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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選

    七交七首(選一)

    自叙

    余本漫浪者,兹亦漫爲官;胡然類鴟夷,託載隨車轅〔一〕?時士不俯眉,默默誰與言;賴有洛中俊,日許相躋攀〔二〕。飲德醉醇酎,襲馨佩春蘭〔三〕。平時罷軍檄〔四〕,文酒聊相歡。

    天聖九年(一○三一)作。歐陽修于天聖八年中進士後,被任命爲西京留守推官,于九年三月到洛陽赴任。《宋史》本傳:“調西京推官,始從尹洙游,爲古文議論當世事,迭相師友;與梅堯臣游,爲歌詩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續資治通鑑·宋紀》三十九:“始,錢惟演留守西京,修及尹洙爲官屬,皆有時名,惟演待之甚厚。修等游飲無節。惟演去,(王)曙繼至,數加戒敕,常厲色謂修等曰:‘諸君知寇萊公(準)晚年之禍乎,正以縱酒過度耳。’衆客唯唯,修獨起對曰:‘寇公之禍,以老不知止耳。’曙默然,終不怒,更薦修及洙置之館閣,議者賢之。”《七交七首》分咏“河南府張推官(堯夫)”、“尹書記(師魯)”、“楊户曹(子聰)”、“梅主簿(聖俞)”、“張判官(太素)”、“王秀才(幾道)”六人,他們和富弼等都是歐陽修在洛陽時的知己。“自叙”是《七交七首》的最末一首。

    〔一〕四句意謂自己本是散漫之人,爲官也散漫不拘,猶如裝在車子上的牛皮口袋,隨車東西。漫浪:散漫不拘。胡然:爲何。《詩·鄘風·君子偕老》:“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鴟夷:《史記·越世家》索隱:“鴟夷,革囊也。”

    〔二〕四句意謂自己和當時名流不相往來,幸而洛陽的才俊不棄下交。歐陽修明道元年致梅堯臣書:“某本以寒鄉下流,後進初學,諸君子不知其駑下,業已致之交游,一旦坐評賢否,欲求純雅沉實之名,終不可得,而乃特以輕儁裁之,是知善譽者不能美無鹽矣。”不俯眉:眼界高,瞧不起人。洛中俊:推崇張堯夫等人。躋攀:攀登高處,這裏是自謙之詞。

    〔三〕二句比喻獲得友人良好的誘掖和熏陶。飲德:受人不言之惠。語出《漢書·朱家傳》。醇酎(zhòu宙):美酒。《三國志·吴志·周瑜傳》注引《江表傳》:“與周公瑾交,若飲醇醪,不覺自醉。”襲馨:指接受好的影響。佩春蘭:喻志趣高潔。屈原《離騷》:“紉秋蘭以爲佩。”

    〔四〕軍檄:西京留守兼領軍政,故以在幕府中草擬的文稿爲軍檄。

    答楊辟喜雨長句

    吾聞陰陽在天地,升降上下無時窮,環回不得不差失,所以歲時無常豐〔一〕。古之爲政知若此,均節收斂勤人功,三年必有一年食,九歲常備三歲凶,縱令水旱或時遇,以多補少能相通〔二〕。今者吏愚不善政,民亦游惰離于農,軍國賦斂急星火,兼并奉養過王公,終年之耕幸一熟,聚而耗者多于蜂〔三〕。是以比歲屢登稔,然而民室常虚空,遂令一時暫不雨,輒以困急號天翁〔四〕。賴天閔民不責吏,甘澤流布何其濃,農當勉力吏當愧,敢不酌酒澆神龍〔五〕!

    天聖九年作。歐陽修于康定元年(一○四○)作致論《原弊》,強調“農者天下之本也,而王政所由起也,古之爲國者未嘗敢忽;而今之爲吏者不然,簿書聽斷而已矣,聞有道農之事,則相與笑之曰鄙。夫知賦斂移用之爲急,不知務農爲先者,是未原爲政之本末也;知務農而不知節用以愛農,是未盡務農之方也”。這首詩表現了作者一貫的重視改善吏治、節用愛民的政治思想,與《原弊》一文參對,如合符契。楊辟:字子静,楊愈(子聰)之弟,時在洛陽。長句:指七言古詩。杜甫《簡薛華》:“近來海内爲長句,汝與山東李白好。”

    〔一〕四句可參《原弊》:“夫陰陽在天地間,騰降而相推,不能無愆伏;如人身之有血氣,不能無疾病也。故善醫者不能使人無疾病,療之而已;善爲政者不能使歲無凶荒,備之而已。”陰陽:古人認爲天地萬物是陰陽二氣所構成,二氣不斷運動,造成氣候的變化、年成的豐歉。

    〔二〕《原弊》:“堯、湯大聖,不能使無水旱,而能備之者也。古者豐年補救之術,三年耕必留一年之蓄,是凡三歲期一歲以必災也。此古之善知天者也。”《禮記·王制》:“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

    〔三〕《原弊》:“今乃不然,耕者不復督其力,用者不復計其出入。一歲之耕,供公僅足,而民食不過數月。甚者場功甫畢,簸糠麩而食秕稗,或採橡實、蓄菜根以延冬春。”又:“今以不勤之農,贍無節之用故也。非徒不勤農,又爲衆弊以耗之。”并指出當時有誘民之弊、兼并之弊、力役之弊等,重重壓榨,使農民無法生活。游惰:游蕩懶惰,不務正業。《南史·孔靖傳》:“釐整浮華,剪罰游惰,由是境内肅清。”此指以做和尚和當兵等方式來逃避務農。《原弊》:“然民盡力乎南畝者,或不免乎狗彘之食;而一去爲僧、兵,則終身安佚而享豐腴,則南畝之民不得不日減也。”賦斂:據《原弊》,當時“有支移之賦,有和糴之粟,有入中之粟,有和買之絹,有雜料之物,茶鹽山澤之利有榷(專買)有徵;制而不足,則有司屢變其法,以争毫末之利”。兼并:通過經濟手段掠奪強佔土地,這裏指兼并土地的豪富。

    〔四〕比歲:連年。登稔:豐收。號天翁:嚮天呼號求救。天翁,天公。

    〔五〕甘澤:及時雨。濃:多、密。澆:祭獻。神龍:古人有“龍騰致雨”的説法,這裏有不要貪天之功,應嚮神龍致謝的意思。

    秋郊曉行

    寒郊桑柘稀,秋色曉依依〔一〕。野燒侵河斷〔二〕,山鴉嚮日飛。行歌採樵去,荷鍤刈田歸〔三〕。秫酒家家熟,相邀白竹扉〔四〕。

    天聖九年作。

    〔一〕柘(zhè):亦名黄桑。葉可飼蠶。依依:隱約可辨貌。陶潛《歸田園居五首》:“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烟。”

    〔二〕野燒:秋後平原上燃燒的枯草,也指燃燒後留下的黑色痕迹。侵:近。

    〔三〕荷:背負。鍤:鐵鍬。刈(yì藝):割草。《説文》:“獲,刈穀也。”

    〔四〕二句寫豐收後農民熱誠好客。秫(shú熟)酒:用粘高粱釀的酒。白竹扉:指農家茅舍院落中用竹編成的門窗。

    和梅聖俞杏花

    誰道梅花早,殘年豈是春?何如豔風日,獨自占芳辰。

    明道元年(一○三二)作。梅聖俞,梅堯臣,字聖俞,梅作有《初見杏花》詩:“不待春風遍,烟林獨早開。淺紅欺醉粉,肯信有江梅。”此詩爲和作。

    游龍門分題十五首(選五)

