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黑衣新娘最新章节!

    我感觉,椅子后一个幽灵站着

    脸上带着冷漠而残酷的微笑

    了无生命气息,一动不动

    ————莫泊桑

    神秘女子

    宿舍房间里有四个人,每个人都穿着不同类型的睡衣。一个已经舒展地趴在床上,下巴和两只胳膊在床边摇晃。一个坐在窗台上,用一只脚尖踮在地板上保持身体平衡,好像一个冻住了的芭蕾舞者。第三个人坐在地板上,紧紧抱着她高耸的膝盖,下巴枕在双膝上。第四个也就是最后一个,唯一出声的一个,在椅子上。不是以通常意义上的那种坐姿坐在椅子上,她整个人平躺在椅子上面,就像一块围毯那样。她的双手肘撑在一只椅臂上,双腿搁在另一只椅臂上。身体则沉入在椅子上通常用来坐人的那个中间部分,一本书搁在身上,没有东西支撑,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那时候,书本正相当迅速地一起一落。

    “‘云冷杉树林中间有一间小屋在等待,它需要一个女人的抚触,朱迪丝小姐。’他说。”

    “她害羞地笑了笑,把头埋进他的胸膛。他强壮的双臂缓缓地环抱着她。”

    到这里,读者自己的双肩也开始心醉神迷地抽动,仿佛它们正被书中的主人翁拥抱了似的。她含情脉脉地让书本滑落到地板上。“我敢肯定他本人就像那样,”她朦胧地狂想着,“强壮而可靠,又有一点腼腆。你们注意到没有,他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叫她‘朱迪丝小姐’,那是不是一种礼貌?”

    “我敢跟你打赌,他并不是那么有礼貌。”

    躺在椅子上的女孩非常高兴地说:“你最好不要打赌,我已经留意到,从第一章后,他就不再那么正式了。”

    躺在床上的姑娘说:“她肯定享受得很。”

    “昨晚我梦见他了。他把我从一座即将塌陷的圆顶建筑中救了出来。”

    另外三个姑娘都窃笑,“他还做了什么?”

    “当时就梦见这些了,八点的钟声把我吵醒了————真讨厌。”

    “再传一支烟来。”有人说。

    “只剩下一根了。”

    “哦,那有什么关系?明天晚上我们会得到另一包。”

    “是的,别忘了下一次轮到你去把它拿进来。我提供了这包。”

    “好的,没问题。我们只要再把窗户打开就行。如果烟雾飘进了大堂,然后老弗雷泽来了的话……”

    躺在椅子上的那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让她立即成了众人的目标。“你还没有遇到任何让你兴奋的人,还没有什么令人兴奋的事发生,你为什么就要显得那么老成呢?”

    “她还在想着他呢。”

    “你怎么知道他就没结婚呢,或者他已经有三十二个孩子了?”

    “我知道他没有,他不可能结婚了。”

    “为什么他不可能结婚?”

    “因为那太不公平了。”

    “可怜的姑娘,我不喜欢看到她这样受折磨。”

    那个躺在床上的姑娘不耐烦地说:“噢,她也就光会嘴里说说,仅此而已。如果她什么时候见到人家的面,可能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或许会在地板上找个地洞钻下去。”

    躺在椅子上的那位轻蔑地反驳道:“会那样吗?我倒要给你们露一两手。很快我就会让他牵着我的手一起出去吃饭。”

    躺在床上的那个贬低她的女子嘲讽道:“我敢打赌,你会害怕得出不了这扇门。”

    “我保证,如果我下定决心就能做到!你想下多少赌注?”

    “你想赌多少?”

    “我赌下个月家里寄来的全部生活费!”躺在床上的那个女生恶毒地看着她,“好的,我也跟你赌下个月的生活费。现在要么你继续读你的书,要么你就闭上你的嘴再想他。我都已经听腻了。”

    “没错,别再提这事儿了,”其中一个比较有同情心的听众建议,“你继续像这样子渴望下去没有用。”

    躺在床上的那个怀疑论者说:“她回来的时候,我们怎么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呀?”

