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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有匪1·少年游最新章节!

    她声音本来很轻,却并没被淹没在狂奔的马带起的风声里,反而能清清楚楚地传进人耳。周翡倏地一怔——段九娘好久没说对过她的辈分了,她对上那疯婆子的目光,却只见一片澄澈,段九娘好像清醒了似的!

    沈天枢见她神色缓和,便抬起一条仅存的胳膊,单手按了按自己的前胸,微施一礼,继而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们分别让闲杂人等退开,叫我好好领教领教枯荣手,一较高下,生死不论,如何?”

    段九娘衣袂翩然,使出了对付破雪刀的那一招,长长的衣带柔软地一卷,顷刻将那长钩缠成了蚕茧,两人单手为战,极小的空间里你来我往地接连拆了七八招。忽然,段九娘身后传来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原来是那仇天玑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一把捉住了祝宝山。

    段九娘的脸色终于变了:“找死!”

    明琛和白先生听了,齐齐变色,明琛失声道:“你要干什么?”

    沈天枢阴恻恻地说道:“这用得着你废话吗?”

    白先生虽然被那疯婆子“狗咬吕洞宾”,但是他八面玲珑惯了,没什么脾气,想了想,虽然自己“拿耗子”,但贪狼星也一起成了“狗东西”,贪狼星彼狗东西非此狗东西,因为他不但是“狗”,还得挨揍,还不如自己呢,这么一琢磨,他心里也就自我解嘲地舒坦了。

    仇天玑一看,果然,贪狼的狗尾巴藏不住,知道自己杀了他的眼线,他要坐不住了。

    沈天枢大骂道:“你这蠢材!人都放跑了!”

    阵法是可以用在两军阵前的。

    “大人,您想想,谁能信堡主能连蒙带骗地把我们留下呢?再说霍老堡主也还没走啊!对了,老堡主人呢?”

    此时华容城中人心惶惶,街上几乎绝了人迹。

    沈天枢错开三步以外,额角见了汗,那段九娘虽然折的是一根义肢,力道却已经传到了他身上,他一条膀子都在发麻,他盯着段九娘,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枯荣手?”

    周翡目光往周遭一扫,见一大帮官兵正拥过来,她看出沈天枢有意拖着段九娘,虽然不知道姓沈的在等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急之下,周翡也不要脸了,飞快地对段九娘说道:“慢着,你可想好了,是要跟这人比武,还是跟我回家见李老寨主?”

    祝宝山真是快要吓疯了,见了她,话没来得及说,先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了起来:“宋婆婆,我头疼,脖子也疼,我是不是快死了?”

    她是什么时候清醒的?

    谢允脸色倏地变了——那弓弩上不是箭矢,是禄存的毒水。

    谢允第一次确定那人不是周翡的时候,心就往下沉了一寸,此时冒出这么个念头,心便又往下沉了一寸。只是他七情不上脸,心就算已经沉到了肠子里,依然面不改色。

    可惜周翡没机会目睹什么是真正的“枯荣手”,否则她一定死也不会说出“破功夫”三个字。

    “看看”两个字,他说得真是咬牙切齿,童开阳怀疑他不是去“看看”,而是去挖仇天玑的眼珠。

    明琛问道:“为什么?”

    谁知仿佛“瓮中鳖”的段九娘却突然极快地一侧身,竟避开了他这一掌,一只手掌扭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稳准狠地一把扣住了仇天玑的喉咙,转头露出一副被血糊住的面容,嘴角竟然还挂着微微的笑意。

    段九娘料理了城墙上一帮阴毒小人,转瞬便到了谢允他们面前。谢允这才看见她手中的周翡,只见她的头软软地垂着,一动不动,忙要伸手去接:“多谢这位前辈,阿翡……她这是……”

    那些依附于霍家的大小门派,活像被大水灌了窝的耗子,仓皇间往哪里逃的都有,到处都是。

    段九娘不由分说地将周翡拎了起来。周翡不占地方,即使是女人的一边臂膀,也够她靠了,搬运起来不比一床被子麻烦到哪儿去。她的脸很小,又被段九娘身上一堆鸡零狗碎的破布遮住了一半,十分苍白,几乎有些脆弱。

