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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 张栻 着

    尽心上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夀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理之自然谓之天命于人爲性主于性爲心天也性也心也所取则异而体则同尽其心者格物致知积习之乆私意脱落万理贯通尽得此生生无穷之体也尽得此体则知性之禀于天者盖无不具也知性之所素具于我者则知天之所以爲天者矣此物格知至之事然人虽能尽心之体以知性之理而存养之未至则于事事物物之间其用有未能尽者则心之体未能周流而无所滞性之理亦爲有所未完也故必贵于存心养性焉存者颠沛造次必于是也养者全之而弗害也存之养之是乃所以事天者也程子云事天者奉顺之也若是而乆焉则有以尽其心之用而无咈其性之理而天之道亦备于是矣殀夀不贰修身以俟之言死生不以贰其心惟知修身以听天命而已修身之事即其尽心知性存心养性之见于躬行者也所以立命者盖所遇系于天而修德在乎已系乎天者不可以人力加焉修其在已者以听天之所爲则无往而不得其正所谓立命也大学所谓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其兹之序与虽然未能尽其心知其性者恬然无事于存养乎盖大体言之必尽心知性而后存养有所施焉然在学者则当求放心而操之其操之也虽未能尽其体而体亦固在其中矣用力之乆则于尽心之道有所进而存养之功寖得其所施矣若夫在圣人则自诚而明此体既尽而其用亦无不尽焉故程子曰尽心知性不假存养其唯圣人乎盖谓此也

    孟子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凡穷达贵贱祸福死生在君子小人均曰命也然君子则循其性由其道而听天所命焉所谓顺受其正谓正命也若小人则不由其道不循其性行险侥幸入于罟擭陷穽之中而不知所谓非正命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不容加损益焉君子修其在已者天命之流行顺之而已故谓之正也小人则人爲有以致之人爲有以致之则是干其自然之理然因其有以致之而命亦随焉是亦命也而不得谓之正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非礼非义之事其爲危殆有甚于岩墙君子不由者所以顺命也然君子亦有不幸而夭如顔子不幸而见杀如比干者其爲尽其道而死则一也命之正也桎梏死者谓有以致之而非其正也孟子之言特举其大者言之耳穷达贵贱祸福亦莫不皆然盖命一也而受之者异故有正与非正之别正者其常也而非正则有以咈其常故也学者于此可以究命之蕴矣

    孟子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程子曰求之虽有道奈何得之却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

    此章爲警告未达者言也言求在我者有益于得所以扩其天理也言求在外者无益于得所以遏其人欲也所谓求而得舍而失者心之谓也求与舍得失毫厘之分然则可不勉于求欤所谓求之有道得之有命者富贵利达之谓也富贵利达众人谓已有求之之道然不知其有命焉固有求而得之者矣是亦有命而非求之能有益也盖亦有巧求之而不得者多矣以此可见其无益于得也然则亦可以己矣程子曰贤者惟知义而已命在其中中人以下乃以命处义如言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知命之不可求故自处以不求若贤者则求之以道得之以义不必言命孟子所言求之有道谓自以爲求之有道者也程子所言求之以道者谓守其道而不妄求者也求之以道故其得之未尝不以义焉若是者惟道义之安而命在其中比之以命爲不可强而不求者又有间矣故曰孟子斯言爲警告未达者言也

    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彊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凡有是性者理无不具是万物无不备也程子曰非独人也物亦皆然盖人与物均本于天而具是性故也物虽具是理爲气质所隔而不能推人则能推矣故反身而诚者所以爲人之道反身未诚则强以此合彼不能贯通而实有之又安得乐反身而至于诚则心与理一不待以已合彼而其性之本然万物之素备者皆得乎此然则其爲乐又乌可以言语形容哉然而在学者欲进于斯必自强恕而行始原人之所以反身而未诚者由其有己而自私也诚能推己及人以克其私私欲既克则廓然大公天理无蔽矣必曰强者盖胜其私爲难也求仁之道孰近于此乎

    孟子曰行之而不着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

    程子曰行之而不着谓人行之而不明晓也习矣而不察谓人习之而不省察也如爱亲敬长慈幼乡闾之人皆能行之而莫明晓其理也夏葛冬裘饥食渴饮人皆朝夕习于其间而莫省察其然也在人虽不着不察然道实未尝离终身由之而不知其爲道之所存如是者多矣故曰众也是故大学之道以格物致知爲先程子曰至论虽孔门中亦有由之而不知者盖门人虽日习于圣人之敎至其知之则存乎其人圣人亦所不能与故也

    孟子曰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

    耻者羞恶之心所推也耻吾之未能进于善则善可迁耻吾之未能逺于过则过可消不愤则不啓不悱则不发人乌可无耻也苟惟漠然无所耻则爲无所忌惮而已矣故人当以无所耻爲耻也赵氏曰人能耻已之无所耻是爲改行从善之人终身无复有耻辱之累程子亦以此説爲得之盖不知所耻安于其耻将终身可耻而不反知所耻则思去其所耻而耻可无也然则人其可无耻哉

