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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记丁玲续集最新章节!

    大约七点钟左右,我从万立坊回转北京路宿舍,慢慢的转着圈子,爬上那三层高楼,在宿舍门前,见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瑟缩可伶藏在角隅灯光隐蔽处。侍役把门一开,见了我后,就说;“沈先生,有人找你,等了两点钟了。”

    那瘦人这时已站起来了,端相了我一阵后,便从袖里;伸出那么一只干瘪瘪的黄手。捏着一点什么东西似的,且忽然命令我把手摊开,我在慑于一种不可言说的压力下,竟不得不照他说的作去。原来他那只干瘪瘪的手与我的手合拢后,即刻把手收回,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将什么传染病给我样子。先一刹那间我还以为这人应当是政府一个侦探,装作那么萎悴样子来探听我消息的。如此一来,便即刻明白他的任务是做些什么事了。我要他在门外等等,拿了那小小字条到房中灯光下去展开字条一看,就知道是海军学生从某处写来的信。这人恰恰如我所料,昨天下午已为公共租界的警探会同××的××把他捉去了。

    信那么草草写着;

    休;我遇了冤枉事情,昨天过你住处谈天,从住处出来到先施公司,遇女友拉去东方旅馆看个朋友,谁知到那里后就被他们误会逮捕了。请你费神向胡先生蔡先生一求,要他们设法保我出来。请吴经熊律师,乘我还不转移龙华时,进行诉讼。你明白我,一切务必赶快。否则日子一久,就讨厌了。奶奶处请你关照一声,告她不必担心。我的事情万不宜迟,迟了会生变化。我很着急!……

    崇轩

    捏了字条往外跑,把那个老家伙一把拉回房中后,我就问他一些信上还未提及却又必需知道的事情。这送信人把头只是乱摇,用手指点拿在我手中那个信:“你看这个”,我于是再看了一次,方发现那揉皱了的纸角上,海军学生还写了一行很小的字,那行字是……

    事不宜迟,赶快为我想法取保。信送到后,给来人五块钱。

    恰好我身边刚取得十五块钱,送了他五块钱以后,这人方说:“你们赶快一点,押过南京就难办了。”我说:“可不可捎个回信去?”那人说:“不用写信,你就告我我记得!”我就求他转告海军学生不必心慌,我们在外边的总尽力去做应做的事。那人蹒跚走下楼梯后,我即刻跟着下楼,过北京路坐了一辆黄包车,过万宜坊去把这消息报告给丁玲。

    那时节小孩子正在吃奶,作母亲的正在桌边翻阅一册×××小说集,见我进门神情不同,就说;

    “怎么样?又回来了,有消息了吧?”

    我不作声,对于她用全副精神很高兴的样子看一本通俗下流的书籍,觉得很不可解。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感觉,便把书递给我看,原来这书不是平常的书,里面有一部分业已挖空,大约为了安置别的什么文件,方用这本学生通俗读物来作遮掩。她把这书举起又放下,我便知道我是有了小小误会了。我把海军学生适间送来的字条递给她,她默默的看下去,末了抬起头来问我。

    “谁带来这个东西?”

    “一个老而可厌的家伙!”

    “跟来在外边吗?”’

    “送到我宿舍,拿了几块钱就走了。”

    “你回信怎么说?”

    “我告给那老家伙带了个口信,要他一切放心,在外边的总为他尽力援救。”

    把信重新看过一次后,她似乎忽然从话语中领悟了什么,急急促促的向书架边走去,把一本书翻了又翻,注意那书皮与第一页及末页的衬纸,这一本书寻找过后又去寻找另外一本,把书架上某一部分书全挪动后,皆不曾发现什么东西。她所找寻的正好像不过一片小纸,或某人的通信处,或别的类乎通信地址的平常东西,但寻觅结果还得不着。

    “糟极了,他一定把那东西带走了!”

    我想明白是什么重要东西,问及她时,她又说“不妨事,全不妨事,带去了也不危险。”但从她那神情上看来,假若海军学生当真身上带了这种文件,一入狱被察出时,显然增人忧虑。且从海军学生来信上加以研究,则这次同遭逮捕的,必还有一些极其成为问题的人物在内,海军学生必十分心慌,最怕牵连在一块办理。

    我们把来信语句过细研究一番以后,且就日里所听来其他消息加以对照,便知道海军学生情形极不妥当。但那天在东方旅馆方面既无什么会议,海军学生又不过一个文学作家,对左翼文学理论方面所具的理解,究竟已到何种程度,友朋间看来殊可怀疑。从他谈吐间找寻结论,则促成这人转变的,实在还只是一种南方人单纯勇往的热情,并非出于理知的抉择。不过由于过分相信革命的进展,为一束不可为据的“军事报告与农工革命实力统计”所迷惑,为“明日光明”的憧憬所动摇,彻底的社会革命公式把他弄得稍稍胡涂罢了。并且××方面他既无多大关系,由作者地位说来,则夫妇二人又俨然有号召大部分读者的势力,可谓社会知名之士。所以在我意料中只要案情不过于复杂,少其他牵连,同时秉政者衡情酌理,明白这人之不可杀,不必杀,则海军学生案件,至多不过判处徒刑两年而已。

    当时丁玲女士虽担心某种不利于海军学生的文件,或为警探所搜去,实在麻烦,然而想到逮捕地方既不是海军学生应去的地方,别方面纵有何种会议对彼却无关系。且本人以作家出面,上海既不比内地,政府纵胡涂,也不至于冒犯国民的感情,作出把一个思想比较左倾的作家也牵去枪决的事情。当时我们以为一面想法请人取保,一面请律师代为设法。第一,对犯人从租界引渡加以抗议;第二,把作家地位以及在作品上所负的责任加以说明,请求当局注意;第三,进行诉讼上所必需的辩论与说明,使海军学生得到自由。我们就商量了几个办法,我去请徐志摩、胡适之先生等代为介绍吴经熊,并去信南京中央研究院,请蔡先生同杨杏佛代为探听下落,向政府方面说一句公道话。另外又去信武昌,北京,如××××××等,希望他们帮忙,务使海军学生在作家名分上,得到一种保障,不致与其他人牵连视同一律办理。

    感谢各方面师友对于这件事的重视,以及所尽的种种帮助与营救的方法。关于律师的事,得胡、徐去信介绍后,又恰好丁玲的熟人李×先生,正与张志让律师相熟,这张先生既同吴在一法律事务所合作,又极热心于××友好灾难的援助,故丁玲女士就预备把这事完全交给他们,先托他们探听海军学生的下落,再进行营救。那时节海军学生第二次又从狱中送信出来,措词更焦躁了一些,最担心同一些不相干的人引渡过市公安局,催促我们赶快想法。且说他已经受了拷打,过中国监狱去他更受不了这种待遇。过两天后,律师方面把本案情形略弄明白,为了办案方便,他们又把这事件转介绍我们去找寻江一平律师。我们去见这个事务从集的青年律师,还刚走进那个挂有执照文凭空屋子里坐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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