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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丹溪谓人身阴不足,景岳谓人身阳不足,君以为孰是?余曰:人身一小天地,试以天地之理论之。阴阳本两平而无偏也,故寒与暑为对待,昼与夜为对待。然雨露之滋、霜雪之降,皆所以佐阴之不足,而制阳之有余。

    明乎此,则朱、张之是非判矣。

    周公谨云:北齐高纬以六月游南苑,从官 死者六十人,见本纪。而《通鉴》书曰:“赐死”,“赐”乃“”字之讹耳。《纲目》乃直书曰:“杀其从官六十人”,而不言其故,其误甚矣。尹起莘巧为之说曰:此朱子书法所寓,且引《孟子》杀人以梃与刃而政之,说固善矣,然其实《通鉴》误之于前,《纲目》承之于后耳。

    纬荒游无时,不避寒暑,于从官死者尚六十人,则其余可知矣。据事直书,其罪自见,何必没其实哉!余按暑杀人,自古为烈。而儒者既误以“ ”为“赐”,医者又妄以暑属阴,几使卒死于 者冤无可诉。叶天士先生尝云:热地如炉,伤人最速。可谓要言不烦,足以唤醒后人。

    宋逸士刘卞云:人多以嗜欲杀身,以货财杀子孙,以政事杀百姓,以学术杀天下后世。吾无是四者,不亦快哉!愚谓学术杀天下后世,医书亦其一也,着术家当何如兢兢乎?《蠡海集》云:观心字之义,大有旨哉。其为象也,左点以配木,右点以配金,在上之点微挠而尖锐以配火,在下则曲钩而挠起以配水。盖元武之神,二物在下之象为多。肾亦二枚也。此四行岂不亲切乎?土亦寄下,以水、土同行耳。

    又云:五行五气,死中有生之义存。如耳为肾窍属子,阳金死于子,而阴金生焉;鼻为肺窍属酉,阳火死于酉,而阴火生焉。是以耳能司听,鼻能司臭也。愚谓鼻塞治心,耳聋治肺,亦本此义。

    又云:北斗位北而得七,为火之成数;南斗位南而得六,为水之成数:此乃阴阳精神交感之义也。日生于东,乃有西酉之鸡;月生于西,乃有东卯之兔:此阴阳魂魄往来之义也。人身之肝位在于右,而脉诊却见左手;脾位在左,而脉诊却见右手:此亦阴阳互藏其宅之义也。

    又云:男子之气始于子,子在下起坎,为男而位北也,故男子气钟于外肾,外肾者,督、任二脉之交也;女子之气始于午,午在上起离,为女而位南也,故女子气钟于两乳者,肺、肝之脉始终也。

    雷艾陵精理学,尝云欲亦原于天,舍欲不能独为理。天有理有气,人得其理以成性,得其气以成形。有形而有欲,性即天之理,而欲者天之气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使无饮食男女之欲,则无所谓邪,又安有所谓正,而理亦无从附以见。又何殊于释氏绝色、声、香、味,而归于虚无寂灭之道哉!愚谓圣贤教人不过窒欲、节欲、寡欲而已,强人绝欲,则不近人情矣。艾陵所言,真通儒之论。

    《星甫野语》云:庐江姬氏妇,母女皆无谷道,便遗悉由前阴,而不害生育。其女嫁后,婿家欲退婚而涉讼,邑宰刘公为干据其母供,麾令入内室,夫人质验而讼遂息。刘判有“尾闾偶阙,无亏种玉之田”云云。愚谓此异禀也,昔所未闻,故录之。

    《四库全书提要》谓魏氏《续名医类案》网罗繁富,变证咸备,惜编次潦草,不免芜杂。愚按此书十一卷疟门陆祖愚治陈雅初案后云:己丑长至后一日录是案。嗣考仁和胡书农学士《先友记》云:魏君没于乾隆壬辰。然则以六十卷之书,仅三年而蒇事,虽极敏捷,殆不过草创初就耳。倘天假以年,重为删定,断无以上诸病矣。兹录拙校数条,博雅正是。

