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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多半也是假的。”耶律朔古说：“就算是真的，形势如此，他肯定也投靠回去了。这种人，怎么可能相信他会忠贞！”
耶律安抟亲自上前，述律平提刀指着耶律安抟骂道：“你这个无耻的……”
安重荣冷冷道：“若要屈膝，当初洛阳投降的时候，我也跟着跑见张迈了，不会等到今天！哼，范延光的前车之鉴才多远？我不会那么蠢去重蹈他的覆辙的！太原可以城破，数万大军宁可战死，但绝不投降！”
是张龙骧兵强，还是安将军马壮？
桑维翰猛地大笑起来，边笑便哭，边哭边走，朝渭河而去。
北面的慕容春华、东面的折德扆和西面的郭威都已经变得有些不耐烦了，在张迈回来之前，他们肯定要解决这个问题。
“真他娘的解气！”
当天晚上，耶律朔古以五千胡骑突围，从围城最薄弱的东面打开了一个缺口，所有的老弱、辎重全部不带，只带走了作为精神寄托的太皇太后述律平和小皇帝耶律璟，逃往混同江流域。
有人说是东海女直庇护了他们，但在五年后耶律安抟勾结东海女直谋反而被柴荣屠戮殆尽后，也没有在女直人的领土上找到契丹的踪迹；也有人说他们是遇上了雪崩全体葬身山谷，但言之凿凿却没人找得到一具尸体。
“都是大唐的军民，都是汉家的子孙，怎么不相干？”
辽南正在发生的变化，述律平是没机会看到了，数千契丹惶惶北奔，还没到达混同江流域，就发现前无去路。
……
比兵强马壮，也比不过人家！
安重荣坐在城头，隐隐约约听到了城内的庆贺声。
也是在同一个月，吴越国主趁着最后一趟南风，将东南十三州八十四县的江山社稷图送往幽州——随船的还有他年幼的儿子，号称是送往上国大都入学，实则为质。
人的眼睛，最终都是雪亮的。再蛊惑的谣言、再轰动的炒作、再精妙的计谋，都远不及一场用血肉与生命碰撞出来的战争来得震撼！
不等她说完一句话，耶律安抟已经纵马而前，一刀砍下述律平的头颅！所有人都看得呆了，眼见述律平被杀，剩余的契丹将领都如同疯了一般反扑过来，耶律安抟毫不手软，率领鬼面军将全城契丹杀得一干二净！最后更放了一把火，烧毁了整座城池，只留下述律平的头颅。
现在张迈还没有回来，但天策大唐的国势却空前煊赫。江陵府请求内附的奏表已经被准许了，吴国国主的儿子也在燕京进了学，符彦卿在荆北打造的战船已经下了水，李齐、荆楚和孟蜀都在这个新帝国的脚下瑟瑟发抖，而已经没有抵抗心的吴越地区则在呼喊着一个大统一时代的到来。
“死透了吧？”其中一个说。
“你去吧……”刘知远道：“长安城内城外几万大军的性命，他都不要，他只要你的人头。”
是的，张迈还没有回来。
当秋天踏入第二个月，述律平最后一丝希望也泯灭了。
河东是中原面对漠南的第一线，作为河东首府，太原的民众对契丹有着天然的痛恨，汉家军队谁能打败契丹，那谁就是英雄，这太原如今谁话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因此在第三次东北捷报传来的时候，太原的坊间已经忍不住群起庆贺了！
同月，高丽国遣使渡海，请求封号。
“药将军，安将军疯了，你可得给我们做主，替大家争一条活路啊！”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假的！刀锋出鞘见血，才是真的！
安重荣回过神来，忽然发现药元福今天对他的称呼不大对劲，他盯着药元福，猛地厉声道：“药元福！你也要叛我么！”
不但是内部的人心有了明显的变化，外部的氛围也一下子扭转了。
“我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刘知远道：“但再等下去，只能等来最坏的结果了。”
这让述律平无比痛心！她必须承认，她错了，真的错了！是她的错误，毁灭了契丹最后的一点希望。
天策十一年，秋。
桑维翰很明白，这位万众瞩目的开国天子要用这一个个人头告诉万国万民：有些事是不能做的，一旦做了，那便罪无可恕！
药元福垂下了眼皮，没有回应，也没有说话。
她的思维十分契丹，痛恨汉人，但并不为汉人今天的作为而愤怒——她认为这是应该的！可是她所疼爱的幼子不应该如此啊！就算被俘虏了，被绑在旗杆上，也应该挺直背脊才是——然而没有！
唐军没有攻城，但述律平却已经明显感到自己在逐渐失去对这座城市的控制。
“天策之捷报耳！与我们何干！”
……
而述律平则在这里停了下来，果然柴荣和耶律安抟听到消息都率兵赶来，柴荣行动沉稳，耶律安抟却来得极快，鬼面军抵达之后休整一天，第二日便不顾一切杀入城中！留守的契丹军马抵挡不住，被耶律安抟直杀到了述律平帐前。
药元福道：“那现在是张龙骧兵强？还是安将军马壮？”
天策十一年，八月下旬，当锦州大捷刚刚传到，徐州的李守贞马上宣布断绝与江南齐国的宗藩关系，跟着让手下绑了自己，把大印交给了天策派驻徐州的人员，背负荆条北上幽州请罪！
