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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制民之产

    《通典》曰:黄帝时八家为井,井开四道而分八宅,凿井于中,则井田之原其来远矣。臣按:此井田之始。

    尧遭洪水,天下分绝,使禹平水土、别九州,冀州土白壤(无块曰壤),田中中(第五);兖州土黑坟(色黑而坟起),田中下(第六);青州土白坟(土脉坟起也),田上下(第三);徐州土赤埴(土粘曰埴)坟,田上中(第二);扬州土惟涂泥(水泉湿也),田下下(第九);荆州土惟涂泥,田下中(第八);豫州土惟壤,下土坟垆(疏也),田中上(第四);梁州土青黎(黑也),田下上(第七);雍州土黄壤,田上上(第一)。九州之地,定垦者九百一十万八千二十顷。

    蔡沈曰:“夏氏谓《周官》大司徒辨十有二壤之物而知其种,以教稼穑树艺;以土均之法辨五物(五地所宜之物)、九等(上、中、下三等也),制天下之地征,则夫教民树艺与因地制贡固不可不先于辨土也。”

    臣按:人君之治莫先于养民,而民之所以得其养者在稼穑树艺而已。稼穑树艺,地土各有所宜,故禹平水土、别九州,必辨其土之质与色以定其田之等第,因其宜以兴地利,制其等以定赋法,不责有于无,不取多于少,无非以为民而已。

    《舜典》:帝曰:“弃(稷之名),黎民阻饥,汝后稷(主谷之官)播(布也)时百谷(谷一作种)。”

    臣按:《史记》言稷少好耕农,民皆法则之,尧举为农师,使教民稼穑,则弃之为稷尧时已然,舜盖以旧官申命之也。当是时,水土有未平者,尧既平之有可耕者矣,故命弃播时百谷,使民耕垦以为食,使不至于阻饥焉。先儒谓唐虞之时岂有阻饥之事,然尚忧之,此所以为唐虞也。

    《周礼》:大宰以九职任万民,一曰三农(山泽平地三等之农),生(种也)九谷(黍、稷、稻、粱、秫、菰、麻、麦、豆也);二曰园圃(树果蓏曰圃,园其樊也),毓草木;三曰虞衡(掌山泽之官),作山泽之材(作而用之);四曰薮(无水之地)牧(有畜之地),养(畜也)蕃(盛也)鸟兽;五曰百工(兴事造业之工),饬化八材(勤力以化八者之材,珠曰切、象曰磋、玉曰琢、石曰磨、木曰刺、金曰镂、革曰剥、羽曰折);六曰商(行货)贾(坐货),阜(盛也)通货(金玉曰货)贿(布帛曰贿);七曰嫔(有夫者)妇(有姑者),化治丝(茧之已缲者)枲(麻之未缉者);八曰臣(男之贱者)妾(女之贱者),聚敛(谓蓄积之)疏材(百草根实可食也);九曰闲民,无常职(八职有常此独无常),转移执事(若今佣雇为工作者)。

    程颢曰:“古者四民各有常职而农者居十八九,故衣食易足而民无所困苦。后世浮民多矣,游手不可赀度,观其穷促辛苦,孤贫疾病,变作诈巧以自求生而常不足以生,日益岁滋,久将何若,事已穷极,非圣人能变而通之则何以免患,岂可谓无可奈何而已哉?此宜酌古变今,均多恤寡,渐为之业以救之耳。”

    叶时曰:“农者天下之本,食者民生之命,则不可无三农以生九谷;园圃民之所树艺,则不可无园圃以毓草木;山泽民之所取材用,则不可无虞衡以作山泽之材;薮以富得民,则不可无薮牧以阜蕃鸟兽;工以足材用,则不可无百工以饬化八材;懋迁有无化居,则不可无商贾以阜通货贿;布帛女工之事,则不可无嫔妇以化治丝枲;疏材婢仆之职,则不可无臣妾以聚敛疏材。自农圃而下,民力有所不给,则又不可无闲民以转移执事,盖民有常产者有常心,先王制民之产、授民之职使之有相生相养之具,此人心所以不离涣也。”

