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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云华还魂记

    魏鹏,字寓言,祖先是河北巨鹿人。九世祖魏飞卿,在宋高宗时期曾做到御史中丞,只因弹劾秦桧误国,被贬到襄阳担任县令一职,去世后就葬在了白马山,而他的子孙也由此在那里定居。此后,魏氏宗族繁衍生息,积累的财富堪比诸侯,到元朝的时候尤为兴盛。魏鹏的父亲名叫魏巫臣,元仁宗延祐初年,曾担任江浙行省参政。可是魏鹏在官署里出生后没多长时间,他的父亲就去世了。被封为郢国夫人的母亲萧氏便带着魏鹏和他的两个哥哥魏鹫、魏鹜,护送着灵柩一起赶回襄阳。

    魏鹏五岁的时候就已经通读了五经,七岁的时候便能够做文章,而且长得眉清目秀,肌肤晶莹雪白,乡里之人都以神童之名来称呼他。可尽管如此,元代至正年间,他却屡试不第,感到非常的遗憾,曾经说道:“大丈夫理应轻而易举地获取功名,难道考中进士就不能如愿吗!”因而拍着案几长叹。萧夫人听了,唯恐他会因此而抑郁成疾,便对他说道:“钱塘是你父亲当年死于任所的地方,在这里大凡是有名的读书人,很多都是你父亲的门生故吏,你如果前去向他们请教一下,或许就会达成所愿。况且,钱塘是东南地区的十分重要的行政区域,山水秀丽奇特,去到那里还可以让你开阔心胸,陶冶情操,你何不去一趟呢?不要总是待在书房里。”说完,萧夫人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交给他说:“到钱塘后,趁着空暇的时间,你理应到已故贾平章的眷属邢国莫夫人那里拜访一下,到了之后且把这封信交给她,主要是要商议你的婚事。我在信中对此事也已经有了说法,你万不可私自把信拆开阅览。”

    可魏鹏退下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就私自拆开了信封,这时才知道原来在自己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母亲就已经和莫夫人有了指腹为婚的约定,魏鹏知道这件事后非常高兴,于是就赶紧驾车出发。

    魏鹏根据母亲的吩咐,第二天清早就出发上路了。经过两个月的时间,才抵达杭城,到达杭城后就暂时居住在了北关门一个姓边的老年妇女家。这位老妇人很擅长待客,魏鹏住在这里感到非常舒适满足。几天后,选定了读书的馆舍,就开始渐渐地外出游玩,访问朋友,可是不料却没有一个在家的。唯有湖山秀丽,美景在前,车马喧闹以及笙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魏鹏随即赋了一首《满庭芳》词,以记录这次游览的胜况,而词就题写在了住舍的窗纸上面。词为:

    天下雄藩,浙江名郡,自来惟说钱塘。水清山秀,人物异寻常。多少朱门甲第,闹丛里,争沸丝簧。少年客,谩携绿绮,到处鼓求凰。

    徘徊应自笑,功名未就,红叶谁将?且不须惆怅,柳嫩花芳。闻道蓝桥路近,愿今生一饮琼浆。那时节,云英觑了,欢喜杀裴航。

    后来,魏鹏的这首词无意间被那姓边的老妇人看到了,问道:“这篇词作是郎君您作的吗?”魏鹏没有回答。老妇人接着说:“难道郎君您以为老妇人不是知音吗?大凡乐府重在含蓄不显露,您的这首词作好是好,但却不够妩媚,欧阳修、晏殊、秦观、黄庭坚等人的词作,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魏鹏听老妇人这样说,不禁大吃一惊,于是恭敬地向老妇人致歉说:“如此浅陋的词作,真是献丑让您见笑了。”说完,便询问老妇人的来历,细问之下才知道这老妇人竟然是达睦丞相的宠妾,丞相去世后,便又嫁到了寻常百姓家,只是现在已经老了。话说回来,她通晓诗书、音律,喜欢谈笑,擅长刺绣,经常在达官贵人间行走,成为女子的老师,人们也因此称她为边孺人。

    魏鹏说:“如此说来丞相和先父参政以及贾平章都是同辈人了。”老妇人听了,惊骇地问:“郎君您难道是魏参政的儿子?”魏鹏说:“正是在下。”老妇人说:“真如韩非子所说的‘称其家儿者也’。”于是摆上酒席来款待魏鹏,魏鹏这才有机会向她询问一下父亲旧日同僚的情况。老妇人回答说:“这些人如今大都不在了,也只有贾氏一家还在这里。”魏鹏说:“这次来到杭城,家母还有书信要我送到贾家,还希望您能够把他们家的情况给我介绍一下。”老妇随即答应了下来。魏鹏接着又问道:“贾平章已经去世很多年了,现在他们家还有谁啊?家里的境况又怎么样?”老妇人回答说:“贾平章膝下有一个名叫贾麟的儿子,字灵昭。还有一个名叫娉娉的女儿,字云华。据说,当时她的母亲梦见有一只孔雀把嘴里衔着的牡丹的花蕊放置在她的怀中,后来便生下了云华。而要说起云华的容貌,犹如桃花映着春水;要说她的恣态,则犹如流云迎朝阳。要说填词作曲,李清照也难步其后尘;若论织锦绣图,苏若兰也不能与之相比。邢国莫夫人对她很是喜爱,让她跟着我学习,而我自认为水平比不上她。而且夫人为人勤恳努力,治家很有方法,她的脚上穿着带有珠饰的鞋子,头上插着玳瑁发簪,家中的繁华可以说是丝毫未减。加上,全家列鼎而食,食时击钟,与往日也没有什么差别。”魏鹏听后,猜想着老妇人口中的那个女儿定然就是和自己指腹为婚的女子,于是便急着想去。可是正赶上老妇人眼睛有病,不能前往,所以就只好暂时搁置。

