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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绝对自然会好。”

    “是的,绝对————也不————”

    男子A见到五的说话神气,记起了从前朱所说的木柱上字句,心中稍稍有点摇动了,“我听说这雪人眼睛是用糖做的,怎么又另外做头?”

    女生五不抬头,把铁铲在雪人头上拍打一下,“他们把它头打破了。”

    “幸好打破的是头。”

    “那么打破身上就好么?”

    “或者这样有趣味一点。”

    女生五若有所会心,斜睨了男子A一会,灵魂觅途逃遁了,把话支开到另一事上去了。她问A,“见到了玖没有?”告她没有见到,五就说,“玖一定是在朱处住,因为朱这人欢喜玖,玖也欢喜朱。”说到这个话时,不消说一个女人的心情,从男子A方面领略得十分清楚的。男子A听到这个话,心想女人的聪明,总是在这些事情上面给人知道,就觉得好笑。

    稍过了一会,男子A忽然感到无聊,就走了。女生五望到A所走的方向,把一个堆到已具眉目的雪人头,一铲打碎,把铁铲一掷,惘然若有所失回到宿舍。

    玉正在写一个家信,见到五的样子,放了笔,“小姐,为什么做那难看的样子?”

    “因为不会写情书,”这样嘲讽了玉一句,一肚闷气还说不出口,就又走到玖房中去找一本书。一面找书一面喊玉,“玉小姐,你那情书不必写了,做点别的有用事情罢。”

    女生×以为是五有意伤了她,更觉得伤心了,但五即刻又匆匆忙忙走回房里去了。本来是无事不谈的五同玉,虽然象生一些话,两人就又大笑起来了。两人的笑声使女生×听及,更以为女生五所说的话就只是专对自己而发,而纵声的笑,那理由也只是讥诮到这一面呆处的暴露。女生×想到另外一种事,不流泪了,样子忽然一变,一面拭泪一面坐在桌边写了些什么,写好又扯碎了,就痴痴的望到窗外荒田的雪。

    上课钟一响,这女人看了看贴在墙上的功课表,取了一本书,下楼上课去了。

    六

    在雨操场男子A遇到了玖同朱正从宿舍出来。

    “呀,二哥,怎么出来了?”

    “怎么出来,不让她们见到,就溜出来了。玖,你来,我问你,昨天周同你说了些什么话。”

    “说……”

    “你瞒我!蔡先生夫妇被捕了,难道周不知道么?”

    玖听到这话,心里酸楚不能忍耐了,眼睛有点红了,就拔步跑到搡场中间去了。男子A因为朱在身边,就问朱,“玖昨天是不是到你宿舍住?”

    朱点头,又非常温柔的告给A,女孩玖昨夜晚就哭过。女孩玖站到远处招手喊朱,朱点点头,也跑了。看神气,显然女孩玖很明白这事情究竟,所以男子A就赶到了大坪中心,拉着了眼睛潮红的玖,询问她在昨天周来时怎么样同她谈到了蔡的事。

    “他只说人已经提去了,就只为几本书的原故。因为恐怕你睡不好,又流血,所以不告你。另外不说什么了,————他还说,你还他的钱正好用,因为要三十块钱才能从里面借两条棉絮拥身,不然再有几天会冷死了。”

    听到玖的话以后的男子A,反而显得沉默了。迟疑了一会,就告玖,即刻为他到医院去算账,并且嘱咐玖说是有要紧事病人非过上海不可,所以走了。玖点点头,拉了朱同走,朱好象不很愿意,但又因为玖的原故不得不陪去,三个人一齐匆匆忙忙的走出校门。预备到课堂去的女生×,与几个人当面碰了头,女生×只作着似笑非笑的样子为男子A点点头,站到一边,让三人过身走去了。

    在路上,男子A想起先一时在玖房中见到女生×情形,同玖说,“玖,你那同房同学真怪,一点不和气,一个样子并不很坏的人,倒有一个那么不合伴的脾气,怪极了。”

    女生朱说,“这女人好象是有痴病,功课好,身体也好,可是我同她说话,总常常是答非所问,还仿佛是不理我的神气,我倒不明白有什么事得罪了她。”

    女孩玖说,“她常常半夜里做事情,又常常哭,好象一个疯子。”

    A说,“这人可能是有病,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她总觉得可怜。”

    玖说,“那种人二哥你以为适宜于做什么?”

    “适宜于同你住在一个房间里。”

    “这是说她爱哭我也爱哭吗?”

    “不是,是说你们可以互相参考。”

    “二哥,我不同你说笑话。我以为那种人适宜于做诗,你说,是不是?”

