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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总说

    有宋理学之起源

    魏晋以降,苦于汉儒经学之拘腐,而遁为清谈。齐梁以降,歉于清谈之简单,而缛为诗文。唐中叶以后,又餍于体格靡丽内容浅薄之诗文,又趋于质实,则不得不反而求诸经训。虽然,其时学者,既已濡染于佛老二家闳大幽渺之教义,势不能复局于诂训章句之范围,而必于儒家言中,辟一闳大幽渺之境,始有以自展,而且可以与佛老相抗。此所以竞趋于心性之理论,而理学由是盛焉。

    朱陆之异同

    宋之理学,创始于邵、周、张诸子,而确立于二程。二程以后,学者又各以性之所近,递相传演,而至朱、陆二子,遂截然分派。朱子偏于道问学,尚墨守古义,近于荀子。陆子偏于尊德性,尚自由思想,近于孟子。朱学平实,能使社会中各种阶级修私德,安名分,故当其及身,虽尝受攻讦,而自明以后,顿为政治家所提倡,其势力或弥漫全国。然承学者之思想,卒不敢溢于其范围之外。陆学则至明之王阳明而益光大焉。

    动机论之成立

    朱陆两派,虽有尊德性、道问学之差别,而其所研究之对象,则皆为动机论。董仲舒之言曰:“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张南轩之言曰:“学者潜心孔孟,必求其门而入,以为莫先于明义利之辨,盖圣贤,无所为而然也。有所为而然者,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此义利之分也。自未知省察者言之,终日之间,鲜不为利矣,非特名位货殖而后为利也。意之所向,一涉于有所为,虽有浅深之不同,而其为徇己自私,则一而已矣。”此皆极端之动机论,而朱、陆两派所公认者也。

    功利论之别出

    孔孟之言,本折衷于动机、功利之间,而极端动机论之流弊,势不免于自杀其竞争生存之力。故儒者或激于时局之颠危,则亦恒溢出而为功利论。吕东莱、陈龙川、叶水心之属,愤宋之积弱,则叹理学之繁琐,而昌言经制。颜习斋痛明之俄亡,则并诋朱、陆两派之空疏,而与其徒李恕谷、王昆绳辈研究礼乐兵农,是皆儒家之功利论也。惟其人皆亟于应用,而略于学理,故是编未及详叙焉。

    儒教之凝成

    自汉武帝以后,儒教虽具有国教之仪式及性质,而与社会心理尚无致密之关系。(观晋以后,普通人佞佛求仙之风,如是其盛,苟其先已有普及之儒教,则其时人心之对于佛教,必将如今人之对于基督教矣。)其普通人之行习,所以能不大违于儒教者,历史之遗传,法令之约束为之耳。及宋而理学之儒辈出,讲学授徒,几遍中国。其人率本其所服膺之动机论,而演绎之于日用常行之私德,又卒能克苦躬行,以为规范,得社会之信用。其后,政府又专以经义贡士,而尤注意于朱注之《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书。于是稍稍聪颖之士,皆自幼寝馈于是。达而在上,则益增其说于法令之中;穷而在下,则长书院,设私塾,掌学校教育之权。或为文士,编述小说剧本,行社会教育之事。遂使十室之邑,三家之村,其子弟苟有从师读书者,则无不以四书为读本。而其间一知半解互相传述之语,虽不识字者,亦皆耳熟而详之。虽间有苛细拘苦之事,非普通人所能耐,然清议既成,则非至顽悍者,不敢显与之悖,或阴违之而阳从之,或不能以之律己,而亦能以之绳人,盖自是始确立为普及之宗教焉。斯则宋明理学之功也。

    思想之限制

    宋儒理学,虽无不旁采佛老,而终能立凝成儒教之功者,以其真能以信从教主之仪式对于孔子也。彼等于孔门诸子,以至孟子,皆不能无微词,而于孔子之言,则不特不敢稍违,而亦不敢稍加以拟议,如有子所谓夫子有为而言之者。又其所是非,则一以孔子之言为准。故其互相排斥也,初未尝持名学之例以相绳,曰:如是则不可通也,如是则自相矛盾也。惟以宗教之律相绳,曰:如是则与孔子之说相背也,如是则近禅也。其笃信也如此,故其思想皆有制限。其理论界,则以性善、性恶之界而止。至于善恶之界说若标准,则皆若无庸置喙,故往往以无善无恶与善为同一,而初不自觉其抵牾。其于实践方面,则以为家族及各种社会之组织,自昔已然,惟其间互相交际之道,如何而能无背于孔子。是为研究之对象,初未尝有稍萌改革之思想者也。