    臣按:民生天地间,有身则必衣、有口则必食、有父母妻子则必养,既有此身则必有所职之事,然后可以具衣食之资而相生相养以为人也。是故一人有一人之职,一人失其职则一事缺其用,非特其人无以为生,而他人亦无以相资以为生,上之人亦将何所藉以为生民之主哉?先王知其然,故分其民为九等,九等各有所职之事,而命大臣因其能而任之,是以一世之民不为三农则为园圃,不为虞衡则为薮牧,否则为百工、为商贾、为嫔妇、为臣妾,皆有常职以为之生。是故生九谷、毓草木,三农、园圃之职也;作山泽之材、养鸟兽,虞衡、薮牧之职也;与夫饬化八材、阜通货贿、化治丝枲、聚敛疏材,岂非百工、商贾、嫔妇、臣妾之职乎?是八者皆有一定职任之常,惟夫闲民则无常职,而于八者之间转移执事以食其力焉,虽若无常职,而实亦未尝无其职也。是则凡有生于天地之间者,若男若女、若大若小、若贵若贱、若贫若富、若内若外,无一人而失其职,无一物而缺其用,无一家而无其产,如此,则人人有以为生,物物足以资生,家家互以相生,老有养、幼有教,存有以为养、没有以为葬,天下之民莫不爱其生而重其死,人不游手以务外,不左道以惑众,不群聚以劫掠,民安则国安矣。有天下国家者奉天以勤民,其毋使斯民之失其职哉。

    大司徒颁职事于邦国都鄙,使以登万民,一曰稼穑,二曰树艺。小司徒之职,乃经土地而井牧其田野。臣按:可耕之地为井,可畜之地为牧。

    遂人辨其野之土上地、中地、下地以颁田里,上地夫一廛(人各受二亩半为宅)、田百亩(各受田百亩以为世业)、莱五十亩(谓田之休不耕者),余夫亦如之(正夫之外别给余夫);中地夫一廛、田百亩、菜百亩,余夫亦如之;下地夫一廛、田百亩、莱二百亩,余夫亦如之。

    臣按:民之所以为生产者田宅而已,有田有宅斯有生生之具。所谓生生之具,稼穑、树艺、牧畜三者而已,三者既具则有衣食之资、用度之费,仰事俯育之不缺,礼节患难之有备,由是而给公家之征求、应公家之徭役皆有其恒矣。礼义于是乎生,教化于是乎行,风俗于是乎美,是以三代盛时皆设官以颁其职事,经其土地,辨其田里,无非为是三者而已。后世听民自为而官未尝一问及焉,能不扰之足矣,况为之经制如此其详哉?明主有志于三代之隆者,不必泥古以求复井田,但能留意于斯民而稍为之制,凡有征求营造不至妨害于斯三者,则虽不复古制而已得古人之意矣。

    《前汉食货志》:圣王量能授事,四民陈力受职。民受田,上田夫百亩、中田夫二百亩、下田夫三百亩,岁耕种者为不易上田,休一岁者为一易中田,休二岁者为再易下田,三岁更耕之,自爰其处(爰,于也。更谓三岁即改与别家佃,以均厚薄)。农民户人已受田,其家众男为余夫,亦以口受田如比(比,同也。每夫孟子言二十五亩),士、工、商家受田五口乃当农夫一人(口二十亩)。此谓平土可以为法者也,若山林、薮泽、原陵、淳(尽也)卤(咸卤也)之地,各以肥硗多少为差。民年二十受田,六十归田,七十以上上所养也,十岁以下上所长也,十一以上上所强也。

    臣按:此言受田之法,大略与《周礼》大司徒、遂人所言相同,《周礼》所载周家一代分田受民之法皆出乎此也。

    孟子告梁惠王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养也)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告齐王‘数口’作‘八口’)。”

    朱熹曰:“五亩之宅一夫所受,二亩半在田,二亩半在邑,田中不得有木,恐妨五谷,故于墙下植桑以供蚕事。五十始衰,非帛不暖,未五十者不得衣也。时谓孕字之时,如孟春牺牲毋用牝之类也。七十非肉不饱,未七十者不得食也。百亩之田亦一夫所受,至此则经界正、井地均,无不受田之家矣。此言尽法制品节之详、极财成辅相之道以左右民,是王道之成也。”

