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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問:「聖人之經不可使易知與?」〔注〕嫌五經之難解也。曰:「不可。天俄而可度,則其覆物也淺矣;地俄而可測,則其載物也薄矣。大哉!天地之為萬物郭,五經之為眾說郛。」〔注〕莫有不存其內而能出乎其外者也。〔疏〕「聖人之經不可使易知與」者,藝文志云:「故曰易道深矣。」史記自序云:「夫詩、書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也。」又云:「『夫禮禁未然之前,而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為用者易見,而禮之所為禁者難知。」荀子勸學云:「春秋之微也。」云深,云隱約,云禁未然,云微,皆不可使易知之說。「天俄而可度」云云者,吳云:「俄猶俄頃。」王氏念孫云:「俄而之言假如也。言天假如可度,則其覆物必淺;地假如可測,則載物必薄也。『俄』與『假』聲近而義同,周頌維天之命篇『假以溢我』,說文引作『誐以溢我』,是其例也。而、如古通,見日知錄卷三十二。」按:吳解是也。吾子:「俄而曰:『壯夫不為也。』」必不得讀為「假如」。此「俄而」字當與同義,與上文「易知」字相應。凡事俄頃可知可能者,皆易易耳。天惟高也,故非不可度,不可俄而度;地惟厚也,故非不可測,不可俄而測;聖人之經惟象天地也,故非不可知,不可俄而知。若讀「俄而」為「假如」,則是天竟不可度,地竟不可測,聖人之經竟不可佑矣,義殊未安。音義:「覆物,敷又切。」「大哉!天地之為萬物郭,五經之為眾說郛」者,郛、郭解見吾子疏。吳云:「言不能出其域。」北堂書鈔九十五引作「天地為萬物之郭,五經為眾說之郛」。 注「莫有不存其內而能出乎其外者也。」按:世德堂本作「莫有不在其內而能出乎其外也。」

    或問:「聖人之作事,不能昭若日月乎?何後世之訔訔也!」曰:「瞽曠能默,瞽曠不能齊不齊之耳;狄牙能喊,狄牙不能齊不齊之口。」〔疏〕「何後世之訔訔也」者,音義:「訔訔,語巾切,爭訟也。」廣雅釋言:「詪詪,訔訔語也。」王疏云:「訔訔猶詪詪也。法言問神篇云:『何後世之訔訔也!』」史記魯世家贊:「洙、泗之間,齗齗如也。」徐廣注云:「齗齗,爭辭(一)。」鹽鐵論國病篇云:「諸生誾誾爭鹽鐵。」齗、誾並與訔同。按:宋、吳作「誾誾」,溫公依李本作「訔」,云:「訔訔,爭論之貌,謂學者爭論是非。」漢魏叢書本作「誾誾」。「瞽曠能默」者,師曠,見吾子疏。周禮春官序官云:「大師下大夫二人,小師上士四人,瞽矇上瞽四十人、中瞽百人、下瞽百有六十人。」鄭注云:「凡樂之歌,必使瞽矇為焉。命其賢知者以為大師、小師。晉杜蒯云:『曠也,大師也。』鄭司農云:『無目眹謂之瞽。』」賈疏云:「以其目無所睹見則心不移於音聲,故不使有目者為之也。」孫疏云:「命其賢知者以為大師、小師者,明大師、小師亦以瞽矇為之。以其賢知,使為瞽官之長,故殊異之而稱師也。」引「晉杜蒯曰:曠也,大師也」者,檀弓文。曠即師曠。鄭意師曠亦瞽矇,以賢知而為大師,故引以為證。然則曠為瞽矇之長,故謂之師曠,亦謂之瞽曠。莊子篋胠云:「塞瞽曠之耳。」默謂口不言而心通。論語云:「默而識之。」皇疏云:「見事心識而口不言,謂之默識者也。」按:即所謂心不移於音聲。解嘲云:「知玄知默,守道之極。」「狄牙能喊」者,吳云:「狄牙,易牙也。」俞云:「狄牙即易牙,猶『簡狄』漢書古今人表作『簡逷』也。」按:狄、易古音相同,故得通用。說文「逖,遠也」,古文作「逷」,從易聲。又「惕,敬也」;重文「悐」,從狄聲。白虎通禮樂云:「狄者,易惕也,辟易無別也。」廣雅釋詁云:「狄,敡也。」皆其證。莊子駢拇釋文:「淮南云:『俞兒、狄牙,嘗淄、澠之水而別之。』狄牙則易牙,齊桓公時識味人也。」左傳僖公篇云:「雍巫有寵於衛共姬,因寺人貂以薦羞焉。」杜注云:「即易牙。」孔疏云:「此人為雍官,名巫,而字易牙也。」魏策箣云:「齊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熬、燔、炙,調五味而進之。桓公食之而飽,至旦不覺。」孟子云:「易牙先得吾口之所耆者也。」音義:「喊,呼覽切;又呼嫌,下斬切。」說文無「喊」,朱氏駿聲以為即「●」之異文。說文:「●,齧也。」通訓定聲云字亦作「喊」,引此文「狄牙能喊」。俞云:「喊者,諴之異文,從口與從言同。詠、詠,診、吟,即其例也。說文言部:『諴,和也。』廣雅釋詁:『諴,調也。』狄牙能喊,謂狄牙能和調也。」按:俞說是也。司馬云:「瞽曠能審正聲,而人之耳清濁高下各有所好,瞽曠不能齊也。狄牙能嘗和味,而人之口酸辛鹹苦各有所好,狄牙不能齊也。聖人能行正道,而愚闇邪僻之人相與非之,聖人不能止也。」

