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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大骗子克鲁尔的自白最新章节!

    毫无疑问,我对这个约会是感到很高兴的,但是一想到要给佐佐看这些画,却又犹豫起来,这也是不言自明的,因为这确实是一个很大胆的行动,或者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不应该做的举动。这些画从不同角度所表现的是莎莎的俊美的体态,只是由于我把颇能说明佐佐特点的太阳穴边上的发束加了上去,才变成了佐佐,她究竟会怎样对待这种大胆的表现她的方式,我心里是非常没有把握的。另外,我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在同她在树阴下相会之前非在库库克家吃饭,并且演出一场装作走开的喜剧不可。既然佐佐在午后总是习惯单独坐在那里,那我完全可以在任何一天的这个时间到夹竹桃下的长凳那里找她,当然希望在午睡时间不被人发觉。倘若我能不带这些令人讨厌的、过于大胆的画来赴这场幽会,那该有多好啊!

    我说不准,是由于我不该给佐佐看这些画,害怕她发脾气(根本无法预言她会生气生到什么程度),还是由于我的机敏灵活的脑子因得到了一些非常令人激动的新的印象(对此,我下边马上就要谈到),而对赴约会的兴趣有所转移,总之,时间在一天一天地流逝过去,而我却没有应佐佐之邀去会她。在这之间发生了一件事,经历了一次令人感到抑郁不乐的活动:我再重复说一遍,这个经历使我的注意力有所转移,使我对这母女双重形象的态度时刻都在发生变化和转移,这就是说,使她们当中的一部分,即母亲这一部分笼罩在极为强烈的光亮、可以说是在血红色光线之下,而将另一部分,即那位迷人的女儿有些置于阴暗色彩之下了。

    我在这里使用光亮与阴暗这样一个对比,是因为在斗牛场上,烈日炎炎的有阳光的部分和处于阴暗的部分之间的差别是那样的大,当然阴暗的一侧是很优越的,是供我们这些高贵的人坐的,而那些一般民众只能坐到烈日之下……不过,我这样谈论斗牛场,可能有些过于突如其来,仿佛读者事先已经知道,这里所要描述的是在这座遐迩闻名的古老伊比利亚斗牛场观看的比赛。写作不同于自我回顾,前后次序、层次和有条不紊地一件件把事情交待清楚,是绝对必要的。

    首先应该交待的是,当时我在里斯本逗留期限逐渐接近尾声了,时间已是九月后半月。“阿尔科纳角号”船不久即将返回,到我登船离开这里的时间不到一周了。这使我产生了这样的愿望:到座落在普拉塔街的自然科学博物馆去,单独地再参观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想在走之前再去看看前厅里的那只白鹿、始祖鸟、那条可怜的恐龙、那只大犰狳、那只可爱的小夜猴,当然还有可爱的尼安德特人家庭以及那个在早晨迎着太阳献花的男人。我确实又去看了一遍。在一天上午,我怀着极大的兴趣,没有任何人陪同,穿过了博物馆首层的所有展览室与大厅以及地下室的各条走廊。最后,我也没有忽略到博物馆的主人库库克的办公室里去打个简短的招呼,以便让他知道,博物馆把我再次吸引来了。他像往常一样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称赞我这样喜欢他的博物馆,并且通报了下列的事:

    今天,星期六,是国王的一位兄弟路易-彼得罗亲王的诞辰日,因此,明天星期日下午三时将在甘博·彼库依诺的大比赛场举行斗牛比赛,届时这位亲王也将莅临。他————库库克打算同两位女士和乌尔塔多先生一同前往观看这场传统的表演。他已经弄到了入场券,而且是在阴凉的一侧,他还给我留了一张。他认为,在我离开葡萄牙之前能有机会观看一次斗牛比赛,对我这个正在进行深造旅行的人说来,这是再好不过了。他问我是怎么想的?