    “我会带证据回来的。”

    “带一个他的领结回来。”其中一个姑娘打趣地说。

    “不,那不好,我想到一个更好的东西。她得带回来一张他俩的合照,两人站在一起的那种。”

    “而且他的胳膊要搂着她,”坐在窗台上的那个姑娘补充道,“得让我们的钱花得值呀!”

    “哼!”躺在椅子上那个男人杀手轻蔑地说道,“这些都好办,不过最精彩的部分照片是拍不下来的。如果我真的打算去约他,说不定他就跟我回到这里来了。”

    “你准备怎么离开这里?”

    “我会把一切都考虑周全的。我已经梦想这件事好久了,在法语课上或者类似的场合,所以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们知道老顽固弗雷泽小姐最害怕流行病了————如果你的脸上出现两个她没法马上去除的红点的话。这时候,我的人就可以立即离开了……”

    “你最好能赌赢,”一个站在中立角度的姑娘同情地说,“否则你就得整整破产三十天————你可别妄想我们会借给你零用钱。”

    那个坐在地板上的姑娘突然跳起来:“弗雷泽!”她轻声地警告道,“我听见走廊里有她的脚步声!”

    房间里立即陷入一阵慌乱不安的移动,所有人都朝不同方向跑。其中两个通过连通门跑到隔壁房间,逃回她们自己的区域。坐在窗台上那个姑娘立即跳上了前面还是空着的床上,消失在厚厚的被窝中。

    只剩下躺在椅子里的那个还在吸着烟。她快速地熄了灯,红色的烟灰在黑暗的周围变成了电光螺旋,寻找着一个着陆点。“这个拿去!这个拿去!”她激动地低语道。

    “你拿着!”冷酷的回应传来,“你是最后一个拿着的人。”

    那香烟在开着的窗户外面形成了一条抛物线,被子又一次掀起了波浪,接下来便是一种令人恶心的沉默。片刻之后,一个冷酷的、警惕的脑袋出现在被阴险地打开的走廊门后面。那脑袋怀疑地闻了闻空气,保持那个不确定的姿势一两分钟后,终于出去了,是被打败了,而不是被说服的。这个脑袋也出现在隔壁房间,从那里离开之后,隔壁的房间里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一场压低嗓门的对话。

    “你不觉得她有点奇怪吗?我是说,她并不像我们几个,她看起来年龄比我们大。”

    “是的,我也注意到了。”

    “毕竟这里并没有人真正了解她。报到的时候,她的父母甚至都没有把她送过来。我听弗雷泽小姐说她是通过邮件申请报名的,而且是因为有人极力推荐,她才被录取的。她到底是谁?她到底来自哪里?她也是在这个学期中途,不知从何处突然就来到我们中间。”

    “噢,她是转学过来的。”

    “哦,那是她自己说的。”

    “从没有人见过她的家人。而且她也从来都没有像我们一样收到过家书。”

    “为什么她对那个愚蠢的作家那么疯狂?我看不出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他在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块农庄;也许这就是她来这里的原因————为了接近他。”

    “也许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女学生。”

    一阵沉默,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

    “那她是谁?”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的跑车像往常一样以蜗牛的速度往前爬行,紧贴着马路外侧的边沿,德国牧羊犬笔直地坐在他的副驾座上,这时一辆出租车飞驰而过,朝着同一方向前行。他习惯性地像那样慢慢地开车,帮助他思考。他觉得每当他独自开着车到外面去透气,毫无目的地慢慢前行,都能收获很多。

    当然,他不是非常肯定,但是他似乎看见刚才过去的那辆出租车后排坐着一位姑娘。他这样认为的原因是,那姑娘的后脑勺正好放在插在后面的小椭圆形镜子正中间。如果有两三个乘客的话,他们通常会更加均匀地分布在座位上,而不是像这样。

