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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的研究的各阶段中,随时遇到幸福问题。婚姻是不是一对男女最幸福的境界?人能不能在家庭在友谊中找到幸福?我们的法律是否有利于我们的幸福?此刻当把这不可或缺而含义暧昧的字,加以更明白的界说。

    何谓幸福?方登纳在《幸福论》那册小书中所假设的定义是:“幸福是人们希望永久不变的一种境界。”当然,如果我们肉体与精神所处的一种境界,能使我们想:“我愿一切都如此永存下去”,或如浮士德对“瞬间”所说的“呒!留着罢,你,你是如此美妙,”那么,我们无疑地是幸福了。

    但若所谓“境界”,是指在一时间内占据一个人意识的全部现象,那么,这些现象之持久不变的存续时间,是不可思议的。且亦无法感知它是连续的时间。什么是不变化的时间呢?组成那种完满境界的成分,既然多数是脆弱的,又怎么会永存不变呢?如果这完满境界是指人而言,那么他有老死的时候;如指一阕音乐,那么它有静止的时候;如指一部书,那么它有终了的时候。我们尽可愿望一个境界有“持久不变的存续时间”,但我们知道,即在我们愿望之时,那种不变,那种稳定已经是不可能了,且就令“瞵间”能够加以固定,它所给予我们的幸福,亦将因新事故的发生而归于消灭。

    故在组成幸福境界的许多原素中,应当分辨出有些原素尽可变化而毫不妨害幸福,反之,有些原素则为保障幸福的存续所必不可少的。在托尔斯泰的一部小说中才订了婚的莱维纳,走在路上觉得一切都美妙无比,天更美,鸟唱得更好;老门房瞩视他时,目光中特别含有温情。但这一天的莱维纳,在别一个城市里亦会感到同样的幸福,所见的人与物尽管不同,他却一样会觉得“美妙无比”。他随身带有一种灵光,使一切都变得美妙;而这灵光亦即是他的幸福的本体。

    枸成幸福的,既非事故与娱乐,亦非赏心悦目的奇观,而是把心中自有的美点传达绐外界事故的一种精神状态,我们祈求永续不变的亦是此种精神状态而非纷繁的世事。这精神状态真是“内在”的么?除了外界一切事物能因了它而有奇迹般的改观以外,还有别的标识,足使我们辨别出此种精神状态么?我们的思想中若除了感觉与回忆,便只剩下一片静寂的不可言状的空虛。神秘的入定底幻影,即使它只是一片热烘烘的境界,亦只是幻影而已。哪里有纯粹的入定,纯粹的幸福呢?有如若干发光的鱼,看到深沉的水,海里的萍藻与怪物,在它们迫近时都发射光亮,却看不到发光的本体,因为本体即在发光鱼自身之内,同样,幸福的人在凡百事物中观察到他的幸福底光芒,却极难窥到幸福本体。

    这光或力的根源,虽为观察者所无法探测,但若研究它在各种情形中的变幻时,有时亦能发现此根源之性质。在确定幸福的性质(这是我们真正的论题)之前,先把幸福所有的障碍全部考察一下,也许更易抓住我们的问题。我们不妨打开邦陶尔的盒子,在看着那些人类的祸患往外飞的时候,我们试把最普通的疾苦记录下来。

    首先可以看到灾祸与疾病的蜂群。这是一切患难中最可怖的,当灾祸疾病把人类磨难太甚而且磨难不已的时候,明哲的智慧亦难有多少救治之方了。象禁欲派那样的说痛苦只是一个名辞,固然是容易因为,他们说,“过去的痛苦已不存在;现在的痛苦无从捉摸;而未来的痛苦还未发生。”事实上可不然。人并非许多“瞬间”的连续,我们无法把那些连续随意分解开来。过去的痛苦的回忆,能把现在的感觉继续的加强。无疑的,一个强毅之士能和痛苦奋斗而始终保持清明宁静的心地。蒙丹曾以极大的勇气忍受一场非常痛苦的疾病。但当生命只剩一声痛苦的呼号时,即是大智大圣又有何法?