    他们身后城门大开,无数百姓的哭号声乍起,只见一大帮持着毒水弓弩的黑衣人狂奔而出,开始追着他们放箭,这样一来,前后受阻,白先生武功再高也是左支右绌,一不留神,两匹马竟被黑衣人冲开了。

    祝宝山见她不吭声,忙自作聪明地压低了声音:“宋婆婆,你放开我,我去找人来救你们。”

    只一眼他就发现,那人正是本该“公干”离开的沈天枢。

    白先生倘若不是在马上,当场能给他跪下,哀求道:“别……别,三公子,折杀我……”

    谢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声“大侠”是在叫他,只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还不等他分辨,一队黑衣人已经冲上了城楼,在上面架起弓弩来。

    谢允的话却越来越少,几乎到了非必要时不吭声的地步,没事就在一边将他那把折扇开开合合,不知在想什么。赵明琛察觉到他情绪不高,便乖巧地凑上去说话,问道:“三哥,你说霍连涛会往这边来吗?”

    谁知他人未至,那段九娘竟能从与沈天枢难舍难分的打斗中分神拍出一掌,喝道:“滚!”

    那么……也许当时在客栈中的人确乎是死光了,此时藏在暗处的,只是某个路见不平的神秘高手?

    “他们早就准备走了,前些日子,打华容来了个信使,不知送了个什么信,堡主跟着就动身去华容了。”

    白先生急道:“三……”

    祝宝山哀求道:“宋婆婆,你给我松松绑,我不乱跑,求求你了,从小你最疼我了,我……我……”

    宝山十九了,她当年千金一诺,至此已经尘埃落定。

    周翡此时其实是有意识的,尤其耳畔喊杀声震天,她又被人来回换手,隐约还听见了谢允的声音,有惊有喜,但最多的是急,可是她急也没用——她身上古怪的内息流转根本停不下来,刚开始,那本《道德经》后半段每一页所记录的内功心法都是中断的,然而等她都翻过了一遍后,却发现体内真气莫名其妙地流转起来,并且绣花一样一点一点地将她被封住的真气从气海往外抽,全然不受她控制,无论外面是天塌还是地陷,始终是不紧不慢、不温不火,跟那帮老道士日常言行一脉相承!

    原来是沈天枢杀气腾腾地亲自带人疾驰而至,要找仇天玑兴师问罪。

    沈天枢真是恨不能把姓仇的打成肉丸子喂狗吃,哪个要跟他争那掳掠妇孺的浑蛋功勋?

    传说中民间有三大绝学——揪头发、挠脸、扒衣服。

    刀法好,找死的功力却尤为精深,堪称举世无双。

    他说的“人”是指赵明琛,仇天玑结结实实地激灵一下,心道:坏了,吴家人!

    段九娘目光转动,竟也不痴了,也不傻了,一对眼珠乌溜溜的黑豆似的,掠过一层流光。她长袖转身一扫,黑衣人就跟大风扫过的叶子一样,当即躺倒了一片。

    与他们相距不远的地方,周翡没有一点要苏醒的意思,吴楚楚几乎怀疑她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被锁在小库房中的祝宝山却已经苏醒过来,一醒来就开始哀哀哭叫。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老仆妇不忍他吃苦,将最软和的饭食|精心热好了,又泡在热水里,端进去喂给他吃。

    沈天枢本以为,霍家这些年来好歹也是跺一跺脚,地面震三震的一方势力,至少要负隅顽抗个两三日。他都想好了,到时候用重兵将霍家堡团团围住,各处放几个功夫过得去的手下护阵,不让他们突围,耗些时日而已,收拾他们也算容易。谁知剿匪军离岳阳尚有二十里的时候,本该严阵以待的霍连涛却一把大火烧了霍家堡,“四十八寨第二”顷刻间树倒猢狲散了!