    上山

    躡蹻上高山〔一〕,探險慕幽賞。初驚澗芳早,忽望巖扉敞〔二〕。林窮路已迷,但逐樵歌響〔三〕。

    石樓〔四〕

    高灘復下灘,風急刺舟難〔五〕。不及樓中客,徘徊川上山。夕陽洲渚遠,唯見白鷗翻。

    自菩提步月歸廣化寺〔六〕

    春巖瀑泉響,夜久山已寂。明月浄松林,千峰同一色。

    八節灘〔七〕

    亂石瀉溪流,跳波濺如雪。往來川上人,朝暮愁灘闊。更待浮雲散,孤舟弄明月。

    鴛鴦

    畫舷鳴兩槳〔八〕,日暮芳洲路。泛泛風波鳥,雙雙弄紋羽。愛之欲移舟,漸近還飛去〔九〕。

    明道元年作。歐陽修于是歲春游龍門,據作者《送陳經秀才序》,同游者有楊愈(子聰)、張谷(應之)和陳經。序中説:“夜宿西峰,步月松林間,登山上方,路窮而返。明日,上香山石樓,聽八節灘,晚泛舟,傍山足夷猶而下,賦詩飲酒,暮已歸。”此十五首詩即爲記游之作。龍門:山名。在河南省洛陽縣南,亦名闕塞山。《水經注》:“伊水東北過伊闕。昔大禹疏龍門以通水,兩山相對,望之如闕,伊水歷其間,謂之伊闕。”石樓、八節灘都是龍門的名勝,由唐代詩人白居易所構築、開鑿。《新唐書·白居易傳》:“構石樓香山,鑿八節灘,自號醉吟先生。”

    〔一〕躡蹻:穿着草鞋。《史記·平原君虞卿列傳》:“躡蹻擔簦。”注:“蹻,草履。”

    〔二〕初驚二句寫登山時俯仰之間景色宜人。澗芳:山澗邊的花草。因温暖濕潤,生長茂盛,花開得早,所以説“驚”。巖扉敞:指龍門兩山間的空闊。龍門有兩山,爲伊水分隔,西名龍門山,東名香山。

    〔三〕林窮二句寫山路曲折,走出森林時即已迷路,祇有循着樵歌的方嚮尋路。窮:盡。

    〔四〕此詩寫登石樓下瞰,并就所見情景發抒人生勞閑苦樂不同的感慨。

    〔五〕刺舟:撑船。

    〔六〕此詩寫月夜山行的清幽静謐。菩提:菩提寺。廣化寺:北魏所建,龍門八寺之一。

    〔七〕八節灘:白居易《開龍門八節石灘詩序》:“東都龍門潭之南,有八節灘、九峭石,船筏過此,例及破傷,舟人楫師,推挽束縛,大寒之月,裸跣水中,饑凍有聲,聞于終夜。予嘗有願,力及則救之。會昌四年(八四四),有悲智僧道遇,適同發心,經營開鑿,貧者出力,仁者施財。於戲!從古有礙之險,未來無窮之苦,忽乎一旦盡除去之。”

    〔八〕畫舷:畫船、游艇。舷,原注:“一作船。”鳴:指船槳擊水,發出聲響。

    〔九〕愛之二句:因愛鴛鴦,準備移舟靠近觀賞,但當臨近時,鴛鴦却飛走了。

    嵩山十二首(選三)

    二室道〔一〕

    二室對岧嶤,羣峰聳崷直〔二〕。雲隨高下起,路轉參差碧〔三〕。春晚桂叢深,日下山烟白。芝英已可茹,悠然想泉石〔四〕。

    玉女窗〔五〕

    玉女不可邀,蒼崖鬱岧直。石乳滴空竇,仰見泬寥碧〔六〕。徙倚難久留,桂樹含春色。

    中峰〔七〕

    望望不可到,行行何屈盤〔八〕。一徑林杪出,千巖雲下看〔九〕。烟嵐半明滅,落照在峰端〔一○〕。

    明道元年作。是歲歐陽修曾兩度游嵩山,春末一次與梅堯臣、楊愈等同游,秋九月一次與尹洙、謝絳等同游。這組詩是第一次游嵩的記游詩,梅堯臣有和作《同永叔子聰游嵩山賦十二題》。嵩山在河南登封縣北,又名嵩高山、中嶽。有東西二山,東名太室,西名少室,相隔十七里,岧嶤相對。

    〔一〕二室道:太室、少室山間的道路。梅堯臣和詩:“度嶺失羣山,千峰出天際,方欣左右看,屢改縈迴勢。勝事誰與同,芬然有蘭蕙。”

    〔二〕岧嶤(tiáo yáo):山高峻貌。羣峰:太室有二十四峰,少室有三十六峰,峰勢峭拔。崷(qiú)直:高峻壁立。

    〔三〕雲隨二句意謂山峰雲霧回繞,山路林木茂密。

    〔四〕芝英二句意謂山色奇麗,仿佛步入仙境,油然而生超俗出世之思。芝:靈芝。英:花。茹:食。相傳仙人食芝。庾信《和趙王游仙詩》:“白石香新芋,青泥美熟芝。”泉石:指隱居。《南史·陶弘景傳》:“有時獨游泉石,見者以爲仙人。”

    〔五〕玉女窗:《嵩高志》:“玉女窗在太室,石洞幽潔,上通日月,朗然如窗。”梅堯臣和詩:“玉洞倚霞壁,天窗微露明,驂鸞去不返,啼鳥空相驚。萬木自虧蔽,捫蘿誰復情。”

    〔六〕石乳:石鐘乳。竇(dòu):孔穴。泬寥碧:指空曠碧藍的天空。宋玉《九辯》:“泬寥兮天高而氣清。”

    〔七〕中峰:《嵩高志》:“太室中峰,即嵩頂,端正而中居,四面諸峰環擁。上有天池、玉井,下有石室。”梅堯臣和詩:“日夕望蒼崖,嶄嶄在天外。及來步其顛,下見河如帶。半壁雲樹昏,山根已滂沛。”

    〔八〕望望二句意謂遥望嵩頂不可幾及,攀登的道路曲折盤旋。

    〔九〕一徑二句謂仰視見山徑在樹梢上出没;俯瞰見千巖於雲霧間隱現。

    〔一○〕烟嵐:山中霧氣。落照:夕陽餘輝。

    雨後獨行洛北

    北闕望南山,明嵐雜紫烟〔一〕。歸雲嚮嵩嶺,殘雨過伊川〔二〕。樹繞芳堤外,橋横落照前。依依半荒苑,行處獨聞蟬〔三〕。

    明道元年作。刻劃洛陽夏日雨後景色。

    〔一〕南山:指龍門山和香山,在洛陽南部。二句寫在洛北眺望南山,雨過天晴,山色蒼翠,霧氣明滅,氣象萬千。

    〔二〕嵩嶺:嵩山,在洛陽東南。伊川:伊水,源出河南熊耳山,東北流經嵩縣、伊陽、洛陽、偃師,入洛水。二句寫雨勢已移嚮東南,是夏雨特有的景象。

    〔三〕依依二句寫洛北環境的幽寂。荒苑:荒廢的古代苑囿。

    被牒行縣因書所見呈僚友

    周禮恤凶荒,軺車出四方〔一〕。土龍朝祀雨〔二〕,田火夜驅蝗。木落孤村迥,原高百草黄〔三〕,亂鴉鳴古堞,寒雀聚空倉〔四〕。桑野人行饁,魚陂鳥下梁〔五〕。晚烟茅店月,初日棗林霜〔六〕。墐户催寒候,叢祠禱歲穰〔七〕。不妨行覽物,山水正蒼茫。

    明道元年作。是歲夏秋,洛陽地區發生旱蝗災害,歐陽修受命視察河南府屬縣的災情。作者在《六一詩話》中,曾贊賞梅堯臣以爲詩“必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然後爲至矣”的話,此詩如“亂鴉鳴古堞,寒雀聚空倉”,寫荒年;“晚烟茅店月,初日棗林霜”,寫農村景色,殆已近之。從中可見出作者倡導宋詩革新的努力。被牒:接受任務。牒:公文。

    〔一〕二句意謂官府派員視察災情,加以救濟,是《周禮》所規定。《周禮·地官·大司徒》:“以荒政(救災措施)十有二聚萬民。”其措施包括散利、薄徵、緩刑、弛力、舍禁等,以免荒年人民流離逃亡。凶荒:荒年。軺(yáo)車:古代一種一馬駕駛的輕便車輛,使者所乘。