    孟子曰耻之于人大矣爲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

    此章亦表里前章之意而谓爲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则极小人之情状者也小人用机变之巧饰其小慧矜其私智不本于诚意而务爲掩覆机变愈巧而良心愈斲丧故其爲善也则务窃其名而无善之实其有过也非惟顺之又从而爲之辞安于自欺而不卹是无所用夫耻也既不以己之不若人爲耻则终不若人而已矣夫舜何人也予何人也舜爲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犹未免爲乡人此古人之所耻也今人乃环视其身无一可耻闻古者圣人之言行顾已不能而无所动其心焉则亦末如之何也已矣

    孟子曰古之贤王好善而忘势今之贤士何独不然乐其道而忘人之势故王公不致敬尽礼则不得亟见之见且犹不得亟而况得而臣之乎

    不知道义之可贵则外物爲重矣好善而忘势者其心独知有善之可好其求之也惟恐不及夫岂知有势之在己者哉乐其道而忘人之势者循乎天理乐其所乐夫岂知有势之在人者哉盖在上者每自谦损不以势自居固爲贤矣而未若好善而忘势之爲善也在下者安其贫贱无慕于人之有势者亦爲贤矣而未若乐其道而忘人之势者爲深也在上者忘其势而惟恐不得天下之善在下者忘人之势而惟义是从此爲俱得其道使二者一旦而相合则上下交而爲泰矣故王公不致敬尽礼于贤士虽欲数见之且不得况可得而臣之盖士非以此自髙也其道固当尔也

    孟子谓宋句【古侯切】践曰子好游乎吾语子游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曰何如斯可以嚣嚣矣曰尊德乐义则可以嚣嚣矣故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穷不失义故士得已焉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宋句践之好游谓游于世如厯聘之类意句践之爲人徇名而外求者孟子语之以游使求之于吾身而已嚣嚣非恃已而傲世也赵氏以爲自得无欲之貌善矣尊德乐义者尊吾性之德而乐于义之所存也尊德乐义则其在己有不可得而己者而亦何所求于外哉夫士达所不离之道即其穷所不失之义也道言体义言用互相明耳穷而不失义则无所慕乎外故有以自得其已一违于义则失已矣达而不离道则凡其注措施设无非道之所在故有以副民望也得志泽加于民其道得行也不得志修身见于世惟义之安也其曰得志不得志云者盖泽加于民虽所性不存焉而固君子志之所欲也其曰修身见于世者言修其身而其德名自不可掩于世也非君子之修身欲以自见于世也此亦学者不可以不察也

    孟子曰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

    兴者兴起于善道也文王风化之盛者必待风化之盛薫陶渐渍而后兴起此众民耳若夫豪杰之士则卓然自立无待于人虽无文王固自兴起也此章勉人使自立耳

    孟子曰附之以韩魏之家【附益也】如其自视欿然【欿音坎不足之貌】则过人逺矣

    以外物爲重轻者不得其欲则不足得则慊矣其慊与不足系乎外物者也若附之以韩魏之家而自视欿然则是不以外物爲重轻志存乎道义而已则其所进又可量乎其过人逺矣

    孟子曰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

    佚道谓本爲佚之之道虽或至于劳而民知其本以佚已是其劳也固亦佚之之道也则奚怨生道谓本爲生之之道虽或至于死而民知其本以生已是其死也固亦生之之道也则奚怨佚道使民赵氏谓敎民趋农如亟其乗屋之类生道杀民程氏谓如救水火之类或有焚溺而死者虽死不怨虽然先王之制刑法亦犹是也明刑法以示之本欲使之知所趋避是乃生之之道也而民有不幸而陷于刑法则不得已而致辟焉固将以遏絶其流也是亦生道而已又况于先王哀矜忠厚之意薫然存乎其间其爲生意未尝有间断哉若后世严刑厉法者固不足道而其得情而喜与夫有果于疾恶之意一毫之萌则亦爲失所谓生道者矣

    孟子曰霸者之民驩虞如也王者之民皥皥如也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迁善而不知爲之者夫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霸者之爲利小而近目前之利民欣乐之故曰驩虞如也王者之化逺且大涵养斯民富而敎之民安于其化由于其道而莫知其所以然也故曰皥皥如也详味此两言则王伯之分可见矣杀之而不怨者以生道杀民也利之而不庸者以义爲利而莫见其利之用也民日迁善而不知爲之者薫陶长养之深有以变其俗而莫知其然也于是指其本而言之曰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程子曰过谓身之所经厯处存谓心之所存主处凡事事物物过乎吾前皆吾所经厯也感而遂通各止其所不其化乎所存主者谓其体也寂然不动无有方所不其神乎所过者化以其所存者神犹云忠恕忠爲体恕爲用也横渠张子曰性性爲能存神物物爲能过化亦此意也若此则上下与天地同流矣言其配化育之流行也视霸者之区区求以利之者不亦小乎夫以王者功用之大而其本特在于过化存神而已而此二者又存神爲之主焉此帝王所传精一之爲要也