    段九娘周身一震,随即回手一抡,将周翡扔到了谢允的马上,然后又拍了一掌,那马吃痛狂奔,几个转瞬就从黑衣人的包围圈里冲了出去。周翡预感不好,本想拽她的衣服,料想拽衣服不痛不痒,可能没用,便直接粗暴地上手拽住了段九娘的一头长发,喝道:“上来!”

    白先生只觉掌风扑面,竟不敢当其锐,忙错步闪开。

    谢允:“……”

    她身负绝学,浑浑噩噩近二十年,一朝自梦中身醒,竟颇有些大彻大悟的意思。当年的枯荣手,能将生死成败轮转不休,号称能褫夺造化之功,那是何等霸气?沈天枢方才本就颇耗了些气力,感觉那枯荣手仿佛一股沉甸甸的压力,竟是要将他的真气都从经脉中压出来,那女人一双干瘦的素手,竟让他一时间毛骨悚然。

    谢允喝道:“还不跟紧了!”

    谢允皱皱眉,不想提自己见过冲霄子的事,又加上憋了好些日子的胡说八道病犯了,顺口道:“打听打听在哪儿出家环境好。”

    段九娘脸上却没什么愠色,只说道:“丫头,你先行一步,到前头等我,到时候我传你枯荣手。”

    便听沈天枢的臂膀上一声脆响,那长钩被她掰了下来,沈天枢竟不追击,纵身一跃,转瞬已在一丈之外,段九娘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来不及了,只听一声巨响,那长钩竟在她手中炸开了——那短短的接口处竟然装了雷火弹之类的下三烂玩意儿,沈天枢诱她强行掰开,当即便引爆了。

    段九娘立刻依言上前一步。

    段九娘往旁边侧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心里滴溜溜地转着坏主意,突然,听见远处“咻”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连小库房的窗户纸都被映得红了半边。祝宝山吓了一跳,过了片刻,外面不知怎么的喧嚣了起来,老偏的院子里都能听见。

    仇天玑可不相信四十八寨的“老狐狸”敢在这么个风口浪尖上冒头,晚间亲自出来巡城,那神秘人物再次出现,他一声长哨,指挥着猎鹰冲上去,不料来人竟是个意料之外的高手,竟从他眼皮底下逃脱了,可是禄存星何等眼力?

    沈天枢上前将地上人的脸掰过来,见那人一路快马疾奔而来,居然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已经断了气,断臂上的刀口自内而外,显然是他自己砍断的——被禄存的毒水沾上,想活命的唯一办法,就是手碰了砍手,脚碰了砍脚,脑袋碰了干脆抹脖子,还能痛快点。

    吴楚楚先前还不大敢跟他说话,这会儿情急之下却也顾不上害羞,抻长脖子望向段九娘,叫道:“阿翡!”

    谢允抹了一把冷汗,对一张脸惨白的吴楚楚抱了个拳,苦笑道:“见吴小姐别来无恙,真是万幸,只是下次劳驾千万别再叫在下‘大侠’了,险些折杀我也。”

    周翡知道段九娘心智不全,见她恐怕要被沈天枢三言两语绕进去,便插嘴道:“领教什么,段九娘,你再废话,想被两条北狗包饺子吗?”

    不等他叫“小心”,“山鸡”倏地一抖袖子,将一样东西冲谢允扔过来。

    禄存星那几只老鹰都吓得飞到院里,一个个把脑袋藏在翅膀底下假装自己是鹌鹑,手下的黑衣人全在装死,听着仇天玑将沈天枢祖宗八代拉出来鞭了一回尸,等他骂够了,一个禄存的黑衣人才上前问道:“大人,怎么办?”

    段九娘负手而立:“死在我手上倒是幸运?”