    邢国夫人看老妇人长久不来,感到很是奇怪,就命婢女春鸿前往老妇人家询问一下情况。这时老妇人的眼病已经好了,想和魏鹏一同前去,可是他却有事外出了,老妇人就先跟随春鸿去了。到了夫人那里,边老妇人首先对邢国夫人的慰问表示了谢意,随后又说起了魏鹏母亲寄来书信的事情。邢国夫人听后又惊又喜,忙说道:“我近日正想念他们呢,他们今天就来到了这里,赶快去把他给我叫来,千万不要迟缓怠慢!”春鸿受按照老夫人的吩咐,又去老妇人家去请魏鹏,正巧魏鹏也回来了,于是就一同来到了邢国夫人的家里。

    来到门前后,春鸿先进去通报。一会儿,有两个青衣小僮把魏鹏引到了堂前,他便在东阶稍稍站立。一会儿,邢国夫人穿了朝廷颁发的命服出来,坐在堂上,魏生便拜了两拜。夫人问道:“魏生您是什么时候来的呢?”魏生回答说:“也不过是几天而已。”这时夫人让他在西柱前一只镶金嵌银的椅子上坐下。喝完茶,夫人说:“记得我与你父母分别时,你尚且裹在襁褓中,想不到现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了!”说完,还专门对他父亲的去世对魏生安慰问候了一番,并且又问起萧夫人一切是否安好。魏鹏回答说:“多谢您的挂念,我的母亲他们所幸都安然无恙。”接着,邢国夫人又与魏生说起很多旧事,一切都清清楚楚如在眼前,可就是对指腹为婚的这件事闭口不提。魏生心生疑惑,就回头叫跟随自己一块来的老仆人青山解开口袋,把母亲的书信取出来奉上。邢国夫人看完信后,就放在了袖中,仍旧是不说话。

    一会儿,进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孩子。邢国夫人让他给魏生行礼,魏生也连忙回礼答拜。夫人说:“这是我的小儿子,要好好教教他才是,没有必要这么客气地给他回礼。”接着,夫人又命侍女秋蟾说:“去把小姐娉娉叫到这来。”一会儿,边孺人领着两个丫环,簇拥着一个女子,从帘幔后面慢慢地走了出来,见到魏生便行拜谒之礼。魏生一时之间便想要站起来躲避。邢国夫人说道:“没有关系,这就是小女娉娉。”女子拜谒完后,退后站在了夫人座位的右面。边孺人也在一旁陪坐。魏生暗中看了一下娉娉,果真是国色天香的绝世佳人,即便是与西施、洛神宓妃相比,也难分优劣高下。

    魏生见到娉娉后,神魂动荡,色动心驰,为了避免让夫人看出来,就准备站起身来告辞。夫人说:“先夫在世的时候把令尊当作骨肉同胞看待,令堂也把老身当作弟妹。可是,自从平章和参政去世后,两家便分隔两地,从此断绝了消息,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无缘相见了,可没想到在这残生余年竟还能够见到你这等俊秀的后生晚辈,我的心中真是感到欢喜安慰啊,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难道小郎君你竟如此缺少情意吗?”魏生听夫人如此说也只好作揖返回座位,没有再说告辞的话。一会儿,邢国夫人示意让娉娉进去,意思似乎是让她去置办宴客的器具。到时候摆开宴席,山珍海味都要陈列上来。席间,邢国夫人还亲自给魏生倒酒,魏生跪着接受,然后喝了下去。接着,邢国夫人又命贾麟、娉娉一次次地劝酒。娉娉捧着酒杯来到魏生面前,魏生用“我刚刚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饮酒了,实在是不能再喝了”为理由推辞。可是娉娉捧着酒杯继续劝请,魏生想好好看看她,于是坚决推辞不肯先喝。

    夫人对娉娉说道:“小郎君比你年长,我们两家又是世交,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兄妹了,你应该跪着劝酒才是。”于是,娉娉就跪下劝请,魏生见状就急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娉娉收起酒杯,来到夫人面前,把杯中余酒滴在案几上,说:“兄长还没有喝尽兴,要再喝一杯吗?”夫人笑着说:“刚刚认了兄妹,就对兄长如此关爱,小郎君你又怎么能停止不喝了呢?”边孺人也在一旁劝请,魏生这才开怀畅饮。夫人接着责怪边孺人说:“郎君既然早就住在了你家,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也应当满满地罚一杯才是。”老妇人笑着喝了下去。

    宴席散后,魏生要告辞回去。夫人说:“小郎君就不要再回边家了,今后就住在寒舍吧。”魏生稍微推辞了一下就答应了。夫人又说:“寒舍萧条简陋,还希望小郎君不要嫌弃啊。”说完,便命家奴脱欢、小仆人宜童,带领魏生到前堂外的东厢房住下。魏生进入厢房后,看到屏风、帏帐、床褥、书几、盥洗的盆子以及笔砚琴棋,没有一样不齐备,而且之前放在边家的行李,也早已经拿了过来。魏生想着能够在这里定居下来,又遇到了绝色佳人,真是让人又惊又喜,趁着没有多少困意,便赋了一首《风入松》词,并题写在了白色墙壁上。词为:

    碧城十二瞰湖边,山水更清妍。此邦自古繁华地,风光好,终日歌弦。苏小宅边桃李,坡公堤上人烟。

    绮窗罗幕锁婵娟,咫尺远如天。红娘不寄张生信,西厢事,只恐虚传。怎及青铜明镜,铸来便得团圆!