    孟子曰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敎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敎民爱之善政得民财善敎得民心

    程子曰仁言爲政者道其所爲仁声民所称道夫至于能使民称道其仁则其诚意感孚膏泽沦浃之者深矣非仁言之所能及也善政谓立之制度善敎谓陶以风化夫政之未善则民无以自养而况得以事其公上乎善政则养民有道取民有制而民乐输之故曰得民财然未及乎敎也善敎则涵濡长养使兴于善其尊君亲上之心有不期然而然者所谓得其心也虽然善政立而后善敎可行所谓富而敎之者也孟子论得民心必归之善敎者盖至此而后爲得民之至也后世及乎善政者亦鲜矣而况及于敎乎

    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良云者有本然之义有善之义盖其本然者无非善也不学而能不虑而知则无一毫人爲加于其间天之所爲而性之所有也孩提之童莫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莫不知敬其兄此其知岂待于虑乎而其能也又岂待于学乎此所谓良能良知也然而孟子此章下文独曰知者盖知常在先也爱敬者良心之大端盖亲亲爲仁敬长爲义人道不越是而已能存是心而达之则仁义之道不可胜穷矣虽然人之良能良知如饥而食渴而饮手执而足履亦何莫非是乎何孟子独以爱亲敬长爲言也盖如饥食渴饮手持足履之类固莫非性之自然形乎气体者也形乎气体则有天理有人欲循其自然则固莫非天理也然毫厘之差则爲人欲乱之矣若爱敬之所发乃仁义之渊源故孟子之所以啓告人者专指夫此揭天理之粹以示人也若异端举物而遗则天理人欲混淆而莫识其源爲弊有不可胜言者矣

    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

    深山野人朝作而夕息舜亦朝作而夕息饥食而渴饮舜亦饥食而渴饮是果何以异哉舜则纯乎天理日新无息深山之野人则由之而不知也何以知舜之若是哉于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则知之也盖所谓善言善行者岂有外于舜之性哉惟舜之心纯乎天理故闻善言见善行不待勉强而自趋沛然若决江河之莫御也

    孟子曰无爲其所不爲无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爲谓爲于外欲谓欲于中性无有不善其爲善而欲善犹水之就下然也若所谓不善者是其所不爲也所不欲也亦犹水也搏而跃之使过颡激而行之使在山者然也虽然其所不爲而人爲之其所不欲而人欲之则爲私欲所动而逆其性故耳善学者何爲哉无爲其所不爲无欲其所不欲顺其性而已矣

    孟子曰人之有德慧术知者恒存乎疢疾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

    疢疾谓忧患也盖人平居无事之时漠然不省者多矣惟夫疢疾加焉则动心忍性有以感发故德慧术智由此而生以孤臣孽子观之可见孤臣孽子操心危虑患深危故专一而不敢肆深故精审而不敢忽专精之极故于事理能有所通达也然所谓德慧术智盖有小大所谓达者亦有浅深要之由忧患而有所发则一也然则处安乐之地者诵斯言可不思夫逸豫之溺人而深求所以戒惧乎当忧患之际者诵斯言可不念其爲进德修业之要而自勉励乎此孟子所以啓告学者之意也

    孟子曰有事君人者事是君则爲容悦者也【容悦取容以悦君】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爲悦者也有天民者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者也有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以事是君爲容悦者慕爵禄而从君者也以安社稷爲悦则志存乎功业者也与爲容悦者固有间矣然未及乎道义也盖志存乎功业则苟可就其功业而遂其志则亦所屑爲矣古之人惟守道明义而已故虽有盖世之功业在前可爲而在我者有一毫未安则不敢徇也盖功业一时之事而良心万世之彞舍彞常而徇近利君子不忍爲故耳故所谓天民者必明见夫达而其道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盖其所主在道而非必于行也谓之天民者言能全夫天生此民之理者也天之生民也其理无不具而人之亏欠者多矣故程子谓天民爲能践形者也以其在下而未达故谓之民大人者即天民之得时得位者也若伊尹之在莘野则爲天民出而佐商则爲大人也正己而物正者正己而物自正也盖一身者天下之本若规规然有意于正物则其道亦狭矣至正而天下之感无不通焉固有不言而信不令而从者此大人正己而物正之事也秦汉而下其间号爲贤臣者不过极于以安社稷爲悦而已语夫天民之事业则鲜矣嗟乎学之不传亦已乆矣

    孟子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敎育之三乐也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