    等他走进那条通往他地盘的捷径小道时,以它行走的速度,那辆出租车应该早就不见踪影了,可是令他惊讶的是,当他爬上最后一个山坡的时候,它还在他的前面。此刻,它正不稳定地懒散地向前走去,仿佛由于它乘客的缘故,正在听从于一种互相矛盾的命令。

    正当它开到了小径的对面,路边立着一张提示牌:T.福尔摩斯,私家路,不准通行;三个词语在听觉上完全像是来自提示牌的尖叫声。下一秒,出租车车门打开了,一个姑娘的身影既不是跳下车,也不是身体滚进路边柔软的草坪;她一个完整的筋斗翻身,然后正好在路边停下来了。出租车加速,沿着马路呼啸而去,红色的尾巴恶毒地瞪着她。

    片刻后,福尔摩斯的车慢慢地开过来,停在对面,他下了车。此刻,她正坐在路边,双手抓住她的脚背。德国牧羊犬不顺从地留在车上,仿佛那是他的初恋,而不是他的主人。

    “你受伤了?”福尔摩斯朝她俯身问道,扶着她的两只胳膊,帮她站起来。她靠着他立即步履蹒跚地走起来。

    “我站不起来了,怎么办?”

    “最好先到我那里去,就在那边。”

    他把她扶上车,沿着那条私家路开了小段距离,在一座经过改造适合城里人居住的典型农舍前,他又把她扶下车。即使到那时候,那只狗似乎也没有足够的感觉要跟着他,直到福尔摩斯转身冲它咆哮:“快点进来,你这个笨蛋。你想干什么,整晚都待在外面吗?”狗越过汽车的边沿,独自朝门口走去,有一种不属于任何人的氛围。

    一个黑皮肤的佣人,听见门上的门环重重叩击的声音过来开了门。他问候了福尔摩斯,言语间透露一种二人长年相处培养出来的亲密感。“呃,你有没有为伤脑筋的那章找到一个好结尾啊?”

    “我确实有了一个,”福尔摩斯似乎有点生气地说,“不过,它马上又从我的脑海中溜走了。这位年轻的女士遭受不幸的事故,你帮我扶她到椅子上坐着吧。然后去外面把车开进来放好。”

    两个人扶着她来到一间长长的松树板镶嵌的客厅,客厅占据着整个房间的深度,客厅的一边是一座用鹅卵石做成的、从地面延伸到屋顶的巨大壁炉。也就是说,壁炉本身是到屋顶那么高,壁炉口略与肩膀同高。她来到一把大椅子前面,椅子里面放着厚厚的垫子,椅背上发着橙红色的光亮,她准备在这把椅子前面停下来,坐上去。那个黑皮肤的佣人立即猛地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不是那个椅子,那是他的灵感椅。”

    坐下来后,福尔摩斯透过火光仔细地打量着她,壁炉的火光衬托着天花板上流水形的灯光,灯光不太亮,从这点来看,这显然是先前留下来的。

    她年轻,可是唯一的事实就是,她身上的一切似乎企图传达一种完全相反的印象,不让人看出她到底有多年轻。十八岁;从外表看也顶多十九岁。在她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头发可能是金色的,现在变成了栗棕色了,但头发里面仍然泛着金色。她的双眼是蓝色的。刚才她滚到地上的时候,身上沾了不少树叶和嫩枝。她大略地拍了拍身上的叶子和树枝,好像她不愿意影响它们,直到她肯定他已经注意到她的狼狈形象。

    “发生什么事了?”萨姆一离开去看车子之后,他立即问道。

    “平常的事。不管什么时候,当你看见一个女孩不等车停下来就自己跳下车,你就可以得出自己的结论了。”

    “可那是一辆城里的出租车,不是吗?”他觉得那种事情似乎离他很遥远。

    “那车上的思想也就是城里人的思想。”她似乎不想再多谈论那件事。

    “我想,我们最好是能找个医生来看看你的脚。”

    她对这个提议没有表示出任何特殊的渴望。“如果我待着不动,也许它就会自己消下去。”

    “可是我看,好像一点也没有下去。”他指出。她把脚往后抽了抽,藏在第一只脚后面,这样它的轮廓就不会这么明显了。

    萨姆回来了。“萨姆,离我们最近的医生是谁?”