    第二章 王荆公

    宋代学者,以邵康节为首,同时有司马温公及王荆公,皆以政治家著,又以特别之学风,立于思想系统之外者也。温公仿扬雄之《太玄》作《潜虚》,以数理解释宇宙,无关于伦理学,故略之。荆公之性论,则持平之见,足为前代诸性论之结局。特叙于下:

    小传

    王荆公,名安石,字介甫,荆公者,其封号也。临川人。神宗时被擢为参知政事,厉行新法。当时正人多反对之者,遂起党狱,为世诟病。元丰元年,以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卒,年六十八。其所著有新经义学说及诗文集等。今节叙其性论及礼论之大要于下:

    性情之均一

    自来学者,多判性情为二事,而于情之所自出,恒苦无说以处之。荆公曰:“性情一也。世之论者曰性善情恶,是徒识性情之名,而不知性情之实者也。喜怒哀乐好恶欲,未发于外而存于心者,性也;发于外而见于行者,情也。性者情之本,情者性之用,故吾曰性情一也。”彼盖以性情者,不过本体方面与动作方面之别称,而并非二事。性纯则情亦纯,情固未可灭也。何则?无情则直无动作,非吾人生存之状态也。故曰:“君子之所以为君子者,无非情也。小人之所以为小人者,无非情也。”

    善恶

    性情皆纯,则何以有君子小人及善恶之别乎?无他,善恶之名,非可以加之性情,待性情发动之效果,见于行为,评量其合理与否,而后得加以善恶之名焉。故曰:“喜怒哀乐爱恶欲,七者,人生而有之,接于物而后动。动而当理者,圣也,贤也;不当于理者,小人也。”彼徒见情发于外,为外物所累,而遂入于恶也。因曰:“情恶也,害性者情也。是曾不察情之发于外,为外物所感,而亦尝入于善乎?”如其说,则性情非可以善恶论,而善恶之标准,则在理。其所谓理,在应时处位之关系,而无不适当云尔。

    情非恶之证明

    彼又引圣人之事,以证情之非恶。曰:“舜之圣也,象喜亦喜,使可喜而不喜,岂足以为舜哉?文王之圣也,王赫斯怒,使可怒而不怒,岂足以为文王哉?举二者以明之,其余可知。使无情,虽曰性善,何以自明哉?诚如今论者之说,以无情为善,是木石也。性情者,犹弓矢之相待而为用,若夫善恶,则犹之中与不中也。”

    礼论

    荀子道性恶,故以礼为矫性之具。荆公言性情无善恶,而其发于行为也,可以善,可以恶,故以礼为导人于善之具。其言曰:“夫木斫之而为器,马服之而为驾,非生而能然也,劫之于外而服之以力者也。然圣人不舍木而为器,不舍马而为驾,固因其天资之材也。今人生而有严父爱母之心,圣人因人之欲而为之制;故其制,虽有以强人,而乃顺其性之所欲也。圣人苟不为之礼,则天下盖有慢父而疾母者,是亦可谓无失其性者也。夫狙猿之形,非不若人也,绳之以尊卑,而节之以揖让,彼将趋深山大麓而走耳。虽畏之以威而驯之以化,其可服也,乃以为天性无是而化于伪也。然则狙猿亦可为礼耶?”故曰:“礼者,始于天而成于人,天无是而人欲为之,吾盖未之见也。”

    结论

    荆公以政治文章著,非纯粹之思想家,然其言性情非可以善恶名,而别求善恶之标准于外,实为汉唐诸儒所未见及,可为有卓识者矣。

    第三章 邵康节

    小传

    邵康节,名雍,字尧夫,河南人。尝师北海李之才,受河图先天象数之学,妙契神悟,自得者多。屡被举,不之官。熙宁十年卒,年六十七。元祐中,赐谥康节。著有《观物篇》、《渔樵问答》、《伊川击壤集》、《先天图》、《皇极经世书》等。

    宇宙论

    康节之宇宙论,仿《易》及《太玄》,以数为基本,循世界时间之阅历,而论其循环之法则,以及于万物之化生。其有关伦理学说者,论人类发生之源者是也。其略如下:

    动静二力

    动静二力者,发生宇宙现象,而且有以调摄之者也。动者为阴阳,静者为刚柔。阴阳为天,刚柔为地。天有寒暑昼夜,感于事物之性情状态。地有雨风露雪,应于事物之走飞草木。性情形体,与走飞草木相合,而为动植之感应,万物由是生焉。性情形态之走飞草木,应于声色气味;走飞草木之性情形态,应于耳目口鼻。物者有色声气味而已,人者有耳目口鼻,故人者,总摄万物而得其灵者也。

    物人凡圣之别

    康节言万物化成之理如是,于是进而论人、物之别,及凡人与圣人之别。曰:“人所以为万物之灵者,耳目口鼻,能收万物之声色气味。声色气味,万物之体也。耳目鼻口,万人之用也。体无定用,惟变是用。用无定体,惟化是体,用之交也。人物之道,于是备矣。然人亦物也,圣亦人也。有一物之物,有十物之物,有百物之物,有千物、万物、亿物、兆物之物,生一物之物而当兆物之物者,非人耶?有一人之人,有十人之人,有百人之人,有千人、万人、亿人、兆人之人,生一人之人而当兆人之人者,非圣耶?是以知人者物之至,圣人者,人之至也。人之至者,谓其能以一心观万心,以一身观万身,以一世观万世,能以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工,身代天事。是以能上识天时,下尽地理,中尽物情而通照人事,能弥纶天地,出入造化,进退古今,表里人物者也。”如其说,则圣人者,包含万有,无物我之别,解脱差别界之观念,而入于万物一体之平等界者也。

    学

    然则人何由而能为圣人乎?曰:学。康节之言学也,曰:“学不际天人,不可以谓之学。”又曰:“学不至于乐,不可以谓之学。”彼以学之极致,在四经,《易》、《书》、《诗》、《春秋》是也。曰:“昊天之尽物,圣人之尽民,皆有四府。昊天之四府,春、夏、秋、冬之谓也,升降于阴阳之间。圣人之四府,《易》、《书》、《诗》、《春秋》之谓也,升降于礼乐之间。意言象数者,《易》之理。仁义礼智者,《书》之言。性情形体者,《诗》之根。圣贤才术者,《春秋》之事。谓之心,谓之用。《易》由皇帝王伯,《书》应虞夏殷周,《诗》关文武周公,《春秋》系秦晋齐楚。谓之体,谓之迹。心迹体用四者相合,而得为圣人。其中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异同相乘,而得万世之法则。”

    慎独

    康节之意,非徒以讲习为学也。故曰:“君子之学,以润身为本,其治人应物,皆余事也。”又曰:“凡人之善恶,形于言,发于行,人始得而知之。但萌诸心,发诸虑,鬼神得而知之。是君子所以慎独也。”又曰:“人之神,即天地之神,人之自欺,即所以欺天地,可不慎与?”又言慎独之效曰:“能从天理而动者,造化在我,其对于他物也,我不被物而能物物。”又曰:“任我者情,情则蔽,蔽则昏。因物者性,性则神,神则明。潜天潜地,行而无不至,而不为阴阳所摄者,神也。”

    神

    彼所谓神者何耶?即复归于性之状态也。故曰:“神无方而性则质也。”又曰:“神无所不在,至人与他心通者,其本一也。道与一,神之强名也。”以神为神者,至言也。然则彼所谓神,即老子之所谓道也。

    性情

    康节以复性为主义,故以情为性之反动者。曰:“月者日之影,情者性之影也。心为性而胆为情,性为神而情为鬼也。”

    结论

    康节之宇宙论,以一人为小宇宙,本于汉儒。一切以象数说之,虽不免有拘墟之失,而其言由物而人,由人而圣人,颇合于进化之理。其以神为无差别界之代表,而以慎独而复性,为由差别界而达无差别之作用。则其语虽一本儒家,而其意旨则皆庄佛之心传也。

    第四章 周濂溪

    小传

    周濂溪,名敦颐,字茂叔,道州营道人。景祐三年,始官洪州分宁县主簿,历官至知南康郡,因家于庐山莲花峰下,以营道故居濂溪名之。熙宁六年卒,年五十七。黄庭坚评其人品,如光风霁月。晚年,闲居乐道,不除窗前之草,曰:与自家生意一般。二程师事之,濂溪常使寻孔颜之乐何在。所著有《太极图》、《太极图说》、《通书》等。