    当晚,娉娉回到卧室,也对魏生产生了极大的关注,于是就把侍女朱樱叫来问道:“魏兄有没有睡呢?”朱樱回答说:“我不知道。”娉娉对她吩咐道:“你到东厢房偷偷去看一下。”侍女去了很长时间,回来报告说:“魏公子在烛光下若有所思,好似吟咏,接着又拿出笔来,在墙壁上题写了几行字,我仔细看了一下,是一首《风入松》词。”娉娉又问她:“你还记得这首词是怎么写的吗?”朱樱回答说:“我已经背下来了。”随即朗诵了一遍。而娉娉则蘸满笔墨,铺开双鸾霞笺纸,和着魏生的词韵,转眼之间就写成了一词,并把词作封在信封里交给朱樱说:“明早你去给魏兄送洗脸水的时候,把这个交给他。”于是,朱樱便把信封收藏在了口袋里。

    第二天一大早,朱樱就按照小姐的吩咐前往。待魏生洗完脸后,朱樱便拿出信交给魏生说:“娉娉小姐有一封书信要给郎君。”魏生慌忙拆开来看,发现是应和自己题写于壁上的《风入松》词作,词为:

    玉人家在汉江边,才貌及春妍。天教分付风流态,好才调,会管能弦。文采胸中星斗,词华笔底云烟。

    蓝田新锯璧娟娟,日暖绚晴天。广寒宫阙应须到,霓裳曲,一笑亲传。好向嫦娥借问,冰轮怎不教圆?

    魏鹏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仍然不舍得放下,从娉娉的词赋中能够感受到她的深情厚谊,于是便好好地珍藏在书箱中。而就在他想要细细询问娉娉的性格脾气时,夫人已经派宜童前来叫他到中堂去了。

    魏生跟着宜童进入中堂,邢国夫人看到魏生来到,便迎上去对魏鹏说:“小郎君奉令堂之命,前来钱塘游学,千万不能够虚掷光阴,贪图安逸,荒废时日。这里有位姓何的儒学大师,到他门上求教的读书人,常常会有几百人;小郎君你如果能够跟从他学习,那么必定会大有进益。至于拜师的见面礼物,我也都已经准备好了。吃完早饭,你就去何先生家吧。”可是魏生自从看到娉娉后,就再也没有什么追求名誉显达的心思,心中只想着娉娉一人。不料夫人却逼着让他前去求学,虽然他勉强应承了下来,可是却不经常去何先生家。而且,还想着虽说夫人很喜欢他,但却闭口不提指腹为婚的事,反而让他与娉娉认作兄妹,总觉得心有不安,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于是他便偷偷前往伍相祠祈求神明能够从梦境中预知祸福,结果梦中神说:“洒雪堂中人再世,月中方得见嫦娥。”醒来后,始终不明白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好私下里先行记住。

    一天,魏鹏和朋友一起出去游西湖,娉娉听说魏生不在家,就带着侍女兰苕,潜入他居住的东厢房,遍览房内的书籍。当她看到有传奇小说《娇红记》一书时,笑着对兰苕说道:“魏郎竟然会看这本书,不会是坏了心术吧?”说完,便在魏生卧房的屏风上题写了两首绝句。诗为:

    净几明窗绝点尘,圣贤长日与相亲。文房潇洒无余物,惟有牙签伴玉人。

    花柳芳菲二月时,名园剩有牡丹枝。风流杜牧还知否?莫恨寻春去较迟。

    到了傍晚,魏生回来看到了诗作,知道这是娉娉所作,十分地懊悔由于自己外出不能够与她相见。于是,就用赵孟

    行书字体,和着娉娉的诗韵,在花笺上写了两首诗来酬答娉娉。诗为:

    冰肌玉骨出风尘,隔水盈盈不可亲。留下数联珠与玉,凭将分付有情人。

    小桃才到试花时,不放深红便满枝。只为易开还易谢,东君有意故教迟。

    写完后,他才发现没有机会能够带给她,正在踌躇之时,侍女春鸿突然对魏生说:“夫人听说郎君你刚刚从西湖游玩回来,担心你醉酒,专门命我拿来武夷小龙团茶来给你醒醒酒。”魏生听了十分高兴,随即就冲泡喝了一碗。接着,又随即移动身体靠近春鸿坐下,笑着说道:“娉娉既然把我当作哥哥,你又何不暂时做一下我的妻子呢?”春鸿变了脸色说:“夫人向来治家严肃,我们做婢女的只供听命使唤,怎么敢和您同枕,有辱您高洁的品德呢?”魏生说:“东园的桃李,也不过只有片刻的春光罢了,又有什么关系呢?”说着就与春鸿亲昵起来。事后,魏生对春鸿说:“我有一封写给娉娉的信,你能替我交给她吗?”春鸿说:“怎么敢不从命,我随后就会交到她的手上。”春鸿进入内室,在茶堂里遇到了娉娉,就把信交给了她。娉娉收到信后就急忙放入了怀中,并且对春鸿千叮万嘱不能够把这件事说出去。娉娉回到闺房打开来一看,原来是应和她绝句二首的诗作。读完后,不禁感叹道:“魏兄的诗作如此清畅华美,很像是他的为人。”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邢国夫人说:“有客人来了。”于是,娉娉便急忙出来,原来是表兄莫有壬,从河北藁城来到这里。邢国夫人马上命人安排宴席来招待他,魏生也在座作陪。邢国夫人由于和莫有壬分别了很长时间的缘故,悲喜交加,姑侄两人互相劝酒,不知不觉就已经醉了。加上莫有壬远道而来,一路上鞍马劳顿,困倦疲乏不胜酒力,也急着想去休息,所以就苦苦求告邢国夫人要先行离开。于是,邢国夫人便命令脱欢扶着他到礼宾堂之南的小书房歇宿。随后,魏生也跟着出来,一个人站在楼堂上。不一会,邢国夫人也感到头晕想睡觉,便也去歇息了。只有娉娉带着几个婢女收拾了器皿,关门上锁。

    收拾好一切后,侍女朱樱拿着蜡烛,陪着娉娉到楼堂巡看,看到魏生一个人站着,便惊讶地问道:“兄长这么晚了还没有就寝吗?为什么会一个人站在这里?”魏生回答说:“酒后口渴得很,想要找点水喝,可一时间又找不到。”娉娉听后随即便让朱樱到厨房取些茶水,自己则代朱樱拿着蜡烛,然后放在了案几上。而这时那蜡烛被风一刮,蜡液像眼泪一样流下来,娉娉用金剪修剪烛花,说:“难道你也风流吗?”魏生说:“你没听说过李义山的诗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娉娉说:“李义山只不过是一介浪子罢了,你又何必对他如此眷恋呢?”魏生说:“事实上,这种想法人人皆是如此,这种欲望也是心心相通,又怎么可以因此而对李义山进行指责呢?”娉娉说:“如此看来,魏兄和李义山是属于同一类人了?”魏生说:“对于风雅的情趣、郁结于心的感情,我自认为是要超过李义山的。”娉娉说:“如兄长所说,那你真可称得上是风雅潇洒、温文含蓄的人了。但是佳句中说到的‘劳心’,果真‘劳’的是什么事情呢?不知李义山是否也有这种情况?”魏生说:“这只不过是室近人远的缘故。”娉娉没有答话,指着壁上挂着的琴说:“兄长擅长弹琴吗?”魏生说:“只是幼时对琴技很是入迷,听说小姐你在这方面也很擅长。”娉娉说:“姑且把感情寄托在琴上,又怎么敢说是擅长呢?”一会儿,朱樱捧着茶过来了,娉娉接过去递给了魏生。魏生感谢说:“何必麻烦你如此无微不至的关怀体贴呢?”娉娉说:“热爱亲人,敬重兄长,按照礼节应该如此。”魏生要挪近身子靠近坐席与她交谈,怎奈娉娉急忙躲开身子说:“今晚夜已经很深了,兄长还是尽早回去休息吧。如果明晚方便的话,我到您的厢房里听琴,还请你不要到其他的地方去。”说完,向魏生行个礼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第二天,夫人因为醉酒没能起床。将近傍晚时分,娉娉偷偷来到了厢房。此时,魏生正抬着头站在台阶等待,看到娉娉来到,非常高兴,随即拥着娉娉进入室内。定后,魏生擦拭了一下案几,焚上一炉好香,解开锦囊,拿出天凤环珮琴,请娉娉弹奏。可是娉娉因为羞怯,坚决推辞了。于是,魏生转动弦柱,调试琴弦,自己弹奏了一曲《关雎》,想要用此曲来触动她的心弦。娉娉点评说:“发颤声的指法,每一个都十分精当,只不过取声太虚,下指稍微轻了一些!”魏生听后十分佩服,想要看看她的指法,于是不停地请求。最后,娉娉让朱樱把琴拿来,放在前面的琅石桌上,弹了一曲《雉朝飞》作为酬答。魏生说:“指法真的是太妙了,只不过这首曲子未免让人感到奢华妖艳的音符多了些。”娉娉说:“对于没有妻子的人来说,他的言词哀苦,琴声凄怨,又怎么能说是奢华妖艳呢?”魏生说:“若非是牧犊子的妻子,怎么能够达到如此奇妙的境地呢?”娉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这天晚上,两人谈话渐趋融洽,感情越发深厚。可这时正巧赶上夫人睡醒,呼叫娉娉要人参汤喝,娉娉也只好急急忙忙地离开。娉娉走后,魏生像是丢了魂似的,茫然若失,非常失望。于是在枕上赋了一首小调《如梦令》表示伤感。词为:

    明月好风良夜,梦到楚王台下。云薄雨难成,佳会又成虚话!误也,误也,青着眼儿干罢!