    “我估计是约翰逊医生。他不认识我们。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试着去找他。”

    “已经很晚了,也许他不会愿意过来,”她提到。

    萨姆回来汇报说:“他半个小时后会到这里来。”

    她说:“噢。”语气里有种平淡。

    没过多久,他们还在等医生过来,她说:“我总是在想你是什么样子的。”

    “噢,这么说,你认识我?”

    “谁不认识您呀?我读过您所有的作品。”她深情地叹了一口气,“想都不敢想,今天竟然可以在这里与您共处一室!”

    他转过脸去:“不要再说那东西了。”

    “而且至少你就像你原本的样子,”她继续说,并没有被吓住,“我的意思是,那些人书写了那么多精力充沛的野外的东西,实际上他们自己都像包裹在毯子里的骨瘦如柴、贫血的小家畜。你至少刻画出一个人物,可以让姑娘们全身心地投入。”

    “你大概是听了太多胡扯了。”他厌恶地告诉她。

    她的目光游离于用椽建筑的天花板上,天花板上闪烁着海浪般的光线。“你是一个人住在这个大房子里吗?”

    “我到这里来工作。”如果说这句话里包含了某种温柔的暗示,她还是没有领会。

    “这个壁炉真大!我肯定,你都可以站在里面了。”

    “以前,人们习惯于把整只羊羔和火鸡放在里面烤;那些挂钩都还在烟囱里面呢。这个壁炉简直太大了,要把它给点着实在要花太长时间了。我准备重新改造它,把它弄小一点儿,在里面装一个顶和新的四壁。”

    “哦,是的,我看见四周都有裂缝了;我猜是里面有石头的缘故。”

    萨姆朝壁炉火中扔了一根重重的拨火棍,这时候医生敲门的声音响起。他把拨火棍靠着石头放下,走出去迎接他。福尔摩斯跟着他走进客厅,欢迎医生。他觉得好像听见她在自己身后发出痛苦的啜泣,但是医生进来时的大声动静把它淹没了。

    片刻后,他们进来了,她的脸扭曲了,脸上的血色似乎全部消失了。那根铁的拨火棍横着躺在地上,好像因为自身的重量倒在了地上。

    “让我们看看,”医生说。他用手指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部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叫声。医生舔了舔舌头:“我要说,你那里挫伤得很严重!不过,没有扭伤,更像是那些小软骨被砸碎了,像是某个重物掉在脚面上了。用一个纱布包起来,你要让这只脚休息一两天,让它有修复的机会。”

    尽管她眼角里缓缓流露出痛苦的余光,但她给福尔摩斯的表情里似乎有种胜利的感觉。

    医生走后,他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火车站离这里有四十分钟的路程,可我不知道今晚还有没有火车。我可以亲自开车送你回城,但是我们到那里得到明天早上了。”

    “我不能留下来吗?”她渴望地问,“我不会打扰你的。”

    “不是那样。我是单身,而且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即便是萨姆,他也是睡在外面车库里的。”

    “哎呦。”她轻描淡写地回应道,“有那只狗的陪伴就足够了。”

    “哦……呃……你家里人不会担心你吗,如果你在外面过夜的话?”

    她喉咙里响起一种像是被噎住的笑声。“哦,当然会,到现在为止已经三天了。他们住在新墨西哥。等他们听说我不在家的时候,我已经又回到家了。”

    他看了萨姆一眼,萨姆也看了他一眼。“萨姆,把地下室那间有个简易床的房间收拾一下,给这位女士住吧。”最后他说。

    “我的名字叫弗雷迪·卡梅伦,”坐在椅子上那个长着娃娃脸的人主动说,“你知道的,是弗雷德丽卡的简称。”

    他们默默地坐在那里,等着萨姆把房间收拾好。福尔摩斯一直盯着地面,她也一直盯着他,带着一脸毫不掩藏的孩子式的坦率。

    “你为什么把那些来复枪和霰弹猎枪都堆放在角落里?”