    〔二〕土龍:泥土塑的龍,古代用來求雨。《淮南子·説林》:“旱則修土龍。”

    〔三〕孤村迥:由樹木圍護的遠處村莊因枝葉凋落而顯露。原:高而平的土地。

    〔四〕堞:城上的女牆。寒雀聚空倉:歐陽修《陪府中諸官游城南》詩寫豐年,有“禾熟雀聲喧”之句,與此句適成對照。

    〔五〕饁(yè):往田間送飯。魚陂(bēi):魚池。梁:捕魚堵水的垻堰。《詩·邶風·谷風》“毋逝我梁”注:“梁,魚梁。”

    〔六〕二句寫早晚景色,由唐温庭筠《商山早行》“鷄聲茅店月,人迹板橋霜”化出。

    〔七〕墐户:在冬天到來前用泥土填塞門窗孔隙。《詩·豳風·七月》:“塞向墐户。”叢祠:荒野叢林間的小廟宇。歲穰:豐收年。

    和謝學士泛伊川,浩然無歸意,因詠劉長卿佳句作欲留篇之什

    久不見南山,依然已秋色,悠哉川上行,復邀城中客。木落山半空,川明潦尤積〔一〕。飛鳥鑑中看,行雲舟中白〔二〕。夷猶白蘋裏,笑傲清風側。極浦追所遠,回峰高易夕〔三〕。觴詠共留連,高懷追昔賢〔四〕。惟應謝公興,不減嚮臨川〔五〕。

    明道元年作。是歲秋九月,歐陽修與謝絳等于游嵩山後回洛陽時,曾泛舟伊川。謝絳《游嵩山寄梅殿臣(堯臣)書》:“十七日,宿彭婆鎮,遂緣伊流,陟香山,上上方,飲于八節灘上。”宋邵伯温《邵氏聞見録》:“謝希深、歐陽永叔官洛陽時,同游嵩山,自潁陽歸,暮抵龍門香山,雪作。忽于烟靄中有策馬渡伊水來者,既至,乃錢相送廚傳歌妓至。吏傳公言:山行良苦,當少留龍門賞雪,府事簡,無遽歸也。”謝學士:謝絳,字希深,時官河南府通判。因曾以祠部員外郎直集賢院,所以稱學士。劉長卿:字文房,中唐詩人,擅長五言詩,有“五言長城”之稱。佳句:指劉長卿詠伊闕和伊水的《龍門八詠》。什:《詩經》的《雅》《頌》,每十篇稱什,如《小雅·鹿鳴之什》、《周頌·清廟之什》,後世轉而泛指詩篇。

    〔一〕木落二句寫深秋山景。川明:河水清澈明浄。潦(lǎo)尤積:山間尚有積水。潦:雨後積水。劉長卿《龍門八詠·下山》:“木落羣峰出,龍宫蒼翠間。”宋玉《九辯》:“寂寥兮收潦而水清。”

    〔二〕二句承上“川明”句,寫秋天伊川水面平静如鏡,飛鳥和行雲均倒映水中。鑑:鏡。劉長卿《龍門八詠·水西渡》:“伊水摇鏡光,纖鱗如不隔。”

    〔三〕四句寫伊水泛舟的豪興雅趣。夷猶:從容貌。極浦:遥遠的水邊。南朝宋謝靈運《山居賦》:“入極浦而邅回,迷不知其所適。”回峰:指伊闕峰巒回繞。劉長卿《龍門八詠·水東渡》:“千峰秋色多。”“極浦”二句意謂游興甚濃,把船划到了極遠的水邊,高聳回繞的峰巒遮掩夕陽,所以傍晚來得早。

    〔四〕二句寫飲酒賦詩,流連忘返。昔賢:指劉長卿等。晉王羲之《蘭亭序》:“一觴一詠,亦足以暢叙幽情。”

    〔五〕二句照應題目“和謝學士泛伊川”。謝公:本指以山水詩著名的南朝宋詩人謝靈運,曾官臨川内史,謝絳與他同姓,故借以作比。臨川:郡名,郡治在今江西臨川縣西。

    黄河八韻寄呈聖俞

    河水激箭險,誰言航葦游〔一〕。堅冰馳馬渡,伏浪卷沙流〔二〕。樹落新摧岸,湍驚忽改洲〔三〕。鑿龍時退鯉,漲潦不分牛〔四〕。萬里通槎漢,千帆下漕舟〔五〕。怨歌今罷築,故道失難求〔六〕。灘急風逾響,川寒霧不收。詎能窮禹迹,空欲問張侯〔七〕。

    明道元年作。梅堯臣于天聖九年秋由河南縣主簿調任河陽縣主簿,在河陽作有《黄河》詩八韻寄歐陽修,這首詩是和作。古詩每兩句一用韻,八韻是十六句。歐梅唱和的詩歌,氣象宏大,語言清新,反映了宋詩改革倡導者的業績。

    〔一〕二句意謂黄河水激流如箭,怎能説“一葦可渡”!航葦游:《詩·衞風·河廣》“誰謂河廣,一葦可渡”疏:“言一葦者,謂一束也,可以浮之水上而渡,若浮栰然,非一根葦也。”

    〔二〕二句寫黄河冬夏的不同情狀:冬天可驅馬踐冰而渡,夏天則濁浪滔天。伏:伏天,夏季。梅堯臣《黄河》詩:“誰當大雪天,走馬堅冰上。”

    〔三〕宋時黄河不斷决口,據《宋史·河渠志》:天聖六年(一○二八)八月,河在澶州(今河南濮陽縣)王楚埽决口。

    〔四〕鑿龍:《尚書·禹貢》:“導河積石,至于龍門。”《水經·河水注》引《魏土地記》:“梁山北有龍門山,大禹所鑿,通孟津河,口廣八十步,巖際鑿迹遺功尚存。”時退鯉:《三秦記》:“江海魚集龍門下,登者化龍,不登者點額暴腮。”即傳説的鯉魚跳龍門。不分牛:《莊子·秋水》:“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辨牛馬。”此謂河面寬闊。

    〔五〕二句寫黄河源頭之遠、漕運之利。通槎漢:《博物志》載,漢代有人從海上乘槎(木筏)到達天河。漢:銀漢、天河。漕舟:運輸糧食的船隻。黄河在唐宋時代是從東南往關中運糧的水上通道。

    〔六〕據《宋史·河渠志》:黄河自天聖六年决口後,一直未能封堵,明道元年停止封堵努力,第二年,“徙大名之朝城縣于杜婆村,廢鄆州之王橋渡、淄川之臨河鎮以避水”。築:指築堤堵口。故道:决口前的舊河道。

    〔七〕詎能二句意謂黄河源遠流長,無法窮其底藴。禹迹:大禹治水,足迹遍九州。《左傳》襄公四年:“茫茫禹迹,畫爲九州。”張侯:漢代張騫,《漢書·張騫傳》載其曾受命探求河源。

