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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这坛酒,今日我父子喝定了。”父皇慨然笑道,“澈儿,你为老丈牵马来。”

    魏邯躬身接住,也不辞让,过来拎起酒坛,逐一斟酒。

    父皇瞪他,“怎么,要朕教你?”

    亦君亦父,亦严亦慈,但在太子萧允朔眼中,只羡胞姐允宁能在父亲膝下尽享宠怜,自己身为储君,自幼教严,父子间倒是君臣之分占得多些,天伦之乐实是奢侈。去岁秋后奉皇命北狩,在极寒的北境度过有生以来最酷严的冬天,方知昔年父皇开疆北伐之不易,也知父皇磨砺自己的一番苦心。开春的北疆雪融草长,山川奇绝,允宁又来了。堂堂公主胡服男装,恣意纵游在北方原野,无拘女儿身份,远不受父皇管束,近得舅父江夏王的宠爱。看着胞姐逍遥快活,自己却又得奉旨南下,时至暮春才得回京。在城外接到宫人传旨,弃官道,从旧津微服还宫,太子萧允朔只道父皇的意思是轻简仪从,不必入城扰民。

    “什么?”父皇似不明所以。

    萧允朔阖上眼睛,极想知道父亲在做一个怎样的梦。

    “回殿下,皇上一早亲至,在渡口等候已久。”魏邯从不多话,见储君这般喜色,不由补上一句,“皇上素爱到紫川桥微服踏青,难得今日殿下回京,特命微臣来此迎驾。”

    只有这个客人还是回回爱听。

    为首一人竹笠遮颜,三人布衣无冠,平常装束,配的是宝剑,骑的是名驹。

    朝代更迭仿若剑锋钝去又新,新而又钝,剑鞘始终在手,无论执剑者何人,终须剑鞘相护。

    “他已离家半年,今日回来,恰要从渡口过,我来迎他一程。”客人的语气,听来倒与寻常人家慈父一般无二,钟叟连连点头,笑咧了缺牙的嘴,“你家儿郎大有出息啊。”

    今年却与往年有些不同。

    离此两里外的驿站,也冷落得久了,今日却有四人四骑,早早策马迎候在路口。

    林间的风也暖了,云也停了,再无一处比此间更安稳,无一刻比此际更宁静。

    马蹄声中,一骑绝尘而来,袍袖随风扬起,踏云英姿,仿佛天人。

    京郊南麓,紫川渡口,原是出京南下必经之道,有过百余年繁喧时光,自七年前凿开南麓,有有了官道衔通南北,经这紫川桥去往江南的人便少了。沿河两岸原有客栈酒肆如林,如今早已萧条,只余寥寥几间老店还在。

    侍从早将马都备好了。

    萧允朔抬目,怔怔地望着父皇,心中震动,似有万古寒气自地下悄然升起。

    那边厢屋顶茅草已拣补一新,钟家儿媳妇煮好了风干的鹿肉,端上石桌,为客人佐酒。

    钟叟抚着稀疏长须,呵呵笑,“每月小儿回来,我与老婆子也是早早站在村头盼的。”

    一句叮咛,说来平常,听在萧允朔耳中却是一呆,目光斜处,但见父皇默然侧首。

    想起帝师曾谓,离皇权最近之处,最为凶险。

    要革除士庶之妨,门第之弊,自有催筋动骨之痛,世家首当其冲。

    这只执掌乾坤的手,强而有力,掌心暖意微透。

    问的是江夏王,不是舅父,这让萧允朔心中一凝。

    钟叟颤巍巍拄杖走近,“客官在等人?”

    想要推醒父皇,抬眼却见前方,大袖飘飘,那疾步而行的高大身影不是父皇是谁?

    “此番让你代朕巡狩北疆,朕的用意,你舅父是明白的。”

    车帘掀起,白衣单纱,紫缨小冠的少年从容步下车来。

    父皇端酒在手,良久一动不动,只低声一笑,“老丈真好福气。”

    每每忆起这一幕,钟叟皱成核桃般的脸上便有骄傲红光,莫说乡间山野,就是官家子弟又有几个见过那般人物。

    酒尽人醺,林涛如诉。

    钟叟侧过身,颤巍巍地举起袖子一面替老妻抹去嘴边食渣,一面慢悠悠地笑,“早年我劳作,她送饭,如今老了,反将过来。”

    少年立马彼岸,跃下马背,广袖翻飞地走在桥上。

    储君怔住,良久作声不得,只问,“是父皇老了?”