    我思考了一会儿,有点犹豫不决,并且如实地告诉了他。我说,我有点害怕见血,我深知自己是一个不喜欢传统厮杀搏斗的人。比如说马,我听说,常常被牡牛撕破肚皮,肠子都会掉出来,我很不喜欢看这种情景,更不用说看牛了,我觉得它们简直太可怜了。人们可能会说,这样一种连女人的神经都可以承受得了的表演,对我说来即使不是一种享受,至少也是可以忍受的。但是,这些女士作为伊比利亚女人,是在这种风俗熏陶下长大的,而我却是一个敏感的外乡人。如此,等等。

    库库克设法让我放心。他说,我对这种庆祝活动不必有过于紧张的想法。斗牛比赛虽然是一种严峻的活动,但并不可怕。葡萄牙人也都是喜爱动物的,不会允许有任何残忍可怕的事发生。至于您说的那些马,它们早已都披上了经得住厮杀的防护罩,所以几乎不可能使它们受到严重的损伤,而牛的死则比在屠宰场要更威武壮观。另外,我还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进行选择,可以不看这些,而把注意力更多地转移到观众,入场式和比赛场上的富有画意的场面上去————从人种学的角度来看,那是非常有趣的。

    那好,我认识到,既不应该错过这个机会,也不应该无视他的关心————对此,我还向他表示了感谢。我们商定好,届时我乘我的马车到缆车站来接他及他的家属,然后一起赶赴比赛场。库库克还认为有必要预先告诉我,车子只能走得很慢,因为街道将挤满人群。当我在星期日下午两点一刻离开旅馆时,我发现情况确实如此。尽管我在这里已经度过了几个星期天,但是确实还未曾见过这个城市呈现出这幅景象。仅仅一场斗牛比赛就能使全城的人倾巢出动。那条主干道的整个雄伟宽阔的路面上都簇拥着车辆和乘车的人,骑马、骑骡子或毛驴的人以及步行者。我到奥古斯塔街所要经过的几条街道,情况也是如此,由于拥挤只能一步步地向前挪动。城里人和乡下人,从各条街道和各个角落,从旧城、城郊各区以及周围的村庄,一起涌向甘博·彼库依诺和圆形露天比赛场;多数人都打扮得像过节一样,穿上了只有这样的日子才拿出来的华丽盛装,脸上流露出某种骄傲的神情,目光虽然显得十分快活,但仍然是庄重,甚至可以说是文雅的;我觉得,人们的情绪是稳定的,既没有喧嚣呼喊声,也没有吵闹斗殴的。

    一个人,当他看到有这么多的人被这种盛大节日般的活动所鼓舞和吸引,从而汇聚成巨大的人群时,却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压抑感情,并且伴有敬畏、同情和略带伤感的情绪,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呢?这里确实有某种令人感到压抑的、带有原始粗野性的东西,不但会激起那种敬畏感,而且也能使人产生某种忧虑。这一天的天气仍然是盛夏的气候,烈日炎炎,照得男人们像朝圣者那样,举在面前的长棒上的铜柄闪闪发光。他们还身披彩色饰带,头戴宽边帽子。妇女的服装多是用光亮的棉布料制做的,在胸部、袖子上和下部的边上都镶有金银花边。有些妇女在头发上插着一把高高凸起的西班牙式梳子,也有不少人披着一块黑色或白色的叫做Mantila[97]的披巾,能把头和肩都盖起来。那些仿佛前来朝觐的农村妇女披着这种披巾,不足为怪,可是,当我在缆车站见到玛丽亚·瑟阿夫人时,看到她也没有穿那种五颜六色的民族服装,而是穿了一身漂亮的午后穿的便服,在高高的梳子上同样披着一条黑色披巾,这使我真感到出乎意料,甚至可以说是吃了一惊。既然她感到没有必要因这种民族装束而向我微笑一下请求原谅,那我就更感到没有必要向她表示歉意了。我怀着极其深刻的印象,毕恭毕敬地举着她的手鞠了个躬。这块披巾将她装扮得非常出众,阳光透过这块细纱布,在她的两颊、她那南方妇女的白皙而又严峻的大脸盘上留下了一道道金银丝状的暗影。