    第二天清晨,魏生起床后整理好衣帽,来到夫人住的楼阁,向夫人问安。出来后到了楼堂,转到从堂的后面,沿着弯曲的小巷,想着能够走到娉娉的住所去,可结果却迷了路只好返回,途经清凝阁时,想休息一下。谁知,娉娉这时正好坐在阁中,在低着头裹束小脚,准备穿绣鞋。于是,魏生就躲在门外,透过缝隙往里面偷看,但却不小心被娉娉的侍女福福看见,还报告给了娉娉。娉娉知道后非常生气,准备去禀告老夫人。魏生惶恐,就央求娉娉说:“刚才我是到夫人那里去问安,出来的时候迷了路才无意间走到这里,你我有兄妹之谊,难道真的忍心让我难堪吗?”娉娉说:“男子不能无缘无故地进入中堂,难道就可以直接来到人家的闺房吗?今天我就暂且饶恕兄长,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魏生听她这样说连连作揖。娉娉说:“只不过不想让你担心害怕而已,不必深谢!”接着又是指着阁前用小瓦盆植养的一棵瑞香花,对福福说道:“把这个送到兄长的厢房,与深居之人相伴。”魏生说:“有幸得此一枝,应当把它贮藏在黄金屋里啊。”娉娉笑着点头。随后,福福便捧着瑞香花送魏生出来。魏生清楚福福是娉娉的贴身丫环,于是便从口袋里取出几钱银子送给她,希望她以后能够帮助自己传递信函,与娉娉暗通衷情。结果,福福拜谢后接受了银子,此后便一直受魏生差用。

    魏鹏离家外出,算起来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刚过了寒食,又到了清明,这天邢国夫人备下了酒肴,召集了邻居和边孺人,还拉上了魏生出城上坟,只有娉娉因为刚好生病,没能够一块去。魏生听说娉娉不能去,就假装有事要外出。邢国夫人挽留他,魏生回应说:“正巧刚才何先生命人来叫我,不敢不去。只是恐怕要错过拜祭的事情,真是非常遗憾!”夫人说:“既然是先生要召见,那千万不能怠慢,理应尽快前去。”魏生离去后,夫人也上了轿子,全家都跟随着前去,只留下福福和女仆兰苕在家陪伴着娉娉。

    魏生估摸着夫人已经走远了,就慢慢地往回赶,到了第二进楼堂前,因为门关着无法进入,只好在廊屋下徘徊。这时福福听到有人踱步的脚步声,以为是有客到来,便开门问是谁,发现原来是魏生。只见魏生急忙拉着福福的衣襟,问她娉娉在哪儿,想要与她见一面。福福说:“我家小姐聪明伶俐,知书达礼,尤其持身谨慎,娴静雅致,不会随随便便地离开闺房,不可侵犯,我又怎么能够把你引导进去冒犯小姐呢?!”魏生说:“我当初遇到你时,自认为很有缘分,即使是把你说成是给张生牵线的红娘,也不为过。谁承想你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让人很失望!”听后,福福思量了一会儿,说道:“虽然小姐平时十分守礼,以礼来自我克制和约束,可内心隐秘的感情却颇为深切。我有一次见她对着镜子自照,并且问我说:‘我与月中嫦娥相比怎么样?’我回答说:‘与嫦娥相比不是太夸耀自己了吗?’可她却说:‘虽说嫦娥长得漂亮,但可怜只能孤身一人入眠!’所以,你可以用情来触动她使她乱礼。”魏生说:“那如今之计,应当怎么办呢?”福福说:“我这里有一块上好的手帕,你可以在上面试着写一首情诗,写完后我就拿给她看。那时,您悄悄跟在后面偷看,如果她看后动了心,那么事情就能够成功了。”魏生听她这样说,便高兴地拿起笔,写好后随即就交给了福福。诗为:

    鲛绡原自出龙宫,长在佳人玉手中。留待洞房花烛夜,海棠枝上拭新红。

    福福把手帕藏在袖中带进了内室,而魏生则悄悄尾随在福福的后面,到达柏泛堂后,看到娉娉正倚靠在栏秆上,赏玩庭园前新发的柳枝,说道:“杨柳都已经这么绿了!”随即又吟诵了一首辛弃疾的词说:“莫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魏生急忙走上前去,摸着她的肩背说:“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断肠呢?”娉娉不禁惊叫道:“狂生怎么又来到了这里?”魏生说:“有道是,韩寿偷情私通,司马相如洗涤器物,狂生原本就是这样的吧?”于是,娉娉让福福上茶。只见福福在上茶的时候故意把手帕掉在了地上,娉娉捡起来一看,见上面有诗,就生气地说道:“这想必定是兄长所作,小丫头哪里敢如此的肆无忌惮呢?我要拿着它告诉母亲。”说到这里,魏生再三谢罪,接着又跪在了地上。娉娉这才回过头来莞尔一笑,把手帕藏在了怀中,说道:“不要说了,暂且就在我这里坐一会吧,稍稍抒发半晌欢情。如果到时候老母亲祭拜回来,就来不及了。”魏生听后大喜,便入座坐下。

