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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斯[1]。公用饭桌。一条长桌边坐着一排年轻人,都穿着体面的深色衣服,但给你的印象是他们有段时间没洗过澡了。他们是学校老师、保险办事员、商店营业员之流。他们大多一边吃饭一边读晚报。他们狼吞虎咽,啃了一块又一块的面包,喝着劣质酒。他们不怎么说话。突然走进来一个男子,“Voilà Jules(法语:好哦,是朱尔),”他们大叫,大家似乎都醒了过来。朱尔带来了欢乐。他瘦瘦的,三十岁的样子,长着尖尖的红脸,一脸滑稽相,你完全可以把他当成马戏团里的小丑。他的调笑方式就是拿面包屑捏成小球朝大家乱砸一气,被砸到的人就大喊:“un obus qui tombe du ciel(法语:天上掉下来的子弹啊)”。

    他们和服务员的关系都不错,互相之间不用尊称,“你”来“你”去的。有一个小姑娘,是老板的女儿,正坐在长凳上编着东西玩,他们都善意地揶揄她。你觉得,他们都很期待能够和她调情的那一天。

    矿工村。一排一排的双层红砖小房,红瓦顶,大窗户。每栋后面都有一个小园子,矿工们在里面种菜养花。每栋房子有四个房间,前面是一个客厅(很少用得到它),客厅窗子上挂着厚厚的蕾丝花边花窗帘,后面是一个厨房,楼上有两间卧室。客厅里有张盖着台布的圆桌子,三四张直背椅子,墙上挂着些放大的家庭照片。一家人多半聚在厨房里。墙上挂着一把枪和电影明星照片。房里有一个炉子,一个收音机,一张盖着油布的桌子,地上也铺着油布。房间里横拉过一根绳子,好晾衣服。屋里飘来饭菜香。收音机从早到晚都开着,里面传出狄多·罗西的曲子、《兰贝斯大道》,还有各种舞曲。洗衣服的日子,炉子上就放上一口大锅。

    有客人来拜访时,他们就拿出朗姆酒招待。谈话的内容一般是钱、生活开销、谁和谁结婚了、谁谁谁又在干什么。

    矿工早晨从楼上下来吃早饭,就是一杯掺了朗姆酒的咖啡。他走到水槽边,洗洗手洗洗脸。他穿好衣服,只剩靴子和外套没穿,这要等他妻子递给他。

    L的姐姐。她是个又瘦又高的黑发女人,相貌很好,眼睛漂亮。她缺了两三颗牙。她三十二岁,但看上去有五十岁,人很憔悴,皮肤干燥,满是皱纹。她穿着黑裙子黑衬衫,系着条蓝色围裙。四个孩子都脏兮兮的,衣着褴褛,都是些七拼八凑的衣服,是他们的妈妈用旧衣服改过来的。一个小女孩耳朵疼,头上扎着条围巾。L.的姐夫。他三十五岁,但看上去要老得多。他长着一张方方的、不规则的、饱经风霜的脸,但看上去脾气很好,和蔼可亲,只是有点倔。他不怎么说话,真的开口说话则慢吞吞的,声音很好听。他说起当地方言来比说法语顺溜。他有一双脏兮兮的大手,看起来很有力。他灰色的眼睛中透着一种温柔、可怜兮兮的味道,眼睫毛上粘着洗也洗不掉的煤灰更突出了这种感觉。

    领班。他是一个快乐的家伙,大嗓门,有着佛兰德人的那种脾性,成天乐呵呵的。咖啡、朗姆酒、葡萄酒是他的慰藉,他太喜欢它们了。他的妻子是一个大块头,一头乱蓬蓬的花白头发,一张红脸,面露喜色。她很爱吃,圣诞节时,他们好好大吃了一顿,差点没撑破肚皮。她告诉你买鸡花了多少钱,细细描述每道菜,兴致勃勃。他们坐在那里,聊天,听收音机,唱歌,一直折腾到凌晨四点。

    他们有两个儿子。他们不想让大儿子当矿工,于是让他去做木匠,但第一个星期他的右手就被圆锯锯掉了,现在他(年轻人戴着眼镜)在矿上做事。小儿子没走弯路,直接下矿干活了。