    至于贫穷,狄奥也纳自然可以加以轻蔑,因为他有太阳,有他的食粮,有他的木桶,且亦因为他是独个子。但若狄奥也纳是失业者,领着四个孩子,住在一座恶寒的城里,吃饭得付现钱的地方,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办。在于勒·洛曼一部题作《微贱者》的小说中,有一章描写一个十岁的儿童发现贫穷的情景。这才是真正的受苦。实际上,把哲学去安慰饥寒交迫的人无异是和他们开玩笑。他们需要的却是粥汤与温暖啊。

    这些疾病与贫穷的极端情形,可决不能和虽然难堪、究竟没有那么可怕、且亦不成为幸福的真正阻碍的情形相混。禁欲派把我们的需要分作两类,一是“自然的,不可少的”需要,如饥与渴,那是必需满足的,否则会使我们什么念头都没有而只一天到晚的想着它;另一类则是“自然的但非不可少的”需要:这种辨别极有理由。人世固然有真正的疾病真正的贫穷,值得我们矜怜。但幻想的疾病和真实的疾病一样多。精神影响肉体的力量,令人难于置信,而我们的疾苦多数是假想的。有真的病人,亦有自以为的病人,更有自己致病的人。蒙丹在鲍尔多当市长时,对市民说:“我极愿把你们的事情抓在手里办,可不愿放在肺肝之中。”

    和志愿病人或幻想病人一样,亦有幻想的穷人。你说如何不幸,因为普及全人类的经济恐慌减少了你的收入;但只要你还有一个住所,还能吃饱穿暖,你说的不幸实是对于真正的贫穷的侮辱。一个朋友告诉我,有一个做散工的女佣,因为在更换卧室时,她的最美的家具,一架弹簧床,无法搬入新屋,故而自杀了。这是虚伪不幸的象征。

    贫困与疾病之外,其次是失败了:爱情的失败,野心的失败,行动的失败。我们怀抱着种种计划,幻想着某种前程;但世间把我们的计划挫折了,未来的希望毁灭了。我们曾希望被爱,可没有被爱,我们日夜受着嫉妒的煎熬。我们期望一个位置,一项报酬,一种成功,一次旅行,而都错过了。在这等情形中,制欲派的学说自然占胜了,因为这些不幸,大半并非实在的不幸,而是见解上的不幸。为何觖望的野心家是不幸的呢?因为他肉体受苦么?绝对不。而是“因为对于过去,他想着阻止他实现愿望的过失;对于将来,想着敌手的机诈将妨害他的成功。”如果不去想可能的或将来的局面,而努力正确地想他现在所处的情况,那么差不多常是很过得去的局面。我愿一般幻想病者接受圣者伊虐斯在修炼苦行中所劝人的方法,即必需把我们的情操的对象,努力想象出来,丝毫不加改变。

    你曾想做部长而没有做到。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说你不必自朝至暮去接见你不愿见的干求者。是说你对于无数的麻烦事情,你无暇加以研究的事情,不必负责。是说你不必每星期日出发到遥远的县份中去,受市府乐队及救火会军乐队的欢迎,你不必在那里演讲什么欧洲政局问题,以致在翌日引起十几国的报纸的攻击。没有这些舒服事做,你不得不过着安静的生活,度着幽闲的岁月,重读你心爱的书籍,如你欢喜朋友还可和他们谈天。假使你多少有些想象力的话,这便是你的失败所代表的种种现象。这是一桩不幸么?“今晚,史当达写道,我因为没有做到州长而我的两个助理却做到了,故灵魂上微微受着悲哀的创伤。但若我必须在六千人口的窟洞里幽闭四五年时,恐怕我更要悲哀哩。”

    假令人们对于自己一生的事故,用更自由的精神去观察时,往往会识得他们所没有得到的,正是他们所不希冀的。因为“我愿结婚……我希望当州长……我极想作一幅美丽的肖像画”之类的口头的愿望,和一切人类实在的愿望有很大的区别。后者是和行为暗合的。除了若干事实的不可能外,一个人自会获得他一意追求的东西。要荣誉的人获得荣誉;要朋友的人获得朋友;要征服男子的女人终于征服男子。年青的拿破仑要权力;他和权力之间的鸿沟似乎是不可能超越的。而他竟超越了。

    固然,有许多情形,因恶意的事故使事情不能成功;要轰动社会不是容易的事;人自身之中便有阻碍存在,这是屡见不鲜的情景。他自以为希冀一种结果,他自身却有某些更强烈的成分使他南辕北辙。再把于勒·洛曼的小说来作比罢。上文提及的儿童的父亲,巴斯蒂特,自以为要谋事,实际上却拒绝人家给予他的位置,故仔细观察之下,他原不希望有事情做。我屡屡听到作家们说:“我要写某一部书,但我所过的生活不允许我这是真情;但若他热烈的要写那部书,他定会过另一种生活。巴尔扎克的坚强意志,对于作品的忠诚,即有他的生活————更准确地说,他的作品,为之证明。”

    在柏拉图《共和国》第十卷中,有一段关于“幸福”的美妙的神话:即阿尔美尼人哀尔下入地狱,看见灵魂在死后所受的待遇那个故事。一个传达使把他们齐集在一起,对着这些幽灵作如下的演说:

    ————过路的众魂,你们将开始一个新的途程,进入一个会得死灭的肉体中。你们的命运,并不由神明来代为选择而将由你们自己选择。用抽签来决定选择的次序,第一个轮到的便第一个选择,但一经选择,命运即为决定,不可更改的了……美德并无什么一定的主宰;谁尊敬它,它便依附谁;谁轻蔑它,它便逃避谁。各人的选择由各人自己负责;神明是无辜的。

    这时候,使者在众魂前面掷下许多包裹,每包之中藏有一个命运,每个灵魂可在其中捡取他所希冀的一个。散在地下的,有人的条件,有兽的条件,杂然并存,摆在一起。有专制的暴力,有些是终生的,有些突然中途消失,终于穷困,或逃亡,或行乞。也有名人的条件,或以美,或以力,或以祖先的美德。也有女人的命运:荡妇的命运,淑媛的命运,……在这些命运中,贫富贵贱,健康疾病,都混和在一起。轮着第一个有选择权的人,热衷地上前,端相着一堆可观的暴力;他贪心地,冒失地拿起,带走了,随后,当他把那只袋搜罗到底时,发见他的命运注定要杀死自己的孩子,并要犯其他的大罪。于是他连哭带怨,指责神明,指责一切,除了他自己之外,什么都被诅咒了;但他已选择了,他当初原可以看看他的包裹的啊。

    看看包裹的权利,我们都有的。你为了野心或金钱而选中这一件婚烟,但你如我们一样明知那女子是庸俗的,两年三年之后,你怨她愚蠢;但你不是一向知道她是蠢愚的么?一切都在包裹里。一昧的追求财富或荣誉,差不多老是要使人变得不幸,这是毋需深长的经验便可发觉的。为什么?因为这一类的生活,使人依赖身外之物。过分重视财富的人最易受着伤害。野心家亦如此;因了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事故,因了一句传讹的话,使他遭强有力者的厌恶以致失败了,或被民众仇视甚至凌虐。他将谓没有运气,命运和他作对。然而凡是追逐不靠自身而依赖外界方能获得的幸福的人,命运总是和他作对的啊!这亦是在包裹之内的。神明终是无辜的呢。

    野心与贪心使我们和别人冲突,但还有更坏的灾祸底成因:即是和我们自己冲突。“我也许做错了;也许自误了,但我已竭尽所能,我依着我自己的思想而行动的。我说过的话,或者我此刻还可重说一遍,或者假令我的见解改变了,我可毫无惭愧的承认是为了极正当的理由,因为我以前所依据的材料不正确,或因为我推理有误。”当我们返顾昨日以至一生的行为而能说这种坦白的话时,我们是幸福的。只要有此内在的调和,多少苦恼的幻想,多少和自己的斗争都可消灭。

    按诸实际,这自己和自己的协调是稀有的;我们内心都是冲突。我们中每个人内部有一个“社会人”与情欲炽盛的“个人”,有灵与肉,神与兽。我们受着肉欲的支配,但在沉沦之后我们又很快回复为明哲之士,想到此层真是可憎。赫克斯莱曾言:“一个人不能听从自己的‘断续支离性’来行事。他不能使自己在饭前是一个人,饭后又是一个人。他不能听任时间、心情或他的银行往来帐去支配他的人生哲学。他需要替自己创造出一个精神范型以保障他的人格之赓续性。”

    但这内在的秩序与和谐是难以维持的,因为我们的思想,其实在的根源多数和我们所想象的有异。我们自以为是理智的推敲,其实是我们用了错误的判断与并不坚实的论辩,以满足我们的怨恨或情欲。我们怀恨某个民族某个社会,因为这民族这社会中的一个人,在我们一生的重要场合损害了我们之故。我们不肯承认这些弱点,但在我们内心,却明知有这些弱点存在,于是我们对自己不满,变得悲苦、暴烈、愚妄、侮辱朋友,因为我们知道自己不能成为愿望成为的人物。在此,苏格拉底的“认识你自己”的教训,便变得重要了。一个智慧之士,若欲达到宁静的境界,首先应将使他思想变形的激情与回忆,回复成客观的,可以与人交换向人倾吐的思想。