    “因为我不工作的时候就会经常去打猎。”

    “这些枪里都有子弹吗?”

    “当然都有子弹。”他等了一会儿,接着补充道,“一旦开火,这些武器的反冲力非常大。”

    “晚安,福尔摩斯先生和女士。”萨姆说完后离开了,他随手把身后的门关上。

    沉默变得简直像棉花一样柔软,像是那种可以在嘴巴里品尝到的东西。“我们为何不说点什么?”大约一刻钟过后,她提议道。

    他的双眼从她身上闪过,然后又看着地板,像是作答了似的。这轻微的改变里面带着一种谨慎的东西。她防御似的扭过肩膀,看着身后。“关于这个地方的某些事情,触动你的事情。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好像是。”他草率地同意了她的看法,然后站起身来,二话没说,把她一个人留下。他带着一种痛苦的熟思走上楼梯,脑袋低着,仿佛在仔细地听着什么。一块烧尽的木头灰在壁炉里爆开,他的肩膀摆好架势,然后又放松了。接着,那沉重而油滑的寂静又回来了,消除了瞬间的声音。他的门在楼上某个地方关上了。

    萨姆进来时看见他们俩一起坐在餐桌旁。

    “这是什么?”他带着一种假装的愤怒大声问道,那愤怒中潜藏着对这件事的呕气。

    “二号小伙子今天早上捉到的。不过,她运气不好,他不会吃。”

    “他在想一个计谋呢。”萨姆暗示道。福尔摩斯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这句话精明得令人不安。他拿了一块香肠放进杯子里,然后放在地上。德国牧羊犬走过来,津津有味地吃着。

    “哦,那情节完成了没有?”她突然很想知道。

    “还没完成,”福尔摩斯说。他一直盯着狗,“不过之后肯定会完成的。”他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干了,伸手又问她要了一些。

    他站起来,给她扔去一句话。“今晚见。”然后就去客厅了。

    “他跟你说今晚见,是什么意思?”她茫然若失地问萨姆,“那我该做什么呢,一直隐形直到晚上?”

    “他现在要去创作了。”萨姆跟着他走进去,仿佛为了把一切处理妥当必须有他在。她站在门廊里看着。萨姆调整那张“灵感椅”,让自己的脑袋朝椅子竖起来,重新把椅子调整到毫厘不差。

    “难道这把椅子每次都必须在完全相同的位置吗?”她惊讶地问道,“我猜,如果有两英寸的偏差,他就不能正常思考了?”

    “嘘!”萨姆专制地让她安静下来,“如果没有与地毯上那根对角线保持平行,就会让他分心的。”

    福尔摩斯正站在窗户旁边往外看,已经沉浸在这思想的世界。他突然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出去!灵感现在来了。”

    萨姆带着一种可笑的匆忙,蹑手蹑脚地走出去,非常激动地在他面前朝她做动作。她在关着的门外站了一会儿,毫不害臊地在那里偷听。福尔摩斯的声音从一种低沉单调的噪音中传来,他正对着口述听写机说话呢:

    “切努克带着雪橇狗继续前行,穿过一片雪地荒野,面对着潜藏在他皮毛大衣下的一张保护的面具……”

    即使在那刻,萨姆不会让她安静:“别站得那么近,你肯定会把地板弄得吱吱作响。”

    她很不情愿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拖着她那只穿着拖鞋的脚。“事情就是这么做成的。细节上肯定不能有半点的变化,甚至他椅子站立的角度都不能有变化。”