    (一)「辭」字原本作「辨」,據史記魯周公世家改。

    君子之言幽必有驗乎明,遠必有驗乎近,大必有驗乎小,微必有驗乎著。無驗而言之謂妄。君子妄乎?不妄。〔注〕言必有中。〔疏〕說文:「譣,譣問也(一)。」引伸為徵譣。經傳皆以驗為之。漢書董仲舒傳:「制曰:『蓋聞善言天者,必有徵於人;善言古者,必有驗於今。』」此必古有是語,故云「蓋聞」。春秋繁露深察名號云:「不法之言,無驗之說,君子之所外,何以為哉?」

    (一)今本說文「問」上無重文「譣」字。

    言不能達其心,書不能達其言,難矣哉!惟聖人得言之解,得書之體,白日以照之,江、河以滌之,灝灝乎其莫之禦也!〔注〕有所發明,如白日所照;有所蕩除(一),如江、河所滌,灝灝洪盛,無能當之者。面相之,辭相適,捈中心之所欲,通諸人之嚍嚍者,莫如言。〔注〕嚍嚍,猶憤憤也。彌綸天下之事,記久明遠,著古昔之●●,傳千里之忞忞者,莫如書。〔注〕●●,目所不見;忞忞,心所不了。故言,心聲也;書,心畫也。〔注〕聲發成言,畫紙成書。書有文質,言有史野,二者之來,皆由於心。聲畫形,君子小人見矣。〔注〕察言觀書,斷可識也。聲畫者,君子小人之所以動情乎?「疏」「難矣哉」者,吳云:「難乎為君子也。」司馬云:「難以明道。」按:論語云:「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鄭注云:「『難矣哉』,言終無成功也。」「惟聖人得言之解,得書之體」者,音義:「之解,胡買切,曉也。」按:說文:「解,判也。」引伸為分析,為節理。史記呂后本紀:「君知其解乎?」正義云:「解,節解也。」體謂體裁。文選沈休文謝靈運傳論:「延年之體裁明密。」李注云:「體裁,制也。」言不必繁而皆中於倫,是謂得言之解;書不必多而皆應於法,是謂得書之體。得言之解,故言足以達其心;得書之體,故書足以達其言也。「江、河以滌之」者,說文:「滌,洒也。」灝灝乎,世德堂本作「浩浩乎」。「面相之,辭相適」者,音義:「面相,息亮切。」宋云:「面相,猶面對;適,往也。言面對之時,以辭相及也。」司馬云:「『之』亦『適』也。」俞云:「『之』字絕句。相之、相適,對文成義。」按:司馬、俞說,是也。爾雅釋詁云:「適、之,往也。」面謂顏色,辭謂辭氣。荀子大略:「愛之而勿面。」楊注云:「謂以顏色慰悅之。」「面相之,辭相適」,謂以顏色辭氣相交接,若往來然也。「捈中心之所欲」者,音義:「捈,他胡切,又同盧切,引也。」說文:「捈,臥引也。」通訓定聲云:「謂橫引之。」字亦通作「抒」。廣雅釋詁云:「捈,抒也。」漢書劉向傳:「一抒愚意。」顏注云:「抒,謂引而泄之也。」又王褒傳:「敢不略陳愚,而抒情素。」注云:「抒,猶泄也。」「通諸人之嚍嚍」者,音義:「嚍嚍,音即刃切。俗本作『●●』,誤。」按:宋、吳本作「●●」,此音義以為俗本者。然音義引俗本,往往有古音古義存其間,轉較勝其所據本。嚍、●形近易誤。列子天瑞篇「畫其終」,又湯問篇「畫然」,釋文並云:「『畫』一作『盡』。」重言形況,以聲為義,尤難定其文字之是非。法言多韻語,今以聲韻求之,頗疑作「●●」者為合。蓋此文「面相之」四句釋言,與下文「彌綸天下之事」四句釋書,文義相對。「彌綸」四句,「遠」與「忞」為韻;此「面相之」四句,「適」與「●」為韻。若作「嚍嚍」,則不韻矣。離騷:「忽緯繣其難遷。」王注云:「緯繣,乖戾也。」字亦作「●〈忄畫〉」,廣雅釋訓云:「●〈忄畫〉,乖剌也。」王疏云:「意相乖違,謂之●〈忄畫〉。」然則●●即緯繣、●〈忄畫〉之意。「通諸人之●●」,猶云通眾意之相乖耳。「彌綸天下之事」者,繫辭云:「易與天地準,故能彌綸天下之道。」