    动于欲者以物爲乐以物爲乐者逐物以肆志而已岂所谓性情之正者哉故孟子言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君子之乐乐其天而已夫父母俱存兄弟无故则吾所以从容乎天伦之际有所施而无可憾矣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则中心无斯须而不由于理义矣得天下英才而敎育之则以是道与人共由而所以涵泳发挥者深矣是三者皆本夫性情而乐其天者也于此得所乐则视王天下之事如太虚中浮云耳果何与于我而况其他哉虽然于是三乐之中仰不愧俯不怍其本欤盖不愧不怍在我者可得而勉者也至于父母俱存兄弟无故则有命焉然使吾胷中多所愧作则虽处乎父母兄弟之闲固亦不得而乐其乐也至于得天下英才而敎育之其所以敎育之者是吾之不愧不怍者也故曰三乐之中不愧不怍其本欤

    孟子曰广土众民君子欲之所乐不存焉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乐之所性不存焉君子所性虽大行不加焉虽穷居不损焉分定故也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

    广土众民君子欲之者爲其可以行道而济世耳非有乐乎此也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则是道可行而世可济矣故君子乐之然穷达出处有命有义非君子所性也所性谓与生俱生者也故君子之所性大行不加穷居不损以其分定也天赋是性则有是分然人之不能尽其分者多矣惟君子爲能全之故道行乎天下而无所加独善于一身无所损分定故也于是又指言其所性之实谓仁义礼智也四者具于性而根于心犹木之着本水之发源由是而生生不息也仁义礼智根于心而生色于外充盛着见自不可揜故其睟然之和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涵养扩充积乆而熟天理融防动容周旋无非此理而内外一也不言而喻言其自然由于此而无待于防检耳故程子曰睟面盎背德盛仁熟致然又曰四体不言而喻惟有德者能之

    孟子曰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太公辟纣居东海之濵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天下有善养老则仁人以爲已归矣五亩之宅树墙下以桑匹妇蚕之则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鸡二母彘无失其时老者足以无失肉矣百亩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所谓西伯善养老者制其田里敎之树畜导其妻子使养其老五十非帛不暖七十非肉不饱不暖不饱谓之冻馁文王之民无冻馁之老者此之谓也

    以伯夷太公之事观之则知天下有善养老者则仁人必归之盖善养老则其仁心之所存仁政之所行可知矣仁人见其然是以乐从之自五亩之宅树墙下以桑而下其善养老之道也以制田里爲先者田里之制不定则多寡贫富之不齐而政敎亦末由行也惟先制其田里使各有常产公平均一而俱无不足之患然后政敎可行焉于是而敎之树畜又敎之导其妻子以养其老者至于五十者可以衣帛七十者可以食肉而无冻馁之老者可谓善养老矣王政始于养老者盖善俗敎民之本故也

    孟子曰易其田畴【易治也畴一井也】薄其税敛民可使富也食之以时用之以礼财不可胜用也民非水火不生活昬暮叩人之门户求水火无弗与者至足矣圣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敎民使治其田畴而轻爲之赋敛则民皆可使富盖有以仰事俯育而无不足也食之以时食民之力则以其时如乐歳寡取而凶年粪其田而不足乃取赢焉则非以时矣此助法之所以爲贵也用之以礼如城郭宫室宗庙祭祀币帛饔飱百官有司之类是其用之不可阙者而莫不有制焉所谓礼也或用于其所不必用或用之而过皆爲非礼也孟子之所谓理财盖如此先之以民可使富而后继之以财不可胜用盖百姓足而后君无不足也后世但以足国爲富而不及乎民所谓撅其本也菽粟人頼以生活亦犹水火之不可一日无昬暮叩人之门户而求水火无不得者以其至足也然则菽粟亦当使如水火然也菽粟如水火则民无不足民无不足则无所求而有常心故敎化可得而行焉此其所以兴于仁也大抵圣贤之论富民未有不及于敎者也

    孟子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爲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爲言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爲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

    登东山而觉鲁之小登泰山而觉天下之小圣人盖有所感叹于斯也孟子因而推之以言圣人之道大亦若是也莫非水也而海爲之至观于海则天下之水皆难以进于前矣莫非言也而圣人爲之至游于圣人之门则天下之言道术者皆难以进于前矣以其至而不可有加故也又推而言之以谓观水有术必观其澜程子曰澜水之动处盖生意流形自然不息以其源之有本而无穷故耳非独水也日月之明虽容光之隙无不照及焉亦以其明之有本而无穷也道之无穷亦犹是耳又因流水而言之以谓流水之行必盈科而后进不盈科则不进也君子之志于道必循夫本末先后之序实有诸已成章而后达成章谓成其章美如语所载由志学至于从心不逾矩每积十年然后能成章而一进也不成章则就其所至有所未尽乌能以遽达乎此章首言圣道之大次言其无穷盖欲知圣道之大当于其无穷者观之而末又言志于此道者以实有诸已爲贵若能有诸已积之乆而后其无穷者可循而达也