    金履祥曰:“古者六尺为步,步百为亩,一夫一妇受田百亩,又受田庐之地二亩半、邑居二亩半。田以九百亩为一井,八面皆百亩为私田,八家受之,内一百亩为公田,八家同养公田。又于公田之内除二十亩为庐舍,八家则每家得二亩半也,邑居所受亦如之。古所谓亩即今田,其广六尺、其长六百尺是为一亩,若以今尺步计之,则古之百亩当今四十一亩,古者二亩半当今一亩十步(古以百步为亩,今以二百四十步为亩)。”

    臣按:此章朱熹谓此制民之产之法而尽法制品节之详。所谓五亩宅、百亩田,法制也;五十衣帛、七十食肉,品节也。有法制而无品节则民为用不足,有品节而无法制则民取用无所抑,斯言也孟子两言之,一以告梁惠王、一以告齐宣王,赵岐所谓“王政之本,常生之道”是也。盖天立君以为民,民有常生之道,君能使之不失其常,则王政之本于是乎立矣。后世人主不知出此,而其所施之政往往急于事功、详于法制,而于制民之产反略焉,是不知其本也。后世之治所以往往不古若者,岂不以是欤?

    孟子告齐宣王曰:“无恒产(恒产,可常生之业也)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己,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此言民有常产而有常心也)。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此言无常产而无常心)?”

    朱熹曰:“恒产,可常生之业也;恒心,人所常有之善心也。士尝学问知礼义,故虽无常产而有常心,民则不能然矣。罔犹罗网,欺其不见而取之也。”

    臣按:三代盛时,明君制民之产必有宅以居之,所谓五亩之宅是也;有田以养之,所谓百亩之田是也。其田、其宅皆上之人制为一定之制,授之以为恒久之业,使之稼穑、树艺、牧畜其中,以为仰事、俯育之资,乐岁得遂其饱暖之愿,凶岁免至于流亡之苦,是则先王所以制产之意也。自秦汉以来,田不井授,民之产业上不复制,听其自为而已,久已成俗,一旦欲骤而革之,难矣。夫先王之制虽不可复,而先王之意则未尝不可师也,诚能惜民之力、爱民之财、恤民之患、体民之心,常使其仰事、俯育之有余,丰年、凶岁之皆足,所谓发政施仁之本夫岂外此而他求哉?

    滕文公使毕战问井地,孟子曰:“夫仁政必自经界始,经界不正,井地不均,谷禄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经界。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

    朱熹曰:“井地即井田也。经界谓治地分田经画其沟涂、封植之界也。此法不修,则田无定分而豪强得以兼并,故井地有不均、赋无定法而贪暴得以多取,故谷禄有不平。此欲行仁政者之所以必从此始而暴君污吏则必欲慢而废之也,有以正之则分田制禄可不劳而定矣。”

    “此其大略也,若夫润泽之则在君与子矣。”

    朱熹曰:“井地之法,诸侯皆去其籍,此特其大略而已。润泽谓因时制宜,使合于人情、宜于土俗而不失乎先王之意也。”

    臣按:朱熹所谓“因时制宜,使合于人情、宜于土俗而不失先王之意”此数语者,非但可以处置井地,则凡天下之政施于民者皆当视此为准。秦用商鞅,废井田、开阡陌。

    朱熹曰:“东西为阡,南北为陌,古者因田之疆畔制其广狭、辨其纵横以通人物之往来,即《周礼》所谓遂上之径、沟上之畛、洫上之涂、浍上之道也,田间为此所以正疆界、止侵争、时蓄泄、备水旱,为永久之计。商君行苟且之政,尽开阡陌,悉除禁限。所谓开者,乃破坏刬削之意,而非创置建立之名。所谓阡陌,乃三代井田之旧,而非秦之所置也。”

    臣按:秦废井田、开阡陌,说者皆谓开为开建之开,惟朱熹则以为开除之开焉。夫自秦用商鞅废井田、开阡陌之后,民田不复授之于官,随其所在,皆为庶人所擅,有赀者可以买,有势者可以占,有力者可以垦,有田者未必耕而耕者未必有田,官取其什一,私取其大半。世之儒者每叹世主不能复三代之法以制其民,而使豪强坐擅兼并之利,其言曰“仁政必自经界始”,贫富不均,教养无法,虽欲言治皆苟而已。世之病难行者未始不以亟夺富人之田为辞,然兹法之行,说之者众,苟处之有术,期以数年,不刑一人而可复,所病者特上之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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