虞注云:「彌,大。綸,絡。」按:彌綸疊義連語,不容分疏。文選陸士衡文賦,李注引王肅易注云:「彌綸,纏裹也。」得之。「著古昔之●●,傳千里之忞忞」者,音義:「●●,呼昆切。」文賦注引法言作「昏昏」。又音義:「忞忞,武巾切。」「忞」與「遠」韻,段氏玉裁六書音韻表袁聲第十四部、文聲第十三部合用,最近。按:楚辭悲回風「還」與「聞」韻,天問「文」與「言」韻。此「遠」與「忞」韻,亦其例。「著古昔之●●」,承「記久」為義,以時言;「傳千里之忞忞」承「明遠」為義,以地言也。「君子小人見矣」者,音義:「見矣,賢遍切。」「聲畫者,君子小人之所以動情乎」者,樂記云:「情動於中,故形於聲。」關雎序云:「情動於中,而形於言。」 注「有所」至「之者」。按:孟子云:「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趙注云:「聖人之潔白,如濯之江、漢,暴之秋陽,皜皜甚白也。」毛氏奇齡四書索解云:「『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從來訓作潔白。夫道德無言潔白者。惟志行分清濁,則有是名。故夫子稱『丈人欲潔其身』;孟子稱『西子蒙不潔』,又稱『狷者為不屑不潔之士』;司馬遷稱『屈原其志潔』。大抵獨行自好者始有高潔之目,此非聖德也。夫子自云:『不曰白乎?涅而不淄。』祇以不為物污,與屈原傳之『皭然泥而不滓』語同。豈有曾子擬夫子,反不若子貢之如天如日,宰我之超堯越舜,而僅云潔白?非其旨矣。」焦疏云:「毛氏說是也。列子湯問篇云:『皜然疑乎雪。』釋文云:『皜又作皓。』文選李少卿與蘇武詩『皓首以為期』,注云:『皓與顥,古字通。』說文頁部云:『顥,白皃。楚辭曰:『天白顥顥。』皜皜即是顥顥。爾雅釋天云:『夏為昊天。』劉熙釋名釋天云:『其氣布散皓皓也。』然則皜皜謂孔子盛德如天之元氣皓旰。尚,即上也。不可上,即子貢云:『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以此推之,江、漢以濯之,以江、漢比夫子也。秋陽以暴之,以秋陽比夫子也。皜皜乎不可上,以天比夫子也。」榮按:理堂解「江、漢」二句為即以江漢、秋陽比夫子,其說甚是。而解皜皜乎不可尚已為擬夫子於天,殊未必然。法言此文,全本孟子。白日以照之,即秋陽以暴之之義;江、河以滌之,即江、漢以濯之之義;灝灝乎其莫之禦也,即皜皜乎不可尚已之義。謂聖人之言與書,明照四方,若日月之經天;盪滌濁惡,若江、河之行地。其光與力至盛、至大,莫之能敵。弘範以灝灝為洪盛,即形容白日、江、河之辭,為得其義。皜皜即灝灝,亦以形容江、漢、秋陽光力之盛大,固不僅狀其潔白,亦不必謂如天之元氣皓旰也。世德堂本此注上有「咸曰」字,則以為宋著作語,誤也。 注「嚍嚍,猶憤憤也」。按:「嚍」字說文、玉篇均不錄。荀子非十二子篇:「盡盡焉。」彼楊注云:「極視盡物之貌。」此望文生訓。俞氏樾平議云:「盡盡猶津津也。莊子庚桑楚篇曰:『津津乎猶有惡也。』此作盡盡者,聲近,故假用耳。周官大司徒職曰:(二)『其民黑而津。』釋文云:『津本作濜。』然則津津之為盡盡,猶津之為濜矣。」按:庚桑楚釋文津津如字。崔本作律律,云:「惡貌。」嚍嚍當即盡盡、津津之謂。弘範以為憤憤者,方言云:「憤,盈也。」國語周語:「陽癉憤盈。」韋注云:「積也。」淮南子俶真:「繁憤未發。」高注云:「繁憤,眾積之貌。」然則憤憤者,積意欲發之義。 注「●●,目所不見;忞忞,心所不了」。按:俞云:「忞忞與●●同義。史記屈原傳:『受物之汶汶。』索隱曰:『汶汶,昏暗不明也。』汶汶即忞忞也。」