    卷四中寒门按语:余有凌二官案可参。愚尝通部展阅,并无凌二官之案,恐即热病门凌表侄案耳。前后称谓不一,如何参考?其为初创草稿,而非定本也灼然可见。

    厥门后二条是魏案。

    凡属外淫,皆曰感证。魏氏所编虽首列伤寒、瘟疫二门,而风温、湿温阙然未备,乃于第六卷列感证一门,殊为含混,盖外感颇疏也。杨氏子至宋复华各案,皆其治验,率内伤挟感耳。

    魏氏谓伤风误表,多成劳损,谆谆致戒。愚谓此特其一面也,亦有因邪未清而误补以成劳者。雍、干间,歙人吴澄字师朗者,着《不居集》一书,专论外损,自成一家。虽用法未尽善,而其言不可废也。本门末条是魏案。

    热病门喻案,面足浮肿云云。魏氏谓面肿可云,足肿则未确,终是血不配气耳。愚按肺主一身之气,而皮毛者肺之合也。感证后气复而血虚足肿者固有之,而余热不清、肺气壅滞者则尤多也。观燥门赵我完次子案可知。

    若胃热不清,则津液不复。经云:胃不和则卧不安也。又耳闭宜清肺,与耳鸣宜滋肾者有殊。至脾、胃分别论治,尤为开千古之群蒙,叶天士深得力于此,而为灵胎、润安所折服,乃魏氏一概非之何耶?惟“痢以下多而亡阴,疟以汗多而耗液”二语最精确。凌表侄一条是魏案。

    火门石顽治张太史虚火证,魏评极是。

    呕门自鲍绿饮以下皆魏案。

    泻门自宋复华以下皆魏案。但复华之病,似肝木乘胃,故润药相宜。如果乘脾,则参、术是要药矣。

    疟门施涣之、许怀民二条皆魏案。此门治法,于暑湿时疟,阙焉未及。惟缪氏解用白虎以治暑证,而乃初病即杂以牛膝、首乌等阴分之药,皆未可为轨则也。胎疟之称,尤为不典。魏君博雅,胡亦惑之?痢门自张龙文以下皆魏案。

    痢后风末一条是魏案,第此案宜入疟痢门。

    消门胡天叙条是魏案。

    黄胆门自徐环薇以下皆魏案。

    内伤门末二条皆魏案。

    吐血门末三条皆魏案。

    衄血门末二条皆魏案。

    便血门赵正为室人条系魏案。

    痿门按语云:此证为肝经燥火郁于脾土而成,世罕知者。此诚不刊之论。所附黄澹翁案未见,盖此书脱误甚多也。冯楚瞻治李主政案,议论极精,治法未尽善,而冯氏最为柳洲所心折,故不觉推许过当也。末两条皆魏案。

    膈门陈溶上以下皆魏案。末条竟是一篇祭文。

    喘门叶石林家喘延四世,而愈病之药不同,夫一脉相传,病情尚尔。世之执死方以治活病,而不察其脏性、病因之各异者,皆盲医也。末四条皆魏案。

    呃逆门末条是魏案。

    汗门自詹渭丰以下皆魏案。

    面病门后二条注云:自来选钞入,不知谁案。观此,则其书非魏氏一人辑选,不过总其成耳。且其中有注未入选而仍加载者,可见为草创之稿,而非定本。芜复脱简,宜乎不少。

    目门自金封翁以下皆魏案。

    耳门自朱、余二女以下皆魏案。阅先生自述耳病之由,士雄亦十四岁失怙,而废书服贾,虽困苦颠连,尚不致有疾者,以母氏 拄家事也。读此既感少境之与先生相似,又恨学术空疏,不能起老母之危 ,为终身莫赎之罪。涕泪交流,为之掩卷。

    鼻门自沈晋培以下皆魏案。

    喑门自严铁桥以下皆魏案。

    胁痛门自范康候以下皆魏案。

    腰痛门末条是魏案。

    疝门末二条皆魏案。

    五十九卷跌扑门,详列各证,可云备矣。而二十八卷不知何以先着跌扑诸条,此宜并入于后。又二十八卷之小儿门,皆鲠刺等病,亦宜改标鲠刺为是。

    二十九卷既列诸虫,复列蛔证,蛔亦虫也,似可并入。至文垣所治马迪庵内人证,魏氏病其议论不经。夫伏痰挟火上冲,蛔虫因热而动,皆能使胸中跳跃,热降痰蛔并下,则病自安。未可浓非也。

