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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永井荷风异国放浪记最新章节!

    Pauvre année au vent qui pleure

    Jette ton dernier soupir!

    ——Achille Millien

    哀伤的岁月,在哭泣的风中,

    吐出一声临终的叹息。

    ————阿希尔·米利安

    遮蔽罗讷河畔低地的冬雾,也包裹着平素如酣睡般沉寂的里昂市街。今天不愧是跨年之夜,临近夕暮,各种市声犹如夜半风暴和晚潮的怒吼,在微暗之中敲打着我那在五楼的紧闭的房间窗户。

    我离开暖炉旁边的椅子,从窗户俯瞰下去,雾气缭绕的街面,与节日之夜似无差别,灯火闪烁,人影幢幢。

    啊,今年今夜,一旦离去,再不复返。想到这里,我悲从中来,俄而焦急不安。

    再度回到椅子上,我思忖着今宵该如何度过,想着如何迎接必然到来的新的一年。此时,有人敲门,下宿的侍女招呼道:

    “饭好啦,先生。”

    我随手将吸剩的香烟扔到暖炉里,下楼到餐厅去。

    倘若是富人的家庭晚宴,出于今宵跨年的吉利,也会将餐桌装扮得花团锦簇,谈笑之中,不时听到香槟酒开栓的声响。然而,在这只有游子和光棍聚集的小旅馆内,丝毫没有什么别的变化……不,反而比平时感到更加冷清。平素围绕餐桌争论不休的大学生们,因圣诞节休假,都回到父母身边去了,剩下的连我自己只有六人。我们把说话郑重、精于算计的女房东安排在主座,在她身边落座的,是专门前来从事法语研究的驼背德国人。再下边是一位六十开外的老者,听说过去是歌剧团男中音,眼下仅靠银行存款生活。他既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是个毫无牵挂的独身者。其他三个年轻人皆为商店或公司的雇员。每天都是同样的面孔,同样的对话,照例客套几句,草草吃罢晚饭了事。

    我离开餐桌,并没有马上回宿舍,而是无目的地随便到街上走走。

    比傍晚更加浓重的雾气,不知何时变成了雨,灿烂灯火映照下的石板路面上,打着雨伞的行人急匆匆地迈动着脚步。

    所向何处?如此又湿又冷的坏天气,很不适合散步。今晚古典音乐演奏会的节目也没有意思。听说里昂歌剧院今夜上演托马斯的《迷娘》1,我已经多次观看,早就听厌了。另有一家剧院上演斯克里布2的古老的大众戏剧3————我一边思索着这类事,一边行进在带着雾气和雨点的雨伞之间。不久走到了罗讷河岸大道的拉斐特桥头。

    我呀,大概对眺望辽阔的罗讷河有着特殊的偏爱。不论白天黑夜,只要来到罗讷河畔,我必然将身子倚靠在梧桐树荫里的石堤旁,眺望着汤汤流水————然而,较之白天,夜晚的风景更加优美。即便同样是夜间,晴明的月夜和繁星满天的夏夕,也比不过眼下这般阴湿晦暗的夜晚和铅灰色雾气溟蒙的冬日夕暮。

    晴朗的夜空,两岸的人家、桥影、石堤等,因过于鲜明而缺乏风致。与此相反,今夜,在冬季小雨中遥望河面一带,满眼迷茫,分不清哪是堤防,哪是人家。就连那些辉耀于桥梁栏杆和岸边树木之间的路灯,也被浓雾深锁;周围的水蒸气,正好架起一轮月晕般紫色的彩虹。所谓“夜色的调和”,便是特指这种朦胧的夜景吧。由此种调和的底色涌起的物音,正是来自那混合着过桥电车的轰鸣以及撞击石砌桥墩的激流的怒吼。

    今夜,我在内心倾听着流水的声音,渡桥前行。走了一半,这才看清楚自桥对岸通向繁华大街众多灿烂的灯火。平日黄昏就关门闭户的商店,因为跨年之夜,为了招徕客人,也把门户装饰得五彩缤纷、光明闪耀。路边的石板上,小贩们为躲避小雨,张起大雨伞和帐篷,出售年货。

    画片、绸带、扎花、别针、领饰,干脆每一堆都只售价百文,今晚售完为止。他们撕扯着嗓子招呼顾客,其中有白发老人,也有年轻姑娘。为何那些老人不躺在温热的火炉前的沙发上睡觉,却要偏偏迎着寒冷的河风,站立在水雾和小雨之中呢?为何那些年轻姑娘不戴上新帽子,挽着情郎一起去看戏呢?

    为生存而挣扎,为免除饥饿而拼命。没有比这目睹人的不可避免的命运而更觉悲惨的了。对于我来说,比起那些自杀和病死的人,当看到单纯为“活着”而疲于奔命的人的时候,我更感到痛苦与伤感啊!