    (一)「所」字原本作「如」,據文義改。

    (二)「司徒」二字原本互倒,今據周禮改。

    聖人之辭渾渾若川。〔注〕渾渾,洪流也。順則便,逆則否者,其惟川乎!〔疏〕說文:「便,安也。」考工記云:「水屬不理孫謂之不行。」鄭注云:「孫,順也。」按:此以譬聖人之言,其理至深至大,而不可違。

    或曰:「仲尼聖者與?何不能居世也,曾范、蔡之不若!」曰:「聖人者范、蔡乎?若范、蔡,其如聖何?」〔疏〕「曾范、蔡之不若」者,經傳釋詞云:「曾,乃也。」吳云:「范睢,魏人也,說秦昭王而為相。蔡澤,燕人也,說范睢而代睢為相。言孔子不如。」按:范睢、蔡澤,史記有傳。解嘲云:「范睢,魏之亡命也。折脅摺髂,免於徽索,翕肩蹈背,扶服入橐。激卬萬乘之主,介涇陽,抵穰侯而代之,當也。蔡澤,山東之匹夫也。顩頤折頞,涕吐流沫。西揖彊秦之相,搤其咽而亢其氣,拊其背而奪其位,時也。」「若范、蔡,其如聖何」者,司馬云:「仲尼若為范、蔡之行,則亦為小人,安得為聖?」

    或曰:「淮南、太史公者,其多知與?曷其雜也!」曰:「雜乎雜!〔注〕歎不純也。人病以多知為雜,惟聖人為不雜。」〔疏〕「淮南、太史公其多知與」者,漢書淮南王安傳云:「淮南王安,為人好書、鼓琴,不喜弋獵狗馬馳騁。亦欲以行陰德,拊循百姓,流名譽,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千人,作為內書二十一篇,外書甚眾。又有中篇八卷,言神僊黃白之術,亦二十餘萬言。」藝文志有淮南內二十一篇,淮南外三十三篇,入雜家;又有淮南雜子星十九卷,入天文。今存淮南子二十一卷,高誘注。史記自序云:「罔羅天下放失舊聞,王跡所興,原始察終,見盛觀衰,論考之行事,略推三代,論秦、漢,上記軒轅,下至於茲,著十二本紀,既科條之矣。並時異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禮樂損益,律歷改易,兵權、山川、鬼神,天人之際,承敝通變,作八書。二十八宿環北辰,三十輻共一轂,運行無窮,輔弼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義俶儻,不令己失時,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傳。凡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為太史公書。序略,以拾遺補藝,成一家言,厥協六經異傳,整齊百家雜語,藏之名山,副在京師,俟後世聖人君子。」漢書司馬遷傳贊云:「至於采經摭傳,分散數家之事,甚多疏略,或有抵梧。亦其涉獵者廣博,貫穿經傳,馳騁古今,上下數千載間,斯已勤矣。又其是非頗謬於聖人,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後六經;序遊俠,則退處士而進姦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貧賤,此其所蔽也。」此准南、太史公多知而雜之事。「人病以多知為雜」,文選何平叔景福殿賦李注引作「人病多知為雜」,無「以」字。聖人不雜者,一以貫之也。