    中毒门刘立之治老妇案,方法可谓神矣。曷以知其服水银?竟不叙明何也。如其炼饵,当入丹石毒门;设云误服,不能病至历年。

    奇疾门湖州邬阿二所患乃蛇缠证,非奇疾也,当入外科门。

    经水门徐、范二条皆魏案。

    崩漏门刘、姚二条皆魏案。

    妊娠下疾自汪陛堂以下皆魏案。

    妊娠虚损姚、胡二条皆魏案。

    喻氏治李、黄二案,笠泽治吴元水妇案,皆不当列于心腹痛条。至黄咫旭室病,魏氏谓喻君不知肝胃病治法。

    愚按柳洲独擅此长,云可概治诸证,未免矫枉过正。如吴元水妇病,断不可投以血药者,乌得专究肝肾,而不问其余耶?归、地滞膈而作呕,乃气分病之名论,曷可非哉!妊娠下血许、胡二条皆魏案。

    产难门末二条皆魏案。

    胞衣不下门末条是魏案。

    产后血崩自许竹溪夫人以下皆魏案。

    产后血虚按语戒用姜、附刚剂,最为切贴,以养营为先生独得之心法也。末条是其治验。

    产后火热自沈协兰室人以下皆魏案。

    产后虚损,愚谓此证最多,何魏氏仅采温补数案耶?产后颠狂条忽自标魏玉横治一妇云云,前此各门所附己案,皆不注明,故余一一点出,庶读者易知。本门丁润兄室条亦魏案。凡各门自案皆附于后,而此独羼杂其间,体例不符,显未编定也。

    小儿伤寒袁仲卿子病,喻云寒凉药皆在胃口之上,不能透入,魏氏骇其何以上云镇坠深入脏腑。愚谓镇坠之品,性皆重降,药虽停于胃口,邪则不能外解而深入矣。用理中汤运转前药,必以枳实等为佐。此种意在言表之处,皆须自有会心也。

    小儿喘嗽条“嗽”字当删,以嗽证已列于前也。

    小儿疳病末二条皆魏案。

    五十二卷肺痈肺痿门止标一“肺”字,脱下三字。

    悬痈门魏案一条居首, 癖门魏案一条居中,并宜移后。

    五十八卷疮疡门吴性全案,乃魏氏治验。但各门附案,专滋肝肾,岂生平得力于此,而欲独竖一帜乎?先曾祖《重庆堂随笔》下卷所附《洗冤录·人身骨节辨》,秀水庄芝阶先生读之,谓尚有未是处,因以襄平姚立斋大尹所着《洗冤录解》示余。据历验多案,方骨下之尾蛆骨名曰尾闾,一名 端,一名穷骨,一名橛骨,俗名尾桩,实尾 骨之末节,无窍无髓,或如菱角,或如人参芦,有连生于方骨下者,有与方骨断而连者,原不足异,而与现行检骨格所言:男子九窍、女人六窍,实不符也。又云女子羞秘骨为《洗冤录补》附会之说,余检女骨从未见也,询之同官,亦无见者,且据老仵作云,妇人产子则交骨开,若有羞秘骨则不能开矣。盖架骨前胯青黑者,多有生前患疮,或服金石毒药使然,故踢伤致死条有此骨切不可检,恐误认青黑为伤云云。岂有因 精而致骨青黑之理哉?况舍一而起于二,尤为必无之事。若曰天理以此辨贞淫,则妇人再醮不得谓之淫,处子外遇安可谓之贞?苟不辨正,则妇女之下部受伤而死,转致污其名节者,岂不大可惨哉!愚谓推勘最细,而《人身说概》、《全体新论》诸书,皆不言人有羞秘骨,余方疑矣,阅此始释然。亟录之,以志余陋。