    萨姆让自己保持平衡,手里拿着表,站在门外,一只拳头向上竖起,成击打姿势。他等待着,直到第六十秒钟过去,他才把拳头放下。“五点了!”他警告地叫道。

    福尔摩斯憔悴地走出房间,头发乱糟糟的,衬衣上的扣子一直开到肚子处,袖口也开着,鞋带散着,甚至连皮带扣都没有系好。坐在门口靠鹿茸角衣帽架旁边的一个拘谨的、胆小如鼠的小个子中年女人站起来。她穿着一身很不得体的花呢套装,戴着一副金属框架的眼镜,灰白色的头发被紧紧地扎进一个难看的小发髻里,发髻垂在脖颈后面。

    “福尔摩斯先生,我是新来的打字员。特伦特先生说他希望,我能比上一个他派给你的打字员更令人满意些。”

    那个姓卡梅伦的姑娘已经从她的房间来到门廊,站在他们的对面,被他出现的声音吸引。

    “恐怕已经造成了损失,”他瞅了她一眼说道,“你准备留下来吗?”

    “是的。”她指指放在身边地板上的一只格拉斯通牌的旧包包。“特伦特先生解释的时候说,这个工作可能得住下来慢慢做完。”

    “好吧,我很高兴你过来了。我已经在机器里录完了六章。我不知道你的速度有多快,但是至少你要三四天的时间才能赶上。”

    “比起速度,我打字的时候更加准确和勤勉,”她拘谨地让他知道,“在我打出来的稿子上面,从来没有放错位置的标点符号,这点很值得我自豪。”她软绵绵地交叉着双手,放在她的面前。

    “萨姆,带……我还不知道你名字。”

    “基奇纳小姐。”

    “把基奇纳小姐的包拿到前面二楼的房间里去。”

    当他一个人的时候,那个卡梅伦姑娘朝他走来,脸上带着一副阴沉的、不悦的表情。“这么说,将会有一个莉迪娅·平卡姆和我们一起住一段时间了。”

    “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是的。”她也不是开玩笑,她正在生闷气,“女人喜欢管理一个地方。这是一种理想。”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估计也是。”他平淡地说,最后转过身去。

    萨姆后来说:“我们这里现在竟然来了一连串的女人!福尔摩斯先生,这之后,你要不最好回城里去工作吧,那里又好又安静。”

    “我有个主意,可以让她们很快就离开。”福尔摩斯回答道,他正站在镜子面前整理头发。

    萨姆拿出小食盘后,他们三个人坐下来。弗雷迪·卡梅伦脸上还带着那种不悦的表情。让他觉得好笑的是,在整个用餐的过程中,她都试图给另外一个女人这种印象:她才是这个家里的合法成员。

    “萨姆。”他叫道,黑仆回到门廊里,“多久没有给你晚上放假了?”

    “很久了。但是,在这里晚上放假也没有用,这里没有地方可去。”

    “告诉你我的计划。我可以请客让你到城里去玩。等下我傍晚出去转的时候,开车把你送到车站去。你到城里之后,我想让你到城里的家里去一趟,到公寓里拿点东西来。”

    “我肯定愿意!但是,福尔摩斯先生,我不在你身边能行吗?”

    “为什么不行?你明天晌午就回来了。卡梅伦小姐可以为我准备早餐,就像今天早晨这样。”

    她的脸还是打字员到来之后第一次放晴了:“我可以吗?”

    “而且等我早上准备好工作的时候,我也会自己生火。你看,这里有够多的木柴了。”

    把他那位忠心耿耿的随从送到车站时,将近晚上十一点了,他独自缓慢地驾车回到家。那只德国牧羊犬还是像往常一样疏远,坐在他旁边的副驾座上。农村寂静得像坟墓一样,路上空无一人,这次没有快速而过的城市出租车。他自己把车放好,用自己的钥匙把门打开。真奇怪,他是那么习惯地让萨姆为他做这些琐事。那个卡梅伦姑娘正站在楼梯脚下听着。楼上传来一声像是害怕的、低声的啜泣。

    她不可思议地笑了笑,用大拇指指了指楼上:“那个老女仆要抛弃你走了。”

    “你的话什么意思?”

