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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 张栻 着

    公孙丑上

    公孙丑问曰夫子当路于齐管仲晏子之功可复许乎孟子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问乎曽西曰吾子与子路孰贤曽西蹵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蹵然蹵踖】曰然则吾子与管仲孰贤曽西艴然不悦曰【艴然不恱之色】尔何曽比予于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乆也功烈如彼其卑也尔何曽比予于是曰管仲曽西之所不为也而子为我愿之乎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显管仲晏子犹不足为与曰以齐王由反手也

    夫以子路一匹夫事业曽未着于当时而曽西闻其名则蹵然而惧以为已何敢与之班管仲为齐卿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功业如此其着而曽西闻其名则艴然不恱以为何乃比已于是果何意哉此学者所冝精思力体以究其所以然也一言以蔽之亦在于义利之分而已子路在圣门虽未班乎顔闵之列然观其进徳之勇克己之严盖有诸已而充实者其用力于斯道也乆矣虽其事业不着于时而其规模固王者之道也至于管晏朝夕之所以处已处人者莫非圗功而计利耳故得君之专行政之乆而其事业有限盖不出于功利之中君子不贵也然则其意味相去岂不如碔砆之于羙玉乎学者无慕乎管晏之功而深求乎子路之心则圣人之门可循而进矣虽然子路尝以管仲为未仁夫子之言乃若取之何哉子路兼人其进也甚勇其于管仲盖了然明见其失以为不足道者也而夫子之意则谓观人之法虽见其失而其可取者亦不可废也故举其事功而取之所以涵养子路之恕心也若孟子之答公孙丑则正其本而言之使丑知其方也圣贤答问抑扬自有深意

    曰若是则弟子之惑滋甚且以文王之德百年而后崩犹未洽于天下武王周公继之然后大行今言王若易然则文王不足法与曰文王何可当也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天下归殷乆矣乆则难变也武丁朝诸侯有天下犹运之掌也纣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皆贤人也相与辅相之故久而后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犹方百里起是以难也齐人有言曰虽有智慧不如乗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今时则易然也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里者也而齐有其地矣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而齐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防于此时者也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孔子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置邮传书命者也】当今之时万乗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时为然

    公孙丑闻以齐王犹反手之论则益疑而未信故引文武之事以譬之孟子谓文王何可当也谓文王之徳之盛为不可及也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其间如太甲沃丁祖乙盘庚皆贤君也而太戊武丁则几于圣矣贤圣之君相望如此其志气之所感发徳泽之所渐被为如何纣去武丁之没实百十有一载而孟子以为未逺者盖武丁之泽其流长故耳故家遗俗之所传流风善政之所被为未泯没而又有贤臣以辅之故虽以纣之无道亦在位又三十四祀而后周代之所谓久而后失之者也然以纣有天下之大而周卒以百里兴亦可见文王之莫可当矣此论其理势之然非谓文王有取商之心也齐人有言盖里谚也理有可取虽里谚之微圣贤亦取之也夫不可为者势与时也夏后殷周之盛王畿不过千里今齐旣有其地矣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则齐亦有其民矣地不必求辟也民不必求聚也惟当行仁政而已则其王也孰御焉盖自幽王之后王政不复见于天下王者之不作斯民之憔悴皆未有甚于斯时夫其愁苦也深则其思治也切如饥渴者易为饮食也引孔子之言以为证徳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言其感通之速也犹解倒悬云者若言其困之极而望之切也事半于古之人而功则倍势与时则然耳

    公孙丑问曰夫子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动心曰若是则夫子过孟贲逺矣曰是不难告子先我不动心公孙丑以为孟子志在行道若一旦得齐之卿相而道得行焉冝其有以动乎中也丑盖未知夫君子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所性不存焉者我也我四十不动心盖省察之精而知其至此时而然也丑以为甚难也故谓过孟贲逺矣孟子告之为是亦不难告子先我而能不动心者盖不动心未足以尽圣贤之蕴也虽然不动心则同而所以不动者则异孟子以集义为本告子则以义为外故在孟子则心体周流人欲不萌而物各止其所者也在告子则力制其欲专固凝滞而能不动者也其所以异者学者可不深究欤

    曰不动心有道乎曰有北宫黝之养勇也不肤挠不目逃思以一毫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不受于褐寛博亦不受于万乗之君视刺万乗之君若刺褐夫【褐寛博匹夫被褐者】无严诸侯恶声至必反之孟施舎之所养勇也曰视不胜犹胜也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防是畏三军者也舎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孟施舎似曽子北宫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舎守约也昔者曽子谓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寛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徃矣孟施舎之守气又不如曽子之守约也