    太平戚鹤泉集中,有《书汉张太守仲景碑阴文》一首,因录于下,俾后世咸知医圣之当敬也。其文曰:南阳汉张太守仲景墓碑载:太守涅阳人,为今南召,故隶南阳。墓久沦没,无有知者。崇正戊辰夏,兰阳诸生冯应鳌病,恍惚见神来,称故汉长沙太守某,为疗,嘱应鳌为修某处墓。应鳌既愈,根据所指南阳城东祠后七十步,迹至祝县丞园,境宛然,顾不见墓形。向祝求尺寸地,为太守封树,祝以无验呵斥之。应鳌计无所出,立石祠中,记其事而归。后三年,有人于园穿井见石碣,果太守墓。会寇乱,应鳌虽闻信不能往也。国朝戊子,应鳌选南阳郡属叶县校,乃亲至其地,已自祝而包而杨三易主。验葬处虽实,墓犹在荒坎中。具始末陈于府,出金市杨地,重甓 ,并建墓祠,参议桑公芸为碑记。噫,如碑言,太守灵甚着矣。顾不示于南阳近地,必假之甚远之冯生,又千余年不一显,必迟至有明将易代之际,虽显晦有时,理固有难解者。而卒使遗蜕所存,不终沉没,林庙蔚然,令后人过而生敬,则事确有实,而言之非诬。呜呼,太守功在万世,当报者岂特冯生?而靳尺寸地不一封树如祝县丞,又安在哉?长洲沈归愚尚书《香岩先生传》云:君名桂,字天士,号香岩。先世自歙迁吴,诸生 山公曾祖也。祖紫帆有孝行,通医理,至君考阳生而精其术。范少参长倩无子,晚得伏庵太史、生无谷道,啼不止,延医视之,皆束手。阳生翁至曰:是在膜里,须金刀割之。割之而谷道果开。太史既长,为紫帆翁作传以报焉。君少从师受经书,暮归阳生翁授以岐黄学。年十四,翁弃养,君乃从翁门人朱君某,专学为医。朱君即举翁平日所教教之。君闻言即彻其蕴,见出朱君上,因有闻于时。君察脉、望色、听声、写形,言病之所在,如见五脏 结。治方不执成见,尝云剂之寒温,视疾之凉热。自河间以暑火立论,专用寒凉;东垣论脾胃之火,必务温养,习用参、附;丹溪创阴虚火动之论,又偏于寒凉。嗣是宗丹溪者多寒凉,宗东垣者多温养。近之医者,茫无定识,假兼备以幸中,借和平以藏拙,甚至朝用一方,暮易一剂,而无定见。盖病有见证,有变证,有转证,必灼见其初终转变,胸有成竹,而后施之以方,否则以药治病,实以人试药也。持论如是。以是名著朝野,即下至贩夫竖子,远至邻省外服,无不知有叶天士先生,由其实至而名归也。居家顿伦纪,内行修备,交朋友信,人以事就商,为剖析成败利钝,如决疾然,洞中 会。以患难相告者,倾橐拯之,无所顾惜。君又不止以医擅名者!没年八十。配潘孺人。子二:奕章、龙章,奕章亦善医,以君名掩。孙二人:曰堂、曰坚。曾孙三人,习儒业。食君之德,高硕家声,将于是乎在。论曰:自太史公传仓公件系其事,陈承祚作《华佗传》因之,后戴九灵、宋景濂仿其体作名医传。君不欲以医自名,并不欲以医传世。临末诫其子曰:医可为而不可为,必天资敏悟,又读万卷书,而后可借术济世,不然鲜有不杀人者,是以药饵为刀刃也。吾死,子孙慎毋轻言医。呜呼,可谓达且仁矣。