    早春南征寄洛中諸友

    楚色窮千里,行人何苦賒〔一〕。芳林逢旅雁,候館噪山鴉〔二〕。春入河邊草,花開水上槎〔三〕。東風一樽酒,新歲獨思家〔四〕。

    明道二年(一○三四)作。是歲正月,歐陽修因公事至開封,事畢後往隨州(今湖北隨縣)探望叔父歐陽曄。此詩即作于離開封南行時。

    〔一〕楚色:楚地的景色。隨州在春秋戰國時是楚國的領地。窮:盡。賒:遠。

    〔二〕芳林:春天的樹林。後漢張衡《東京賦》:“濯龍芳林,九谷八溪。”候館:旅舍。

    〔三〕二句寫早春景色。槎:木筏。

    〔四〕思家:當時歐陽修的家眷在洛陽。

    緑竹堂獨飲

    夏篁解籜陰加樛,卧齋公退無喧囂,清和况復值佳月,翠樹好鳥鳴咬咬。芳尊有酒美可酌,胡爲欲飲先長謡〔一〕?人生暫别客秦楚,尚欲泣淚相攀邀,况兹一訣乃永已,獨使幽夢恨蓬蒿〔二〕。憶予驅馬别家去,去時柳陌東風高。楚鄉留滯一千里,歸來落盡李與桃〔三〕。殘花不共一日看,東風送哭聲嗷嗷〔四〕。洛池不見青春色,白楊但有風蕭蕭。姚黄魏紫開次第,不覺成恨俱零凋,榴花最晚今又拆,紅緑點綴如裙腰。年芳轉新物轉好,逝者日與生期遥〔五〕。予生本是少年氣,瑳磨牙角争雄豪:馬遷班固洎歆向,下筆點竄皆嘲嘈;客來共坐説今古,紛紛落盡玉麈毛;彎弓或擬射石虎,又欲醉斬荆江蛟〔六〕。自言剛氣貯心腹,何爾柔軟爲脂膏?吾聞莊生善齊物,平日吐論奇牙聱,憂從中來不自遣,強叩瓦缶何嘵嘵〔七〕。伊人達者尚乃爾,情之所鍾况吾曹〔八〕。愁填胸中若山積,雖欲強飲如沃焦,乃判自古英壯氣,不有此恨如何消〔九〕。又聞浮屠説生死,滅没謂若夢幻泡。前有萬古後萬世,其中一世獨虭蟧〔一○〕。安得獨灑一榻淚,欲助河水增滔滔〔一一〕。古來此事無可奈,不如飲此樽中醪。

    明道二年作。是歲三月,歐陽修由隨州返洛陽。其時夫人胥氏已病逝,剛生的孩子還未滿月,作者因而十分悲痛,以此詩抒發了自己深厚的悼念之情。緑竹堂,當以堂前種竹得名。洛陽當時盛産竹子,歐陽修《戕竹記》:“洛最多竹,樊圃棋錯。”

    〔一〕六句以環境、時令都好,爲何有酒不飲,先要長歌當哭引起全詩。篁:竹。解籜(tuò):笋脱壳長成竹。籜:笋壳。樛(jiū):竹木梢下垂,此指竹蔭濃密。清和:農曆四月稱清和月。咬咬:鳥鳴聲。長謡:即長歌。謡:《爾雅·釋樂》:徒歌謂之謡。晉劉琨《答劉諶》:“何以叙懷,引領長謡。”

    〔二〕四句意謂人們暫時離别,尚且流淚不舍,何况這次一别(指是歲正月離洛陽去開封、隨州,與夫人胥氏告别)竟成永訣,徒使我夢魂怨惆生死之隔。梁江淹《别賦》:“黯然銷魂者,唯别而已矣。况秦吴兮絶國,復燕宋兮千里。”蓬蒿:野草。此指胥氏塋地。

    〔三〕楚鄉留滯:指在隨州耽擱。

    〔四〕二句謂返洛時夫人已去世,殘花再不能共賞,惟東風伴送哭聲。

    〔五〕八句寫回洛後人亡物在的悲哀。白楊:古人墳墓上多種白楊。《古詩十九首》:“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姚黄、魏紫:名貴的牡丹品種,花期在穀雨前後。次第:猶言一一。白居易《花下對酒》:“梅櫻與桃杏,次第城上發。”拆:開花。

    〔六〕八句寫自己秉性好勝,諸事不願落人之後。少年氣:少年盛氣。瑳磨:同磋磨。牙角:比喻鋒芒。韓愈《月蝕》:“東方青色龍,牙角何呀呀。”馬遷:司馬遷;歆向:劉歆、劉向,與班固同爲漢代著名的史學家、文學家。洎:及,到。點竄:指修整字句。《三國志·魏書·武帝紀》:“公又與(韓)遂書,多所點竄。”嘲嘈:譏評。落盡玉麈毛:形容議論風生。《名苑》:“鹿之大者曰麈,羣鹿隨之,皆視麈所往、麈尾所轉爲準。于文主鹿爲麈,古之談者揮焉。”玉麈,玉柄麈尾。即拂塵,用麈尾製成。晉代人好清談,多手執麈尾指授。《太平御覽》卷七○三引《郭子》:“孫安國往殷中軍(浩)許共語,左右進食,冷而復暖者數四,彼我奮擲麈尾,悉墮落滿飯中。賓主遂至暮而忘餐也。”射石虎:《史記·李將軍列傳》:“(李)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爲虎,射之,中石没鏃。”醉斬荆江蛟:指晉人周處,曾斬義興水中蛟。義興,今江蘇宜興縣,古屬楚地,故曰“荆江”。事見《世説新語·自新》。

    〔七〕吾聞四句:《莊子·至樂》:“莊子妻死,惠子吊之,莊子方箕踞鼓盆而歌。”成玄英疏:“盆,瓦缶也。莊子知生死之不二,達哀樂之爲一,是以妻亡不哭,鼓盆而歌。”此謂達觀如莊子者亦不免因喪妻而悲痛。齊物:《莊子》有《齊物論》篇,主張泯人我,齊是非。奇牙聱:《莊子》文章以汪洋恣肆著稱,此指議論恢譎奇倔。

    〔八〕伊人:指莊子。吾曹:吾輩。

    〔九〕沃焦:《史記·田敬仲世家》:“且救趙之務,宜若奉漏甕沃焦釜也。”又《玄中記》曰:“天下之強者,東海之沃焦焉。沃焦者,山名也,在東海南,方三萬里,海水灌之而即消。”二句謂愁積胸中如沃焦山,非強飲所能解脱。判:斷定。

    〔一○〕浮屠:梵語音譯,即佛,也指和尚。“滅没”句謂佛教以爲人的生命如夢幻泡影,本屬虚無。虭蟧:即蟪蛄,蟬的一種。《莊子·逍遥遊》:“蟪蛄不知春秋。”這裏慨嘆人生的短促。

    〔一一〕《太平御覽》卷四八八引《孔叢子》:“費子陽謂子思曰:吾念周室將滅,涕泣不可禁也。子思曰:然今一人之身憂世之不治,而涕泣不禁,是憂河水濁而泣清也。”後世詩人用眼淚增益江水、河水來形容内心的悲愁,似源于此。

    代書寄尹十一兄楊十六王三

    并轡登北原,分首昭陵道,秋風吹行衣,落日下霜草〔一〕。昔日憩鞏縣,信馬行苦早,行行過任村,遂歷黄河隩〔二〕。登高望河流,洶洶若怒鬧。予生平居南,但聞河浩渺,停鞍暫游目,茫洋肆驚眺〔三〕。并河行數曲,山坡亦縈繞,罌子與山口,呀險乃天竈,秤鈎真如鈎,上下欲顛倒〔四〕。虎牢吏當關,譏問名已告,滎陽夜聞雨,故人留我笑〔五〕。明朝已高塵,輤車引旌纛,傳云送主喪,窀穸詣墳兆。後乘皆輜軿,輪轂相輝照,辟易未及避,廬兒已呵噭〔六〕。午出鄭東門,下馬僕射廟,中牟去鄭遠,記里十餘堠,抵牟日已暮,僕馬困米稿〔七〕。漸望閶闔門,崛若中天表,趨門争道入,羈鞅不及掉〔八〕。浪墥游九衢,風埃嘆何浩,京師天下聚,奔走紛擾擾,但聞街鼓喧,忽忽夜復曉,追懷洛中俊,已動思歸操〔九〕。爲别未期月,音塵一何杳〔一○〕,因書寫行役,聊以爲君導。

    明道二年作。據宋胡柯《廬陵歐陽文忠公年譜》,是歲“九月,莊獻劉后、莊懿李后祔葬定陵,公至鞏縣陪祭”。但未載此後的開封之行,此詩寫從洛陽到開封的旅途經過,可補年譜之缺。代書:以詩代替書信,唐人詩中已多這類體裁,宋人更習用。尹十一:尹洙;楊十六:楊愈;王三:王復。當時都在洛陽,姓下數字是他們的排行。

