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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嘉田坐在一张沙发椅上，正守着那盏小灯喝酒。见他醒了，张嘉田咽下口中的酒，说道：“说好了是请你过来吃顿饭，你还赖着不走了。”
“他熬不住，已经回去了，明早过来接你。”
“你那雪峰说了，不许你喝酒。”
雷一鸣却是向后一躲：“你再找个杯子，给我倒一点儿。”
张嘉田说道：“你原来酒量就比我好。”
张嘉田听了这一番话，说道：“老白，你这简直就和养孩子是一样的了。”
雷一鸣一觉睡过去，直到了午夜时分才醒。
“行？”他一边笑，一边又有些不甚确定，犹犹疑疑地问张嘉田。
他是不能活动太多的，活动多了便心慌气短，可总是一动不动也不行。昨天去张家玩了一趟，对他来讲，便是正合适的消遣。他还想去，但是去得太勤也不合适。
春寒料峭的时候，张嘉田来到了雷府。
雷一鸣把杯子一直递到了他的眼前：“你再给我一点儿酒。”
昨天出了一趟门，把他那颗心跑野了。他让白雪峰往张宅打电话，还是要找嘉田。
张嘉田有些惊讶：“怎么着？我顶着大风过来看你，你还不乐意了？”
白雪峰总怕雷一鸣吃多了，哪知道晚饭桌上，雷一鸣竟是几乎没动筷子，单是直着眼睛去看那唱曲儿的姑娘。姑娘一共有三位，两个美的，一个姿色平平但是嗓子好的。美的上场，雷一鸣便看得眼珠都不转，姿色平平的上场，雷一鸣便低下头吃上几口饭菜。
雷一鸣看着他笑了，那笑容像是一滴水坠入深潭，起初只是小小的一点笑意，慢慢地荡漾开来，荡漾了他满脸满眼。
雷一鸣紧盯着张嘉田手中的玻璃杯，杯中还有大半杯的白兰地：“我喝一口。”
雷一鸣不说话了，他不记得自己为何要把张嘉田活活打死，但是做贼心虚，不敢深问。把杯子送到鼻端又嗅了嗅，他换了话题：“再给我点酒？”
也可以去林宅坐坐，子枫显然是不讨厌他的，他看得出来。但林宅太冷清了，到了那里去坐，可真是“坐”，一点别的娱乐都没有。子枫有钱，然而能把日子过成那个样子，也算是个本事。
白雪峰走上前来，赔笑说道：“可能是刚睡醒，还糊涂着——”
“喜欢她？”他凑过去问雷一鸣。
“不是，我有病。”
白雪峰无奈地苦笑：“连冰激凌都不敢让他吃，路都不敢让他多走一步，还女人？”
雷一鸣在枕上摇了摇头：“我不见外人。在家丢人还不够，还要丢到外头去？”
雷一鸣又得到了小半杯白兰地，喝过之后，躺在床上和张嘉田聊天。他说话说得头头是道，劝张嘉田和萧二小姐好好过日子，劝得也是入情入理。张嘉田心想自己若不是早知道了他的真面目，那听了他这一番良言，非把他当成个圣人不可。
“我没那么说。”
雷一鸣哑然，片刻之后才轻声答道：“我病了，有时候犯糊涂。”
“差点被你活活打死。”
雷一鸣看了他一眼，然后坐直了身体，接过了杯子。低头嗅了嗅那酒气，他举杯喝了一小口，喝过之后看了看张嘉田，忽然一仰头，把剩下的半杯一口喝干。
张嘉田抬眼又去看雷一鸣身旁的白雪峰：“他多长时间没碰过女人了？”
“不给。”
“圣人”谈着谈着睡着了，一觉睡到了翌日中午。中午起了床，洗漱过后吃过午饭，“圣人”明显是不想回家。白雪峰也知道他喜欢张嘉田这个人，可是不能全由着他的性子来，硬把他哄上汽车带回了家。
张嘉田站起来，满屋里走了一圈，竟然连只茶杯都没找到。夜静更深的，也懒怠叫仆人，所以走回床边坐下来，把杯子向雷一鸣一递：“没杯子，要喝就这么喝。”
“你那病不是没事了？”
“我什么时候看姑娘了？”
“这不是刚过完年？”
张嘉田不置可否，也笑了一下。本来是不想来的，可是身不由己，糊里糊涂地就又进了他雷家的大门。他没有恨他到死的证据，可也知道他绝不清白无辜。事到如今了，他还死而不僵，还有本领牵着他扯着他。
睁开眼睛环顾四周，他就见房内亮着一盏暗暗的小灯，床不是自己的床，房也不是自己的房。很困惑地坐了起来，他这回看见了张嘉田。
白雪峰听了这话有点脸红，依然是笑：“您说得对，我听您的。”
雷一鸣抬手一拍椅子扶手：“我怎么不知道日子？你们都当我是傻子了？昨天就是二月二。”
雷一鸣的头脸都收拾得很洁净，身上裹着一件蓝缎子面薄棉睡袍，睡袍里面是雪白的绸缎睡衣。睡袍翻着大领子，睡衣翻着小领子，两层领子倒是叠得整齐。闻声回过头来，他看见了张嘉田，脸上却并没有喜色，反倒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怔怔地对着他只是看。
雷一鸣盯着丫头向外走的背影，依然不理他。
“我又没怪你。”
“你家里一共只有两张床？”
雷一鸣晃头一躲，同时抬眼望向了他，依然不说话。张嘉田见他竟像是有点不服不忿，便故意又伸了手，结果雷一鸣这回一把将他的手打开了。
张嘉田没再说什么，心里有点怨白雪峰，认定白雪峰是偷了懒，没有照顾好雷一鸣。不过他也没有打抱不平的愿望和资格，雷一鸣就是一头在墙上撞死了，又与他何干？
“我不是外人？”
张家的丫头进房倒茶送点心，丫头梳着乌黑的大辫子，粉白的一张脸，是个细皮嫩肉的好丫头。雷一鸣在沙发上坐下了，改看丫头，又是看得聚精会神、眼都不眨。张嘉田抓过他一只手，把他手上的皮手套揪了下来：“还看？”
回了家，雷一鸣无所事事，便又坐在窗前向外望天。
张嘉田犹豫了一下，然后一笑，把杯子递向了他：“就一口，喝出毛病了可别赖我。”
所以还是嘉田好，嘉田有趣。嘉田怎么想的，他不大关心，他只知道自己需要嘉田过来，要不然天天对着白雪峰，他也看得烦了。
张嘉田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这回也得留在北平住上几天，要不然，我接你到我家里玩儿玩儿？”
张嘉田听了这话，没搭茬儿，只抽着鼻子吸了吸气，然后问道：“还在吃药？”
白雪峰笑道：“是，在楼上坐着呢。这几天他可能是心里不痛快，没精神，连着两天没下楼了。”说到这里，他笑得带了几分巴结相：“要不怎么说，您来得正好呢。”
雷一鸣慢慢地把头转了回去，看着上方的天花板：“丢人。”
萧二小姐本就是不笑强笑，如今被雷一鸣这样紧盯着，越发坐不住，搭讪着起身出去了。张嘉田一直旁观，不知怎的，心里并不恼。走过去站到了雷一鸣面前，一边为他解开大衣纽扣，一边问道：“看什么？好看？”
雷一鸣点了点头。
雷一鸣又去看那墙上的钟表，这才发现已经过了一点钟。
“爷们儿天生就爱看姑娘，这不算丢人。”说到这里，张嘉田向着大床的方向欠了欠身，“要不然，我偷着给你找个姑娘，咱们不告诉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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