    幻想除与过去发生关系外,还有与未来的关系。“不幸”的另一原因是,在危险未曾临到时先自害怕,先自想象危险的景况。有些恐怖固然是应当的甚至是必需的。一个不怕给汽车撞倒的人,便可因缺少想象而丧生。一个民族,若不怕敌对的武装的邻人,很快会变成奴隶。但若对于那些太难预料的危险也要害怕,那是白费的了。我们认识有些人,因为害怕疾病,因为恐惧丧生而不愿活下去了。凡是害怕丧失财产的人,想象着可能使他破产的种种灾祸,放弃他眼前所能享受的幸福,而去酝酿自己的不幸,这些不幸若竟发生了,亦即是把他磨折到祸由自招的不幸的地步。嫉妒的人,设想他的爱人的德性会有丧失的危险;他无法摆脱这种思念,终于把情人对他的爱消灭了,只因为监视过严:他害怕的失恋,终于临到了,只因为他太谨慎周密。

    一件灾祸未曾临到的形象,比着灾祸本身更加骇人,故恐怖的痛苦格外强烈,且亦更其无聊。疾病是残酷的;但看见别人患病而引起我们的害怕更残酷,因为真正病倒了时,发热与病时状态,好似造成了一个新的躯体使其反应的方式与平时异样。多数的人怕死。但我们所能想象到的一切死的境界是不真确的,因为第一,我们不知道自己的死是否突如其来的,且在寻常状态中,对于“死”这天然现象,自有——种相当的肉体状态去适应的。我曾有一次遇险几乎丧生,我还留着极确切的形象。我失去了知觉,但我所有在出事前数秒钟的情形的回忆,并不痛苦。阿仑认识一个人,如阿尔美尼人哀尔一样,曾经游过地狱,他是溺死了被救醒转来的。这死而复苏的人,叙述他的死况,一些也不痛苦。

    我们对于未来的判断老是错误的,因为我们想象痛苦的事故时,我们的精神状态,是尚未经受那种事故的人的精神状态。人生本身已够艰苦了。为何还要加之虚妄的惨痛的预感呢?在一张最近的影片中有一幕表现一对新婚夫妇搭着邮船度蜜月去,他们瞭望着大海,正是幽静的良夜,远处奏着音乐。两个年青人走远去的时候,我们看到刚才被他们身子掩蔽着的护胸浮标,上面写着“地坦尼克”。于是,为我们观众,这一幕变成悲怆的了,因为我们知道这条船不久便要沉没;为剧中的演员,这良夜始终是良夜,如其他的良夜一样。他们若果恐惧,这恐惧亦将是准确的预感,但因了恐惧,未免白白糟蹋了甜蜜的时光。许多人即因想象着威胁他们的危险而把整个的一生糟蹋了。“只要顾到当天的痛苦已足。”

    末了,还有富人阶级及有闲阶级的不幸,其最普通的原因是烦闷。谋生艰难的男女,可能是很苦的,但不会烦闷。有钱的男女,不去创造“自己的”生活而等待着声色之娱时,便烦闷了。声色之娱对于具有“自己的”生活之人确是幸福的因素之一,因为他在声色之娱中自己亦变成了创造者。正在恋爱的人爱观喜剧,因为他生活于其中。如果慕索里尼观《凯撒》一剧时,一定会幻想到自己的书桌。但若观众永远只是观众,“若观剧者在自己的生活中不亦是一个演员”的话,烦闷便侵袭他了,由烦闷,更发生大宗的幻想病:例如对于自己作种种的幻想,对于无可挽救的过去底追悔,对于渺茫不测的前途底恐惧。

    对于这些或实在或幻想的病,有没有逃避之所或补救之方呢?许多人认为不可能,因他们觉得把此种挽救的可能性加以否认,亦有一种苦涩的病态的快感,这真是怪事。他们在不幸中感到乐趣,把想要解放他们的人当作仇敌,当作罪人。固然,在遭遇了丧事,或苦难,或重大的冤枉的失败时,最初几天的痛苦,往往任何安慰都不相干。这时候,做朋友的只能保持缄默,尊重,叹惜,扶掖,静待的态度。

    但谁不识得家庭中那些擅长哭泣的女子,努力用外表的标识去保持易被时间磨灭的哀伤?那般一味抓住无法回复的“过去”的人,如果他们的痛苦只及于他们个人的话,我为他们叹惜;但若他们变成绝望的宣传员,指责希望生活的更年青更勇敢的人时,我要责备他们了。

    哭泣之中,总有多少夸耀的成分……

    这种夸耀,我们须得留神。真正的痛苦会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即在一个努力掩藏痛苦绝不扰及旁人的人也是如此。我曾在一群快乐的青年人中,看到一个女子,刚经历过惨痛的幽密的悲剧,她的沉默,勉强的笑容,不由自主的出神,随时都揭破她的秘密,但她勇敢地支持着她幻虚的镇静,不妨害旁人的欢乐。假使你必须远离了人群,必须天天愁叹方能引起你的回忆时,那是你的记忆已不忠实了。我们对于亡故的友人所能表示的最美的敬意,只有在生存的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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