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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俗。)

    关于《登幽州台歌》,沈归愚[4]曰:

    予于登高时,每有今古茫茫之感。古人先已言之。(《唐诗别裁集》卷五)

    沈氏之言虽不错,然不免使原诗价值减低。语言文字有时“化石”了,便失去力量,“今古茫茫”四个字是对,而等于没说。“丈夫自有冲天志,不向如来行处行。”(真净克文[5]禅师语)

    余之《苦水作剧》中有“上天下地中间我,往古来今一个人”(《馋秀才》)之语,人在社会上有摩擦时,我的意识最强,此实为不健康的。人不往高处看,不往深处想,觉得自己了不得;一到高处、深处,便自觉其渺小。

    如对以上所讲三首诗加以区分,则:(一)王诗,写景;(二)沈诗,抒情;(三)陈诗,用意。陈诗也是写景,也是写情,然情、景二字不足以尽之,故名之曰“意”。

    前人论诗常用“意”字————诗意、用意。今人所谓“意”,与古不同,后人所用“意”皆是区别人我是非。袁枚《随园诗话》举“生时百事中,唯不最有趣。生时得不来,死后独不去”,谓之为“用意”,而究有何意?或有作项王诗者“博得美人心肯死,项王此处是英雄”(吴伟业《戏题仕女图·虞兮》)亦用意之作,较上诗佳,尚有力,然亦不出人我是非。诗所讲“意”,应是绝对的,无是非短长。(俗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正是心服所至,是绝对的。)

    意=理。世俗所谓“理”,都是区别人我是非,是相对的。相对最无标准,辩白不能使人心悦诚服。诗可以说理,然不可说世俗相对之理,须说绝对之理。凡最大的真实皆无是非善恶好坏之可言。真实与真理不同,真实未必是真理,而真理必是真实。说理应该说此理,否则要小心。

    陈氏此诗读之可令人将一切是非善恶皆放下。此诗可为诗中用意之作品的代表作。

    前说沈氏《古意》可为唐律诗压卷作,气象好,然诗中无哲理,虽然写的也是人生,而只是个人的、局部的,不是永久的、普遍的。而哲理是超时间、超空间的,所以陈子昂《登幽州台歌》可以说是说理的。诗中不但可以说理,而且还可以写出很名贵的作品、不朽之作,使人千百年后读之尚有生气。不过,诗中说理不是哲学论文的说理。其实高的哲学论文中也有一派诗情,不但有深厚的哲理,且有深厚的诗情。如《论语》及《庄子》中《逍遥游》、《养生主》、《秋水》等篇。“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论语·子罕》),不但意味无穷(深刻哲理),而且韵味无穷(深厚诗情)。诗中可以说理,然必须使哲理、诗情打成一片,不但是调和,且要成为“一”,虽说理绝不妨害诗的美。A philosopher,in his best,is a poet;while a poet,in his best,is a philosopher。

    陈诗有力。力并不是风趣、风格、风韵,然力可产生此三项。渔洋[6]论诗主神韵,而渔洋诗法“瘟”,即因无力。力,要专一、集中。(一艺成名,不能只看人成功,不看人用功。)

    三篇诗分言之:一为写景,一为抒情,一为说理。然三篇合言之,亦有相同者。做学问须能于“同中见异,异中见同”。三篇诗相同处即初唐的一种作风。初唐作风:一点是动,是针对六朝梁陈诗的“静”的;一点是音节,此亦生于动;又一点是气象阔大,后人写诗多局于小我,故不能大方。

    从音节说,沈氏《古意》末二句稍差,而前六句好,所以行。余有诗《病起见街头有鬻菊者,因效杨诚斋体成长句四韵》:

    嫌杀街头卖花担,触眼黄花分外黄。

    早识新吾非故我,不知今日是重阳。

    风来欲扫千林叶,波漾先生两鬓霜。

    南北东西何处好,愿为鸿鹄起高翔。

    此诗前六句可勉强立住,好全仗后两句,而后两句音节没翻上去。南宋姜白石与范石湖、杨诚斋、陆放翁同时,四人中仅白石为布衣,而与诸人往来甚密。白石有七绝:

    布衣何用揖王公,归向芦根濯软红。

    自觉此心无一事,小鱼跳出绿萍中。

    (《湖上寓居杂咏》)

    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

    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过垂虹》)

    唐诗音节爽朗、气象阔大,白石诗好但小气。白石诗可为初学者入门,然此在佛家乃“声闻小众”,学诗者须更深求。上述白石诗后一首好在末二句,前二句有名而并不太好;第一首末二句颇似禅,可参。说自觉“此心无一事”,而“小鱼跳出绿萍中”是有事,是无事?第二首之“回首烟波十四桥”是有意,是无意?很难说。中国诗之好就在此。《登幽州台歌》一首风雷俱出,是唐人诗,且是初唐诗;白石诗“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孟子·尽心下》)。

    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

    (白石《除夜自石湖归苕溪》其七)

    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

    (放翁《剑门道中遇微雨》)

    人间跌宕简斋老,天下风流丹桂花。

    一杯不觉流霞尽,细雨霏霏欲湿鸦。

    (简斋[7]《微雨中赏月桂独酌》)

    上所引三诗,诗中常有此境界,可谓之为“自我欣赏”或“自我观察”、“自我描写”,哲学一点可谓之“自我分析”、“自我解剖”。

    从“世法”讲,心往外跑,即“放心”,没有返照。曾子“三省吾身”(《论语·学而》)是收“放心”,做返照。凡能称得起诗人、哲人者,皆须有此返照功夫,且此为基础功夫。陶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饮酒二十首》其五)亦是返照自我。没有自我反省,稍错仍自觉不错,这便要不得。差以毫厘,谬以千里。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欲纠此病,须能“自我扩大”。自我扩大,非无自我欣赏、自我观察、自我描写,而是小我扩张为大我(此大我与哲学上之大我又不同)。“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独登临”(杜甫《登楼》),此伤感连老杜自己也在内,可不专是自己,所以为大我。是伤感、是悲哀、是有我,然不是小我,故谓之大我。王绩《野望》中间两联“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童驱犊返,猎马带禽归”近于客观,老杜此二句是主观。然说客观也罢,主观也罢,究竟是谁观?王氏所谓“树树”、“山山”、“牧童”、“猎马”实是说我,且是大我。老杜是内旋,自外向内;王绩是外旋,自内向外。无论是内旋、外旋,皆须有中心,且是自我中心(self-center)。自晚唐以来只是内旋,结果是小我了,故自两宋而后无成家之诗人。学诗可从晚、唐两宋入门,不可停顿于此。

    一是自我,二是大我,三是无我。无我最难讲,一不小心就是佛法、禅法。然此所讲非佛、非禅,乃“诗法”,又不是客观。在自然主义盛行时,如左拉(Zola)[8]、佛罗贝尔(Flaubert)[9]他们写小说时,竭力避免主观,不批评,不说是非善恶,甚至连感情也避免,不但无是非善恶之理智,且无喜怒哀乐之感情。至莫泊桑(Maupassant)[10],已渺乎小矣。中国诗法中“无我”境界,不是法国自然派作风,或者形式、结果上相似,而绝不可认为是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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