    佐佐没有戴披巾。在我看来,她的黑发中的那些太阳穴上的漂亮发束作为种族特征就足够明显了。她穿的衣服的颜色甚至比她母亲的还要深一些,有点像去教堂做礼拜似的;包括这两位男人,不论是教授先生,还是那位步行来的、在我们相互打招呼时加入到我们一伙中来的堂米格尔先生,也都是一身隆重装束:黑色的燕尾服和圆顶硬礼帽,而我穿的却仍然是带浅色条纹的蓝色西装,这确实使我感到有点难堪,但是由于我这个陌生人无知,也许是可以原谅的。

    我命令我的马车夫取道花园路和甘博·格朗德,因为这里比较清静点。教授和夫人坐在后排座位上,佐佐和我同他们相对而坐,堂米格尔则坐在车夫旁边。一路上我们都默默无言,只交换了几句话,这主要是由于玛丽亚夫人的那种不寻常的威严,甚至可以说是僵硬的态度造成的,不允许别人随便聊天。她的丈夫轻声向我说了一句话,而我则下意识地向这位头上戴着伊比利亚人头饰的庄严的夫人看了一眼,在征得准许后,我才极其谨慎小心地答了话。她戴的黑琥珀耳环,由于马车轻微的摇晃,在不断地摆动着。

    比赛场的入口处,车辆更是拥挤不堪。我们的马车夹在其他车辆之间,只能慢慢地向前挪动,我们也只好耐心地等着车子开过去。下了车后,大家来到比赛场。这是一个圆形的大场地,周围有栅栏和圆柱栏杆相隔,座位一排排地升向高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位子还空着。佩带着袖章的工作人员把我们领到阴凉处预定的位子上。我们的座位是在用鞣料碴和砂子铺的黄色场地的上边,既不太高也不太低。整个看台上很快就座无虚席了。关于这个欢乐而又宏伟壮观的场面,库库克曾经对我讲过的那些话确实没有言过其实。这可以称得上是一幅反映了整个民族社会的五颜六色的画卷。在这里,那些上层的达官贵人虽然有些羞答答的,但至少也得装模作样地顺应下层的这种令人感到刺眼的民众性的服饰。不少夫人们,包括像冯·许昂和毛罗柯尔达托侯爵夫人这样一些外国女士,也都在头发上斜插了梳子和披上了披巾,一些女士甚至还在衣服上模仿着加上了金银花边。那些先生穿得如此庄重,看来也是为了表示对民众的尊重————这种活动本来就是为民众而举办的。

    整个巨大圆形看台上的情绪,看来是兴高采烈的,但又是很有节制的,包括阳光照射下的那一侧,在那里,人们的情绪明显地不同于一般的体育场看台上常见的那种令人讨厌的庸俗气氛。气氛激动而又紧张————甚至连我都感受到了。这时,比赛场地还是空荡荡的,数以万计的人凝神注视着那里,他们的脸色都是黄色的,过不了多久就会因见到血而变红。从这些人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们的情绪是有节制的,是笼罩在某种祭祀气氛下的。当亲王偕其夫人进入他们的包厢时,音乐戛然而止,摩尔-西班牙式的协奏曲被改换成国歌。这位亲王身材瘦削,在礼服上佩戴着一枚金星勋章,纽扣眼里插着一朵菊花,夫人也披着大披巾。人们都从座位上站起来,向他们鼓掌欢呼。后来,这样的场面又出现了一次,那是为了欢迎另外一位人士。