    書不經,非書也;言不經,非言也。言、書不經,多多贅矣。〔注〕動而愈偽。〔疏〕不經,謂不在六藝之科,非孔子之術者。吾子云:「好書而不要諸仲尼,書肆也;好說而不要諸仲尼,說鈴也。」「多多贅矣」者,司馬云:「言書不合於經,知之愈多,則愈為害而無用,若身之有贅然。贅,附肉也。」

    或曰:「述而不作,玄何以作?」曰:「其事則述,其書則作。」〔注〕言昔老彭好述古事,孔子比之,但述而不作。今太玄非古事,乃自成一家之書,故作之也。或曰:「孔子述事者有矣,然何嘗作書乎?」〔疏〕「述而不作」,論語述而文。彼皇疏云:「述者,傳於舊章也;作者,新制作禮樂也。孔子自言我但傳述舊章,而不新制禮樂也。夫得制禮樂者,必須德位兼並,德為聖人,尊為天子者也。孔子是有德無位,故述而不作也。」劉疏云:「述是循舊,作是創始。禮記中庸云:『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不考文。』議禮,制度,考文,皆作者之事,然必天子乃得為之。故中庸又云:『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雖有其位,苟無其德,不敢作禮樂焉。雖有其德,苟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鄭注『今,孔子謂其時。』明孔子無位,不敢作禮樂,而但可述之也。」是皆以作為指作禮樂而言。然廣言之,則凡有所創始皆謂之作,不必以禮樂為限。論語云:「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包注云:「時人多有穿鑿,妄作篇籍者,故云然也。」是凡以新意創著篇籍,亦皆是作。此文云「玄何以作」,明以作為創著篇籍之義也。「玄何以作」者,自序云:「雄以為賦者,非法度所存,賢人君子詩賦之正也,於是輟不復為。而大潭思渾天,參摹而四分之,極於八十一。旁則三摹九据,極之七百二十九贊,亦自然之道也。故觀易者,見其卦而名之;觀玄者,數其畫而定之。玄首四重者,非卦也,數也。其用自天元推一晝一夜陰陽數度律歷之紀,九九大運,與天終始。故玄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二百四十三表、七百二十九贊,分為三卷,曰一、二、三,與泰初歷相應,亦有顓頊之歷焉。〈扌筮〉之以三策,關之以休咎,絣之以象類,播之以人事,文之以五行,擬之以道德、仁義、禮知。無主無名,要合五經,苟非其事,文不虛生。為其泰曼漶而不可知,故有首、衝、錯、測、攡、瑩、數、文、掜、圖、告十一篇,皆以解剝玄體,離散其文,章句尚不存焉。觀之者難知,學之者難成。」(漢書本傳「尚不存焉」句下有「玄文多,故不著」六字,此班氏所增益,非自序文。)後漢書張衡傳章懷太子注引桓譚新論云:「揚雄作玄書,以為玄者,天也,道也。言聖賢制法作事,皆引天道以為本統,而因附續萬類、王政、人事、法度,故宓羲氏謂之易,老子謂之道,孔子謂之元,而揚雄謂之玄。玄經三篇,以紀天、地、人之道。立三體,有上中下,如禹貢之陳三品。三三而九,因以九九八十一,故為八十一卦。以四為數,數從一至四,重累變易,竟八十一而遍,不可損益,以三十五蓍揲之。玄經五千餘言,而傳十二篇也。」劉攽云:「『以三十五蓍揲之』,案:太玄乃用三十六揲,作『五』字,誤也。」說文:「玄,幽遠也。黑而有赤色者為玄,象幽而入覆之也。」宋云:「或人以為孔子述而不作,疑太玄不當作,故問之。」「其事則述,其書則作」者,謂玄之義理亦述也,其文辭則作耳。自序云:「無主無名,要合五經。苟非其事,文不虛生。」所謂其事則述也。前文云:「道非天然,應時而造者,損益可知也。」故其書則作也。道之大原出於天,雖聖人亦但能有所發明,而不能有所創造。若夫援據所學,發為文辭,垂著篇籍,則正學者之所有事,雖作,亦述也。司馬云:「仁義,先王之道也。方州部家,楊子所作也。言楊子雖作太玄之書,其所述者亦先聖人之道耳。」是也。 注「言昔」至「書乎」。按:治平本無此注;世德堂本有之,其下更有「咸曰」、「祕曰」等條,則此非宋、吳注文甚明,當是弘範語。然謂孔子但述古事,子雲乃成一家之言,此顯悖楊旨。所引或說,疑「何嘗」下脫「不」字,言孔子於事則述,於書則作,兼而有之,初不相悖。明子雲之於玄,亦猶孔子之為。若無「不」字,則不可解矣。