    公孙丑问不动心有其道否孟子先举北宫黝孟施舎之事言此二子所以不动心之道也北宫黝期于必为者也肤挠者有所动于体也目逃者有所避于目也不肤挠不目逃盖思以一毫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也其所不欲受于匹夫者亦不受于万乗之君视讥刺万乗之君若刺匹夫无诸侯威严之可敬以恶声至必以恶声反之是皆必为而无所屈者然但为守其外而犹未及乎守气也若孟施舎推之以无惧则愈矣视不胜犹胜则不以胜负累其中也谓量敌而进虑胜而动是犹以三军为畏者吾则不能为必胜能无惧而已此约其在我守气者也孟施舎似曽子北宫黝似子夏言其气象有似乎二子也曽子明理自克者也孟施舎不竞于外故有似焉子夏笃志力行者也北宫黝之坚强不屈故有似焉二子未知其勇之所成就彼此之孰贤然孟施舎比之北宫黝则为守约也于是举曽子之所谓勇曽子谓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则虽被褐之匹夫吾亦不得而惴之自反而缩则虽千万人之敌亦可徃盖直则为壮故也缩训直檀弓曰古者冠缩缝不徇乎外惟自反而求夫理义之所安其所守者约而已约谓义也然则又岂孟施舎守气者之所可及乎夫子路问强夫子告之以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而以强矫为贵申掁有欲则不以刚许之圣人之所谓勇所谓刚盖如此

    曰敢问夫子之不动心与告子之不动心可得闻与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

    告子所谓不得于言者言有所不得也谓言不中理不必求于心此特择言未精耳务择其言而已若不得于言而求之于心则是自累其心也不得于心者心有所不得也心失其平不必求于气此特持心未固耳务持其心而已若舎心而求于气则将见舎本事末而无以制矣此告子所以不动心之道也孟子则以谓不得于心勿求于气斯言可也至于不得于言勿求于心则不可耳盖其不得于言是其心有所未得者也心之识之也未亲则言之有不得固冝此正当反求于心也若强欲择言而不务求于心是以义为外而不知内外之本一矣以是而曰不动心是乃徒制其心而未尝明见夫理之所安也然则岂不有弊乎

    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其气旣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其气者何也曰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

    程子曰心之所存为志盖志无迹而气有形志者气之帅所以帅其气者也志在于此则气随之矣气者体之充所以充其体者也有其气则有其体矣志至焉气次焉言志之所至气次之而至也然气志贵于交相养持其志无?其气者所以交相养也持其志所以御气而无?其气者又所以宁其志也公孙丑闻斯言也则疑之谓既曰志至焉气次焉冝若只持其志足矣又以无?其气为言何也孟子谓志壹固动气而气壹亦有时而动志是以贵于交相养也壹与一同一动志则气亦随之而动矣然一动气亦能以动志观蹶者趋者则可见也夫蹶趋者气也而心为之臬兀而不安是气亦能动志也然志动气为多而气动志为寡故程子曰志动气者十九气动志者十一虽然自常人不知用力者言之终日之间志动气而气复动志无穷已也盖志为物所夺而气以动气动而志复为之不寜志不宁而气益决骤矣君子主敬以为本审其志之所存主持而不失故其气不乱而又察其气之所行安驯而无?故其志不摇中正和平通畅充裕而德业日新焉此交相养之道学者不可以不思也

    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敢问何谓浩然之气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