    这些大人物是在三点前一分钟入场的:随着钟声打了三下,在不停的音乐的伴奏下,表演者们从中央大门走进来,入场式开始了。走在最前边的是三名手持军刀的人,上身穿的是佩有肩章的绣花短上衣,下身穿的同样是花边紧身裤,裤脚卡在腿肚中间,脚上穿的是白长袜和有搭扣的鞋。走在他们后边的,是短扎枪手,他们手里握着用彩带缠着的尖刀,还有同样打扮的、负责用披风逗引牛的人,他们的黑色窄条领带在衬衣上随风飘荡着,手臂上架着红色的短披风。此后,进来的是一队手持长矛的勇士,头上戴有皮革带的帽子,骑在胸前和两侧都披着类似床垫的保护套的马上。走在队伍最后的,是一辆由骡子牵引的、用鲜花和彩带装饰起来的车。整个队伍穿过黄色场地,径直向着亲王入座的正面看台走去,依次向他敬了一个骑士礼之后,就解散了。我看到一些斗牛士在向保护栅栏走去时,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小乐队演奏到一只曲子的一半时骤然停止了,随之响起了一阵极其嘹亮的小号声。全场一片寂静。一个尚未被我注意到的小门突然打开了,从里边冲出来(我在这里使用了现在时态,因为这个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一头异常凶猛的黑色牡牛,东奔西撞。这头牛身材庞大,强壮有力,仿佛浑身充满了不可抗御的生殖与杀伤力,怪不得古人把它视为神圣的动物,或者是动物之神。它的两只小眼睛在不停地转动着,目光咄咄逼人,宽宽的额头上的两只宛如弯曲酒杯的角,两只向前钩着的角尖显然在暗示着死亡。它向前奔跑了几步,又静静地站住了,两条前腿向前撑着,两眼愤怒地瞪着一个斗牛士,在距离它几步远的地方斗牛士蹲着,在它面前的沙土地上向它展示那块红披风,接着它奋力向前冲去,用一只角向红布戳去,把布戳到地下,可是正当它倾斜着身子准备换另一只角去戳红布时,那位小个子斗牛士却把红布抽了回去,一跃跳到牛的身后,当牛的笨重身体正要掉转头来时,两个短扎枪手各向牛颈后的脂肪膜插上了两把有彩带的尖刀。这些尖刀可能是有倒钩,插在牛背上很牢,不会再掉下来,从牛身上斜着向下耷拉着,在以后的表演中不停地摇摆着。后来,第三个短扎枪手在牛脖子的正中间又扎上了一个带羽毛的短铁扦。这头牛在同死亡进行垂死挣扎的过程中前脊背上只好一直带着这些装饰物,犹如鸽子展开的双翼。

    我坐在库库克和玛丽亚·瑟阿夫人之间。教授不断低声地把斗牛的各个过程向我做些讲解。那些各种表演者的名称,我就是从他那里听来的。我听他说,这头牡牛迄今为止一直在广阔的牧场上过着极其舒适的日子,受到极大的优待和照顾。而坐在我右边的这位令人敬畏的夫人,却是一声不吭。只有当她的丈夫讲话时,她才将目光从这头具有生殖和杀伤力的神牛身上和场上的表演转移开,把头朝向他,以示告诫。她那张严峻的、南国妇女特有的白皙的脸,在大披巾的暗影下显得毫无表情,但是她的胸脯却在急剧地一起一伏地跳动着。同那头背上因插上了尖刀而好像长了可笑的小翅膀似的、已经开始有点血迹斑斑的牺牲品相比,我看她这张面庞和激动得不能完全自制的胸脯要更多一些,当然是在她肯定不注意的时候。

    我称那头牛为牺牲品,这是因为只有非常迟钝的人,才会感受不到笼罩在整个场地上的令人感到既压抑郁闷又神圣快活的气氛。这种放任不羁的古老民间习俗和对死亡的持久的欢庆,充溢着戏谑、流血和祭祀等几种不同的混杂情绪。后来坐在马车上,当教授可以讲话时,他谈到了这个问题,他虽然满腹经纶,但是对我这个具有非常敏锐感觉的人说来,他所讲的话基本上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几分钟后,当这头牡牛显然觉察到这场既斗力又斗智的比赛并非势均力敌,对它是不会有好结局时,便向放它出来的那个小门跑去,宁肯带着插在肉中的那些有彩带的尖刀蹒跚地回到牛棚里去,这时全场爆发了一阵混杂着愤怒的戏谑声,发出了暴风雨般的嘲讽的笑声。主要是坐在有阳光一侧的人,不过也有我们这一侧的人,他们站起来,吹着口哨,呼喊着,嘘声和诅咒声响个不停。我身边的那位令人敬畏的夫人也站了起来,吹出的口哨声响得出奇,冲着这头胆小鬼嗤之以鼻,大声地耻笑它。长矛手们拦住了牛的去路,并用手中那些不太锋利的长矛去戳它,然后,又将几把有彩带的尖刀插到了牛的脖子、脊背和两侧,为了使牛重新振奋起来,其中有几把刀还装上了鞭炮,在牛的皮上噼噼啪啪地响起来。在这些刺激之下,这头牛刚才那种丧失了理智的、激怒了观众的小动作,很快就变成了不顾一切的狂怒,增强了它进行生死搏斗的力量。它重新投入了搏斗,不再逃脱。一匹马及其骑手栽倒在沙地里;一个跌倒了的逗牛士,不幸被牛挑到它那强有力的弯酒杯式的角上,抛到空中,使他重重地摔倒在地。当这头疯狂的牛在其本性的驱使下紧盯着那块红布,而放松了对那个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的注意时,人们把他抬起来送了出去,这时全场响起了一阵欢呼声,以表敬意,不过,这究竟是献给这位受伤者的还是那头牡牛的,并不很清楚,也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玛丽亚·达·克鲁兹也欢呼不止,时而鼓掌,时而在胸前敏捷地画十字,嘴里还喃喃地说了点什么,可能是为那摔倒的人做了个祈祷。