    太极论

    濂溪之言伦理也,本于性论,而实与其宇宙论合,故述濂溪之学,自太极论始。其言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合万物,万物生之而变化无穷。人得其秀而最灵,生而发神知,五性感动,而善恶分。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主静而立其极。‘圣人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要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其至矣乎。”其大旨以人类之起源,不外乎太极,而圣人则以人而合德于太极者也。

    性与诚

    濂溪以性为诚,本于中庸。惟其所谓诚,专自静止一方面考察之。故曰:“诚者,圣人之本。‘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原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诚既立矣,纯粹至善。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元亨者诚之通,利贞者诚之复,大哉易!其性命之源乎?”又曰:“诚者,五常之本,百行之原也,静无而动有,至正而明达者也。五常百行,非诚则为邪暗塞。故诚则无事,至易而行难。”由是观之,性之本质为诚,超越善恶,与太极同体者也。

    善恶

    然则善恶何由起耶?曰:起于几。故曰:“诚无为,几善恶,爱曰仁,宜曰义,理曰礼,通曰智,守曰信。性而安之之谓圣,执之之谓贤,发微而不可见,充周而不可穷之谓神。”

    几与神

    濂溪以行为最初极微之动机为几,而以诚、几之间自然中节之作用为神。故曰:“寂然不动者诚也,感而遂动者神也,动而未形于有无之间者几也。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诚神几谓之圣人。”

    仁义中正

    惟圣故神,苟非圣人,则不可不注意于动机,而一以圣人之道为准。故曰:“动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匪仁匪义匪礼匪智匪信,悉邪也。邪者动之辱也,故君子慎动。”又曰:“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已。守之则贵,行之则利。廓之而配乎天地,岂不易简哉?岂为难知哉?不守不行不廓而已。”

    修为之法

    吾人所以慎动而循仁义中正之道者,当如何耶?濂溪立积极之法,曰思,曰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几动于此,而诚动于彼,思而无不通者,圣人也。非思不能通微,非睿不能无不通。故思者,圣功之本,吉凶之几也。”又立消极之法,曰无欲。曰:“无欲则静虚而动直,静灵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哉!”

    结论

    濂溪由宇宙论而演绎以为伦理说,与康节同。惟康节说之以数,而濂溪则说之以理。说以数者,非动其基础,不能加以补正。说以理者,得截其一、二部分而更变之。是以康节之学,后人以象数派外视之;而濂溪之学,遂孳生思想界种种问题也。濂溪之伦理说,大端本诸中庸,以几为善恶所由分,是其创见。而以人物之别,为在得气之精粗,则后儒所祖述者也。

    第五章 张横渠

    小传

    张横渠名载,字子厚。世居大梁,父卒于官,因家于凤翔郡县之横渠镇。少喜谈兵,范仲淹授以《中庸》,乃翻然志道,求诸释老,无所得,乃反求诸六经。及见二程,语道学之要,乃悉弃异学。嘉祐中,举进士,官至知太常礼院。熙宁十年卒,年五十八。所著有《正蒙》、《经学理窟》、《易说》、《语录》、《西铭》、《东铭》等。

    太虚

    横渠尝求道于佛老,而于老子由无生有之说,佛氏以山河大地为见病之说,俱不之信。以为宇宙之本体为太虚,无始无终者也。其所含最凝散之二动力,是为阴阳,由阴阳而发生种种现象。现象虽无一雷同,而其发生之源则一。故曰:“两不立则一不可见,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息,虚实也,动静也,聚散也,清浊也,其容一也。”又曰:“造化之所成,无一物相肖者。”横渠由是而立理一分殊之观念。

    理一分殊

    横渠既于宇宙论立理一分殊之观念,则应用之于伦理学。其《西铭》之言曰:“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浑然中处,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我之宗子,大臣者,宗子之家相。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之病癃残疾惸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

    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

    天地之塞吾其体,亦即万人之体也。天地之帅吾其性,亦即万人之性也。然而人类有贤愚善恶之别,何故?横渠于是分性为二,谓为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曰:“形而后有性质之性,能反之,则天地之性存,故气质之性,君子不性焉。”其意谓天地之性,万人所同,如太虚然,理一也。气质之性,则起于成形以后,如太虚之有气,气有阴阳,有清浊。故气质之性,有贤愚善恶之不同,所谓分殊也。虽然,阴阳者,虽若相反而实相成,故太虚演为阴阳,而阴阳得复归于太虚。至于气之清浊,人之贤愚善恶,则相反矣。比而论之,颇不合于论理。