    孟子谓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而先曰我知言盖不知言则诐邪滛遁可以乱之而失养气之理故也公孙丑问浩然之气则应之曰难言也详味此语固可以见孟子之所自得者至矣夫人与天地万物同体其气本相与流通而无间惟人之私有以害之故自局于形体之间而失其流通之理虽其自局之而其所为流通者亦未尝不在也故贵于养之养之而无害则浩然塞乎天地之间矣其充塞也非自外来气体固若此也所谓至大至刚以直者以此三者形容气体也大则无与对刚则不可防直则无所屈此三者阙一则于气体为未尽曰至大至刚而曰以直者文势然也养之而无有害之者则充塞于天地之间也在坤爻六二所谓直方大即此所谓至大至刚以直也塞乎天地之间则易所谓不疑其所行之地也又曰配义与道配之为言合也自气而言故可云合道体也义用也自不知养者言之一身之气与道义乌得而合若养成此气则其用无非义而其体则道也盖浩然之气贯乎体用一乎隐显而无间故也无是馁也言无使是之馁也其不可使之馁者以其集义所生故也集义者积众义也盖得于义则慊慊则气所以生也积之之久则一息之必存一事之必体众义辐凑心广体胖俯仰无怍而浩然之气充塞矣其生也非自外也集义所以生也故曰非义袭而取之也非气为一物义在外袭取为我有也我固有之也故所行有一毫不足于吾心则缺然而馁馁则息其生理矣然则告子以义为外是不知义之存乎人心也则其养气岂不有害乎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无若宋人然宋人有闵其苖之不长而揠之者芒芒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苖长矣其子趋而徃视之苖则槁矣天下之不助苖长者寡矣以为无益而舎之者不芸苖者也助之长者揠苖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此言养气之法有事者有所事云也而勿正者无期之之意也心勿忘者勿忘其所事也勿助长者待其自充不可强使之充也此为循天理之当然而不以人为加之虽然欲不忘则近于助长欲不助长则或忘之是二者之间守之为难也此言以必有事为主孟子之所谓有事者其集义乎然学者多知忘之为害而未知助长之为害尤甚也故引宋人揠苖为喻闵其苖之不长犹忧其气之不充者也揠之以助其长犹作其气而使之充也芒芒然曰今日病矣言虽劳如此无益而反有害也天下之不助苖长者寡矣谓天下之学者徃徃堕于助长之病也以集义为无益而忘之者不芸苖者也不芸苖则苖日瘠矣不集义则气日馁矣强作其气而使之充者揠苖者也拔苖反以伤其本助长反以害其气盖私意横生害乎天理则其枵然愈甚矣若夫善养气者则集义而已无必其成之意也惟其功不舎而亦不廹切故气得其养而浩然者可以驯致焉犹夫善养苖者耘耔浸灌不失其时雨露之滋天时之至其长也盖有不期然而然者是皆循天理之固然行其所无事而已其道岂不要乎或曰二程先生多以必有事焉为有事乎敬而孟子则主于集义有异乎曰无以异也孟子所谓持志者即敬之道也非持其志其能以集义乎敬与义盖相须而成者也故坤六二之直方大君子体之亦本于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也此孔孟之意程子盖得之矣学者所冝深思焉

    何谓知言曰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防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宰我子贡善为说辞冉牛闵子顔渊善言徳行孔子兼之曰我于辞命则不能也然则夫子旣圣矣乎曰恶是何言也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夫圣孔子不居是何言也昔者窃闻之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顔渊则具体而微

    孟子知道故知言不知言则诐淫邪遁足以乱之矣夫为诐淫邪遁之说者盖本亦髙眀之士惟其所见之差是以流而不自知诐淫邪遁此四者足以尽异端之失矣诐者险辞也淫者放辞也邪者偏戾之辞也遁者展转而莫知其极也今试徴异端之说可以推类而见若告子?柳桮棬其诐辞也与若杨氏为我墨氏兼爱其邪辞也与至于淫遁之说则列御冦荘周之书具矣夫其所为诐者以其有所蔽而不通也其所以为淫者以其有所陷溺而荡也邪者以其支离而偏也遁者以其有所穷而展转他出也所以知其然者以吾不蔽不防不离不穷故也孟子方论知言而曰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盖中之所存莫揜乎外见乎外者是乃在中者也诐淫邪遁生于心则施于政者必有害害于政则害于事矣论知言而及此成已成物无二故也善为说辞者得所以为辞之道也善言德行者其见于言者乃其躬行者也其气味有间矣孔子兼之而孔子自谓于辞命则不能示学者以务本之意也丑闻我于辞命则不能之言以为孟子其圣矣孟子悚然谓孔子犹谓圣吾不能而况于己乎学不厌教不倦是乃圣人所为至诚无息者也夫子虽不居圣而玩其辞义所以圣者亦得而推矣故子贡曰学不厌知也教不倦仁也仁且知夫子旣圣矣子贡之称仁知与中庸成己仁也成物知也之辞盖相表里互眀仁知之体用也公西华亦尝闻斯言矣而曰正惟弟子不能学也不若子贡之言有功用也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顔渊则具体而微此言圣人未易可几也游夏子张皆圣门之髙弟然其所得则各不同子游之艺子夏之文子张之髙眀皆其所得于一体者也若冉闵顔渊则备圣人之德特未能充尽耳故曰具体而微顔子在三子之中盖进乎欲化未化之间者其微也抑毫髪之间耳

    敢问所安曰姑舎是曰伯夷伊尹何如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则学孔子也伯夷伊尹于孔子若是班【齐等也】乎曰否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曰然则有同与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是则同曰敢问其所以异曰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污【私也】不至阿其所好宰我曰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逺矣子贡曰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能违也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有若曰岂惟民哉麒麟之于走兽鳯凰之于飞鸟防山之于丘垤【垤蚁穴也】河海之于行潦【行潦道傍流潦也】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萃聚也】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