    〔一〕并轡(pèi):并馬。北原:指洛陽北部的邙山,那裏是當時出入洛陽的要道。昭陵:宋仁宗陵墓,在鞏縣真宗定陵西北五里,當時尚在營建中。四句寫與尹洙等人在洛陽分手時的情景。

    〔二〕任村:在鞏縣西北。隩:河岸曲折處。

    〔三〕六句寫初見黄河,驚嘆黄河的茫洋。作者同時有《鞏縣視黄河》詩,可參看。

    〔四〕六句寫黄河沿岸山勢曲折峥嶸。罌子、秤鈎:都是山谷名,在鞏縣境内。呀:大、空貌。班固《兩都賦》:“呀周池而成淵。”天竈:《吴子·治兵》:“天竈者,大谷之口。”

    〔五〕虎牢:虎牢關,在汜水縣西北。譏問:查詢。《禮記·王制》“關執禁以譏”注:“譏,苛察也。”名已告:謂已説明自己身份。滎陽:縣名,位于汜水至鄭州途中。

    〔六〕八句寫在滎陽遇公主葬車。高塵:應上“夜雨”,指晴朗。輤(qiàn)車:裝載棺材的車子。《禮記·雜記》“其輤有裧”注:“輤,載柩將殯之車飾也。”旌纛:旗幟。主:公主。窀穸:墓穴。輜軿:有篷的車。辟易:驚退、躲避。廬兒:奴僕、侍從。《漢書·蕭望之傳》“(王仲)翁出入,從蒼頭廬兒”注:“皆官府之給賤役者也。”呵噭(jiào):斥責。

    〔七〕六句寫從鄭州抵中牟,缺乏供應。下馬:休息。僕射(yè)廟:李衞公廟,奉祀唐李靖(官尚書右僕射,封衞國公)。中牟:縣名,在鄭州與開封之間。堠(hòu後):古代大道上記里程的土堆,五里單堠,十里雙堠。韓愈《路傍堠》詩:“堆堆路傍堠,一雙復一隻。”困米稿:人馬得不到飲食和飼料。稿:禾稈。

    〔八〕四句寫離中牟後從望見京城宫闕到進入開封。閶闔:傳説中的天門,此指宫門。漢張衡《西京賦》:“正紫宫于未央,表嶢闕于閶闔。”表:外。羈鞅不及掉:形容進城時的擁擠。鞅(yāng央),套在馬上的皮帶。掉,整理。掉鞅比喻悠閑或從容執筆。唐柳宗元《送苑論登第後歸覲詩序》:“觀其掉鞅于術藝之場,游刃乎文翰之林。”

    〔九〕八句寫在開封生活的不適,抒懷友思歸之情。浪墥:即浪疃,漫步。九衢:四通八達的道路。風埃:即風塵。晉陸機《爲顧彦先贈婦》:“京洛多風塵,素衣化爲緇。”浩:大。街鼓:更鼓。《大唐新語》:“舊制,京城内金吾曉暝傳呼,以戒行者。馬周獻封章,始建街鼓,號咚咚鼓,公私便焉。”思歸操:琴曲有《思歸引》,相傳春秋時衞侯女爲邵王太子所拘,思歸不得,作此曲,自縊。操,琴曲體裁名。《後漢書·曹褒傳》“歌詩曲操”注引劉向《别録》:“君子因雅琴之適,故從容以致思焉。其道閉塞悲愁,而作者名其曲曰操。”

    〔一○〕期月:一個月。音塵:信息。李白《憶秦娥》:“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絶。”

    曉詠

    簾外星辰逐斗移,紫河聲轉下雲西〔一〕。九雛烏起城將曙〔二〕,百尺樓高月易低。露裛蘭苕惟有淚,秋荒桃李不成蹊〔三〕。西堂吟思無人助,草滿池塘夢自迷〔四〕。

    此詩與以下《送趙山人歸舊山》、《寄張至秘校》、《早夏鄭工部園池》、《柳》、《小圃》、《高樓》諸首,《歐陽文忠公文集》定爲“未第時及西京作,天聖、明道間”,具體時間已難考,故仍按文集順序。

    〔一〕斗:北斗星。紫河:銀河,拂曉銀河西落,此謂其如車輪,仿佛轉動有聲。

    〔二〕九雛烏:即烏鴉。晉司馬彪《續漢書》:“桓帝時童謡曰:城上烏,尾畢逋,一年生九雛。公爲吏,兒爲徒,一徒死,百乘車。”

    〔三〕裛(yì):沾濕。秋荒句:《史記·李將軍列傳贊》:“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索隱:“按姚氏云:桃李不能言,但以華實感物,故人不期而往,其下自成蹊徑也。”此謂秋深,桃李之下已無蹊徑。

    〔四〕南朝宋謝靈運《登池上樓》詩,有名句“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據説是他在西堂夢見其族弟謝惠連而得,以爲“此有神助,非吾語也”。

    送趙山人歸舊山

    屈賈江山思不休,霜飛翠葆忽驚秋,吟拋楚畹蘭苕老,歸有淮山桂樹留〔一〕。聒耳春池蛙兩部,比封秋塢橘千頭〔二〕。嗔條怒穎真堪愧,莫染衣塵更遠游〔三〕。

    山人,山野之人,隱士。唐宋時代的隱士,多以詩文爲媒介,奔走權門,邀取名利,趙山人當亦爲這類人物。舊山即舊居、故鄉。

    〔一〕屈賈:屈原、賈誼,著名的楚辭作家。“屈賈江山”泛指楚地。翠葆:青翠的草木。唐杜牧《華清宫》:“嫩嵐滋翠葆,清渭照紅妝。”楚畹蘭苕:屈原《離騷》:“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畹:王逸注:“十二畝曰畹。”淮山桂樹:漢淮南小山《招隱士》:“桂樹叢生兮山之幽。”此趙山人當係楚人,出游不得意,歸山,時間在秋天。

    〔二〕蛙兩部:《南齊書·孔稚圭傳》記孔稚圭家居荒僻,蛙聲聒耳,他説:“此以當兩部鼓吹。”鼓吹是官府儀仗隊中的樂隊。橘千頭:《史記·貨殖列傳》:“蜀、漢、江陵千樹橘,……此其人皆與千户侯等。”意謂在長江流域有千棵橘樹,其收入可與千户侯相比。又《襄陽記》記丹陽太守事,對橘有“千頭木奴”之稱。

    〔三〕嗔條怒穎:孔稚圭《北山移文》寫鍾山山神呵斥託名隱士曰:“叢條瞋膽,疊穎怒魄,或飛柯以折輪,乍低枝而掃跡。請迴俗士駕,爲君謝逋客。”莫染衣塵:陸機《爲顧彦先贈婦》:“辭家遠行游,悠悠三千里。京洛多風塵,素衣化爲緇。”

    過張至秘校莊

    田家何所樂,籉笠日相親〔一〕。桑條起蠶事,菖葉候耕辰〔二〕。望歲占風色,寬徭知政仁〔三〕。樵漁逐晚浦,鷄犬隔前村。泉溜塍間動,山田樹杪分〔四〕。鳥聲梅店雨,野色柳橋春。有客問行路,呼童驚候門。焚魚酌白醴,但坐且歡欣〔五〕。

    秘校爲秘書省校書郎的簡稱。此詩着重寫田莊四圍的農家景色,以襯出主人的不俗。

    〔一〕薹(tái),笠的一種。籉笠亦作臺笠。《詩·小雅·都人士》“臺笠緇撮”毛傳:“臺所以禦暑,笠所以禦雨也。”日與籉笠相親,即無論晴雨都需下地勞動之意。

    〔二〕二句意謂桑葉初生準備養蠶,蒲葉緑時開始耕種。菖:菖蒲,一種多年生草本植物,多生水中石間,葉狹長如劍,亦稱蒲劍。

    〔三〕望歲:祈望年成豐稔。《左傳》昭公三十二年:“閔閔焉如農夫之望歲。”占風色:觀測氣象以測吉凶。《周禮·春官·保章氏》:“以五雲之物辨吉凶、水旱降豐荒之祲象。”寬徭:減輕徭役。古代人民每年於規定時限内爲官府服役,稱徭。