    心性之别

    从前学者,多并心性为一谈,横渠则别而言之。曰:“物与知觉合,有心之名。”又曰:“心者统性情者也。”盖以心为吾人精神界全体之统名,而性则自心之本体言之也。

    虚心

    横渠以心为统性与知,而以知附属于气质之性,故其修为之的,不在屑屑求知,而在反于天地之性,是谓合心于太虚。故曰:“太虚者,心之实也。”又曰:“不可以闻见为心,若以闻见为心,天下之物,不可一一闻见,是小其心也,但当合心于太虚而已。心虚则公平,公平则是非较然可见,当为不当为之事,自可知也。”

    变化气质

    横渠既以合心于太虚为修为之极功,而又以人心不能合于太虚之故,实为气质之性所累,故立变化气质之说。曰:“气质恶者,学即能移,今之人多使气。”又曰:“学至成性,则气无由胜。”又曰:“为学之大益,在自能变化气质。不尔,则卒无所发明,不得见圣人之奥,故学者先当变化气质。”变化气质,与虚心相表里。

    礼

    横渠持理一分殊之理论,故重秩序。又于天地之性以外,别揭气质之性,已兼取荀子之性恶论,故重礼。其言曰:“生有先后,所以为天序。小大高下相形,是为天秩。天之生物也有序,物之成形也有秩。知序然故经正,知秩然故礼行。”彼既持此理论,而又能行以提倡之,治家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其教门下,先就其易,主日常动作,必合于礼。程明道尝评之曰:“横渠教人以礼,固激于时势,虽然,只管正容谨节,宛然如吃木札,使人久而生嫌厌之情。”此足以观其守礼之笃矣。

    结论

    横渠之宇宙论,可谓持之有理。而其由阴阳而演为清浊,又由清浊而演为贤愚善恶,遂不免违于论理。其言理一分殊,言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皆为创见。然其致力之处,偏重分殊,遂不免横据阶级之见。至谓学者舍礼义而无所猷为,与下民一致,又偏重气质之性。至谓天质善者,不足为功,勤于矫恶矫情,方为功,皆与其“民吾同胞”及“人皆有天地之性”之说不能无矛盾也。

    第六章 程明道

    小传

    程明道名颢,字伯淳,河南人。十五岁,偕其弟伊川就学于周濂溪,由是慨然弃科举之业,有求道之志。逾冠,被调为鄂县主簿。晚年,监汝州酒税。以元丰八年卒,年五十四。其为人克实有道,和粹之气,盎于面背,门人交友,从之数十年,未尝见其忿厉之容。方王荆公执政时,明道方官监察御史里行,与议事,荆公厉色待之。明道徐曰:“天下事非一家之私议,愿平气以听。”荆公亦为之愧屈。于其卒也,文彦博采众议表其墓曰:明道先生。其学说见于门弟子所辑之语录。

    性善论之原理

    邵、周、张诸子,皆致力于宇宙论与伦理说之关系,至程子而始专致力于伦理学说。其言性也,本孟子之性善说,而引易象之文以为原理。曰:“生生之谓易,是天之所以为道也。”天只是以生为道,继此生理者只是善,便有一元的意思。元者善之长,万物皆有春意,便是。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成却待万物自成其性须得。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自然之道也,有道则有用。元者善之长也,成之者,却只是性,各正性命也。故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又曰:“生之谓性。”人生而静以上,不能说示,说之为性时,便已不是性。凡说人性,只是继之者善也。孟子云,人之性善是也。夫所谓继之者善,犹水之流而就下也。又曰:“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生之谓也。”其措语虽多不甚明瞭,然推其大意,则谓性之本体,殆本无善恶之可言。至即其动作之方面而言之,则不外乎生生,即人无不欲自生,而亦未尝有必不欲他人之生者,本无所谓不善,而与天地生之道相合,故谓继之者善也。