    我越来越切实地感觉到,一切艺术、政治、哲学等冠冕堂皇的名称,归根结底,只不过都是为了面包而创造的。

    有件事不知发生在何时,但很难使我忘记。那天晚上也像今夜一样寒冷潮湿。我头脑沉重,虽然打开新出版的文学杂志,但没心思阅读,只是翻看着书页,注目于封面和封底彩页上刊登的专业书籍和杂志的广告。不知为何,我当时思忖着,为什么法兰西每年要出版那么多书籍杂志?世间果真要求必须具有那么多知识吗?就拿报纸来说,有保守派和与其对立的进步派,再加上双方都不参与的独立派三种报纸已经足够了,不是吗?至于其他,除了各自发表的“高尚的目的”之外,总是隐瞒着什么,不是吗?人要是不吃面包就能够活命,那么各种学说和出版物也会大大减少吧……我立即对自己身边堆积的书籍厌烦起来。我只想走出室内沉闷的空气,到街上散步,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下宿的大门的正对面是圣玻里加堂。穿过教堂前边的广场,就是那条名叫萨克斯的大道。又是夜里,手指冻僵,耳朵发疼,如此寒冷的冬夜,行人稀少,两侧的路灯将冬枯的街道树凄清地映照在雾水濡湿的路面,描画出黑黑的影子。我无目的地随意闲逛,信步走过了一两条街巷,林荫大道左右分开,接近居住众多职工的贫穷街衢时,有幸经过唯一一家小剧院门口,为躲避寒冷,买了一张票,走进场内。

    由于外面空气阴湿,一进入场内,观众的呼吸混合着地毯上尘埃的气味,一时扑鼻而来。空气被幕间休息时观众抽的香烟的烟雾熏得浑浊。场内电灯明亮,令人炫目,反而使得一切东西犹如处于薄暗之中,看起来格外不真实。同时,就连天花板、房柱和镶着镜子的四壁,到处都是闪耀着无趣的明朗之光的装饰,在我眼里反而觉得寂寥黯淡。场内的环境、观众的面貌和风采,自然也不用提了。这使人立即联想到,不论去哪个国家,在城市的荒郊野外那些常见的极为卑俗的杂耍之类的演出。

    我走进场内,正面舞台垂挂下来的绸缎布幕上写满了各类商店的广告。人声鼎沸之中,卖花老婆子以及叫卖粗果子和节目表的孩子们奔跑打闹的声音随处可闻。工头模样的男子和绅士打扮的意气风发的职员离开门口的坐席,来到观众席周围的散步区域。在那儿,有一些从事风俗的女人们在招徕看戏的客人,而这些男人自己也无聊地徘徊,也有的会到走廊一角的小酒馆喝酒。

    台下演员休息室,一时停止的锣鼓声再起,观众们急急忙忙回到坐席。不一会儿,乐队奏起鼓和铜号的音乐。跳荡般的大提琴声在一派喧嚣中,继续绵延着极为单调的音曲。幕布拉开了,舞台一侧跑出一位头发乌黑的大个子女人,她身穿短裙、衣服鲜艳,两肩之下裸露出半个乳房。

    她已经上了年纪,幸好从肩头至两腕肌肉丰满,眼睛细小而鼓胀的面孔上,浓妆艳抹。从下巴到咽喉一带,皮肤松弛而失光泽。脖颈周围显露着粗大的动脉,随着身体的走动,经亮光一照,远远望去,鼻翼两侧深深的皱纹清晰可睹。

    尽管如此,女人的嘴角旁依然浮现出乖巧的青春笑容,向附近观众席上的人们送去娇媚的秋波。她两手叉腰,一边灵活地扭动着肩膀和腰肢,一边在舞台上,向右走两三步,再向左走四五步。行动中随着一节音曲的转折,微微向前俯伏着半身,左手轻轻按压心区,右手向前挥动,像要抓住空中的什么东西————她极力做出那种典型的演唱歌谣的动作,唱起了近来的流行曲:On a toujours le chagrin————人不管何时总是痛苦不绝。

    后方观众席发出震动全场的掌声,然而在我那听惯了一流歌剧的耳朵里,那种尖而细的高音听起来十分吃力,有些地方甚至不合音谱。将无力的音调故意上挑,想尽力提高嗓门,结果不仅是鼻翼,连口角都绷起了可怕的痉挛。好不容易用白粉掩饰的年龄被一眼看穿。看来,与其说她那矫揉造作、故意取媚观众的表演失去协调而令人不快,毋宁说看了使人顿生哀怜之情。

    那歌声听起来犹如呼叫饥饿的呐喊,因为我曾在纽约的陋巷中往来奔走,看惯了这种流落郊外的江湖艺人的生活。那女人年轻时说不定是巴黎音乐学校的学生,或许也梦想过将来作为歌剧皇后,将社会的赞誉集于一身的那种时代。然而……俗世之望,实乃过眼云烟。如今,既无双亲,又无家庭,也没有恋人。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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