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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允许我让你幸福到热泪盈眶最新章节!

    <span class="center">穆时英</span>

    <small>我的生命有一个秘密,</small>

    <small>一个青春的恋。</small>

    <small>可是我恋着的姑娘不知道我的恋,我也只得沉默。</small>

    <h3>一</h3>

    黑的大理石,白的大理石,在这纯洁的大理石底下,静静地躺着我的母亲。墓碑是我自家儿写的————

    徐母陈太夫人之墓

    民国十八年二月十五日儿克渊书

    <h3>二</h3>

    四月,愉快的季节。

    郊外,南方来的风,吹着暮春的气息。这儿有晴朗的太阳,蔚蓝的天空;每朵小野花都含着笑。这儿没有爵士音乐,没有立体的建筑,跟经理调情的女书记。田野是广阔的,路是长的,空气是静的,广告牌上的绅士,是不会说话,只会抽烟的。

    在母亲的墓前,我是纯洁的,愉快的;我有一颗孩子的心。

    每天上午,我总独自个儿跑到那儿去,买一束花,放在母亲的墓前,便坐到常青树的旁边,望着天空,怀念着辽远的孤寂的母亲。老带本诗集去,躺在草地上读,也会带口琴去,吹母亲爱听的《第八交响曲》。可是,在母亲墓前,我不抽烟。因为她是讨厌抽烟的。

    管墓的为了我天天去,就和我混熟了,时常来跟我瞎拉扯。我是爱说话的,会唠叨地跟他说母亲的性情,说母亲是怎么个人。他老跟我讲到这死人的市府里的居民,讲到他们的家,讲到来拜访他们的人。

    “还有位玲姑娘也是时常到这儿来的。”有一天他这么说起了,“一来就像你那么的,得坐上这么半天。”

    “我怎么没瞧见过?”

    “瞧见过的。不十分爱说话的,很可爱的,十八九岁的模样儿,小个子。有时和她爹一块儿来的。”

    我记起来了,那玲姑娘我也碰到过几回,老穿淡紫的,稍微瘦点儿,她的脸和体态我却没有实感了,只记得她给我的印象是矛盾的集合体,有时是结着轻愁的丁香,有时是愉快地在明朗的太阳光底下嘻嘻地笑着的白鸽。

    “哪座坟是她家的?”

    “斜对面,往右手那边儿数去第四,有花放在那儿的————瞧到了没有?玲姑娘今儿早上来过啦。”

    那座坟很雅洁。我曾经把它和母亲的坟比较过,还记得是姓欧阳的。

    “不是姓欧阳的吗?”

    “对啦,是广东人。”

    “死了的是她的谁?”

    “多半是她老娘吧。”

    “也是时常到这儿来伴母亲的孤儿呢。”当时,我只这么想了一下。

    <h3>三</h3>

    那天,我从公墓里出来,在羊齿植物中间的小径上走着,却见她正从对面来了,便端详了她一眼。带着墓场的冷感的风,吹起了她的袍角,在她头发上吹动了暗暗的海,很有点儿潇洒的风姿。她有一双谜似的眼珠子,苍白的脸,腮帮儿上有点儿焦红,一瞧就知道是不十分健康的。她叫我想起山中透明的小溪,黄昏的薄雾,戴望舒先生的《雨巷》,蒙着梅雨的面网的电气广告。以后,又碰到了几次。老瞧见她独自个儿坐在那儿,含着沉默的笑,望着天边一大块一大块的白云,半闭着的黑水晶藏着东方古国的神秘。来的时候儿,总是独自个来的,只有一次,我瞧见她和几位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姑娘到她母亲墓旁的墓地上野餐。她们大声地笑着,谈着。她那愉快的笑是有传染性的,大理石、石狮子、半折的古柱、风吕草,全对我嚷着:

    “愉快啊————四月,恋的季节!”