    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爲善者舜之徒也鸡鸣而起孳孳爲利者蹠之徒也欲知舜与蹠之分无他利与善之间也

    此章论善利爲舜蹠之分啓告学者可谓深切着明矣盖出义则入利去利则爲善也此不过毫厘之间而有白黒之异霄壤之隔焉故程子曰间云者谓相去不逺也夫善者天理之公孳孳爲善者存乎此而不舍也至于利则一己之私而己盖其处心积虑惟以便利于己也然皆云孳孳者犹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之意夫义利二者相去之微不可以不深察也学者于操舍之际验之则可见其大端而知所用力矣用力之初舜蹠之分未尝不交战也盖所谓善者虽人性之所素有而所谓利者乃积习之深固未易遽以消除也斯须之间是心存焉则爲善之所在而舜之徒也一不存焉则爲利之所乗而蹠之徒矣可不畏哉是以君子居敬以爲本造次克念战兢自持旧习寖消则善端益着及其至也私欲尽而天理纯舜之所以圣者盖可得而几矣

    孟子曰杨子取爲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爲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爲之【摩其顶以至于踵一身之间凡可以利天下者皆不惜也】子莫执中执中爲近之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所恶执一者爲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

    爲我兼爱皆偏滞于一隅乌能中节至于子莫则又于爲我兼爱之间执其中执中之名虽爲近之然徒守执中之名而不能用权以取中则与执一者何异乎盖爲我兼爱皆道也当爲我则爲我当兼爱则兼爱是乃道也彼其堕于一偏者固贼夫道而于其间取中者是亦举其一而废其百耳夫时有万变事有万殊物有万类而中无定体也无定体者以夫极无适而不爲中也当此时则此爲中于彼时则非中矣当此事则此爲中于他事则非中矣即是物则此爲中于他物则非中矣盖其所以爲中者天理之所存也故论其统体中则一而已分爲万殊而万殊之中各有中焉其所以爲万殊者固统乎一而所谓一者未尝不各完具于万殊之中也故中庸谓中也者天下之大本此言夫统体之一也又曰君子而时中此言其散殊之万也然则即其本之一者而言之谓之中有定体可也而即其无适而不爲中者言之谓之中无定体可也是则非知权者其能执之而勿失乎今夫权之得名以夫权量轻重而未尝不得其平也执中之权亦犹是耳是以君子戒慎恐惧存于未发之前察于既发之际大本立而达道行则有以权之故也故尧舜汤武之征让不同而同于中夷惠之出处不同而同于中三仁之死生不同而同于中顔孟之语黙不同而同于中明夫此则可与论圣人之时矣

    孟子曰饥者甘食渴者甘饮是未得饮食之正也饥渴害之也岂惟口腹有饥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人能无以饥渴之害爲心害则不及人不爲忧矣

    饮食有正味天下之公也而人爲饥渴所移则其饮食无不甘者而始乱夫饮食之正矣非其味之有改也饥渴害之故也人心莫不有害盖人心虚明知觉万理森然其好恶是非本何适而非正惟夫动于私欲则有所忿懥有所恐惧有所好乐有所忧患而其正理始昧矣人能正其心不使外物害之如饥渴之害于口腹则无适而非天理之所存矣若是人者必无不及人之忧矣不及人犹云不若人之谓也

    孟子曰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

    易曰介于石谓其所守之坚也孟子斯言发明柳下惠之心与夫子谓伯夷叔齐不念旧恶同意夫以夷齐之不立于恶人之朝不与恶人言其不屑就之风疑于隘矣而夫子称其不念旧恶其心量之广大如此然则夷齐之清可得而论矣以柳下惠之不羞污君不卑小官其不屑去之风疑于不恭矣而孟子称其不以三公易其介其所守之不可夺如此然则柳下惠之和可得而论矣盖柳下惠援而止之而止其心非有所慕也亦行其天理之当然者耳故于小官有所不辞至于爲士师则三黜矣彼虽三公之贵无以易其坚守则其于世果何所求哉是乃和而不流而爲和之至也若执老氏和光同尘之论与物胥变而谓之师柳下惠是乃贼夫和之理者也然则欲知柳下惠者当于孟子斯言玩味之

    孟子曰有爲者辟若掘井掘井九轫而不及泉犹爲弃井也

    天下之事爲之贵于有成譬之掘井至于九轫其用力亦劳矣若不及泉而止则亦爲弃井而已今夫士之爲仁义固当循循不已以极其至若用力虽劳未有所臻而画焉则亦不得爲成人而已

    孟子曰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乆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也