    第二日清晨,侍卫甲辰幽魂似的飘进院子,跟正在“卸妆”的白先生打了个照面,在谢允房门口说道:“三公子起了吗?禄存派人出城了。”

    段九娘一愣。

    段九娘方才与沈天枢动手的时候,仿佛只比他高一点,沈天枢倘若用点脑子,还能拖她一时半刻,谁知不过这么一会儿,那段九娘不知吃了什么大力丸,功力一下暴长,对上贪狼、禄存两人一时竟不露败象。

    原来那“山鸡”正是段九娘,听吴楚楚叫了一声,便知道她碰上了熟人,为了腾出一只手对敌,便将吴楚楚当空扔了过来。

    然而她这口气没松到底,一声鹰唳却乍然而起。

    仇天玑也不知被什么耽搁了,晚来了一步。周翡余光瞥去,见那鹰钩鼻子不是自己来的,身后还跟着个官老爷打扮的中年男子,旁边两个黑衣人架着个鼻青脸肿的“东西”,老远瞧不清是男是女,那“东西”见了段九娘,突然大喊道:“娘!”

    祝宝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大的劲,反正那老仆妇一声没吭直接倒下了。他喘了几口粗气,又战战兢兢地弯腰去探老仆妇的鼻息,四肢不住地哆嗦,没探出个所以然来。他茫然失措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咬牙跑了出去,绕到小库房后面,去翻那不到一人高的矮墙。

    白先生大吃一惊,见她一出手,便自知不及远矣,心道:三公子这位朋友是何方神圣?

    两人脑子里惦记着南辕北辙的事,目标却是一样的,顿时顾不上内讧,各自催逼手下人前去围追堵截。方才没头苍蝇一样的黑衣人很快将命令传了下去,立刻又有了方向,满城官兵忙跟着跑,很快便汇聚成流,一路绕到外城围堵,一路直穿入城中,强行镇压乱成一锅粥的老百姓。

    他感觉自己实在无话好说,便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转身进屋了。这些人满脑子大事,个个胸中都有杆经天纬地的大秤,称完了言语,还要称一称言外之意,一句玩笑话扔上去,也能砸飞一打鸡飞狗跳的砝码,实在无趣。谢允认为自己跟他们尿不到一个壶里,还不如跟着丐帮去要饭来得逍遥。

    沈天枢当下从怀中摸出一个长钩,一卡一扣便装在了他那义肢上,探手朝段九娘腰腹间钩来。那长钩的把手非常短,倘若是个有手的人,断然提它不住,而那钩两边都有刃,血槽里不知涂了什么东西,幽幽地泛着点蓝绿色,极其锋利,沈天枢一抖袖子,那空荡荡的长袖已经被这钩子平平整整地削了去。

    双方都觉得自己做得对,对方是为了一己私利拖后腿的混账,一言不合,干脆在城外动起手来,满城的官兵与黑衣人到处乱窜,谢允让人趁机沿街大叫:“来了一大帮反贼,城外打起来了,大家快跑!”

    谢允闻声,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穿戴整齐,一点也不像刚睡醒的样子,点了点头,说道:“还好,我最担心的事没发生。”

    她话音戛然而止,仇天玑也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柄钢刀以仇天玑为遮掩,自他身后穿入,钉入段九娘胸口,将他们两人一起捅了个对穿。

    大手抓不住散沙,竹篮打不出井水,他们这一跑,便将沈天枢这八千驻军不尴不尬地撂在了原地。沈天枢怒极,命人救了火,把一堆没来得及跑远的霍家家仆绑成一串,又将霍家堡搜了个底朝天,愣是没翻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他一转念,又觉得有道理——倘若真是个高来高去的凶徒,要跑早跑了,肯定是跑不出去才偷偷躲起来的。

    段九娘看着她,心里忽然柔软地恍惚了一下,想道:这是我的孩子吗?

    一开始,谢允怀疑躲在暗处的人是张晨飞,现在看来又不像,他将所有认识的人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谁都不太可能——当初张晨飞他们中间要是有这么一个该果断时果断、该隐忍时隐忍的人物在,恐怕也不会落到跟他做了好几个月“邻居”的境地。

    没等他舒坦一时半刻,禄存的大批黑衣人随即赶到。白先生飞身上马,对吴楚楚道了声“唐突”,对谢允道:“这位夫人武功之高乃我平生仅见,不会有事,我护着您先走。”

    这相差的年月,不知要几辈子才能追平呢?