    〔四〕泉溜二句寫山泉在田溝中流動,層層梯田高出樹梢。塍(chéng):田埂。

    〔五〕焚魚:指煮魚。荀悦《漢紀·高祖贊》:“焚魚斬蛇,異功同符,豈非精靈之感哉!”白醴:白酒。二句寫主人殷勤好客。

    寄張至秘校

    關山一里一重愁,念遠傷離兩未休。南陌望窮雲似帳,西樓吟斷月如鈎〔一〕。柳綿飛後春應減,蘭徑荒時客倦游〔二〕。擬寄東流嚮溝水,亦應溝水更東流〔三〕。

    此詩寫懷友之情,其時張至當已離洛,出游開封。

    〔一〕四句寫送别時的依戀和離别後的思念。“窮”和“斷”互文見義,極言思戀之切。西樓句係概括後主李煜《烏夜啼》“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鈎……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詞意而成。

    〔二〕張至出游在春天,作者希望他秋後能返歸。柳綿:柳絮。倦游:指游覽已倦,萌動歸鄉之思。唐獨孤及《將赴京答李紓贈别》:“膠漆常投分,荆蠻各倦游。”

    〔三〕開封在洛陽之東,故云。

    早夏鄭工部園池

    夜雨殘芳盡,朝輝宿霧收。蘭香纔馥徑〔一〕,柳暗欲翻溝。夏木繁堪結,春蹊翠已稠〔二〕。披襟楚風快,伏檻更臨流〔三〕。

    洛陽宋時多園林池苑。鄭工部未詳。

    〔一〕蘭香:魏曹植《豔歌行》:“夏節純和天清涼,百草滋殖舒蘭芳。”

    〔二〕繁堪結:形容樹蔭濃密。蹊:原注:“一作畦。”

    〔三〕披襟句:宋玉《風賦》:“楚襄王游于蘭臺之宫,宋玉、景差侍。有風颯然而至,王乃披襟而當之,曰快哉此風!寡人所與庶人共者邪?”快:暢快。流:與上“檻”,均指納涼佳處。

    柳

    緑樹低昂不自持,河橋風雨弄春絲。殘黄淺約眉雙歛,欲舞先誇手小垂〔一〕。快馬折鞭催遠道,落梅横笛共餘悲〔二〕。長亭送客兼迎雨,費盡春條贈别離〔三〕。

    〔一〕殘黄:柳葉新生,芽色嫩黄,稱爲柳眼,由于眉葉未成,所以曰“歛”。手小垂:即小垂手,舞名。樂府雜曲歌辭有《大垂手》、《小垂手》,《樂府解題》:“皆言舞而垂其手也。”

    〔二〕樂府横吹曲辭有《折楊柳》、《落梅花》,其曲皆爲傷離苦辛之辭。《唐書·樂志》:“梁樂府有胡吹歌云:‘上馬不捉鞭,反拗楊柳枝,下馬吹横笛,愁殺行客兒。’此歌辭元出北國,即鼓角横吹曲《折楊柳枝》是也。”

    〔三〕古人有折柳送别的習俗,驛館、津亭多植柳樹。李白《勞勞亭》:“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春風知别苦,不遣柳條青。”

    小圃

    桂樹鴛鴦起,蘭苕翡翠翔〔一〕。風高絲引絮,雨罷葉生光〔二〕。蝶粉花沾紫,蜂茸露濕黄〔三〕。愁酲與消渴,容易爲春傷〔四〕。

    此詩寫小圃春色,體物細膩,文字綺妮,有晚唐李商隱、唐彦謙等人的風格。和下面《高樓》、《宿雲夢館》等作相類,見出歐陽修早期也受西崑體的影響。

    〔一〕翡翠:一種羽毛美麗的水鳥。晉郭璞《游仙詩》:“翡翠戲蘭苕,容色更相輝。”

    〔二〕絲:指春日晴空中飛舞的昆蟲游絲。絮:柳絮。二句寫小圃晴雨時的不同景色。

    〔三〕茸:細毛。

    〔四〕酲:《詩·小雅·節南山》“憂心如酲”疏:“《説文》云:酲,病酒也,醒而覺。”消渴:即糖尿病。《史記·司馬相如列傳》:“相如口吃而善著書,常有消渴疾。”二句謂人於酲時病中,最易傷春。

    高樓

    六曲雕欄百尺樓,簾波不定瓦如流〔一〕。浮雲已映樓西北,更嚮雲西待月鈎〔二〕。

    〔一〕簾波:謂簾影摇曳如波。李商隱《燒香曲》:“簾波日暮衝斜門。”瓦如流:謂碧瓦起伏如水波流轉。李商隱《陳後宫》:“茂苑城如畫,閶門瓦欲流。”

    〔二〕《古詩十九首》:“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交疏結綺窗,阿閣三重階。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

    晚過水北

    寒川消積雪,凍浦漸通流。日暮人歸盡,沙禽上釣舟〔一〕。

    景祐元年(一○三四)早春作。

    〔一〕沙禽:沙灘上的水鳥。梁何遜《答丘長史》:“漁舟乍回歸,沙禽時獨赴。”

    徽安門曉望

    都門收宿霧,佳氣鬱葱葱〔一〕。曉日寒川上,青山白霧中。樓臺萬瓦合,車馬九衢通〔二〕。恨乏登高賦,徒知京邑雄〔三〕。

    景祐元年作。徽安門在洛陽城北。

    〔一〕都門:即徽安門,宋代以洛陽爲西京,因也稱“都”。佳氣:《後漢書·光武帝紀》:“氣佳哉,鬱鬱葱葱然。”

    〔二〕四句寫洛陽山川環抱,城市繁榮。洛陽城面龍門,背邙山,東、西、南面有洛水、伊水、瀍水、澗水,清晨都在薄霧籠罩之中。霧:原注:“一作露。”萬瓦合:屋舍櫛比。九衢:註見前。

    〔三〕東漢班固《兩都賦》、張衡《二京賦》,晉左思《三都賦》,都描寫了京邑洛陽的雄偉壯觀。二句謂自己缺乏“登高能賦”之才,徒知洛陽雄壯而不能把它寫出來,是作者的自謙之詞。

    答錢寺丞憶伊川

    之子問伊川,伊川已春色〔一〕:緑芷雜芳浦〔二〕,青溪含白石。山阿昔留賞,屐齒無遺迹。惟有巖桂花,留芳待歸客〔三〕。

    景祐元年作。錢寺丞指錢暄,字載陽,錢惟演之子。寺丞,光禄、大理、鴻臚等寺的輔佐官。錢暄曾歷光禄卿等職,在洛陽時曾和歐陽修等交游,明道二年十二月,與其父同離洛陽。

    〔一〕之子:這人,指錢暄。唐韋應物《贈丘員外》:“每一睹之子,高詠遂起予。”

    〔二〕芷:香草名。生於水邊澤地,此處以“緑芷”泛指雜生於浦邊之芳草。

    〔三〕四句意謂舊時游踪已無跡可尋,惟巖桂盛放,似待歸客欣賞。山阿:山中曲處。魏嵇康《悲憤詩》:“采薇山阿,散發岩岫。”屐齒:《宋書·謝靈運傳》記謝靈運好山水,尋山涉嶺必造幽峻,巖嶂數十重,莫不備盡登躡,常着木屐,上山則去其前齒,下則去其後齒。此指游踪。巖桂:《本草》:“巖桂,乃蘭桂之類。”歐陽修《集古録·唐德州長壽寺舍利碑》:“余屢嘆文章至陳、隋,不勝其弊,而怪唐家能臻致治之盛,而不能遽革文弊。以爲積習成俗,難于驟變。及讀斯碑有云‘浮雲共嶺松張蓋,明月與巖桂分叢’,乃知王勃云‘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當時士無賢愚,以爲警絶,豈非其餘習乎。”