    尧舜性之者自诚而明率性而安行也汤武身之者自明而诚体之于身以尽其性也性之则不假人爲天然纯全身之则致其践履之功以极其至也然而其至则一也此生知学知之所以异尧舜汤武之圣孟子特以两言明之而其所以圣者亦无不尽矣五霸则异乎是特慕夫仁义之名有所爲而爲之非能诚体之者也夫假之则非真有矣而孟子谓乆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何哉此阐幽以示人之意盖五霸暂假而暂归者也五霸桓公爲盛召陵之盟仗王室之事以责楚亦可谓义矣而执陈辕涛涂之举旋踵而起葵丘之防杀牲载书而不歃血亦可谓信矣震而矜之叛者九国此皆归之遽者也若使其乆假而不归亦岂不美乎夫假之者未有不归者也使其假而能乆乆之而不归则必有非苟然者矣是必因其假而有所感发于中而后能然也至其不归则孰曰非己有乎有之者不系于假而系于不归也孟子斯言与人爲善而开其自新之道所以待天下与来世者亦可谓?裕矣

    公孙丑曰伊尹曰予不狎于不顺放太甲于桐民大悦太甲贤又反之民大悦贤者之爲人臣也其君不贤则固可放与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

    善乎孟子论伊尹之事也曰有伊尹之志则可志谓所存主处伊尹受汤之托居冢宰之任而太甲初立固已颠覆汤之典刑惟伊尹志存乎宗祀变而得其中方是时太甲在谅隂也故徙之桐宫庐先王之墓侧去国都而处郊野使之动心忍性而有以深思焉书曰王徂桐宫居忧是伊尹以冢宰摄政而太甲居忧于桐耳太甲在桐克终允德则于练除之际稽首奉而归亳焉伊尹之心始终纯一以宗祀爲主而拳拳乎太甲者也太甲之克终虽由其自怨自艾以能改过而实亦自于伊尹之至诚无息有以感格之也然则伊尹之志盖可见矣若无伊尹之志徒以君不贤而放之则是篡乱之所爲耳孟子斯言所以垂训来世者严矣秦汉以来惟霍光废贺立宣之事庶几乎心在宗祀者然而其始也建立之不审而至诚敦笃又不加焉其于伊尹之志盖有愧也是以严延年劾之以爲擅废立无人臣礼而识者有取焉霍光且尔而况于徐羡之辈本爲其一身利害计耳所谓元恶大憝必诛而无赦者也

    公孙丑曰诗曰不素餐兮君子之不耕而食何也孟子曰君子居是国也其君用之则安富尊荣其子弟从之则孝弟忠信不素餐兮孰大于是

    伐檀之刺盖谓在上者无功德于民而享其奉故以不稼不穑而得禾不狩不猎而得兽者爲比非必欲君子稼穑而后食也公孙丑以君子不耕而食爲素餐其爲诗也亦固矣其弊将至于爲许行之徒之论矣故孟子告之以不素餐之大者夫君子仁义修于身其居是国也用之则民被其泽而安富君由其道而尊荣如其未用子弟从之则亦薫陶乎孝悌忠信之习而足以善俗君子之敎人使之由于孝悌忠信爲先也忠信对言之忠则存于己者无不实信则待人者无有欺也君子有益于人之国若是其爲不素餐孰大焉不然饰小亷而妨大德徇末流而忘正义非君子之道也

    王子垫问曰士何事孟子曰尚志曰何谓尚志曰仁义而已矣杀一无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居恶在仁是也路恶在义是也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尚志者以立志爲先也主乎仁义所谓志也不主乎仁义则伥伥然何所据乎谓之志不立可也杀一无罪非其有而取之举是二者欲其推类而知仁义之所存也夫杀一无罪而非仁由是而体之则仁之所以能爱者可得而推矣非其有而取之爲非义由是而体之则义之所以爲宜者亦可得而推矣居仁由义居则不违由则不他也居仁则体立由义则用行大人之事亦不越此而已矣然则学者可不以尚志爲先乎志如木之有根必有是而后可以有进也

    孟子曰仲子不义与之齐国而弗受人皆信之是舍箪食豆羹之义也人莫大焉亡亲戚君臣上下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

    箪食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嘑尔而与之则不受谓斯人也一旦而遇万钟之禄苟爲不义则必不受也可乎盖人之难知也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固不可也于陵仲子以兄之禄爲不义避兄离母处于于陵齐人髙之以谓若斯人者不义而与之齐国亦将必不受也孟子以爲是舍箪食豆羮之义也盖孟子以人伦之际察之而知其不可信也人之所以爲人者莫大于人伦所谓亲戚君臣上下是也今仲子废亲戚君臣上下而欲以洁其身饰小亷而妨大德其不知义固已甚矣又乌能不受不义之齐国乎古之善观人者必于人伦之际察之而其人之得失浅深可槩见矣四岳之举舜则曰克谐以孝而已尧之降舜以二女观其嫔于虞而已此舜之所以圣也冀缺与其妻相待如賔而臼季知其能治民茅容杀牲先奉其母而郭林宗知其可以成德是亦善观人者也若仲子废天伦而徇私意以其小亷信其大节乌乎可哉