    “她正要收拾行李离开呢。她有点神经过敏。有人从她的窗户扔了一块石头进来,警告她离开这里。”

    “你为什么不上楼,至少可以安慰一下她?”他厉声地问道。

    “我没必要这么做。她穿着一件1892年的法兰绒睡衣跑到我这里来,几乎是跳上我的大腿寻求保护。你现在听到的还只是一个预告片呢。既然她那么想离开,我就帮她查查看火车班次吧。”

    “如果你没有那么做,我也不会太吃惊。”

    她像是没听见这句话。“肯定是一些搞恶作剧的孩子做的,你觉得对吗?”

    “毫无疑问,”他说着上楼去了,“这方圆几英里的地方也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基奇纳小姐正在往她那只格拉斯通包里装行李,旁边一瓶嗅盐散发出淡淡的气味。桌子上放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石头旁边放着一张包着它的纸,上面用铅笔粗糙地写着:

    明天早上之前离开这里,否则丢了性命你后悔都来不及。

    窗户玻璃有一小块被砸碎成星星形状。

    “你不会让这样一件小事把你吓到了吧,对吗?”他建议道。

    “哦,这种事情发生之后,我今晚都不敢眨眼了!”她抽着鼻子说,“事实上,我晚上都很紧张的,即使在城里也一样。”

    “事实上,这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她不确定地停止收拾行李:“你觉得会是谁……谁呢?”

    “我不能说,”他果断地说,好像是要打消她继续追问下去的念头,“你当时有没有往窗外看看,当时到底谁在下面?”

    “哎呀,没有!我一看完这纸条,就跑到楼下去逃命了。我……我现在感觉好多了,福尔摩斯先生,因为你回来了。这屋里还是得有个男人在……”

    “哦,”他说,“如果你已经感到害怕和不安,我不想再强迫你留在这里。我愿意开车送你到火车站,你还有足够的时间赶上十二点一刻的火车。等我回去,你下周可以在城里做打字的工作。这完全取决于你。”

    他提供的逃跑大道显然正合她心意。他看着她的表情,几乎是渴望地看着她那打开着的行李包。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抓住床沿脚,仿佛在支撑自己站起来。“不,”她说,“我被派到这里来为你做这份工作,而且我还从来没有让别人交托给我的事情半途而废的。我会留下来把工作做完的!”不过,她又偷偷地看了一眼那被砸碎的玻璃,完全出卖了她刚才表达的勇气和信心。

    “我觉得你会没事的。”他平静地说,嘴角上露出了一点点的微笑,“那只狗是一个非常有效的保障,没有人能从外面进来的。而且我自己的房间就在走廊的那一头。”他转身离开,然后又转过身从门廊里对她说,“我衣柜的抽屉里有一把小来复枪;如果你会感觉舒服一点儿,我可以找出来,让你今晚拿着它放在身边。”

    她发出一种反感的吱吱声,立即朝他摆手:“不,不,那会让我更加害怕,我最害怕那个东西了!我受不了看见任何形式的武器,我害怕死那些东西了!”

    “好吧,基奇纳小姐,”他安抚地说到,“你决定留下来,表示了你无比的勇气,尽管并没有什么真正值得担心的事情————我也不会忘记替你在特伦特先生面前夸奖你这点。”

    那个卡梅伦姑娘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支来复枪,没多久他意外地出现在走廊里。他下楼的声音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轻。他双手反在背后,把外套上的下摆撩起来,不让它拖在地上。“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像只猴子一样拿着那个东西当玩具。我想,我昨晚已经告诉过你,这些枪里都有子弹。”

    她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才把枪放下。她甚至转过身,手里拿着枪正面对着他,不过枪是横着放在自己的身上。他没有动。他的双眼里有一种舞蹈素质,仿佛他那男性的协调性已经准备好随时满足一个即兴而来的动作需要,但是他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她把枪靠在墙上放好,炫耀地搓了搓双手:“对不起。我想做的事情好像都错了。”

    他的双手也松开了,外套的下摆展开了:“噢,没有,我不会那样说。你想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他在那张“灵感椅”上坐下来。她不确定地在椅子后面徘徊。“我是否打扰你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还是总体而言?”