    我便“愉快啊”那么笑着。杜鹃在田野里叫着丁香的忧郁。沿着乡下的大路走到校里,便忘了饥饿地回想着她广东味的带鼻音的“你”字。为了这“你”字的妩媚,我崇拜着明媚的南国。

    接连两天没瞧见她上公墓去,她母亲的那座坟是寂寞的,没有花。我坐在母亲的墓前,低下了脑袋忧郁着。我是在等着谁————等一声远远儿飘来的天主堂的钟,等一阵晚风,等一个紫色的朦胧的梦。是在等她吗?我不知道。干吗儿等她呢?我并不认识她。是怀念辽远的母亲吗?也许是的。可是她来了,便会“愉快啊”那么地微笑着,这我是明白的。

    第三天,我远远儿地望见她正在那儿瞧母亲的墓碑。怀着吃朱古力时的感觉走了过去,把花放到大理石上:

    “今儿你来早了。”

    就红了脸。见了姑娘红着脸窘住了,她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儿,便淡淡地走了开去。瞧她走远了,我猛地倒了下去,躺在草地上:没有嘴,没有手,没有视觉,没有神经中枢,我只想跳起来再倒下去,倒下去再跳起来。我是无轨列车,我要大声地嚷,我要跑,我要飞。力和热充满着我的身子。我是伟大的。猛地,我想起了给人家瞧见了,不是笑话吗?那么疯了似的!才慢慢儿地静了下来。可是,我的思想却加速度地飞去了,我的脑纤维组织爆裂啦,成了那么多的电子,向以太中蹿着。每一颗电子都是愉快的,在我耳朵旁边苍蝇似的嗡嗡地叫。想着想着,可是在想着什么呢?自家儿也不知道是在那儿想着什么。我想笑;我笑着。我是中了Spring fever(思春症)吧?

    “徐先生,你的花全给你压扁啦。”

    那管墓的在嘴角儿上叼着烟蒂儿,拿着把剪小树枝的剪刀。我正躺在花上,花真的给我压扁了。他在那儿修剪着围着我母亲的墓场的矮树的枝叶。我想告诉他,我跟玲姑娘讲过了,告诉他我是快乐的。可是笑话哪。便拔着地上的草和他谈着。

    晚上,我悄悄地对母亲说:“要是你是在我旁边儿,我要告诉你,你的儿子疯了。”可是现在,我跟谁说呢?同学们要拿我开玩笑的。睡到早上,天刚亮,我猛地坐了起来,望了望窗外,操场上没一个人;温柔的太阳的触手,抚摸着大块的土地。我想着晚上的梦,那些梦,却像云似的,飞啦,捉摸不到。又躺下去睡啦————睡啦,像一个幸福的孩子。

    下午,我打了条阔领带————我爱穿连领的衬衫,不大打领带的。从那条悠长的煤屑路向公墓那儿走去。温柔的风啊!火车在铁路上往那边儿驶去,嚷着,吐着气,喘着,一脸的汗。尽那边儿,蒙着一层烟似的,瞧不清楚,只瞧得蓝的天,广阔的田野,天主堂的塔尖,青的树丛。花房的玻璃棚反射着太阳的光线;池塘的水面上有苍老的青苔,岸上有柳树;在矮篱旁开着一丛蔷薇,一株桃花。我折了条白杨的树枝,削去了桠枝和树叶,当手杖。

    一个法国姑娘,戴着白的法兰西帽,骑在马上踱着过来,她的笑劲儿里边有地中海旁葡萄园的香味。我笑,扬一扬手里的柳条,说道:

    “愉快的四月啊!”

    “你打它一鞭吧。”

    我便在马腿上打了一鞭,那马就跑去了。那法国姑娘回过身来扬一扬胳臂。她是亲热的。挑着菜的乡下人也对我笑着。

    走到那条往母亲墓前去的小径上,我便往她家的坟那儿望,那坟旁的常青树中间露着那淡紫的旗袍儿,亭亭地站在那儿哪。在树根的旁边,在黑绸的高跟儿鞋上面,一双精致的脚!紫色的丁香,沉默地躺在白大理石上面;紫色的玲姑娘,沉默地垂倒了脑袋,在微风里边。

    “她也在那儿啊:和我在一个蔚蓝的天下面存在着,和我在一个四月中间存在着。吹动了她的头发的风,就是吹起了我的阔领带的风哪!”————我是那么没理由地高兴。

    过去和她谈谈我们的母亲吧。就这么冒昧地跑过去不是有点儿粗野吗?可是我真的走过去啦,装着满不在乎的脸,一个把坟墓当作建筑的艺术而欣赏着的人的脸。她正在那儿像在想着什么似的,见我过去,显着为难的神情,招呼了一下,便避开了我的视线。

    吞下了炸弹哪,吐出来又不是,不吐出来又不是。再过一会儿,又得红着脸窘住啦。

    “这是你母亲的墓吧?”究竟这么说了。

    她不作声,天真的嘴犄角儿送来了怀乡病的笑,点下了脑袋。

    “这么晴朗的季节到郊外来伴着母亲,是比什么都有意思的。”只得像独自那么地扮着滑稽的角色,觉得快要变成喜剧的场面了。

    “静静地坐在这儿望着蓝天是很有味的。”她坐了下去,不是预备拒绝我的模样儿,“时常瞧见你坐在那儿,你母亲的墓上————你不是天天来的吗?”