    以舅父宰辅之才,父皇却将他外放北疆,明里让他手握重兵,信如肱骨,实则六军上下对父皇的忠诚,任谁也难以撼动分毫。

    他的坐骑,通通身如墨似漆,雄壮异常,牵去歇马处,对地上的干草看也不看,农家拴在近旁的驮马,见了他都纷纷避让。

    父皇语声略沉,薄而锐的唇边有一丝莫测笑意,“再往后的事,天知地知,人人力不可计量。天家与外戚此消彼长之争,历代不免。在朕手里或有几十年安宁,到你手里,后世子孙手里,没有王氏也有别家,这纷争永远没有尽头。一姓一家一天下,离不了婚姻联盟,孤家寡人坐不稳江山。迟迟不册太子妃,便是要各家相争相忌。朕要让那些孤高自傲的世家门阀先遭重挫,再在你的恩威下重获荣光,日后才会服膺于新君。”

    两个身影,渐渐在梦中的萧允朔眼里叠作一个,分不清是父皇还是附后,似游龙又似惊鸿,淡人天际流岚,终与连绵山川连在了一起。

    钟叟倒是没听出来,只拦道:“不劳烦,不碍事,等我家小儿得闲回来再拣。”

    母后的名讳,他是极少在人前提起的。

    钟叟的家,在山脚绿竹林下。

    阳光照耀林间,飞鸟惊起,三两片树叶旋落,掠过他乌黑发际。

    少年拂衣而跪,垂首唤声“父亲万安”。

    他看向林梢碧色,微微一笑,“京里真好时节,难怪父皇嘱我从此道入京,一路看尽春深夏浅。”

    父皇一怔,哼了声,转头不言。

    既有如此经营,王氏何不自拥天下?

    那客人也在铺里听着。

    万万想不到,父皇竟会亲自来迎。

    钟叟从不敢与他搭话。

    钟叟便手抚长须,坐下来讲。

    然则愚者险,勇者危,智者安,王氏百年以来,总在离皇权最近之处,不近不疏,不犯不离,广植根脉,门庭亲缘无处不在。

    径直沿山间小径走了许久,直到前头无路,只得半方池塘,瑟瑟飘满浮萍枯叶。

    多年故人终有一别,渡口的酒,也有饮尽的一日,紫川旧事终于无人再说。

    远远听见犬吠,已有村妇出来开门,见有外客来,慌忙低头回避在门旁。

    站在外头檐下等候的随从为他牵过马,他会亲手将酒钱放入门口的陶盆。

    魏邯看出少年老成的储君,在不动声色之下,极力掩抑着孺慕激动。

    这里原叫长宁渡。

    萧允朔思索这话,目光投向远处的魏邯,落在他的配剑上。

    晨风吹落王妃缠臂的紫纱罗,飘坠水面,岸岸上深紫浅粉的藤花抛送落英,纷纷如雨,将一川流水都映上紫色,时入席言紫川。

    “无妨。”客人摆了摆手,似不愿说,抬眼看见钟叟笑的慈和的脸,顿了顿,缓声道,“我是头一回迎他回家。”

    说罢,老人长长叹息。

    父皇笑,“那是自然。”

    萧允朔在旁忍笑咳嗽一声,提醒父皇的自称,说漏了嘴。

    修齐治平,只在父子寥寥闲言间。

    “要笑便笑。”父皇头也不回地说。

    客人淡淡道:“小儿还未娶亲。”

    “有什么福气,少年夫妻老来伴咯。”钟叟摇头笑。

    王氏便是那剑鞘。

    “魏邯,魏邯何在?”父皇负手立在屋檐下呼道。

    “好好好。”老人欣然应诺,蹒跚转身,却又拄杖回头,“是了,我那窖中还藏有一坛多年老酒,如二位贵客不嫌山野鄙陋,且至舍下,开坛来喝?”

    不曾抬眼,已看到熟悉的玄色布衣,连齿木屐,多年俭素如一。

    魏邯略有迟疑,手中酒坛被父皇劈手夺过。

    父皇饶有兴趣地掂了掂手中宝剑,笑叹,“拿此物作脍,还是第二回。”

    天下皆知储君代天北狩,巡视边疆归来,却不知月余前,他又受命从徽州悄然折往江南,今日方才风尘仆仆,一路南归。

    “父皇,你听……”