    谢允:“……”

    谢允回头一看,居然是白先生又回来了。白先生乃赵明琛手下第一高手,此时被派到了自己身边,这兵荒马乱的,明琛那边人手也不知够不够。谢允眉头一皱,毕竟不放心他那胆大妄为的堂弟,也不想领明琛的人情,他琢磨了一下,认为那位藏在城中的前辈大概自有想法,便拨转马头:“去追你家公子。”

    谢允有幸近距离目睹了其中之一,顿时一哆嗦,连自己的头皮都跟着抽痛了一下。段九娘却轻轻松松地缀在狂奔的马身后,屈指在周翡手腕上弹了一下,周翡当时便觉得半身一麻,要不是谢允眼明手快地托了她一把,她险些直接掉下马去。

    仇天玑这个碍人眼的小人,终于成了一个得意扬扬的诱饵。

    沈天枢猛地抽出钢刀,段九娘终于难以为继,抽搐着瘫在地上,半截的手掌在地上划过,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而她竟然还笑得出。

    段九娘也听见动静,出去查看了,此时不在院中。吴楚楚焦急地守在雷打不动的周翡身边,只有老仆妇听见了祝少爷的哀号,忙推门进来查看,见他哭得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也不由得心疼:“唉,大少爷,你这……”

    谢允道:“怕死。”

    谢允带着个昏迷不醒的,旁边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实在也不便逞英雄,点头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白先生快他一步,将马上挂着的一把长戟摘了下来,嘱咐吴楚楚道:“小姐闭眼。”

    天狼星眼角“突突”乱跳,童开阳忙上前道:“大哥别急,那霍连涛不见得真敢往华容去,就算去了,他也不会说出来给这些家仆听,说不定是故意声东击西的障眼法。”

    那头上一双眼睛沾满了泥土和血迹,却还带着笑意——

    沈天枢眯起眼睛:“你这小辈好不知礼数。”

    吴楚楚狠狠地激灵了一下,来不及反应,眼前一花,段九娘已经进了屋。

    老仆妇神色闪动,没吭声。

    谢允摇摇头,悄声道:“白先生,劳烦你送吴小姐先行一步。”

    “可不是,我们不知道啊,还当他是要出去办什么事。谁知霍堡主他们一去不返,过了几日,又将堡中的东西清点的清点,收拢的收拢,有那机灵的人就说,这回要坏,可是后来霍堡主又让他那狗腿子大总管辟谣,说这些东西是他要送给朋友的。他亲自护送一趟,转天就回来,叫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侍卫们和白先生万万不敢跟丢自家主人,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只好也跟着纵马狂奔,谢允自己却一拨马头,转身逆着人流往回走去。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种感觉,催促着他非得回来看一眼才放心——把明琛送走,他已经先放下了一半的心,至于自己……反正他的小命也不怎么金贵。

    与此同时,“大山鸡”段九娘长啸一声,手掌横空拍出,雨点似的毒水竟没有一滴能落在她身上,反倒震碎了好几把弓弩,城墙上毒水翻飞,惨叫声一片。

    段九娘武功再高也没有金刚不坏之身,腰腹间一片鲜血淋漓,裹着长钩的衣带分崩离析,带出了半截被炸掉的手掌。仇天玑一声长哨,所有黑衣人一拥而上,无数毒水上了弦,将段九娘重重包围在其中,毒水好似下雨似的喷射到她身上。

    黑衣人得令一拥而上,谢允身手本来就不行,人在马上,还不能发挥他的“逃之夭夭”大法,当机立断要弃马,还不等他有所行动,一个“重赏之下黄金上头”的黑衣人迎面扑过来,蹿起老高,一刀劈头盖脸地便砍了下来。谢允来不及格挡,情急之下一拽缰绳,拼命转过身去,用大半个后背护住周翡。

    她转身要去抓仇天玑,衣带尚且绑在沈天枢的钩子上,段九娘隔着衣带重重地往那长钩上一按,喝道:“下来!”