    “许多人都说诗是血泪两种东西拼合的,大概要做诗人,也做得去了。”

    “A先生,这时火车不来,怎么到上海去?”朱因为看到江边的一只轮船驶过,所以想起火车。

    男子A似乎不大注意到这一句话,女孩玖就代为回答,“到吴淞去坐汽车。”

    男子A因为看到天气太好,就要玖送他到吴淞去,问玖愿不愿意。玖只欢喜走雪路,朱没有拒绝的理由,三个人就走向吴淞去了。

    在路上,男子A稍稍走到后面一点,望到与玖并肩行去女生朱苗条的后身,想起与玖同房那女人的矫揉做作,象是把男子A的自尊心损失了许多,这时却又象在朱的身上找回这东西了。

    七

    男子A在××公里的办事处,晤到了周。

    初初见到A的周,显着惊讶的神气,问A为什么就出了医院来上海。

    A象有点生气了,“周,你为什么这件事也瞒我?”

    “不是瞒你!你那样子知道了这事有什么用处。”

    “我也知道我是没有用处的人,如今这里是还剩得有点钱,你看,怎么用就怎样处置吧。”

    “医院呢?”

    “还有三十,差不多够了。”

    “你应当转到医院住几天,你脸上颜色不行得很!”

    “我怎么能再住到那里?我问你,他们可不可以去看看?”

    “只能打发书店里小孩子去,因为恐怕是另外有种事情发生。娘姨听说已经放回来了,我只见过一面,问了她一回情形,要她仍然住在家里,不要乱走,我们这时也以莫去蔡家为好。”

    “你把钱怎么送去。”

    “钱是托小孩子送到一个安南巡捕三黑手上,他为转送,另外把了他五块。听说得了钱,把棉被也得到了,就睡到那凳上。还算好,两个人不受一点虐待,也不挨打,比真六君便宜多了。”

    “你不好好防备一下行么?”

    “我不会,在××刊物做过文章,同你在《新月》上做文章一样,就得了一个稳健的证明,法租界同公共租界皆不足害怕了。”

    “你们杂志好象许多地方就查禁过。”

    “其实那上面的诗,就有些是发表到《××月报》上面的诗。现在是许多向前激进的东西,反而要赖到一种近于政府公报一类的刊物上面发表宣传了。因为凡是这些编辑只看姓名。这看姓名的方法可又与别的编辑两样:别的刊物编辑采用作品,把凡是小有名的人稿件提出尽行刊登,名字不大熟习则内容照例就糟,所以弃掉了。革命报则是完全相反,看作品,凡是名字很生疏,他就看一段两段。倘若你写得的诗前两段中了编辑先生的意,你的名字又无色彩,生疏得很,此后就不必多看,也就用红笔写登载本刊第……期的字样留下了。现在我们还是感谢那些编辑,尽一个粗糙的思想在那正宗的刊物上活动,中国情形仍然还是很可乐观!”

    “但是蔡,他们怎么又……”

    “那是钱,顶简单一个理由!那些巡捕同本地流氓,知道我住到这里,敲索过四十块钱。这些狗,就知道我是好人,同我认了交情,不会到我这里来麻烦了。”

    “可是他们的事我们应当怎么办?”

    “应当吗,我又许了钱。再有八十块钱就可以悄悄的销案放了。”

    “难道这是巡捕的职务么?”

    “中国人聪明,很懂到小费对于一个仆人的意义,所以一进捕房久一点,多懂事,又多学过规矩,一个租界捕房中的探捕,每月的正项同别项收入,合并算来总比一个大学教授为好。若是没有这些好处,哪里还会有许多新从山东、天津搭海船来到的年青巡捕,窜到捕房去学做那种一板一眼的站岗人?”说到这里,周声音也粗糙了,象一只生气的狼,耸着肩,捏紧了拳头,“这些狗,是使你生气也感觉到多余的狗。

    凡是狗,只要有东西给它,那尾巴并不是专为西洋人开心而摇的!”