    育而不苗者,吾家之童烏乎!〔注〕童烏,子雲之子也。仲尼悼顏淵苗而不秀,子雲傷童烏育而不苗。九齡而與我玄文。〔注〕顏淵弱冠而與仲尼言易,童烏九齡而與楊子論玄。〔疏〕「育而不苗」者,廣雅釋詁云:「育,生也。」蒼頡篇云:「苗,禾之未秀者也。」論語:「子曰:『苗而不秀者有以夫!秀而不實者有矣夫!』」劉疏云:「法言問神篇『育而不苗者』云云,後漢書章帝八王傳贊『振振子孫,或秀或苗』,皆以此章喻人早夭也。」「九齡而與我玄文」者,禮記文王世子云:「古者謂年齡。」孔疏云:「謂稱年為齡。」音義:「與我,音預。」按:與之本義為黨與,引伸為與聞、與知。黨與之「與」今韻在「語」,與聞、與知之「與」今韻在「御」。此「與我玄文」,則與知之義,故云「音預」。與聞、與知字,古或假「豫」為之。「預」即「豫」之俗也。 注「童烏,子雲之子也」。按:華陽國志序志云:「文學神童楊烏,雄子,七歲預父玄文,九歲卒。」御覽三百八十五引劉向別傳云:「楊信字子烏,雄第二子,幼而聰慧。雄算玄經不會,子烏令作九數而得之。雄又擬易『羝羊觸藩』,彌日不就。子烏曰:『大人何不曰荷戟入榛?』」按:童烏卒九歲,未必有字,烏蓋小名耳。若云名信,字子烏,則此以父稱子,乃字而不名,非其理矣。且子雲草玄,潭思渾天而得,豈有子烏令作九數乃會之事?今太玄無「荷戟入榛」語,惟干次七云:「何戟解解遘。」測曰:「何戟解解,不容道也。」別傳云云,即因此傅會之,殊不可信。又袁文甕牖閒評以「育而不苗,吾家之童」為句,「烏乎」為句,謂子雲歎其子童蒙而早亡,故曰烏乎,即嗚呼字。張氏澍蜀典駁之云:「考漢郎中鄭固碑云:『君大男孟子有楊烏之才。』文士傳漢桓驎答客詩云:『伊彼楊烏,命世稱賢。』客示桓驎詩,亦云:『楊烏九齡。』此豈作歎詞解乎?」按:自來說法言者,皆以「童烏」連文,烏是童名。質甫盡廢諸書,妄為穿鑿,不足置辯也。御覽五百五十六引新論云:「楊子雲為郎,居長安,素貧,比歲亡其兩男,哀痛之,皆持歸葬於蜀,以此困乏。雄(嚴氏可均云:「當作子雲,御覽變其詞耳。」)察達聖道,明於死生,宜不下季札。然而慕怨死子,不能以義割恩,自令多費,而至困貧。」按:子雲為郎,在成帝元延二年,時年四十三。新論云「比歲亡其兩男」,則童烏之卒,蓋元延三、四年間事。九齡與玄,可謂智百常童。育而不苗,甚於夫人之為慟;持歸葬蜀,以成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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