    丑既闻诸子之浅深于是问孟子以所安何如孟子应之曰姑舎是不敢自方于前贤其气象温厚如此复举伯夷伊尹以问孟子谓其道之不同盖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夫二子所为若是盖其气禀之所眀者在是终身从事乎此而有以极其至也至于孔子则天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此非谓度其可而为之也盖无不当其可也伯夷伊尹就其所至而成圣者故皆以古圣人称之然吾于伯夷伊尹虽未能及而所愿学则孔子耳盖二子虽圣于清圣于任然其所循而入者终未免乎有毫厘之偏从而学焉则其偏将愈甚譬犹射者必志于正鹄舎正鹄而他求则其差将不可胜言矣公孙丑疑伯夷伊尹之于孔子若是其不可班孟子对以不独伯夷伊尹之不可班生民以来未有若夫子也丑于是问其所同而复问其所异若丑者亦可谓善问矣使二子得君百里之地必将本王道行王政民之归之也孰御故皆可以朝诸侯有天下然二子正义眀道者也宁不得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所不忍为也是与夫子同者也至其所以异孟子独举宰我有若子贡之所以称夫子者将使丑深思而自得之也智足以知圣人盖其所见有以窥圣人之蕴智之事也三子者非私阿其所好者也而宰我则以夫子贤于尧舜子贡则以夫子见礼知政闻乐知徳其所损益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将莫之能违有若则以为圣人出乎人之类自生民以来未有盛者夫三子者智足以知圣人而非阿其所好则其为是言也岂苟然乎哉其必有所谓矣今试以贤于尧舜论之尧舜孔子俱生知之圣也语圣则岂有轻重优劣于其间然孔子立教垂范而传之后世其事业为无穷也或乃谓夫子万世南面而庙祀以此为非尧舜可及嗟乎此又何加损益于夫子哉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徳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徳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

    王霸之分德与力也以力假仁者以其势力假仁之事以行之如齐桓责包茅于楚防王世子于首止衣裳之防不以兵车之类是也惟其大国也故其力得以胁诸国而从之不然其能以强人乎若夫以徳行仁则是以徳而行其仁政至诚恻怛本于其心而形于事为如木之有本水之有源也曰王不待大盖言无所资于力也观汤与文王则可以见或以七十里或以百里则其力可知矣然则天下归之者岂非以徳乎盖以力服人者特以力不赡之故不得已而服之而其中心固莫之服也至于以德服人虽无意于人之服而人将中心恱而诚服之如七十子之服孔子浃洽充满盎然服从无一毫勉强之意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言感无不通也囬视区区势力欲以服人者不亦陋乎

