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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礼记·经解》说“温柔敦厚”是“诗教”。这里面虽含着政教的意味,史的意味,但《三百篇》中风诗及准风诗的《小雅》既占了大多数,宋代又是经学解放的时代,当时人不管注疏里史的解释,只将自己读风诗的印象去印证那两句话,而以含蓄蕴藉的抒情诗为正宗,也是自然的。再说还有选体诗作他们有力的例子。选体诗的意境是继承《楚辞》的抒情的传统的。东晋时老、庄的哲学虽然一度侵入诗里,但因为只是抄袭陈言,别无新义,不久就“告退”了(《文心雕龙·明诗》)。抒情诗的传统这样建立起来,足为“吟咏情性”和“温柔敦厚”两句话张目。

    不过选体诗变为唐诗,到了宋代,一个新传统又建立起来了。这里发展了一类“沉着痛快”之作,或抒情,或描写,或叙事,或议论,不尽合于那两句古话,可是事实上是有许多人爱作有许多人爱读的诗。旧传统压不倒新传统,只能和它并存着。好古的人至多只能说旧的是“正”,新的是“变”,像苏轼便是的;或者说新的比旧的次些,像朱熹便是的,但不能不承认那些“沉着痛快”之作也是诗。再说苏轼虽然向慕那“高风”“远韵”,他自己却还在开辟着“变”的路;这大约是所谓“穷则变”,也是不得不然。刘克庄也还是走的“变”的路。严羽是走“正”路了,但是不成家数。他说“近代诸公”的诗不是诗,却将“沉着痛快”的诗和“优游不迫”(即“温柔敦厚”)的诗并列为诗的两大类,可见也不能完全脱离时代的影响。

    沈括(存中)说韩愈的诗只是“押韵之文”,不是诗;陈师道说韩“以文为诗”,不是诗的本色。陈的意思和后来的朱熹大约差不多,沈说却比较激切,所以引起全然相反的意见。刘克庄说和沈说一样。原来宋以前诗文的界划本不分明,也不求分明,沈、陈、刘,以当时的观念去评量前代,是不公道的。况且韩愈的诗,本于《雅》《颂》和乐府,也不是凭空而来;按宋代说,固可以算他“以文为诗”,按唐代说,他的诗之为诗,原是不成问题的。

    宋人的风诗正宗论却大大的影响了元、明两代,一面也是这两代散体古文的发展使诗文的分界更见稳定的缘故。李梦阳的各体诗定格说正是时势使然。但姑不论他的剽窃的作风,他的定格里上有汉乐府,下有唐诗,其实也已经不纯是抒情的传统,与那两句古话不尽合了。到了清代中晚期,提倡所谓宋诗,那新传统复活了而且变本加厉,以金石考订入诗;《清诗汇》自序且诩为“诗道之尊”。章炳麟《辨诗》以为这种考订金石之作“比于马医歌括”,胡适之在《什么是文学》中也以为这种诗不是诗。他们都是或多或少皈依那抒情的传统的。

    但是诗文的界划,宋以前既不分明,宋以来理论上虽然分明,事实上也不全然分明,坚持到底,怕也难成定论。所以韩愈“以文为诗”似乎并不碍其为诗。南宋陈善《扪虱新话》云:“韩以文为诗,杜以诗为文,世传以为戏;然文中要自有诗,诗中要自有文,亦相生法也。”这是极明通的议论。可是“以文为诗”在我们的诗文评里成了一个热闹的问题,“以诗为文”却似乎不大成问题的样子,这是什么缘故呢?大概宋以前“诗”一直包在“文”里,宋人在理论上将诗文分开了,事实上却分不开,无论对于古人的作品或当时人的作品都如此。这种理论和事实的不一致,便引起许多热烈的讨论。至于文,自来兼有叙事、议论、描写、抒情等作用,本无确定的界限,不管在理论上和事实上。宋人还将辞赋放在文里,可见他们是不以文的抒情的作用为嫌的。

    《扪虱新话》引的“杜以诗为文”的话,是仅有的例外。那只是说杜甫作文,用字造句往往像作诗一般,所以显得别别扭扭的。“韩以文为诗”是成功了,“杜以诗为文”却失败了。杜的文没有人爱学,也很少人爱读。这也是“以诗为文”引不起热闹的讨论的一个原因。但类似的讨论却不是没有,唐刘知几《史通·叙事》论“近古”史书,词多繁复,事喜藻饰。那些时候作史多用骈体,骈体含着很多抒情的成分,繁复和藻饰,正是抒情的主要手法,用来叙事,却是不相宜的。这繁复与藻饰,按宋人的标准说,也正是诗的精彩。刘知几时代,诗文还未分家,更无所谓骈散之辨,但他所指出的问题,若用宋人的术语,却正是“以诗为文”那句话。

    到了清代,骈散的争辩热闹起来了,古文家论骈体的短处,也从这里着眼。如曾国潘的话:

    自东汉至隋,文人秀士,大抵义不孤行,辞多俪语;即议大政,考大礼,亦每缀以排比之句,间以婀娜之声。历唐代而不改;虽韩、李锐志复古,而不能革举世骈体之风。此皆习于情韵者类也。(《湖南文征序》)

    “习于情韵”就是“抒情”,和那“排比之句”,“婀娜之声”,都是。这里所讨论的,其实也还是“以诗为文”那句话。不过这种讨论,我们的诗文评都放在“骈散”一目下,不从诗文分界的立场看。“以诗为文”的问题,宋人既未全貌的提出,可以作为这个问题的正面的“骈散”的讨论,又不挂在它的账上,所以就似乎不大成问题的样子了。

    新文学运动以来,我们输入了西洋的种种诗文观念。宋人的诗文分界说,特别是诗的观念,即使不和输入的诗文观念相合,也是相近的。单就诗说,初期的自由诗有人讥为分行的散文,还带着宋以来诗的传统的影响。第一个提倡新诗的胡适之还提倡以诗说理呢。但是后来的格律诗和象征诗便走上新的纯粹抒情的路。这该是宋人理想的实现。

    可是诗的路却似乎越走越窄,作者和读者也似乎越来越少。这里也许用得着J. M. Murry 《风格问题》一书中的看法。他说,“在某种文化的水准上,加上种种经济的社会的情形(这些值得详加研究),某种艺术的或文学的体式是会逼着人接受的。”(四八面)宋以来怕可以说是我们的散文时代,散文的体式逼着一般作家接受;诗不得不散文化,散文化的诗才有爱学爱读的人。现代诗走回诗的“正”路,但是理睬的人便少了。只看现代散文(包括小说)的发展是如何压倒了诗的发展,就知此中消息。诗暂时怕只是少数人的爱好(这些人自然也是不可少的),它的繁荣怕要在另一个时代。Murry还说:“批评只消研讨基本的成分,比较着看;它所着眼的是创造想象,除非要研讨文字的细节,是不必顾到诗文的分别的。”(五二、五三面)照这个看法,“以文为诗”也该是不成问题的。

    (《学文周刊》,济南《大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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