    以前男孩子十二岁开始干活,现在则要到十四岁,他们每天干八个小时,三班倒,负责把煤里的石头拣出来。煤放在一个转动的大圆盘上,一小群孩子一个紧挨一个站着,盘子转到面前,他们就迅速把石头拣出来。他们的帽子紧扣在头上,穿着蓝色工装,小脸和衣服一样黑黢黢的,眼白闪闪亮,看起来很是古怪。

    一个人要到三十岁才能掌握全部的专业知识,成为一名技艺娴熟的矿工,可到了四十五岁他的体力就过了巅峰状态,只能做些轻点儿的活,挣的钱也就少了。五十五岁时他拿到退休金,他自己得三千法郎,妻子也得这个数,但他一般只剩一两年的时间好花这笔钱。他说自己会在五十五到六十岁之间死掉,他非常平静,好像这事完全符合自然规律似的。

    他的房租是象征性地每月交八到十法郎,外加四百公斤的煤。他每周工作五天,每天赚六十法郎,还有百分之二十五的津贴,不过如果上头让他去加班而他拒绝了的话,津贴就没有了。

    医疗服务是免费的,但他抱怨医生根本不重视他。请他们来看病,他们若是忙就不会来,要到第二天才到,而且医药供应也不到位。

    矿工们是一群友好、和善、乐于助人的人。他们知道自己的工作要依靠别人的工作,因此他们间有着自然、友好的伙伴关系。有些人住的地方离矿上有一个小时路程,或者还要更远,他们骑自行车上工。他们深爱着自己丑陋的小村庄,即使他们能在矿山附近弄到房子,他们也不离开村子。

    矿上除了有技艺娴熟的矿工负责采煤、修通道、开凿隧道外,还有技术生涩的工人管电、推着煤车把煤从装载点运到升降机处,再把煤车推进升降机里。得先把煤车脱钩分开,然后沿着弯弯曲曲的轨道,用手一路推进升降机里。一个人一趟班能推一千两百车煤进升降机。这是一份苦差事,一天挣二十法郎。上一次大罢工前工人还只能挣到十四法郎。

    升降机晃得厉害。它飞速地上上下下,喀嚓喀嚓地作响,吓死人了。降到矿底后,工人就把空煤车又推出去。

    在安奎利克酒吧。这是一个小小的方形房间,顶里面是张小吧台,架子上摆着很多酒瓶。房里有三两张方桌,靠墙的一面摆着长凳子,对外的一面放着椅子,屋子中央摆着张圆桌。几名矿工正围坐在圆桌边,还有一个休假的士兵和他们坐在一起,他体格健壮,身着军装。一个人正在用一股毛线变戏法,这种小孩子的把戏让他们兴奋不已,那人每变几个戏法,他们就买杯酒庆祝。他们都热情友好。另一个桌子上,四个人在打牌。他们话很少,谈话内容也主要是关于工作和物价的。

    店主一家住在酒吧后面的一间屋子里。有一个生病的波兰人卧床不起,六个人围在他身边,屋内空气污浊。

    波兰人与法国人的相貌差别很大,他们的脑袋是方形的,结实敦实,即使身上糊满了黑煤,皮肤看上去也很是白皙。虽然他们和法国人能和睦相处,但还是不大和外族人来往。他们吃得很少,比法国人还少,省下钱来好汇回家买农场。他们一般只在公共节日和婚礼上才喝酒,这时他们就会举办盛大的宴会,把钱花得一分不剩,之后再节衣缩食几个月来弥补。他们法语说得结结巴巴,口音很重。

    洗澡是件大事。水是用大铜盆烧的,盆子平时用来洗全家人的衣物,而轮到洗澡的日子矿工就坐在里面洗。有些年轻人很以自己能下矿工作为荣,他们就不洗澡,四处炫耀。单身汉在寡妇或没有太多小孩的人家寄居,占一个房间或是房间里的一个铺位。他们会上朗斯去狎妓,要么搭公交车去,要么自己骑自行车去。

    矿下坑道只略高于普通人的身高,非常长,光秃秃的灯泡发出冷冷的光,刺骨的寒风穿道而过。走在坑道里,一个人影儿也没有,感觉很怪异。这些坑道七拐八转,一条连着一条,你纳闷人在里面怎么能不迷路,但是领班告诉我他闭着眼睛都能走。