    桃应问曰舜爲天子臯陶爲士瞽瞍杀人则如之何孟子曰执之而已矣然则舜不禁与曰夫舜恶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然则舜如之何曰舜视弃天下犹弃敝蹝也【蹝革履可蹝者也】窃负而逃遵海濵而处终身防然乐而忘天下

    以帝舜之德至于瞽瞍亦允若则岂复有至于杀人之事哉桃应特设是问以观圣人处事之变何如耳孟子因其问而告之以所宜处者于御变之权可谓尽之矣臯陶爲士奉舜之命以行法若纵生杀之权而不问则非所以爲天下之公而失兆民之心矣臯陶乎何敢故必执之以示天下畏天命而不遑宁也舜之有天下受之于天也受之于天则乌得以其私而禁臯陶之执哉故曰夫有所受之也虽然瞽瞍父也致法于父可乎舜则有以处此矣舜之有天下初不以天下与于已也循天理之当然者而已舜何有哉故爲瞽瞍杀人而枉其法则失君道之公若致辟于瞽瞍则废父子之伦是皆虽有天下不可一朝居者也舜宁去天下而存此义矣故曰舜视弃天下犹弃敝蹝也舜非轻天下而易言之也义所当去视天下犹敝蹝耳故在臯陶则使舜得以申其窃负之义在舜则以此而可以终身复曰终身防然乐而忘天下夫何求哉循乎天理而已矣方其居深山之中饭糗茹草若将终身焉者此心也及其受尧之天下垂衣裳而治者此心也至于义所当去弃天下而遵海濵则亦此心而已矣无往而非天理也然则善发明舜之心者其惟孟子乎若后世以利害之见论之则谓天下方归戴于舜而赖其治舜乃舍而去之得无废已成之业而孤天下之望乎此曽不知天命之大也圣人之所以爲治者奉天命而已若汨于利害而失夫天理之所存则虽舜亦何以治天下哉故或者以舜窃负爲狂盖未之思也又以臯陶既执瞽瞍则舜乌得而窃之是又未之思也臯陶既执瞽瞍于前而使舜得以申其窃负之义于后是乃天理时中全夫君臣父子之义者也微孟子孰能推之

    孟子自范之齐望见齐王之子喟然叹曰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夫非尽人之子与孟子曰王子宫室车马衣服多与人同而王子若彼者其居使之然也况居天下之广居者乎鲁君之宋呼于垤泽之门【垤泽之门宋城门名】守者曰此非吾君也何其声之似我君也此无他居相似也

    孟子一见齐王之子而其感叹若斯盖德盛仁熟无往而非精义之所在也夫居可以移气养可以移体外物之奉犹足以移其气体如此则所谓居者不亦大乎莫非人子也而王子若此以其居之异故其气象亦殊乎他人也此其初望见王子之时而有所叹者然也王子宫室车马衣服亦多与人同矣而王子若彼者以其居是势位不知所以然而气体爲之移也况于居天下之广居则其气质所变当如何哉鲁君呼于垤泽之门守者以其声之似而疑其爲宋之君其声之所以相似者则以其居相似故耳此又其既见王子之后退与门人讲论者然也居天下之广居宅乎天理者也宅之之乆则其气质变化有不期然而然者矣夫圣贤相去虽有先后而玩其气象如出一人者以其所居之同故也故居天下之广居则天下之物举不足以移之矣观舜之爲天子与在深山之中无以异则夫气体之养岂得而移之哉

    孟子曰食而弗爱豕交之也爱而不敬兽畜之也恭敬者币之未将者也恭敬而无实君子不可虚拘

    此章言交际之道夫徒食之而爱心不加焉徒爱之而敬心不加焉则与豕交兽畜何以异盖人道之相与以敬爲主也夫必有是恭敬而后币帛以将之盖恭敬者先存于币帛未行之前者也若无是恭敬则币帛何所施乎虽然币帛者所以将其恭敬者也恭敬存于中而仪物实于外此君子之道所以爲内外之宜文质之中也若恭敬之心虽存而无以实之于外君子亦恶夫虚拘也昔者夫子遇程子于途倾盖而语终日而别使子路摄束帛乗马以赠之遇旧馆人之丧而出涕则解其骖以赙之曰吾恶夫涕之无从也盖是意也夫古之人于交际之道岂苟然哉故有燕享之礼焉有挚献之礼焉有问遗之礼焉此皆其恭敬之所生也恭敬爲之主而其节文品式森然备具而又有贵贱贫富之不同小大多寡之或异则是皆天之所爲也若昧乎此不陷于豕交兽畜则或失之于虚拘皆非君子之道也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