    教授认为,这个人可能被摔断了几根肋骨,脑子受了震荡。“这是里贝罗,”他接着说,“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这时,从那群勇士中间走出一个斗牛士来,观众对他喊了几声“啊哈”,并报以热烈的掌声,这证明他是颇有盛名的。所有其他人都撤了下去,只有他同那头鲜血淋淋的疯狂牡牛单独留在场地上。早在入场时,他就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他身上的那种漂亮的仪表和洒脱的风度使我一眼就看出他非同凡响。这位里贝罗大约有十八九岁,确实是一个极其俊秀的翩翩少年。他的头发乌黑光亮,没有分缝儿,向前一直耷拉到眉毛上,他长着一张轮廓非常清晰的西班牙人式的脸,双唇一撇,脸上轻轻地露出了微笑————这也许是观众的掌声引起的,也许是暗示着对死亡的蔑视和身怀绝技具有的自信心的表示,不过从他那双细长的黑眼睛里,却可以看出一种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严肃神情。他身穿一件佩带着肩章的绣花短上衣,袖口紧紧地卡在手腕上,显得非常可体,就像当年我的教父席梅尔普雷斯特尔让我穿的那件一样合身。我看到,他有一双既修长又细嫩的手,他用一只手提着一把光芒四射的没有鞘的大马士革式刀,犹如走路时用的拐杖,另一只手握着一件红色的披风。当他来到表演场的已经践踏得坑洼不平和血迹斑斑的场地中央时,他丢开了这把刀,只用那件红披风向那头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企图甩掉身上的尖刀的牛晃了几下。然后,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显出那种几乎令人看不出来的微笑,眼睛里露出严肃的神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已经变得很可怕的将要牺牲的动物,等待着它的横冲直撞,仿佛一棵孤零零的树寂静地面对着闪电一般。他站在那里,犹如扎下了根————毫无疑问,时间太长了;只是由于大家都非常熟悉他,否则一定会提心吊胆地以为,他只要眨一下眼睛,就会被牛摔倒在地上,被戳穿、弄死或践踏得不成样子。然而,大家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种情景:他的动作精湛优美、技艺娴熟高超,表演极其出色。正当他用手握着披风微微地抖动了一下,把这只竖着两只杀气腾腾的角的牛引向他的身子已经猛然躲开的地方时,牛角实际上已经触及到了他,从他的上衣上扯下了一块绣花边。这样,由于他将臀部轻轻一转动,就侧身于牛的侧翼,把一只手臂沿着黑色的牛背,伸向牛满腔怒火扑去的方向,也就是那块披风抖动的地方,这样,他的身体就同这个庞大的动物贴在一起了,于是激起了全场的热烈欢呼。观众们都欢呼着跳了起来,高呼“里贝罗!”和“牛!”不停地鼓掌。我以及我身边的这位伊比利亚族“王后”也随着大家欢呼着。我时而看看她起伏的胸脯,时而看看正在进行表演的、很快就脱离了接触的人与兽,因为对我说来,这位外貌严峻和处于原始状态的女人,同下边的这场流血的表演越来越融为一体了。