    遠山

    山色無遠近,看山終日行。峰巒隨處改,行客不知名。

    景祐元年作。歐陽修晚年在青州作《留題南樓二絶》,有句云:“須知我是愛山者,無一詩中不説山。”可見他對自然山水的愛好。

    書懷感事寄梅聖俞

    相别始一歲,幽憂有百端,乃知一世中,少樂多悲患〔一〕。每憶少年日,未知人事艱,顛狂無所閡,落魄去羈牽〔二〕。三月入洛陽,春深花未殘,龍門翠鬱鬱,伊水清潺潺。逢君伊水畔,一見已開顔,不暇謁大尹,相擕步香山〔三〕。自兹愜所適,便若投山猿,幕府足文士,相公方好賢〔四〕。希深好風骨,迥出風塵間;師魯心磊落,高談羲與軒;子漸口若訥,誦書坐千言;彦國善飲酒,百盞顔未丹;幾道事閑遠,風流如謝安;子聰作參軍,常跨破虎鞯;子野乃秃翁,戲弄時脱冠;次公才曠奇,王霸馳筆端;聖俞善吟哦,共嘲爲閬仙;惟予號達老,醉必如張顛〔五〕。洛陽古郡邑,萬户美風烟,荒涼見宫闕,表裏壯河山〔六〕。相將日無事,上馬若鴻翩,出門盡垂柳,信步即名園。嫩籜筠粉暗,渌池萍錦翻,殘花落酒面,飛絮拂歸鞍〔七〕。尋盡水與竹,忽去嵩峰巔,青蒼緣萬仞,杳藹望三川。花草窺澗竇,崎嶇尋石泉,君吟倚樹立,我醉欹雲眠。子聰疑日近,謂若手可攀,共題三醉石,留在八仙壇〔八〕。水雲心已倦,歸坐正杯盤,飛瓊始十八,妖妙猶雙環。寒篁暖鳳嘴,銀甲調雁弦,自製白雲曲,始送黄金船。珠簾卷明月,夜氣如春烟,燈花弄粉色,酒紅生臉蓮。東堂榴花好,點綴裙腰鮮,插花雲髻上,展簟緑陰前〔九〕。樂事不可極,酣歌變爲嘆,詔書走東下,丞相忽南遷,送之伊水頭,相顧淚潸潸〔一○〕。臘月相公去,君隨赴春官,送君白馬寺,獨入東上門〔一一〕。故府誰同在,新年獨未還。當時作此語,聞者已依然〔一二〕。

    景祐元年作。歐陽修于是歲三月西京留守推官任滿歸襄城,五月抵開封,由王曙推薦參加學士院考試,閏六月任命爲館閣校勘,參與編纂《崇文總目》。梅堯臣于明道二年十二月離河南府赴開封應禮部試落選,改官德興縣令知建德縣事,時在建德。此詩反映了歐陽修在洛陽時的生活和交游。

    〔一〕四句寫與梅堯臣别後一年中的失意。洛陽的交游已星散,作者懷有知遇之感的原西京留守錢惟演亦于是歲七月病逝隨州,所以説“幽憂有百端”。

    〔二〕顛狂:放蕩不羈,亦即《七交》詩中“漫浪”之意。閡:阻礙。落魄:同落拓。《北史·楊素傳》:“素少落拓,有大志,不拘小節。”

    〔三〕八句寫初到洛陽,先遇梅堯臣,同游香山。君:指梅堯臣。大尹:和下文的“相公”都指以同平章事判河南府兼西京留守的錢惟演。僚屬赴任應該先謁見長官,這裏反映詩人和梅堯臣一見如故。

    〔四〕四句意謂在洛陽受到府尹的青睞和同僚的誘掖,自己像猿猴歸山一樣愜意舒適。宋魏泰《東軒筆録》:“錢文僖(惟演)晚年以使相留守西京,時通判謝絳、掌書記尹洙、留守推官歐陽修,皆一時文士,游宴吟詠未嘗不同。”

    〔五〕以上諸句分寫洛陽朋友的才能、特色。希深:謝絳字,《宋史》本傳謂其“以文學知名一時,爲人修潔醖藉”。師魯:尹洙字,《宋史》本傳稱其“内剛外和,博學有識度,尤深于《春秋》……爲文簡而有法”。又《文苑傳》:“洙議論明辨,果于有爲。”羲與軒:伏羲和軒轅,傳説中上古帝王。子漸:尹源字,尹洙之兄。《宋史·文苑傳》稱其“少博學強記”,並謂“源自晦,不矜飾,有所發即過人”。訥:出言遲鈍。坐:猶“自”。鮑照《蕪城賦》:“驚砂坐飛。”彦國:富弼字,《宋史》有傳。幾道:王復字。謝安:東晉名臣。《晉書》本傳謂其“神識沈敏,風宇條暢”。子聰:楊愈字。參軍:官名。鞯:襯托馬鞍的墊子。《木蘭詩》:“西市買鞍鞯。”子野:張先字,時爲河南府法曹參軍。次公:孫延仲字,時爲河南府判官。王霸:此指治世之道。《世説新語·品藻》:“論王霸之余策,覽倚杖之要害。”閬仙:賈島字,以苦吟著稱,由于梅堯臣善詩,故以賈島作比。達老:據歐陽修明道元年致梅堯臣書,當時洛陽文士互相品題,有“八老之名”,如“師魯之辯”爲辯老,“子聰之俊”爲俊老等。歐陽修初品爲“逸”,書中争辯説:“前承以逸名之,自量素行少岸檢,直欲使當此稱然,伏内思平日脱冠散髮、傲卧笑談,乃是交情已照,外遺形骸而然爾,諸君便以輕逸待我,故不能無言。今若以才辯不窘爲逸,又不足以當之也。”于是改品爲“達”。張顛:指唐代書法家張旭。張旭喜飲酒,其草書逸勢奇狀,連綿回繞,與懷素有“顛張狂素”之稱。

    〔六〕四句寫洛陽地處中原,爲周、秦以來古都,多古宫闕遺跡。表裏壯山河:指洛陽有山河作爲屏障。《左傳》僖公二十八年:“若其不捷,表裏山河,必無害也。”

    〔七〕八句寫在洛陽游賞之樂。洛陽多池苑,盛竹樹;當時風俗,池苑雖屬私家,主人不在時他人亦可入内游息。相將:相隨。若鴻翩:曹植《洛神賦》:“翩若驚鴻。”嫩籜:新竹。筠粉:指剛脱壳的新竹竿上的白粉。唐李賀《昌谷北園新笋》:“斫取青光寫楚辭,膩香春粉黑離離。”翻:動。

    〔八〕以上十二句寫城中游遍,遂登嵩山。歐陽修于明道元年春與梅堯臣、楊愈同游嵩山,參見《嵩山十二首》及注。緣:攀登。萬仞:形容嵩山高峻。八尺爲仞。三川:東周以伊水、洛水、黄河爲三川。《戰國策·秦策》:“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此指洛陽地區。三醉石、八仙壇:皆嵩山名勝。《嵩山十二首·三醉石序》:“三醉石,在八仙壇上,南臨巨崖,峰岫迤邐,蒼烟白雲,鬱鬱在下,物外之適,相與酣酌,坐石欹醉,似非人間。因索筆目梅聖俞書‘三醉’字于石上,而三人者又各題名而刻之。”