    孟子曰仁则荣不仁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也如恶之莫如贵德而尊士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诗云迨天之未隂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戸【彻取也绸缪纒绵也】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今国家闲暇及是时般乐怠敖【般大也】是自求祸也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仁者非有意于荣仁者固荣也在身则心和而气平徳性尊而暴慢逺在家则父子亲而兄弟睦夫妇义长幼序推之于国而国治施之于天下而天下平乌徃而不荣也若夫不仁之人咈理而徇欲一身将不能以自保而况于其他乎夫人之情孰不惟辱之恶而乃自处于不仁则以私欲蔽之而昧夫荣辱之几故也如恶之则当勉于为仁而已如下所云是也孟子言之必以贵德尊士为先者盖人主有贵德尊士之心则以先王之道为可信儒者之?为可行然后贤者可得而进善言可得而入矣故惟贵徳尊士而后贤者在位能者在职贤者以位言能者以职言任贤使能之意也然所谓能者盖亦忠信而有才者耳不忠信之人虽有小才犹豺狼之不可迩也而尚可付以职乎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则可以因国家间暇之时明其政刑矣贤能用而政刑明则其于天下孰御焉故曰虽大国必畏之矣于是举周公迨天之未隂雨之诗以为证天未隂雨而彻桑土宻牖戸是犹于国家安泰之日而经理备豫者也盖消息盈虚之相荡安危治乱之相乗理之常然非知道者孰能审防于未形而御变于将来哉故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今乃于国家闲暇之时般乐怠傲则人孰不啓侮之之心哉故曰是自求祸也以是观之则夫祸福虽命于天而致之岂不自于人乎诗所谓永言配命自求多福言武王之徳有以配上帝之命永言其配命则有以见其自求多福也书所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言天之降灾犹可避己自致灾其可避乎此又申言祸福自己之意然而一言以蔽之本乎仁与不仁之分而已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廛无夫里之布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程子曰市廛而不征市宅之地已有廛税更不征其物法而不廛税有常法不以廛故而厚其税廛无夫里之布廛自有税无此二布此章言欲救当时之弊在乎力行以反当时之失而已当时诸侯之所以失人心者以其不用贤能又以其废先王之法为?敛之事也若知其然而力行以反之则天下斯归之矣古之人君于贤则尊之于能则使之故俊杰在位而天下之士闻风而莫不愿立于其朝古之民其居业于市者旣有防税则不复征其物而其为税也则有常法不以其居防而厚也故商贾愿藏于其市其为关也禁异服察异言本以讥察而已非为征也故行旅愿出于其涂其于田也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不履亩而税也故农愿耕于其野居防者既有税矣则夫布与里布不复重征之故民愿为之氓战国之际一切反是而五者皆有不愿之意焉是可惧也有能于此革当世之失而取法先王之事则其归也孰御然其要在夫力行之而已故曰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夫天下之心一也吾国之人戴我如父母则邻国之人闻之亦将父母我矣彼虽欲率其民以攻我而其心既如吾之子弟岂有子弟而肯攻其父母乎天吏云者奉天命以行事者也民之所归即天所与也有以得民心斯为得天心矣其曰无敌于天下者天下皆为吾子弟也而尚何敌之有岂不深切着眀矣哉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仁义礼知皆具于其性而其所谓仁者乃爱之理之所存也唯其有是理故其发见为不忍人之心皆有是心然为私欲所蔽则不能推而达之而失其性之所有者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者则以其私欲既亡天理纯备故能尽其用于事事物物之间也以是心而行是政先王之所以王天下者不越于此而已虽然何以知人皆有是心以其乍见孺子而知之也必曰乍见者方是时非安排作为之所可及而其端发见也怵?恻隐者悚动于中恻然有隐也方是时非以内交非以要誉非以恶其声而怵惕恻隐形焉是其中心不忍之实也此非其所素有者邪若内交要誉恶其声之类一毫萌焉则为私欲蔽其本心矣以恻隐之心人之所固有则夫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亦其所固有也仁义礼知具于性而其端绪之着见则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人之良心具是四者万善皆管焉外此则非性之所有妄而已矣人之为人孰不具是性若无是四端则亦非人之道矣然分而论之其别有四犹四体然其位各置不容相夺而其体用互为相须合而言之则仁盖可兼包也故原其未发则仁之体立而义礼知即是而存焉循其既发则恻隐之心形而其羞恶辞让是非亦由是而着焉故孟子首举不忍人之心而后复详于四端也人有之而自谓不能是自贼其良心者也谓其君不能是贼其君之良心者也言不忍人之心而遂及于不忍人之政言四端之在人不可自谓不能而遂及于不可谓其君之不能盖成己成物一致也又曰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谓既知人皆有是四者皆当扩而充之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盖无穷也充夫恻隐之端而至于仁不可胜用充夫羞恶之端而至于义不可胜用充夫辞让之端而至于礼无所不备充夫是非之端而至于知无所不知然皆其理之具于性者而非外为之也虽然四端管乎万善而仁则贯乎四端而克己者又所以为仁之要也学者欲皆扩而充之请以克己为先

    孟子曰矢人岂不仁于函人哉矢人惟恐不伤人函人惟恐伤人巫匠亦然故术不可不愼也孔子曰里仁为羙择不处仁焉得智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而不仁是不智也不仁不智无礼无义人役也人役而耻为役由弓人而耻为弓矢人而耻为矢也如耻之莫如为仁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矢人与函人巫与匠俱人也而其所欲之异者以其操术然也故夫人自处于不仁为忌忮为残忍至于嗜杀人而不顾夫岂独异于人哉惟其所处毎在乎人欲之中安习滋长以至于此其性本同而其习有霄壤之异可不畏欤孔子曰里仁为羙择不处仁焉得智谓居里以亲仁为羙而吾所以自处者不能择而处仁是不智也孟子从而发眀之曰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尊爵言其至善为可尊贵也安宅言其所止为甚安固也择术而自处于不仁其不智甚矣不仁不智则悖理而害于事无礼无义矣若是者为人役者也盖既失其所谓尊爵安宅者则斯自取于辱矣人之为人役也虽有耻之之心然其择术自取于此而何可免乎若有耻之之心则当易其操术为仁可也为仁者亦反求之己而已故以射为喻今夫射者在己毫厘之未正则其发也有尺寻之差故必先正其已正己矣而其发犹有未中焉不怨他人也益求吾所未至而已为仁者何以异于是此章虽为当时诸侯而发而实自天子至于庶人皆当深体之也

    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大舜有大焉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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