    告子谓食色性也此爲举物遗则混于人欲而莫识天理之一源若孟子谓形色天性而继之以圣人践形之论是爲物则兼具者矣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践之爲言履践之践也盖二五交运而赋形万殊惟人得其秀而最灵有是性则具是形以生人虽有是性然不能尽其道则形虽人也而其实莫之能践矣惟贤者则求以践之修其身所以践形也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以谓不如是则爲隳废天之所命无以爲人之道而失其赋形之理故也然践之非圣人莫能尽盖人之道至于圣人而后无所亏故必圣人然后可以践形其曰可以者犹言事亲若曽子者可也言至于圣人而适得爲能践其人之形者也然则有是形者皆可以爲圣人而其不爲圣人者以其不能践之故耳中庸曰惟天下至诚爲能尽其性尽性则可以践形矣盖形之外无余性也或以此章首云形色而其后止云践形爲疑盖形之有色亦其自然者耳能践形则仁义礼智充于内而睟然生色于外盖亦无不尽矣

    齐宣王欲短丧公孙丑曰爲朞之丧犹愈于已乎孟子曰是犹或紾其兄之臂子谓之姑徐徐云尔亦敎之孝弟而已矣王子有其母死者其傅爲之请数月之丧公孙丑曰若此者何如也曰是欲终之而不可得也虽加一日愈于己谓夫莫之禁而弗爲者也

    丧服之制本于人心之不可己者圣人节文之而爲之中制所谓天理人情之至者也而宣王乃欲短之则其良心之陷溺亦已甚矣公孙丑以谓使之爲朞犹愈于已孟子以紾兄之臂喻之知紾兄之爲非则勿爲可也而谓之徐徐是亦紾之而已矣先王之制不可不及也三年之间贤者视之如白驹之过隙特以制礼之中不敢以有过耳若于此欲有所损焉则爲废礼而不仁矣故曰亦敎之孝悌而已矣夫使其知孝悌之所以然则爲弟者其忍紾其兄乎而爲人子者其有不三年者乎所谓敎之孝悌者亦即其良心而感发之耳方是时王子有其母死而其傅爲之请数月之丧者公孙丑引以爲问意谓使宣王服朞亦犹是耳孟子以爲王子有父在有君母在王子欲服其母之丧而禁之使不得伸故其傅爲之请数月之丧谓虽加一日犹愈于己以王子之心欲终之而弗得遂其志故尔若宣王之服丧则孰爲之禁哉莫之禁而弗爲则三年之制虽一日不可以有损也嗟乎汉文虽有遗命以日易月然亦莫得而禁也而景帝乃易之其不仁甚哉然而传习之乆莫之禁而不之改者亦过矣

    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敎者五有如时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达财者有答问者有私淑艾者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敎也

    记曰当其可之谓时所谓有如时雨化之者也言如时雨之造化万物也今夫物之萌者欲发甲者欲坼于是时也而雨及之则皆得以遂矣盖不先不后当其可而适与之防无待于彼之求也君子之敎人其察之精矣于其时而告之得之者如物之被时雨焉其于欲达未达之间所赖者深矣山杨氏以爲如告曽子以吾道一以贯之是也盖曽子未尝问而夫子呼以告之当其可也成德者因其有德而成之如顔闵仲弓之徒其德之所存虽存乎其人而成之者圣人也达财者因其材而达之如赐之达由之果求之艺虽其天资所禀而达之使尽其材则敎之功也夫成德达财答问固在其中而又有所谓答问者此则专爲凡答其来问者也虽鄙夫之空空所以答之者亦无非竭两端之敎也又有所谓私淑艾者焉盖不在于言辞之间躬行于身而观者化焉凡动容周旋之间无非敎也君子之善治其身非爲敎人也身修而敎在其中成己成物之道也其所以敎不越是五者然私淑艾者又其本也

    公孙丑曰道则髙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何不使彼爲可几及而日孳孳也孟子曰大匠不爲拙工改废绳墨羿不爲拙射变其彀率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

    公孙丑之意以爲孟子之道髙大学者有难进之患欲少抑而就之庶其可以几及而爲之孳孳也夫圣人之道天下之正理不可过也不可不及也自卑者视之以爲甚髙而不知其髙之爲中也自隘者视之以爲甚大而不知其大之爲常也徇彼而迁就则非所以爲道矣故孟子以大匠之绳墨羿之彀率爲譬夫绳墨而可改则非所以爲绳墨矣彀率而可变则非所以爲彀率矣君子之敎人引而不发引之使向方而发则系于彼也跃如者言其自得之如有所兴起于中也盖理义素存乎其心向也陷溺而今焉兴起耳道以中爲至中道而立其能者固从之其不能者亦莫可如之何也已亦犹大匠设绳墨羿爲彀率以示人其能与不能则存乎其人耳中道而立能者从之此正大之体而天地之情也虽然学者于圣贤之言当以身体之以心验之循其所谓绳墨彀率者而勿舍焉及其乆也将自有得不然而先起求跃之意则是蕲获助长爲害祗甚矣

    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殉从也】

    天下有道则身达而道行所谓以道殉身也天下无道则身退而守道所谓以身殉道道之于己不可离也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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