    里贝罗在同这头牛的单独搏斗中还表演了一些十分精彩的动作。显而易见,这种场合中最关键的是,在危险时刻能做出优美的舞蹈姿势来,并且通过身体造型使暴力同潇洒浑然一体。牛显然已经感到有点精疲力竭了,对自己所有那些狂暴行动毫无成果而感到心灰意懒,因而转过头去,站在那里郁闷地吼叫着,这时人们看到它的对手背朝着牛跪在沙土地上,并且挺直细长的身子,低下头,举起双手将披风展开在自己的身后。这个举动看来是很冒险的,但是他对这个长角的低能动物在暂时的郁闷不乐期间不会动,还是有把握的。后来他转身向着牛的正面跑去,突然半跪倒在地,用一只手支撑着身子,同时用另一只手在一侧的远处抖动着那块一直在刺激着牛发怒的红披风,这样他就一点没有受伤,又站了起来,等下一次机会轻轻一跃就从牛背上跳了过去。他再次赢得了热烈的掌声,但是他从来没有表示感谢,因为他认为在这掌声中显然也有牛的一份,而牛是不懂得什么赞赏和感谢的。他竟然如此不适当地同这个在牧场上受到很大优待的牺牲品开起这样的玩笑来,这使我真有点替他提心吊胆了。然而,这恰恰是人们的乐趣所在,是同这种传统的祭祀死亡的虔诚方式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

    为了结束这场表演,里贝罗跑到丢在一边的长刀处,站在那里跪下一条腿,用通常的挑战姿势将披风展开在自己面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牛怎样翘起两角向他接近过来,不过这时牛的步伐已经显得相当沉重了。他让牛向他靠近,在离得很近的地方,在不早不迟的时候从地上抓起那把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明晃晃的尖刀插到了牛的脖子里,插进去有将近一半之多。牛不行了,用它那巨大的身躯又挣扎了一番,角向地上戳了一阵子,仿佛大地就是那块红披风似的,然后躺倒在一侧,两只眼睛变得像玻璃球一样呆滞无光了。

    这确实是最讲究的屠宰方式。我看到,里贝罗手臂下夹着他的披风,踮着脚走了几步,仿佛要轻声说点什么似的,但是他却向躺倒在地上的一动不动的牛看了一眼,然后向场地的一侧走去。早在牛进行短暂的垂死挣扎时,所有的观众都一起从座位上站立起来,向这场死亡表演的主角报以热烈的掌声,它自从进行了那次企图逃遁的尝试之后一直表现得很出色。掌声一直持续到人们把它装上那辆前来拉它的、由骡子牵引的彩车运出场外为止。里贝罗跟随在车旁,同它一起走了出去,仿佛在为它送殡。他没有再回来。不过,后来是他,肯定是他,用另外一个名字,扮演着另外的角色,作为一对双重形象中的一个,还是同我再次相遇了。关于这方面,容当后叙。

    我们又继续看了两头牛的表演,应该说不论是牛还是斗牛士都大为逊色。那位斗牛士在把尖刀插向第一头牛时,真差劲儿,使得牛只是流血,而没有倒下。这头牛四条腿向外支撑着站在那里,像一个正在呕吐的人,脖子向前伸着,向沙滩里喷溅着粗粗的血柱————真令人目不忍睹。另一个穿着过于华丽、举止浮夸傲慢的斗牛士不得不再赐给它一刀,这样从牛身上就向外耷拉着两把刀的柄。我们起身走出来。上了车以后,玛丽亚·瑟阿的丈夫才把我们大家(我是第一次)所看到的一切,做了富有学术性的解释。他说,在古罗马有一种敬神活动,从信徒的上层即基督徒到下层都十分注重敬献鲜血,由于它的礼拜仪式极受欢迎,所以这种敬神活动差一点儿把信奉耶稣这种世界性的宗教排斥掉,取而代之。加入这种信仰的新教徒不是用水,而是用牡牛的鲜血来接受洗礼,也许是因为牛本身就是神,或者是因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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