    善恶

    生之谓性,本无所谓不善,而世固有所谓恶者何故?明道曰,天下之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或过或不及,便如此,如杨墨之类。其意谓善恶之所由名,仅指行为时之或过或不及而言,与王荆公之说相同。又曰:“人生气禀以上,于理不能无善恶,虽然,性中元非两物相对而生。”又以水之清浊喻之曰:“皆水也,有流至海而不浊者,有流未远而浊多者、或少者。清浊虽不同,而不能以浊者为非水。如此,则人不可不加以澄治之功。故用力敏勇者疾清,用力缓急者迟清。及其清,则只是原初之水也,非将清者来换却浊者,亦非将浊者取出,置之一隅。水之清如性之善。是故善恶者,非在性中两物相对而各自出来也。”此其措语,虽亦不甚明了,其所谓气禀,几与横渠所谓气质之性相类,然惟其本意,则仍以善恶为发而中节与不中节之形容词。盖人类虽同禀生生之气,而既具各别之形体,又处于各别之时地,则自爱其生之心,不免太过,而爱人之生之心,恒不免不及,如水流因所经之地而不免渐浊,是不能不谓之恶,而要不得谓人性中具有实体之恶也。故曰:“性中元非有善恶两物相对而出也。”

    仁

    生生为善,即我之生与人之生无所歧视也。是即《论语》之所谓仁,所谓忠恕。故明道曰:“学者先须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智信,皆仁也。”又曰:“医家以手足痿痺为不仁,此言最善名状。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无非己也。手足不仁时,身体之气不贯,故博施济众,为圣人之功用,仁至难言。”又曰:“若夫至仁,天地为一身,而天地之间,品物万形,为四肢百体,夫人岂有视四肢百体而不爱者哉?圣人仁之至也,独能体斯心而已。”

    敬

    然则体仁之道,将如何?曰敬。明道之所谓敬,非检束其身之谓,而涵养其心之谓也。故曰:“只闻人说善言者,为敬其心也。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主于一也。主于内,则外不失敬,便心虚故也。必有事焉不忘,不要施之重,便不好,敬其心,乃至不接视听,此学者之事也。始学岂可不自此去,至圣人则自从心所欲,不逾矩。”又曰:“敬即便是礼,无己可克。”又曰:“主一无适,敬以直内,便有浩然之气。”

    忘内外

    明道循当时学者措语之习惯,虽然常言人欲,言私心私意,而其本意则不过以恶为发而不中节之形容词,故其所注意者皆积极而非消极。尝曰:“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苟以外物为外,牵己而从之,是以己之性为有内外也。且以己之性为随物于外,则当其在外时,何者为在中耶?有意于绝外诱者,不知性无内外也。”又曰:“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故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苟规规于外诱之除,将见灭于东而生于西,非惟日之不足,顾其端无穷,不可得而除也。”又曰:“与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两忘,两忘则澄然无事矣。无事则定,定则明,明则尚何应物之为累哉?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是则圣人岂不应于物哉?乌得以从外者为非,而更求在内者为是也。”

    诚

    明道既不以力除外诱为然,而所以涵养其心者,亦不以防检为事。尝述孟子勿助长之义,而以反身而诚互证之。曰:“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穷索。若心懈则有防,心苟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得,故须穷索;存久自明,安待穷索?此道与物无对,大不足以明之。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孟子言万物皆备于我,须反身而诚,乃为大乐。若反身未诚,则犹是二物有对,以己合彼,终未有之,又安得乐?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未尝致纤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若存得便含有得,盖良知良能元不丧失,以昔日习心未除,故须存习此心,久则可夺旧习。”又曰:“性与天道,非自得者不知,有安排布置者,皆非自得。”

    结论

    明道学说,其精义,始终一贯,自成系统,其大端本于孟子,而以其所心得补正而发挥之。其言善恶也,取中节不中节之义,与王荆公同。其言仁也,谓合于自然生生之理,而融自爱他爱为一义。其言修为也,惟主涵养心性,而不取防检穷索之法。可谓有乐道之趣,而无拘墟之见者矣。

    第七章 程伊川

    小传

    程伊川,名颐,字正叔,明道之弟也。少明道一岁。年十七,尝伏阙上书,其后屡被举,不就。哲宗时,擢为崇政殿说书,以严正见惮,见劾而罢。徽宗时,被邪说詖行惑乱众听之谤,下河南府推究。逐学徒,隶党籍。大观元年卒,年七十五。其学说见于《易传》及语录。

    伊川与明道之异同

    伊川与明道,虽为兄弟,而明道温厚,伊川严正,其性质皎然不同,故其所持之主义,遂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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