    随园先生与薛寿鱼书云:谈何容易!天生一不朽之人,而其子若孙,必欲推而纳之于必朽之地,此吾所为而悲也。夫所谓不朽者,非必周、孔而后不朽也,羿之射、秋之奕、俞跗之医,皆可以不朽也。使必待周、孔而后可以不朽,则宇宙间安得有此纷纷之周、孔哉?子之大父一瓢先生,医之不朽者也。高年不禄,仆方思辑其梗概,以永其人,而不意寄来墓志,无一字及医,反托于与陈文恭公讲学云云。呜呼,自是而一瓢先生不传矣,朽矣!夫学在躬行,不在讲也。圣学莫如仁,先生能以术仁其民,使无夭扎,是即孔子老安少怀之学也。素位而行,学孰大于是?而何必舍之以他求。王阳明勋业烂然,胡世宁笑其多一讲学。文恭公亦复为之,于余心犹以为非。然而文恭相公也,子之大父布衣也。相公借布衣以自重则名高,而布衣挟相公以自尊则甚陋。今执途人而问之曰:一瓢先生非名医乎?虽子之仇无异词也。又问之曰:一瓢先生其理学乎?虽子之戚有异词也。子不以人所共信者传先人,而以人所共疑者传先人,得毋以艺成而下之说为斤斤乎?不知艺即道之有形者也。精求之,何艺非道?貌袭之,道艺两失。燕哙子之何尝不托尧、舜以鸣高,而卒为梓匠轮舆所笑。医之为艺,尤非易言。神农始之,黄帝创之,周公使冢宰镇之,其道通于神圣。今天下医绝矣,惟讲学一流转未绝者何也?医之效立见,故名医百无一人:学之讲无稽,故村儒举目皆是。子不尊先人于百无一人之上,而反贱之于举目皆是其中,过矣。即或衰年无俚,有此附会,则亦当牵连书之,而不可尽没其所由来。仆曾疾病性命危笃,尔时虽十周,程、张、朱何益?而先生独能以一刀圭活之,仆所以心折,而信以为不朽之人也。虑此外必有异案良方,可以拯人,可以寿世者,辑而传焉,当高出语录陈言万万。而乃讳而不宣,甘舍神奇以就臭腐。在理学中未必增一伪席,而方伎中转失一真人矣。岂不悖哉?岂不惜哉!故人沈君辛甫,端恪公曾孙也。尝病吴鞠通混疫于温。余谓不但此也,其《条辨》首列曰:温病者,有风温、有温热、有温疫、有温毒、有暑温、有湿温、有秋燥、有冬温、有温疟。凡九项,似无遗义,而不自知其题旨未清也。

    夫冬伤于寒,至春而发者曰温病,夏至后发者曰热病。冬春感风热之邪而病者,首先犯肺,名曰风温,其病于冬者亦曰冬温,病于春者亦曰春温,即叶氏所论者是也。夏至后所发之热病,在《内经》亦曰暑,以其发于暑令也。

    故仲景以夏月感暑成病者名曰 ,盖暑、 者,皆热之谓也。今杜撰暑温名目,最属不通。至于疫证,更不可与温热同治,当从吴又可、余师愚两家为正鹄。而温之为毒为疟,乃温之节目矣。概而论之,宜乎愈辨愈不清矣。

    其次条云:凡病温者,始于上焦,在手太阴。嘻,岂其未读《内经》耶?伏气为病,自内而发,惟冬春风温、夏、秋燥,皆始于上焦。若此等界限不清,而强欲划界以限病,未免动手即错矣。夫温热究三焦者,非谓病必在上焦始,而渐及于中、下也。伏气自内而发,则病起于下者有之;胃乃藏垢纳污之所,湿温、疫毒,病起于中者有之;暑邪挟湿者,亦犯中焦;又暑属火而心为火脏,同气相求,邪极易犯,虽始上焦,亦不能必其在手太阴一经也。