    走着走着,你突然就碰上一小群正在干活的工人,这感觉真是神奇。你爬过坑道壁上的一个洞,沿着一个狭窄的过道往前费力前行,有时得四脚着地匍匐前进,走啊走啊,坑道尽头他们也许在继续开凿通道,也许在采煤。钻子非常重,要两个人才抬得起来,它发出隆隆的巨响,那噪音有如魔音入脑。

    光线昏暗,矿工们光着膀子,戴着安全帽,看上去简直不像人。

    白班干到一半,他们有半个小时吃午饭。他们坐在煤渣上,吃着用罐子带来的食物:一大块面包,面包上涂着黄油或是里面夹了一根香肠,喝的是金属瓶子装的淡咖啡。

    一日三餐。早餐喝黑咖啡,吃黄油面包。中午若是在家吃喝有汤,吃牛排或小牛肉、熬过汤后捞出来的蔬菜,还有土豆。他们喝的啤酒多半是自家酿的,几乎没有度数,味道怪怪的,得慢慢适应。晚餐又喝咖啡吃黄油面包,如果丰盛一点还会有片火腿。

    没有哪间房子看起来能住得舒服,他们似乎也不追求舒适。他们对自己的薪水很满意,只希望一切能保持不变。工作、吃饭、睡觉、听收音机: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经理提醒我说,参观者会觉得这里的工作无比艰苦,而实际上并没有苦到那个地步。习惯了就好了,即使不觉得轻松,至少也能忍受。他是个年轻人,矮个子,不留胡子,衣冠楚楚的。他有一个还算漂亮的妻子,她的鼻子挺长,穿着红衣服,有两个孩子。他对这项事业满腔热情,而且看起来聪明、有同情心、挺博学的。他的老丈人原是亚眠的首席检察官,现在和他们住在一起,他是个矮个子的小老头儿,留着把灰白的胡子。他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会跟你说一些人们已经说了一个世纪的东西,一派对此深信不疑的架势,好像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才得出的看法似的。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实人、可敬的人、狭隘的人、无聊的人。

    里维埃拉谋杀案。杰克·M得了肺炎卧床不起,这时他收到一封电报,说他的母亲阿尔伯特·M太太遇害了,她之前一直住在圣拉斐尔的一家旅店里。因为他无法下床,他的妻子就替他飞了过去。她自然也觉得震惊,但同时又抑制不住地有种解脱了的快感。她的婆婆把她的生活弄得痛苦难耐。因为玛丽喜欢参加宴会和舞会,常常花钱买衣服,她就一天到晚挑她的刺。她不赞成她持家和教育孩子的方式。更糟糕的是,杰克还崇拜他的母亲。在他的眼里,她不会做错事。要不是阿尔伯特太太每年都要去圣拉斐尔过冬,玛丽早就崩溃了。

    飞机在戛纳着陆,一个英国律师在那里等她,之前杰克·M已经给他拍过电报。他们开车去圣拉斐尔,他向她说明了已知的事实。

    “你迟早得知道的。当地的报纸上全是关于这个案子的报道。”

    他们发现阿尔伯特太太被勒死在自己的床上,她的钱和珠宝被洗劫一空。她死时一丝不挂。

    “要知道,里维埃拉有时会让这些英美来的孤独中年妇女昏了头。”

    阿尔伯特太太在圣拉斐尔很出名。她频繁出入酒吧和咖啡馆,在那些地方跳舞,她和那些最不三不四的家伙厮混在一起。她是个大方的老太婆,随时请大家喝酒,他们尽管嘲笑她,却也喜欢她。她会带某个小混混回旅店,每周两三次,第二天早上他一定会得一千法郎。很显然是她的哪个情人杀了她。

    玛丽听了这个故事,虽然大为惊愕,心下却狂喜。现在她终于可以从这个折磨她多年的女人那儿扳回一局了。告诉杰克这个道德模范,这个他要求自己效仿的榜样不过是个老荡妇,这将是最美妙的报复。

    “他们知道是谁干的吗?”她问。

    “不知道,有十二个嫌疑犯呢,她还真是随便得很。”

    “我丈夫肯定受不了。”

    “需要让他知道么?他们这里很乐意把真相压下来,把这案子定性为入室抢劫、事败谋杀。这样一桩丑事传出去,对圣拉斐尔这种过冬胜地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凭什么要压下来?”

    “呃,是为了你们大家还有你的婆婆着想。我敢说她在英国的日子一定过得很无聊。她不过是想在死前找点乐子,你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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