    段九娘一把按住沈天枢的肩膀,险些将他的腿也按折了,同时看也不看,一脚踹中了禄存的胸口,仇天玑横着飞了出去。沈天枢心下骇然,他横行九州,罕逢敌手,就连朱雀主木小乔,在他面前也只有鱼死网破的份儿,何曾遇到过这样的险境?他心里发了狠,想道:断然不能让此人离开。

    吴楚楚:“您……”

    外面乱哄哄的,老仆妇也是六神无主,见他这样可怜,心疼得不行,忙上前松了他身上的绳子,哄道:“不哭不哭,在这儿老实等着,婆婆给你找一条新裤子去,你等着。”

    然而刀兵交加,弓弩齐鸣,谁也没听见他这声猫叫。

    此言一出,便有那早年跟着霍家的老仆人坐地呜呜大哭,给老堡主号起丧来。

    禄存仇天玑一双大手分筋错骨可谓轻而易举,他将祝宝山的一双手拧在身后,那骨节“嘎嘣嘎嘣”地响了两声,祝宝山的叫声顿时响彻华容城!

    祝宝山神色阴晴不定,寻思道:好啊,我还道是这院子被匪人占了,闹了半天没有匪人,只有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她能劫持谁?这疯婆子和老东西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我家窝藏逃犯,怕我泄露形迹,还打晕了我,将我绑回来——姓宋的老虔婆凶得很,指不定就是她!

    他本就略逊段九娘一筹,又被周翡搅扰得一恍神,话音未落,段九娘那枯瘦的手掌已经探到身前。沈天枢忙大喝一声,横起义肢挡在胸前,被段九娘一把扣住,“咔吧”一声硬折了下来。

    仇天玑万万没料到她在此绝境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力气,心下大骇,拼命拍出一掌,那段九娘竟不躲不闪地受了这一掌,胸口几乎凹了进去,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松开一点,简直像个厉鬼。她森然道:“北斗七狗,抓一条陪葬也不错,你不必着急,你那几个兄弟,我一个也不放过,死后必然身化厉鬼,将尔等活活咬……”

    段九娘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像是被困在浅滩中的蟠龙,鳞甲翻飞,几次难以脱困,似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天枢神色微微闪动,咳嗽了两声,低低地说道:“我以为‘双刀一剑枯荣手’都已经绝迹江湖了,不料今日在这穷乡僻壤,竟有缘得见段九娘,幸甚。”

    仇天玑自以为这样一来能瓮中捉鳖,谁知轰轰烈烈的“掘地三尺”还没开始,便有属下在夜间巡城的时候神秘失踪,尸身都找不到。

    谢允还没来得及分辨出对方是敌是友就遭此“横祸”,眼看要被活活从马上砸下去,心里不由得苦笑,觉得“大侠”二字着实是受之有愧、无妄之灾。好在白先生终于突破重围赶到他身边,情急之下拽着谢允的后脖颈用力将他往下一拉,一扯一带,伴着一声惊叫,将那“人形暗器”吴楚楚接在手里。

    沈天枢被他们七嘴八舌灌了一耳朵,没想到霍连涛为了让霍家堡看起来一切正常,居然颇有“壮士断腕”的魄力,不但将服侍自己多年的家仆甚至弟子一起丢下,连亲哥都能留下“压宅”。贪狼星自诩是一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跟这些“豪杰”一比,厚颜无耻上却总是棋差一着,怎能不七窍生烟?

    沈天枢乃北斗之首,说出来要叫小儿夜啼的人物,见那女的疯疯癫癫,居然视他如无物,登时怒道:“那我贪狼就来领教一二!”

    沈天枢阴恻恻地笑道:“有生之年,得见高山,哪怕撞入云天柱而亡,有何不幸?”

    “大人您看,”一个黑衣人递上一块贪狼的令牌,那铁令牌居然好似烤过的热蜡,煳了一角,“是禄存的毒水!”

    白先生对他的态度又比前几日还恭敬了几分,见他问,忙回道:“这事说来话长了,不知三公子还记不记得,我有个不成器的兄弟,文不成武不就,成日里就会‘三只耗子四只眼’地瞎打听小道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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