    “你说要八十块钱,我这里有五十全拿去,若不够,我就到医院去再住几天,把那应当送的三十块钱抽出来花用,再商量别的方法。”

    正因为说到侦探一类由租界当局豢养的东西,引起周的愤怒,周就用他那平素为大哥的态度,盛气凌人的说道:“你这计划真只是同你玖妹讨论的小孩子话。你自己还是回去,不要你担心。你可以不要到这里,不然身体又坏了。快一点回去,也省得医院里看护受处罚,你是住医院,不是住旅馆,应当要受一点约束,不能任性!也不要让玖为难。事情不应当这样做,一个病人,好好养息,事情不是干着一点急就可以了事。我们两个一起走,我到××去商量,你自己转去好了。”

    被周强送上火车以后的男子A,从车窗望到月台上搓手的周,低了头叹了一口气走去了,就明白这完全是周为自己担心的原故,心中觉得颇凄凉不乐。但是这男子周,是有另外感想在心上,因为他听到一个谣言,说许多青年在租界内被捕的,几几乎全有被警备司令部引渡的消息,因此虽然有钱有时也无办法,想起蔡夫妇的未来,这男子却无把握了。

    八

    男子A仍然返到医院住下,因为坐了两趟火车,一下车时头发晕,也想不起早上已经要女孩玖告过医院结账的事了。

    到了病院才知道所有东西完全还在院里,看护妇一见了男子A就埋怨不已,医生生气样子走来按了按脉搏,又试验了一下体温,猫儿脸样子摇头不已。

    “怎么?”

    “不行呀,这样子可不行!再坐一趟车这血还得流出,不相信我的话我也没有法子了。”

    “我头有点晕。”

    “是的,这是一定的,你还不止头晕,心也衰弱得很。为什么一定要到上海去玩一趟?”

    “我实在不是玩!”

    医生象是不承认自己说那句抱怨话了,就说,“不必说了,我的先生,来一点药吃罢,”一个人就走到外面药架上倒了一些白色粉末,到一个小玻璃杯内,再倒了一些好象白兰地酒一类东西,杯中药便发小小泡沫,送到男子A嘴边吃了。看到把药吃过以后的医生,也用着一个不大体面的医生做事完工的神气,眼睛瞪瞪,对看护做了一个干燥无味的微笑,离了病人,换衣去了。

    九

    当黄昏时女孩玖同女生五女生玉女生朱一起来到病院看男子A。正谈到女人蔡被捕的事,几个年青富于同情心的女人都觉得心里非常难过。到后又说到热天如何可以江边游泳,忽然听到有人在病院门前说淹死了一个学生,大家皆一惊,站起身了。原来是病院的一个厨子,才从江边得到这消息,就赶回来报告,这时正被一些看护同一些办事人包围到那厨子询问情形。

    只听到谁问,“是什么时候?”

    “是刚才的事。”

    “是什么人?”又有谁这样问。

    “是学生!”

    “是什么学校的学生?”

    “是××的女学生。”

    几个女人正在房中听到这个话,哎呀叫了一声,一窝蜂跑出到院子中来了。

    女生玉到那报信人身边去。

    “是××女学生么?”

    “是的,有许多在看,听说抬到学校去了。”

    女孩玖赶即回到房中,告男子A,声音也打着抖:“二哥,学校有女同学投了江,真吓人!”

    “是女同学么?”

    “那人说是的。”

    这时五同朱也进来了,就同声说道:

    “真是不得了的事情,投江的事!”

    玉也进房了,说,

    “我们转去,看看是谁,就去!”

    大家都觉得应当赶到学校去看看,但几个人一出病院,看到有十多人抬了一个人从江边大路绕向病院来了,走到前面一点的就嘶声的乱喊可以救还可以救的。女孩玖等让到一边,死人就抬进了医院,看护们忙着乱跑乱叫,到后是把人安置到一个空房间里。驻院的辅助医生匆匆忙忙从人丛里拿了一些瓶罐挤进了房,又挤出去找到了一个电炉,第二次奋勇的挤进去。医生且帮助了看护把所有人皆赶出房外,才赶紧脱解了女人所有全身的衣服,做着一切应做的抢救手续。

    在男子A的房中,女孩玖等皆全身发抖,一句话说不出口。女生玉为人好事,就一个人走到人丛里去,乘到另外一个看护拿了东西进房时,就一挤也进到那病房里去了。但不到一会这女人象癫子一样又走出来回到男子A房中了。

    “哎呀!哎呀!不得了,不得了,是密司×!是密司×!”

    “呀,是×吗?”三个女人皆同时如一条弹簧惊起。

    “是你们楼上那个×吗?”男子A也大惊了,还以为是另外一个×。

    但女生玉却答应,“是的,我看到她的脸,我看到她的衣服,是她!是她!”玉说到这里就哭了。

    一房中人皆觉得为一个炸雷所打击,大家第二次又喑哑了。

    女孩玖哭了。

    女生五同朱也哭了。

    在男子A的心中,忽然悟到了什么,把手肘一撑,一个搁在床边小茶几上的茶杯跌到地上了。

    这时大约学校方面已经得了信,赶来许多人看热闹,一个院子塞满了人,喧嚷不已,且争想要到房中去看看究竟这女人是谁。医生满脑是汗,从窗上伸出一个头来,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愤怒,说:“先生们,请你们把闲杂人赶出去,我才好做事!”