“他们不是乱民。”药元福道：“将军不要忘记，这个国家是唐，这个民族是汉！大唐获胜，汉家大捷，无论是作为大唐的子民还是汉家的子孙，都会发自内心地高兴。这就是民心啊！”
“耶律安抟……他之前不是暗中投靠我大辽了么？”
眼看这座城市还在他安重荣手里呢，民众就已经在为天策的大捷庆贺了！如果真有唐军兵临城下的一天，能依靠这些人来固防守城？
“不要劝了！”述律平道：“这是哀家最后的命令了，去吧！老的人总归要死，保住小的，才有希望！”
柴荣道：“咱们的兵马加起来能有多少人？战力虽然可以横扫东北，但要在这方圆数千里的白山黑水间找人，那和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区别。但只有慑服了诸部，那东北所有部族就会成为我们的耳目，那时候契丹的残兵败将就无处可逃了。”
“这次可把契丹给打趴下了！”
“复兴？”
“大唐……大唐……民心……民心……”安重荣喃喃了两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张迈能得天下，不过因他兵力强悍罢了！天子者，不过是兵强马壮者为之！说什么民心！”
刘知远整个人变得十分衰老，一种无力感从他全身上下都泄露了出来：“机会？什么机会？等张迈从西域回来的机会？”
新任大学士杨易当初的判断显然正确的，尽管当时天策大唐貌似四面烽火，但真正烧得起来的地方只有契丹一处，契丹一平，四面烽火尽熄。
……
这个曾经叱咤一路的军雄，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掉了。
长安城，在秋风中显得倍加萧瑟。
杜重威，张迈不肯饶恕，石敬瑭，张迈不肯饶恕，他桑维翰，张迈也不肯饶恕！
述律平不理睬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婢，提着一把刀，从帐篷中走出来，地皇后威震北国数十年，尽管这时穷途末路，但鬼面军的将士看到她还是忍不住心中敬畏，无人敢动。
诸将面面相觑，随机有人道：“我等明白了！从现在起，只要能有一条活路，其它但听药将军吩咐！”
“你是说，五国部和东海女直那里？”述律平道：“如果大辽仍然强盛，五国部与女直自然是顺服我们的，但现在……只怕他们会斩了我们的头颅去进献新的霸主！”
过去几年的和平岁月里，张迈收起了獠牙，以至于让一些人忘记了他的狠辣，和平与安逸总是容易让人忘记伤痛的教训，东北这三场大捷，就像连环三下当头棒喝，狠狠地敲在所有人的脑袋上！也让原本开始迷糊的人认清了现实。
三日之后，刘知远出降，长安和平统一。
“也就是说，连我们的归路都斩断了么？”述律平苦笑道。
“契丹都输了，十几万大军转眼间灰飞烟灭，我们算什么！”
东北这场战争的后续能量，首先传达到了幽州！三场大战的捷报连续传来，一下子让幽州的气氛彻底转变了，之前魏仁溥的倒戈一击，只是在大义上压服了言论，许多纠评御史心中并不服气，但现在，民众再回想那些跳头恐慌的士绅战前的种种表现，怎么看怎么别扭！感觉与跳梁小丑全无区别！就是这样一批人，也敢自吹自擂“代民言”？
太原的灯火渐渐熄灭，看着这座渐渐黑暗、也渐渐不属于自己的城市，安重荣累了，酒劲上来，他也慢慢闭上了眼睛——然而，他随机猛然睁开了双眼，双手挥舞，巨口张开，神色凄厉——因为有人忽然间用一条绳子勒住了他的脖子，死命地勒紧！
刘知远将张迈的亲笔信交给桑维翰，桑维翰颤抖着手，叫道：“令公……答应了？”
“倒也未必。察割这几年对那边颇为施恩，常拿辽南那边的财货赏赐混同江下游诸部，因此诸部颇念恩情。”
“神经病！”
“哈，那就好了！这家伙，竟然说要对抗唐军，还要大伙儿跟他去战死，真是……变文说那叫什么病来着？”
大将药元福代表河东军民，宣布放弃割据，请中央派遣军官接掌河东军防，派遣官员接掌河东政务，太原真正地并入天策大唐，河东和平统一。
城楼下，等候着十几个将领，看见药元福下来，纷纷以眼神询问。
“听见没有！咱们唐军又打赢了！”
契丹诸将惊道：“太皇太后！”
述律平和耶律朔古都忽然觉得，察割是对的。
唐军出乎意料地竟然没有穷追不舍，杨信对高行周道：“北面还有等候他们的人在，我们进城吧。”
“哈，对，真是神经病！”
如果自己还能割据一方，还能给将领们带来荣华富贵，给士兵们一口安生饭吃，那群丘八们还会跟着自己。可现在大家要面对的，是那个碾压一切的张迈！那个身在万里之外依然能够轻易把契丹那样强悍的国族抹灭的男人！那还会有一点儿胜利的侥幸么？
药元福没有再说什么，下了城楼。
安重荣要说话，说不了话，挣扎着，却只能挣扎着，他抓向脖子，却拉不开绳索，他要抓背后的人，却什么都捞不到，甚至就是想转头看一眼谁要杀他也做不到！终于他的手脚渐渐无力，舌头凸出，胸腔最后一点氧气都耗尽后，人也渐渐地软了下去。
……
述律平无比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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