    继而,娉娉叫福福拿来酒菜佳肴,自己则亲自手持金荷叶杯,倒满酒后劝魏生饮用。魏生推辞不喝,娉娉则坚持劝酒。魏生感谢说:“这份情意的确令人感触,正如过去人们说的,即使吃炊饼也会醉,又何必劳烦饮酒呢。”于是只稍稍喝了几杯,就让丫环撤掉酒席,娉娉也答应了他的要求。于是,魏生把两个坐席并拢在一起,和娉娉坐在一起,对她说道:“我奉家母之命,为了我们两人之间的亲事,跋山涉水不惧艰辛,千里迢迢才来到了这里。可现如今夫人对于我们之间的婚约没有任何的只言片语,想必是有其他的考虑,也或许是事情中途出现了什么变数。她让我们认作兄妹,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而您对待这件事又很漠然,对我就像是对待陌路人,实在让人不是滋味。其实,我早就想回去了,只是想着还没有跟你说清楚,这才迟迟没有成行。今天有幸能够在这里相遇,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我的心事,您现在也已经知道了,成或是不成,还希望你能够明确地告诉我,不要让我像古人司马谈那样,成为滞留周南的客人。”

    娉娉听后,用手摸摸大腿感叹道:“我难道是木头人吗?兄长如此说,又哪里知道我的心呢!自从我遇到兄长以来,内心触动,废寝忘食,神思倦怠,睡晚起早,心心念念的就只有郎君你一个。自己想着能够以鄙陋之身,侍候你终生,两个人相守白头,这是我深切希望的。只是担心上天不作美,不能够善始善终,《莺莺传》里的张珙、《娇红记》里的申纯,他们的事例就是明证。兄长若是不嫌我微贱,我愿意永远做你的妻子,不过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而应当把事情考虑周全。”魏生说:“若是等婚姻的六礼全部完成,恐怕我墓上的茅草都已经干枯了。您还是可怜可怜我,不辜负了今晚这个良宵!”娉娉还没来得及回答,兰苕就进来报告说夫人回来了。魏生仓皇之间就跑出了柏泛堂。这一天,是三月丙午日。

    第二天早晨,魏生来到中堂拜谒邢国夫人,邢国夫人对他说:“昨天祭扫坟墓的时候,顺便到湖上各寺庙走了走,周围的美景让人应接不暇,只可惜你没能一同目睹。”魏生听后只是恭敬地应答,然后就退了出来。退出时在中堂的边门,正巧遇到娉娉进来,只是因为她身旁簇拥着太多的侍女,两人只能互相注视,没有办法说话。魏生回到书房后闷闷不乐,吟诵起了崔颢《黄鹤楼》:“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这时娉娉正经过窗外,听到这两句诗,便在窗纸上挖个洞对魏生说道:“男儿为何如此地怀念故乡呢?”魏生说:“你我的婚事丝毫没有进展,看来到底是不能成功,住在这里也没什么益处,还不如早些回去。”娉娉说:“一会儿,我会让福福来找你。”说完就走开了。

    早饭后,福福果然来了,对魏生说:“娉娉小姐有书信给你。”魏生打开书信一看,原来是一首诗:

    春光九十恐无多,如此良宵莫浪过。寄语风流攀桂客,直教今夕见姮娥。

    魏鹏读后,高兴得难以自已,看着太阳甚至都已经开始西斜,心情非常急切,只盼着夜晚能够早些到来。可不料快到中午的时候,魏生的朋友金在镕非要拉他去妓院,魏生推说有事情要拒绝,可是金在镕死活不同意,无可奈何只好与他同去。到了那里,妓女中有一个叫作秀梅的,懂一点诗词,对才华出众的人向来仰慕,她看到魏生潇洒,就用大杯劝酒,金在镕也与他狂饮。只是魏生的心思全然不在酒上,无奈被二人轮番劝酒,结果大醉而归,到住所后铺开一条紫丝褥子,就睡在了房前石栏杆边的地上。到了晚上,夫人睡熟了,娉娉便偷偷跑出来赴约。可魏生正在酣睡,酒气逼人,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娉娉怅然若失地走到阶梯下,慢慢地走进魏生的厢房,取来一支宣毫笔,把一首绝句写在了魏生的白绢下衣上,然后就离开了。诗为:

    暮雨朝云少定踪,空劳神女下巫峰。襄王自是无情者,醉卧月明花影中。

    五更天亮的时候,魏生的酒醒了,起身漫步在花丛中,不觉间落花沾满了衣袖,露水把衣服都打湿了,这时突然想起与娉娉的约期,不由得泪流满面。正在郁闷纠结之时,一阵风忽然吹来,露出下衣上的一行字迹。魏生仔细一看,原来是娉娉昨晚题下的一首七言绝句。魏生深感惆怅怨恨,白白失去了大好良机,被别人耽误,辜负了娉娉的期盼。于是,魏生就把下衣的分幅剪了下来,装裱成卷轴,悬挂在墙壁上。接着又和着娉娉的原韵,也作了一首七绝,装入信封后就托人送给娉娉。诗为:

    飘飘浪迹与萍踪,误入蓬莱第几峰?凡骨未仙尘俗在,罡风吹落醉乡中。

    诗后紧接着还有一首词,词牌是《忆秦娥》:

    春萧索,可怜更负佳人约!佳人约,今番准定,莫教违却。

    世间虽有相思药,应知难疗身如削。身如削,盈盈珠泪,夜深偷落。

    一天,忽然听到邢国夫人对春鸿说道:“平章的忌日就快要到了,应当按照常规来进行祭祀。你到西邻长者姚恭恕家去一次,询问一下什么时候办金山法会,我们想要附祭平章,为他祈求冥福。”不久,春鸿回来报告说:“法会要在这个月的二十五日开始,到庙里祭祀亲亡之日,共计需要三昼夜的佛事,如果要想给平章送上善功,还要先沐浴戒斋,到了那天,前往法会,烧香拜佛,诸事妥当完毕后才能回来。”

    到了这天,邢国夫人把家事交代给了娉娉之后,就前往姚长者家。娉娉和魏生一同送邢国夫人到大门口,所以也得以一同返回。当经过魏生厢房时,魏鹏苦苦邀请娉娉进去,想要行云雨之事。可是娉娉却言辞恳切地推辞道:“我衰弱微贱的身躯,岂会自我吝惜?只不过现在还是白天,男仆侍女很多,如果我们在交欢的时候,兴致正浓之时,如痴如醉,能够保证没有其他的事打扰吗?所以,且不如等到今天晚上,兄长亲自到我的住所,我一定点上蜡烛给你敞开门,焚好香来迎候兄长。”魏生觉得她说得非常对。

    到了晚上,娉娉对各位奴仆吩咐说:“夫人偶然不在家中,你们这些人要早些休息,男仆不能够擅自进入中门,女仆也不应无故离开内室,更不能随便私相往来。”众人听了拱手听从,没有哪个敢不遵从。

    夜深人静后,魏鹏就沿着老路,由柏泛堂的后面,转过横楼的西头,这里有两条巷子相连接,一时也不知哪条能够到达娉娉的卧房。正在犹豫不决之时,忽然伴随着一阵清风迎鼻送上一阵香气,魏鹏心里高兴地想:“娉娉的卧房一定就在前面了!”于是便径直向右边的巷子走去,巷子尽头,果然就是娉娉的闺房。只见绿窗半开,红烛高烧。娉娉的上身穿着一件紫罗衫,下身穿着一条翠文裙,她自己则拈着龙脑香在金雀尾香炉中焚烧,由此在明亮烛光的映照下,香雾缥缈。魏鹏突然看到娉娉如此模样,甚至感觉是与仙女相遇。娉娉笑着说:“你真是个讲信用的人。”说着便走出门迎接魏鹏,引他进入内室。只见这里有一张墨漆罗钿屏风床,床上挂着红罗圈金杂彩绣帐,床的左边有一只殷红色的矮桌几,桌几上放着两双绣花鞋,弯弯的犹如莲的花瓣,上面还覆盖着锦帕。而床的右边则悬挂着一只铜丝梅花鸟笼,里面有一只收香鸟,其他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了。房前仅仅有一丈多宽,东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二乔并肩图》,西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美人梳头歌》,在墙壁的下面还有两张相对着的犀皮桌,一张上面放着笔砚等文房四宝,一张上面放着梳妆打扮的各种器具,小花瓶里还插着一枝海棠,另外还有几幅精致华美的笺纸,上面压着一枚玉镇纸。对房则用藕丝吊窗,窗下筑有像是船形的小阁,阁外围绕着一道白墙,墙内用垒石作台,台上放有几盆牡丹,四周都是些奇花异草,用来点缀。另外,在距离石台二尺多一点的地方,用砖砌了一个方池,池中投放了几十条金鱼,在池的外壁上罩着护阶草。

    魏鹏也没有功夫四处仔细观看,见此情状随即便要拉着娉娉上床就寝。这时娉娉取出一块白绒软手帕对魏鹏说:“兄长当初的诗如今要应验了,现在可以‘海棠枝上拭新红’了。”魏鹏笑着替娉娉宽带解衣,两人一同进入罗帐中。娉娉压低声音对魏生说:“我自幼长在深闺,不懂得男女之事,在彼此交欢的时候,恐怕难以胜任,还希望兄长你能够多多怜爱我,动作不要太厉害。”魏生说:“咱们姑且试试,或许以后就会习惯了。”可没想到娉娉的身体纤细柔软,腰肢颤动,才折花心,脸上就已经泛起了红晕,羞愧呻吟,似乎不能承受。只不过魏生蝶恋蜂狂,痴迷于娉娉的美色,不愿意就此作罢,直到兴尽才停止了动作,而这时已经过了半夜。魏鹏起身,拿出软帕对着烛火观看,然后交给了娉娉,让她留作以后的验证。娉娉说:“贱妾丑陋的身体,今日献身给了兄长,仔细想来,实在惭愧,无脸见人。关于我们的婚事,还希望兄长能够好好谋划,不要让贱妾成为这人折那人攀的章台柳就感到很幸运了!要不然,我一定会跳楼、投河,以死来答谢兄长,断不会跟从世间那些平庸的人,背弃约定,另嫁他人,离开我所要终身依靠的丈夫。”魏生说:“我身为七尺男儿,难道能让一个妇人为我谋划至此吗?况且我们早有缘分,你大可不必过分忧虑。”说完便在枕上口诵了一首《唐多令》赠给娉娉。词为:

    深院锁幽芳,三星照洞房。蓦然间、得效鸾凰。烛下诉情犹未了,开绣帐,解衣裳。新柳未舒黄,枝柔那耐霜?耳畔低声频付嘱:偕老事,好商量。

    娉娉也依魏生的词韵,应和了一首来酬答魏生:

    少小惜红芳,文君在绣房。马相如、赋就求凰。此夕偶谐云雨事,桃浪起,湿衣裳。从此褪蜂黄,芙蓉愁见霜!海誓山盟休忘却,两下里,细思量。

    自此以后,两人就频繁地往来,没有一晚不相聚欢愉的,纵使像连理枝、比翼鸟那样的恩爱夫妻,也无法与他们相比。

    可谁承想,光阴易逝,乐极生悲,正当夏暑将消、秋风刚起之时,魏鹏忽然收到母亲和两个哥哥的书信,说是让他回去应乡试。魏鹏收到书信后郁郁寡欢,不想被娉娉察觉知晓,可言谈举止之间,却还是经常流露出叹息悲伤的意思。时间一长,娉娉也就觉察了出来,魏鹏见无法再隐瞒,于是便将家里的来信交给她看,看后两人彼此痛哭流涕。

    没过几天,魏鹏的两位兄长又特意派男仆海仙,专门来送信给邢国夫人,希望她能够催促魏鹏尽早回家。夫人读完信后,让仆人召来魏鹏,把他母亲的信交给他看,并对魏鹏说:“尊夫人对你甚是挂念,令兄也非常急切地催你回去,还打算和你一同去参加乡试,这实在是人间的美事。虽然老身不舍得和小郎君你突然分别,但母亲之命、兄长之言,又怎么能够违背呢?只希望你到时能够高折桂枝,占得鳌头,我们就在这里静候你的佳音,和你一起享受荣耀。等你担任官职上任的时候,还希望你能够再来。”说完,邢国夫人便命人替他准备行装,送他上路。此时,娉娉也在夫人座位旁侍候,听到这番话,顿时泪如雨下,随即便进入了内室。

    当天夜里,等邢国夫人睡熟后,娉娉偷偷跑出来与魏鹏告别,两人看着彼此痛哭流涕。娉娉对魏鹏说:“我们正在欢乐之中,没想竟然会有这样的远别!老天啊!为什么为如此地捉弄人!”魏鹏说:“我受母亲、兄长逼迫,也只好回去,不过三两个月之内,我一定会想方设法与你相见,你只管放心,保养好身体,不要作无益的悲伤,白白使容颜受损。”娉娉掩面流泪说:“这一路上兄长一定要当心,早早到家,方便的时候一定要再来,切不要一去不返。贱妾丑陋的身体,已经属于兄长,若是能够稍稍念及,不把我抛弃,我即使是死也无憾了。”随后对魏生拜了两拜又说道:“我只能在这里与兄长告别了,明天恐怕不方便出来送你。”魏鹏听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唯有目送着娉娉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娉娉便吩咐福福来敲魏鹏的门,给他带来了娉娉的一封便函,还有一双青黑色丝鞋和一双丝袜。便函上说:

    薄命妾娉娉再拜禀兄长:娉娉命薄,不能在兄长左右侍奉,为了长久打算。今天兄长就要返乡,我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赠送的,现在奉上一双手工制作的粗布鞋和一双丝袜,略表寸心,也希望你脚步所到之处,就好像是贱随时跟随在兄长身边一样。悠悠心事,不能尽言,面对信纸,我一时间也是难过得不知所言,只有痛哭流涕。余言不详。

    魏鹏看完信后,不禁伤心落泪,同时把信收好,锁在了书箱里。上路以后,但凡是遇到伴有清风的早晨,有月亮的夜晚,看着湖光山色,无不触景伤情,怀念娉娉,徒增悲伤。

    到了家中,乡试已经很迫近了。魏鹏就同两位哥哥一起前往应试,结果,魏鹫、魏鹜全都落第,只有魏鹏高中归来。一时间前来道贺的人把门槛都踏破了,如此闹哄哄地忙了好几个月。等到这年冬末,同年中举的人催促着要他一起前去应礼部的考试,魏鹏打算托病不去,顺便到杭城一游,来履行与娉娉的约定,可怎奈母亲和两个哥哥坚决不同意,再加上府尹、县官敦促,无可奈何,只得勉强前往,心中想着能够落第,以便能够早些回来。可没想到会试揭晓时,他名列群英之中,且在殿试又中了甲榜,后被提拔为应奉翰林,才名一天大比一天,虞集、揭傒斯等人也都十分看重喜欢他。话说回来,虽然魏鹏身居清要之官,但他对娉娉的思念,却从未停止过,于是便请求到外省补官。

    第二年正月,魏鹏受补为江浙儒学副提举,这也正符合他的心愿,于是连襄阳老家都没有回,就直接到钱塘等候上任。这天,他身穿公服到贾氏府第,拜见邢国夫人。邢国夫人见魏鹏来到,满脸的喜气,慰劳他说:“知你金榜题名,文台任职,平生的愿望,一朝就全部实现了。只是因为小儿灵昭年纪尚幼,还不能前往;而老身我年老体弱,也不能长途跋涉,这才没有前去道贺,给令堂道喜,真的是非常惭愧啊!”魏鹏感谢说:“我才疏学浅,侥幸得以高中,不过是滥竽充数罢了,内心实在是有愧啊。算来当初一别,至今也已有两年的时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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