    于是看热闹的人一哄皆出去了。但是学生还是越来越多。

    稍过了一会,医生第二次又从窗口伸出头来了,很忧愁的说道:“先生们,先生们,如果你们还想你同学能够有希望再活到这个世界上,同你们一样呼吸吵闹,请你们暂且出去,不然实在不行!”

    于是有几个人记起了是吃晚饭的时候,就大声喊道:“全体出去!全体出去!”所以象散戏一样,全体络绎退出去了。

    因为听到院子中转成清静,男子A从床上爬起,披了衣走到院子中,才知道医院大门已关,所有看热闹人皆回校吃晚饭去了,就走到那投水人房间窗下去听了一会,只听到里面医生气喘的声音,以及骨节转动的声音。男子A仍然回到了房中,望到四人还在抽咽。

    女生朱坐到一旁望灯,玉同五也望到灯,玖则还在拭泪,大家皆觉得非常凄凉,说不出一句话来。男子A就说:“不要这样子,玖!有救,医生还在努力,大概稍过一会就会活了。”

    女孩玖愀然作苦笑,“二哥,她前天还说帮我打手套!”

    女生玉就说,“不知道这女人为什么要这样死去。”

    女生五说,“我看到她那性格,就疑心过她。”

    女生朱好象独独非常清楚这件事情的因缘,就对到男子A苦笑。

    病院外有人拍门,门开了,一些吃饱了晚饭的大学生,听到这件事,兴致很好的随了校中办事人来到医院,又把病房包围了。

    到后来就有学生因为想喝一杯茶的原因,到男子A房里来看先生的病,因为见到有许多女子在房中,就借故说了半天的话。四个女人方记起也应当吃饭去了,所以四个人就走了。

    十

    在病院中的女生×,经过医生用人工呼吸法救治了许多时候,到八点时人已经醒转来,到八点半则已完全清醒了。这女人第一件事就是要医院派人送她回学校宿舍,当然这是做不到的事。医生因认为这时候非到医院安静的睡眠一晚,不易恢复心上的疲劳,且认为在这时候接见任何人皆不相宜,就嘱咐门房任何人皆不能见病人。到后就为这女人打了两针,又给了些温牛奶同一粒药片就让她睡眠了。

    那帮同施手术的女看护,到九点时来男子A房中换热水袋。

    男子A问她,“人活了么?”

    “好了。”看护轻轻的说着,语音很觉沉郁。

    “为什么事知道么?”

    “为什么事谁知道?一个女人,要这样子任性,总不外是恋爱一件事罢了。”

    “你看到许多女人是这样自杀么?”

    那看护,一面做事一面摇头,到后又似乎以为摇头是错了,就又慢洋洋的说道:“这大约是有先例的事,女子就只会这样做人,虽说平时很聪明,一遇到这些事就愚蠢了。”

    男子A似乎很觉得害羞,为看护的话把男子骄傲打倒,不能再说其他的话了。当这看护带上门走出时,就心想:若果你这看护能勇敢的爱,又因我误解了你更勇敢的去自杀,我将毫无留恋的陪到她死去,还是毫不关心的尽其自然?

    在睡以前,男子A也曾追究到过这自杀者的心情,以及使她自杀的各样因缘。他在那另外一时节所得的信上,仿佛看到了女人×的悲哀所在,但在平时常常见到这女人,就从没有可以证实那猜想的事情,所以到后还自嘲神经敏感,近于病态,不得不好好睡了。

    十一

    女生×很早的由一个看护陪到了自己宿舍,把箱子中几封信取出来,擦了自来火,一封一封点燃烧掉了。整理了一下所有东西,把一封退学的信交到门房,又即刻同看护回到医院去了。

    十二

    在病院的院子里,从学校返身的女子×,遇到了早起的男子A。两眼相对望了一会,女生×似乎想要说一句什么话的神气,又似乎是等候男子A说一句什么话的神气,游移了小小时间,到后却惨然一笑回到自己所住的病室去了。男子A觉得心中全结了冰,不能再在这院子里发痴,就走到江边,看到有几个学生在堤边一个地方指指点点,看那地方雪地践踏得稀烂,晓得那一定就是昨夜这悲剧发生的地点。

    他以为这女人若是恋爱自杀,必定是想到一个极完全的年青男子。他居然就这样起了一种空想:“我是不会有这种女人来爱了!”并且记起了刚才在病院所见到的女生×,一个柔弱得如一朵百合的身体,心中非常悲哀起来。

    作于一九二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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