    第四条云:太阴风温、温热、温疫、冬温,初起恶风寒者,桂枝汤主之。夫鞠通既宗叶氏,当详考叶氏论案以立言,如《指南》温热门第三案云:温邪上受,内入乎肺,肺主周身之气,气窒不化,外寒似战栗,其温邪内郁,必从热化。风温门第五案云:风温入肺,气不肯降,形寒内热,乃 郁之象。用药皆是辛凉轻剂。至《幼科要略》,论三时伏气外感尤为详备。于春温证因外邪引动伏热者,必先辛凉以解新邪,自注用葱豉汤。垂训昭然,何甘违悖?意欲绍述仲圣乎,则祖上之门楣,不可夸为自己之阀阅也。在泾先生云:温病伏寒变热,少阴之精已被劫夺,虽有新旧合邪,不得更用用桂枝汤助热而绝其本也。岂吴氏皆未之闻乎?中焦篇第一条自注云:肺病逆传,则为心包,上焦失治,则传中焦,始上焦,终下焦。嘻,是鞠通排定路径,必欲温热病遵其道而行也,有是理乎?彼犯肺之邪若不外解,原以下传于胃为顺,故往往上焦未罢,已及中焦;惟其不能下行为顺,是以内陷膻中为逆传。章虚谷亦昧此义,乃云火来克金,而肺邪反传于包络,故曰逆。夫从所胜来者为微邪,胡可反以为逆?岂二公皆未读《难经》耶?其不始于上焦者,更无论矣。

    书名《温热条辨》,而所列霍乱,皆是寒证,故余年少时辄不自揣,而有《霍乱论》之作也。沈辛老云:鞠通书蓝本叶氏,有前人未见及而补之者,如秋燥增入正化,痉螈别为两条,谈理抑何精细。有前人已见及而忘之者,如霍乱证自具暑湿门,岫云未经摘出,而伊芳遂不知有热;疝气条当分暴久治,香岩先生业已道明,而伊芳又惟知有寒。盖心思之用,固各有至不至,虽两间亦缺陷世界,而况人乎?又曰:鞠通所云之疝多系暴证,而久者又系宿瘕病,故可一以温下取下。若疝虽有历久不痊,然聚则有形,散即无形,初非真有物焉,如瘀积腹中也。又云:干霍乱以生芋杵汁下咽即生,远胜盐汤探吐也。暑疡初起用丝瓜杵汁涂,或荷花瓣贴之,皆妙,不必水仙根也。

    中焦八十四条云:少阳疟如伤寒证者,小柴胡汤主之,此与温热何与,而乃阑入乎?辛老云:叶氏知暑湿时疟与风寒正疟迥别,融会圣言,惟从清解,所见甚超;而洄溪反以不用柴胡屡肆诋訾,食古不化,徐公且然,况其下乎?噫,辛老长余九岁,与余交最深,品学兼优,真古君子也。尝为余校《温热经纬》,而家贫无子,今墓草宿矣。

    遗稿未梓,偶于拙草中检得数条,附录于此,亦可以见其读书具眼、立言忠浓也。

    下焦篇之定风珠,一派腥浊浓腻,无病患胃弱者亦难下咽。如果厥哕欲脱而进此药,是速其危矣。

    二十四至二十六条,皆冬寒内伏、春温初发之治,乃妄谓温热、温疫,自上、中传下之治,岂非梦呓?四十二条自注谓宋元以来,不明仲景一书专为伤寒而设。吴氏直未读《伤寒论》也。注《伤寒》者无虑数十家,皆以为专论伤寒之书,故恒觉支离附会。考论中风、寒、温、 、湿五气为病,古人皆曰伤寒,故《难经》云:“伤寒者有五”,而仲圣以伤寒名其书也。此等大纲不清,岂可率尔着书!五十一条痰湿阻气之阴吹证,实前人所未道及。

    五十五条发明蚕砂功用,何其精切,故余治霍乱以为主药也。

    吴氏此书不过将《指南》温热、暑湿各案穿插而成,惜未将《内经》、《难经》、《伤寒论》诸书溯本穷源,即叶氏《温热论》、《幼科要略》亦不汇参,故虽曰发明叶氏,而实未得其精奥也。至采附各方,不但剪裁未善,去取亦有未当。此余不得已而有《温热经纬》之纂也。

    后三卷杂说,解产难、解儿难等篇,皆可传之作,远胜三焦《条辨》多矣。杂说中惟“霍乱不得吐泻,治以苦辛芳热”一语为可议。《条辨》中可议处甚多,姑举大略如上,庶读者勿随波而逐流也。

    阴吹乃妇人常有之事,别无所苦者,自亦不知为病,况系隐微,医更不知。相传产后未弥月而啖葱则有此,不可谓为病也。惟吹之太喧而大便坚滞者,或由肠燥,或由瘀阻,或由痰滞,以致腑气不通,而逼走前阴也。然亦但宜润其燥,化其瘀,宣其痰,不必治其吹也。