    以父皇待母后情深如斯,也不免计算权衡,萧允朔默然,心中倏忽掠过一个少女明净笑靥,那桓家女儿,在他面前仿佛一颗水滴,剔透莹莹。

    萧允朔望着父亲睡容,解下外袍轻轻覆在他身上,也挨着他躺下来。

    果然他也是不会的,横扫千军,马踏天阙的父皇,也修补不来一间小小茅屋。

    最熟悉又最遥远的气息,父亲的气息,将自己密密笼罩。

    于是去往山间农家的路上,老人娓娓道来,将昔年豫章王妃与江夏王曾走过这座古桥的光景,讲与并缰徐行的太子萧允朔听。

    良久,他肃然垂首,“儿臣谨记。”

    “这里风凉,天色已晚,父皇该回宫了。”

    王氏若在朝,势不能免当锋之痛。

    父皇搁下酒碗,“老丈哪里话,既有酒肉,怎能少了主人,快请尊夫人出来。”

    这迷惑看在父皇眼中,他只寥寥地笑,“你尚年少,待朕百年后,换你坐上龙庭便懂了。”

    钟叟吩咐儿媳妇快快炊煮待客。

    父皇将空碗顿下,命魏邯再斟。

    却有一回,钟叟倚杖坐在门口,跟初到京城的边地客人说起紫川旧事,听者莫不惊羡神往。

    那白发拄杖的老人从酒铺里蹒跚走到父皇身旁,咧着缺牙的嘴:“终于等来了啊,公子真是好人才!”

    媳妇为她夹肉,喂给她吃,她偏了头慢慢咀嚼,口角有沫。

    萧允朔敛容屏息,眼前如有磅礴云气,万里山河随父皇这番话,无声铺展翻腾。

    应这一声呼唤,柴门轻启,款款走出素衣无尘的母后。

    “老丈过奖。”客人一笑,又问,“令郎不在家中,平日何人侍奉二老?”

    十几年来,钟叟惯了,早已不以为怪。

    “他可有归乡之意?”父皇问得意味深长。

    原来世上仍有这般人物,风流不逊当年。

    父皇望着他,缓缓道:“朕有生之年,王氏仍是天下第一高门,朕不负你母后,日后江夏王也不会负你。”

    父皇抓起一只土陶酒碗抛向魏邯,“来吧,有酒同饮!”

    这人气度非凡,相貌堂堂,一身简素玄衣,下着乡野人家的连齿木屐,从来不笑不语,饮酒如饮水。

    随侍在外的魏邯应声而入,“主公,属下在。”

    萧允朔揣度着他的心思,不敢妄语,只斟酌道:“未听舅父提过……江南虽常有书函信使来,舅父却从不复信。”

    “澈儿,你要记得朕今日的话——”父皇看着自己,唤了这声乳名,眼中含有的柔软一闪而没,转为肃然,“王氏为世家之首,立于帝侧,即便是朕也忌让三分。纵然如此,朕仍信之用之。只因将军阵前,遇敌杀敌,逆我者亡是武人手段。为君者,于绝顶处观天下,谁不觊觎,谁不忌惮,杀是杀不完的,倘若面前有拦路恶犬,只需击杀之,若有啸傲猛虎,则驯服之。你需记住,帝王术是驭人术,不是杀人术。”

    耳耳中听着父亲匀长气息间,偶有呓语,知他已在梦中。

    次年暮春时节,他如约前来,伺候年年不改。

    萧允朔只是一笑,觉察到父皇斜目一瞥间的嘉许,心中豪兴暗生。

    钟叟偶尔想起还会自嘲山野之人世面见得少,头一回给这客人端酒时,手上抖索,竟泼洒了半碗。

    四骑前迎,当先那人率众翻身下马,齐齐单膝曲跪。

    那一年王郎离京去往江南,紫锦玉带,策马风流。

    “澈儿,你陪朕喝。”父皇拎酒起身,头也不回走向屋前,拂袖不许旁人相随。

    “打得好,贺兰家的蛮子,还妄想求亲。”父皇冷哼,“打几鞭子算得什么,若以阿妩的凶悍……”

    “紫川渡的酒,朕再不来喝了。”父皇扬手将空空酒坛掷了出去,落入池塘,溅起水花哗然,浮萍四散,“这老儿,教朕好不羡妒!”

    昔年豫章王妃,后来贵为敬懿皇后的王郎之妹,亲至桥上相送。

    他摆了摆手,“朕累了,莫吵。”

    人老了便爱忆旧,同样的话,说过百十遍也不知厌倦。

    前来相送王郎的京中女眷,油壁青厢,车马家仆,结成一路锦绣,引来远近争睹。

    伫立桥头的黑衣客人凝目远望,直到少年走的近了,才颔首而笑。

    萧允朔依言牵来,父皇亲手扶了老人上马,手抚马鬃道:“老丈,再将紫川旧事讲给这少年人听一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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