    “我的意思是现在。总体而言,我确实打扰你了,这不用有人告诉我。”

    “没有,这会儿你没有打扰我。我不介意你现在在这里。”

    “在这里你才能密切注视着我。”她帮他把话说完,带着一种讽刺的嘲笑。她的双眼朝天花板示意了下:“她决定留下来了?”

    “让你非常遗憾。”

    她精心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俩人根本不能很好地理解对方,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相互理解。”

    那是他们俩说的最后一句话。壁炉里的火已经灭了,只留下石榴石一样的灰烬,像港口一样的黑暗。房间其余的地方都是蓝色的影子。只有两张脸凸显出来,仿佛衬托在四周阴暗背景上的苍白的椭圆形。一只蟋蟀在外面低压而来的天鹅绒般柔软的沉默中唧唧地叫着,把这座房子窒息得仿佛一根羽毛支架。

    最后他站起来,而你能看见站起来的只有他那张椭圆形的脸庞,他身体的其余部分已经被黑暗吞噬。他走出去到楼梯上,能够清晰地听见他走在楼梯上的步子是缓慢而沉重的。她还继续待在那里,陪伴她的是那些深红色的灰烬和那些枪。

    他随手把房门关上,但是没有开灯,在漆黑的夜色中很难辨认他。突然,白色亮光微弱地落在了门上,形成两条长长的柱子和一个小小的三角形楔子,他已经脱掉了外套,但是站在门关上的地方没有离开。一张椅子转动了,那道白色的光从上面划过,但是仍然照在门上。一只鞋掉下来一两英寸,发出一点声响,接着另一只鞋子也掉下来了。

    门外的蟋蟀继续叫着,屋里的寂静继续,屋里屋外的夜继续着。黎明前一个小时,有一阵微弱缥缈的空气流动似乎进入了房间,但不是来自窗户的方向,而是来自门的方向————为了不让门锁发出任何的声音,他似乎已经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在楼下远处某个地方,有一块地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可能只是木头从整夜的寒冷中收缩时发出的声音,也可能是鬼鬼祟祟的压力放在了上面。

    此后,再没有听见别的动静。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又有一段小小的空气漩涡被切断了。屋外,一只猫头鹰在树上呜咽,星星开始失去颜色。

    早餐桌上,卡梅伦女孩表现得异常活跃,或许因为是她做的早饭。福尔摩斯下楼的时候,她正无忧无虑地哼着小曲,他就像一个被遗弃的人,长着阴暗的下巴,眼睛下面沾着烟灰。基奇纳小姐比他先下楼,早晨的肥皂和水让她的脸上容光焕发,昨晚那种胆小的表现已经成为过去的事情————至少在下一个晚上到来之前是这样。

    “女士们,你们得原谅我了。”他说着,坐下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砂纸一样的脸庞。

    “毕竟这是你的家。”弗雷迪·卡梅伦指出。

    基奇纳小姐抿嘴笑了笑表示赞同,仿佛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必要为个人的不修边幅找借口。

    那只德国牧羊犬嗅着鼻子来到他跟前,显然记起了昨天。他没有理它。弗雷迪·卡梅伦吸了一口气,她的声音非常小,他几乎没有听见,“今天不测试有没有毒?”

    他把椅子猛地往后推了一把。“萨姆中午左右就会回来,继续干他昨天留下的工作。我们现在要到那里去了,希望不会被打扰。”

    “我会上楼开始打字的,”基奇纳小姐说,“我想在你房间里肯定听不见我的声音。”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