    转女成男之说,自古有之,而验者甚少。钱塘沈君西海云:有一法每试有效,且甚简易。若停汛而确知为孕,即取红纸一张,本夫亲书“五更露结桃花实,二月春生燕子巢”十四字于上,书时心中默诵:“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四句,书毕,贴于卧床内隐处。凡书时、贴时,均勿令人见,并勿令人知,验后始可传人也。

    黄锦芳云:杜仲、续断二味,举世用以安胎,而不知续断味苦,专入血分,活血消肿,故乳痈、 结、肠风、痔、金疮、跌仆,一切血瘀之证,皆可用也,虽稍有涩性,行不至泄,然误施于气弱、气陷之妇,则顺流而下,奔迫莫御,而有排山倒海之势,岂区区涩味所能止其万一者乎?杜仲色紫而润,辛甘微温,性专入肝,补气强筋,筋强则骨亦健,凡肾虚、肾寒脚弱之病,用之最宜,若气陷、气弱之辈,断不可服,以其性最引气下行,而无上升坚固之意也。夫胎坠本忌血行气陷,其服此二味亦有奏效者,以人身气血贵乎温通,胎坠之因不一,亦有因肾气不温,经血凝滞,而胞胎失荫者,得此二味,则气煦血濡,不滞不漏,而胎自安矣。止为下虚上实者设也。故胎坠而尺强寸弱者,动作少气者,表虚恶风汗时出者,心下悬饥得食则止者,一身之气尽欲下坠者,皆在禁例。

    奈作俑者既不分辨明晰,流传既久,遂以为安胎圣药,总缘医理不明,药性不晓,证候不知,见方号为神验,虽滑脱之妇,亦尔通用。岂知杜仲、续断原或因于跌仆,或下寒挟瘀而胎动者之妙剂,苟不知审顾区别而妄用之,则不但不能安胎,反能催胎、坠胎,甚有殒其母命者,可不戒哉!愚按此二药余不甚用,而世人皆视为补益之品,得黄氏此论,自信管见之未昏。

    妇人临产,世俗每虑其饥寒,而不知饱暖以致难产。《治法汇》云:如饥宜食稀粥,勿令过饱,宜稍饥为佳,以饥则气下,气下则速产。若食肉及多食,或啖腻滞之物,则碍于上焦,气不得下,故产难,虽产下而食滞中焦,则生寒热。医者不察,乱投温补,多致危殆。隆冬浅屋,固宜遮蔽密实,添设火盆;若盛暑必择清凉之所,但须避风,切勿过暖,致生诸患。如无凉室,榻前可以新汲水盆贮映之。

    《明史》载光宗谅暗,郑贵妃进美女四人,上不豫,内医崔文升用大黄药,一日夜三四十起,头目眩晕,不能动履。杨涟疏劾之云:有心之误耶?无心之误耶?有心则齑粉不足偿,无心则一误岂可再误!上宣涟入,目注久之。方从哲荐李可灼进红丸。上饮汤辄喘,药进乃受。上喜称忠臣者再,顷之传圣体用药后,暖润舒畅。复进一丸,明旦驾崩矣。从哲拟旨赏可灼银五十两,以王舜安疏改罚俸一年。于是言者蜂起,谓文升情罪不减张差,而可灼次之,并劾从哲。从哲疏辨,自请削夺,可灼遣戍,文升发遣南京。愚谓此胜国三大案之一,实千古之大疑案也。论者纷纷,迄未得其病情,以文人多不知医耳。吾友仁和徐君亚枝尝云:李可灼进红丸于光宗也,先有奄人崔文升之用大黄,故尤悔庵拟明史乐府有“大黄一下法不治,红丸虽进补已迟”之句。其谓文升误下固然矣,而以红丸为补则非是。盖光宗之病,阳明实而太阳未罢之证也。史载进红丸后,圣体暖润舒畅,则前此用大黄时,必恶寒无汗、周身拘急之证悉具。大黄下之,汤饮不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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