    〔九〕以上十六句總結游踪及宴飲之樂。唐宋時代官府宴飲,常召官妓侑酒。歐陽修早年生活放縱,游飲無節,宋人筆記中多有記載,他自己在《答孫正之第二書》中也説:“僕知道晚,三十以前尚好文華,嗜酒歌呼,知以爲樂不知其非也。及後識聖人之道,而悔其往咎。”水雲:指遨遊山水。飛瓊:女仙名,借指官妓。雙環:古代未婚女子的髮式。寒篁暖鳳嘴:謂吹奏管樂。《宋書·樂志》:“列其管爲簫,聚其管爲笙。鳳皇于飛,簫則象之,鳳皇戾止,笙則象之。”銀甲調雁弦:指彈奏弦樂。銀甲,銀製彈奏用的指套。杜甫《陪鄭廣文游何將軍山林》:“銀甲彈筝用。”雁弦,言弦柱排列整齊如雁行。白雲曲:即白雲謡。相傳穆天子與西王母宴于瑶池,西王母爲其謡,首曰“白雲在天,山陵自出”。黄金船:即金船。《海録碎事》:“金船,酒器中大者。”庾信詩:“玉節調笙管,金船代酒巵。”珠簾卷明月:《拾遺記》:“越貢二美人于吴,吴處于椒華之房,貫細珠爲簾幌,朝下以蔽景,夕卷以待月。”宋錢愐《錢氏私志》:“歐陽文忠任河南推官,親一妓。時先文僖罷政爲西京留守,梅聖俞、謝希深、尹師魯同在幕下。一日宴于後園,客集,歐與此妓不至,移時方來,在坐相視以目。公責妓曰:‘末至何也?’妓云:‘中暑在涼堂睡著,覺失金釵,猶未見。’公曰:‘若得歐推官一詞,當爲償汝。’歐即席云:‘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破荷聲。小樓西角斷虹明,闌干倚遍,待得月華生。燕子飛來棲畫棟,玉鈎垂下簾旌,涼波不動簟紋平。水晶雙枕,傍有墮釵横。’坐皆稱善,遂命妓滿酌賞歐,而令公庫償釵,戒歐公當少戢。”

    〔一○〕明道二年九月,錢惟演因御史中丞范諷奏劾落平章事,解西京留守,赴隨州崇信軍節度使本任。東下:洛陽在開封西。南遷:隨州在洛陽南。

    〔一一〕四句寫錢惟演于十二月離洛陽,梅堯臣亦即赴開封應禮部試。春官:即禮部。白馬寺:在洛陽東。《大清一統志》:“漢明帝時,摩騰、竺法蘭初自西域以白馬馱經而來,舍于鴻臚寺,遂取寺爲名,創置白馬寺,此僧寺之始也。”東上門:即上東門。《文選》阮籍《詠懷》注引《河南郡圖經》:洛陽“東有三門,最北頭曰上東門”。

    〔一二〕故府二句當爲梅堯臣别離時的詩句,但今《宛陵先生集》中不存。依然:感戀之意。《晉書·華廙傳》:“帝登陵雲臺,望見廙苜蓿園,阡陌甚整,依然感舊。”

    送子野

    四時慘舒不可調,冬夏寒暑易鬱陶,春陽著物大軟媚,獨有秋節最勁豪〔一〕。金方堅剛屏炎瘴,兑氣高爽清風飆,烟霞破散灝氣豁,山河震發地脈摇〔二〕。天開寶鑑露寒月,海拍積雪卷怒潮,光輝通透奪星耀,蟠潛驚奮鬥蜃蛟〔三〕。高樓精爽毛髮竦,壯懷直恐衝斗杓,欲飛輕衣上拂漢,擬乘王氣戲鷺濤〔四〕。念時文法密于織,羈縻束縛不自聊,豈無策議獻人主,扼持舌在口已膠,當秋且幸際軒豁,誰能兒女聽螗蜩〔五〕。君方壯歲襟宇快,名聲樂與家聲高,輕舟從游山川底,詩酒合興皆翹翹〔六〕。堪嗟宋玉自悲攪,可并張翰同逍遥,功名富貴有時到,忍把壯節良辰消〔七〕。

    景祐二年(一○三五)秋,歐陽修在開封。子野,張先字。張先是歲河南法曹參軍任滿,赴開封聽調,被任命爲監鄭州酒税,此詩即爲送别之作。詩中對秋天作了盡情贊美,和後來所寫悲秋的詩文氣氛完全不同,這反映了歐陽修當時積極嚮上的思想。唐劉禹錫《秋詞二首》:“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山明水浄夜來霜,數樹深紅出淺黄,試上高樓清入骨,豈如春色嗾人狂。”可與此詩合讀。

    〔一〕四時慘舒:張衡《西京賦》:“夫人在陽時則舒,在陰時則慘。”薛綜注:“陽,謂春夏;陰,謂秋冬。”《文心雕龍·物色》:“春秋代序,陰陽慘舒。”調:調和,調節。鬱陶(yáo):《尚書·五子之歌》“鬱陶乎予心”傳:“言哀思也。”四句謂一年四季,唯有秋季最振奮人心。

    〔二〕四句寫秋來暑氣消退,天朗氣清。金方:金爲五行之一,古人把五行和四方、四時等相配,四方西爲金,四時秋爲金。唐陳子昂《感遇》:“金天方肅殺,白露始專征。”兑氣:秋氣。兑係八卦卦名,《易》“四象生八卦”疏:“震木、離火、兑金、坎水,各主一時。”灝:通“浩”。

    〔三〕四句寫秋月明朗和秋潮洶涌。寶鑑:寶鏡,形容秋月的明亮。蟠潛:指深藏海底的龍。蜃蛟:明李時珍《本草綱目·鱗部》:“蛟之屬有蜃,其狀似蛇而大,有角,能呼氣成樓臺城郭之狀,將雨即現,名蜃樓,亦名海市。”

    〔四〕四句寫秋來人的精神奮發。斗杓:北斗星。輕衣:即五銖衣,傳説係神仙所服。李商隱《聖女祠》:“無質易迷三里霧,不寒長著五銖衣。”漢:霄漢、天空。王氣:古代認爲王者興起有氣相應,此指宋王朝的氣運。戲鷺濤:《禽經》“寀寮雝雝,鴻儀鷺序”注:“鷺,白鷺也。小不逾大,飛有次序,爲百官紳之象。”

    〔五〕宋代士大夫言事之風,主要始于仁宗康定、慶曆之時,并和歐陽修的倡導有關。這裏即抒寫作者對當時下情無由上達的憤慨。人主:指皇帝。舌在:《史記·張儀列傳》:張儀游説楚國,被辱歸家,其妻嘻之。“張儀謂其妻曰:‘視吾舌尚在否?’其妻笑曰:‘舌在也。’儀曰:‘足矣。’”際:值。軒豁:開朗空闊。螗蜩(táng tiáo):蟬的一種。《詩·大雅·蕩》:“如蜩如螗,如沸如羹。”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按詩意蓋爲時人悲嘆之聲,如蜩螗之鳴;憂亂之心,如沸羹之熱。”

    〔六〕贊譽張先之氣度名聲,回憶與其同游洛陽。襟宇:胸襟氣宇。名聲樂與家聲高:張先祖官樞密副使,父張敏中官尚書比部郎中,是仕宦世家。《七交詩·張判官》“人將孰君子,盍視其友執”,即譽張先的交游都爲名士。翹翹:高貌。

    〔七〕宋玉:著名的楚辭作者,他的《九辯》有“悲哉秋之爲氣也”之句,因此説他徒自悲秋。張翰:字季鷹,晉吴人,曾因秋風起思故鄉菰菜、蒓羹、鱸魚膾,辭官歸吴,所以説逍遥。壯節良辰消:年華虚度之意。張先所任參軍、監税,均爲末秩,地位卑微,故作者于詩末予以寬慰。

    仙草

    世説有仙草,得之能隱身,仙書已怪妄,此事况無文〔一〕。嗟爾得從誰,不辨僞與真。持行入都市,自謂術通神,白日攫黄金,磊落揀奇珍。旁人掩口笑,縱汝暫歡欣,汝方矜所得,謂世盡盲昏。非人不見汝,乃汝不見人〔二〕。

    景祐三年(一○三六)作。時天章閣待制、權知開封府范仲淹因主張改革朝政,與宰相吕夷簡衝突,吕責范“越職言事,離間君臣,引用朋黨”,并以辭職要脅,由是范貶饒州知州。歐陽修對此事十分憤慨,因諫官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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