    “差不多天天来的。”我也跟着坐了下去,同时————“不会怪我不懂礼貌吧?”这么地想着。“我的母亲顶怕蚂蝗哪!”

    “母亲啊!”她又望着远方了,沉默地笑着,在她视线上面,在她的笑劲儿上面,像蒙了一层薄雾似的,暗示着一种温暖的感觉。

    我也喝醉了似的,躺在她的朦胧的视线和笑劲儿上面了。

    “我还记得母亲帮我逃学,把我寄到姑母家里,不让爹知道。”

    “母亲替我织的绒衫子,我三岁时穿的绒衫子还放在我放首饰的小铁箱里。”

    “母亲讨厌抽烟,老从爹嘴上把雪茄抢下来。”

    “母亲爱白芙蓉,我爱紫丁香。”

    我的爹有点儿怕母亲的。

    “跟爹斗了嘴,母亲也会哭的。我瞧见母亲哭过一次。”

    “母亲啊!”

    “静静地在这大理石下面躺着的,正是母亲呢!”

    “我的母亲也静静地躺在那边儿大理石下面哪!”

    在怀念着辽远的母亲的情绪中,混和着我们中间友谊的好感。我们絮絮地谈着母亲生前的事,像一对五岁的孩子。

    那天晚上,我在房里边跳着兜圈儿,把自家弄累了才上床去,躺了一会儿,又坐起来。宿舍里的灯全熄了,我望着那银色的海似的操场,那球门的影子,远方的树,默默地想着,默默地笑着。

    <h3>四</h3>

    每天坐在大理石上,和她一同地,听着那寂寂的落花,靠着墓碑。说她不爱说话的人是错了,一讲到母亲,那张契默的嘴里,就结结巴巴地泛溢着活泼的话。就是缄默的时候,她的眼珠子也会说着神秘的话————只有我听得懂的话。她有近代人的敏感,她的眼珠子是情绪的寒暑表。从那儿,我可以推测气压和心理的晴雨。

    姑娘们应当放在适宜的背景里。要是玲姑娘存在在直线的建筑物里边,存在在银红的、黑和白配合着的强烈颜色的衣服里边,存在在爵士乐和neon light(霓虹灯)里边,她会丧失她那种结着淡淡的哀愁的风姿的。她那蹙着的眉尖,适宜于垂直在地上的白大理石的墓碑,常青树的行列,枯花的凄凉味;她那明媚的语调和梦似的微笑,却适宜于广大的田野,晴朗的天气;而她那蒙着雾似的视线,老是望着辽远的故乡和孤寂的母亲的。

    有时,便伴着她在田园间慢步着,听着在她的鞋跟下扬起的恋的悄语。把母亲作中心点,往外,一圈圈地划着谈话资料的圆。

    “我顶喜欢古旧的乡村的空气。”

    “你喜欢骑马吗?骑了马在田野中跑着,是年轻人的事。”

    “母亲是死在西湖疗养院的,一个五月的晚上。肺结核是她的遗产;有了这遗产,我对于运动便是绝缘体了。”说到肺结核,她的脸是神经衰弱病患者的。

    为了她的健康,我忧郁着。“如果她死了,我要把她葬在紫丁香塚里,弹着mandolin(曼陀林),唱着肖邦的流浪曲,伴着她,像现在伴着母亲那么地。”————这么地想着。

    恋着一位害肺病的姑娘,猛地有一天知道了她会给肺结核菌当作食料的,真是痛苦的事啊。可是痛苦有吗用呢?

    “那么,你干吗不住到香港去哪?那儿不是很好的疗养院吗?南方的太阳会医好你的。”我真希望把她放在暖房里花似的培养着哪……小心地在快枯了的花朵上洒着水————做园丁是快乐的。我要用紫色的薄绸包着她,盖着那盛开着的花蕊,成天地守在那儿,不让蜜蜂飞近来。

    “是的,我爱香港。从我们家的窗子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在细雨里蛇似的蜿蜒着维多利亚市的道路。我爱那种淡淡的哀愁。可是父亲独自个儿在上海寂寞,便来伴他;我是很爱他的。”

    走进了一条小径,两边是矮树扎成的篱子。从树枝的底下穿过去,地上有从树叶的空隙里漏下来的太阳光,蚂蚱似的,爬在蔓草上;蔓草老缠住她的鞋跟,一缠住了,便轻轻地顿着脚,蹙着眉尖说:

    “讨厌的……”

    那条幽静的小径是很长的,前面从矮篱里边往外伸着苍郁的夏天的灌木的胳膊,那迷离的叶和花遮住了去路,地上堆满着落花,风吕草在脚下怨恨着。俯着身子走过去,“悉悉”地,践着混了花瓣的松土。猛地,矮篱旁伸出枝蔷薇来,枝上的刺钩住了她的头发,我上去帮着她摘那些刺,她歪着脑袋瞧。这么一来,我便忘了给蔷薇刺出血来的手指啦。

    走出了那条小径,啊,瞧哪!那么一大片麦田,没一座屋子,没一个人!那边儿是一个池塘,我们便跑到那儿坐下了。是傍晚时分,那么大的血色的太阳在天的那边儿,站在麦穗的顶上,蓝的天,一大块一大块的红云,紫色的暮霭罩住了远方的麦田。水面上有柳树的影子,我们的影子,那么清晰的黑暗。她轻轻地喘着气,散乱的头发,桃红的腮帮儿————可是肺病的征象哪!我忧郁着。

    “广大的田野!”

    “蓝的天!”

    “那太阳,黄昏时的太阳!”

    “还有————”还有什么呢?还有她啊;她正是黄昏时的太阳!可是我没讲出来。为什么不说呢?说“姑娘,我恋着你。”可是我胆怯,只轻轻地“可爱的季节啊!”这么叹息着。

    “瞧哪!”她伸出脚来,透明的浅灰的丝袜子上面爬满了毛虫似的草实。

    “我……我怎么说呢?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位姑娘,她是像花那么可爱的,是的,像丁香花。有一痴心的年轻人恋着她,可是她不知道。那年轻人天天在她身旁,可是他却是孤独的,忧郁的。那姑娘是不十分康健的,他为她挂虑着。他是那么地恋着她,只要瞧见了她,便觉得幸福。他不敢请求什么,也不敢希冀什么,只要她知道他的恋,他便会满意的。可是,那姑娘却不知道,不知道他每晚上低低地哭泣着……”

    “可是那姑娘是谁哪?”

    “那姑娘……那姑娘?是一位紫丁香似的姑娘……是的,不知在哪本书上看来的一个故事罢咧。”

    “可爱的故事哪。借给我那本书吧。”

    “我忘了这本书的名字,多咱找到了便带给你。就是找不到,我可以讲给你听的。”

    “可爱的故事哪!可是,瞧哪,在那边儿,那边是我的故乡啊!”蒙着雾似的眼珠子望着天边,嘴犄角儿上挂着梦似的笑。

    我的恋,没谁知道的恋,沉默的恋,埋在我年轻的心底。

    “如果母亲还活着的话,她会知道的;我会告诉她的。我要跪在她前面,让她抚着我的头发,告诉她,她儿子隐秘的恋。母亲啊!”我也望着天边,嘴犄角儿上挂着寂寞的笑,睁着忧郁的眼。

    <h3>五</h3>

    在课堂前的石阶上坐着,从怀里掏出母亲照片来悄悄地跟她说。

    “母亲,爹爱着你的时候儿,是怎么跟你说的呢?他也讲个美丽的暗示的故事给你听的吗?他也是像我那么胆怯的吗?母亲,你为什么要生一个胆怯的儿子哪?”

    母亲笑着说:“淘气的孩子。沉默地恋着不也很好吗?”

    我悄悄地哭了。深夜里跑到这儿来干吗呢?夜风是冷的,夜是默静而温柔的;在幸福和忧郁双重压力下,孩子的心是脆弱的。

    弹着mandolin,低低地唱着,靠在墓碑上:

    <small>我的生命有一个秘密,</small>

    <small>一个青春的恋。</small>

    <small>可是我恋着的姑娘不知道我的恋,</small>

    <small>我也只得沉默。</small>

    <small>天天在她身边,我是幸福的,</small>

    <small>可是依旧是孤独的;</small>

    <small>她不会知道一颗痛苦的孩子的心,</small>

    <small>我也只得沉默。</small>

    <small>她听着这充满着“她”的歌时,</small>

    <small>她会说:“她”是谁呢?</small>

    <small>直到年华度尽在尘土,我不会向她明说我的恋,</small>

    <small>我也只得沉默!</small>

    我低下了脑袋,默默地。玲姑娘坐在前面。

    “瞧哪,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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