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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斌说道：“今晚是孙队长和老张中值班，你们当心，老张中出来了。”
我们赶紧坐下，我回头对常力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别动，盖子来了！”这常力才坐下。
只听队部的门咣当开了，一个老盖子的声音响起：“老犯人都回监房了，张斌锁门！新犯人哪能啊，啥尼翻毛枪啊？”我们监房的门“哗啷”一声被打开了。
王胜喊道：“起立！警官好！”
我们站起来，一起喊道：“警官好！”
“都坐下！”老盖子满脸的褶皱，脸庞黑红，一股刺鼻的酒气，看来这个老张中正在喝酒。
这老张中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年纪，略微有些佝偻腰，一件油脂麻花的警服披在光着膀子的上身，胡子拉碴，不休边幅，加上黑红的面孔。如果不是看他穿着警服，就跟山里向下农村的老农没有什么区别。
我注意到了他的肩章，上面是两杆两星，按照他的年纪，应该是两杠三星。
老张中进来了，背着手，手里提着那根同样看上去很旧的电警棍。
他站住说道：“刚刚张斌在叫，你们这里新犯人翻毛枪？”
王胜笑呵呵说道：“没有，他看错了，俺在纠正他们板凳操的姿势呐！”
“好！今晚我值班，别给我找麻烦！”他意外地没有说“老子”。老张中晃了一圈走出去了，“咣当”把牢门锁上了。
我们坐在那里，谁也没敢言语，就听见老张中在外面喊道：“张斌！别他娘的要事情，给老子滚回监房去！”
我伸了下舌头，小声对王胜说道：“组长，这老张中看上去也是个杀手？”
王胜板着脸道：“你们都给我听着，有事情，俺会帮你们挡一挡，但是有些时候当不过去也别怨俺！管你们就是俺的劳役，你们要是不服，就跟刚才一样，单挑！但是，那个谁，常力，你刚才砸了俺一板凳，行，俺给你记着！一个月的时间，今天只是第一天，有的是时间，你们要是不服从俺的管理，你们可以向队部报告，但是，只要俺还是这个新收监的组长，你们就得听俺的，明白不？”
“明白！”大家一起喊道。
常力举手说道：“组长，刚才不好意思啊，俺就是一时冲动，在外面就爱动个手啥的……”
王胜道：“你在外面是个干啥的？专门打人的？”
常力笑了道：“差不多吧，俺是康乐中心看场子的，管那些小姐客人啥的，有翻毛枪的就坚决镇压啥的……”
“操！你还真是个打手！”王胜笑道，“还有谁，你们这里面好象能打的挺多哈！赵大军！”
“到！”我旁边那排的一个大个子小伙子答道。
王胜说：“赵大军是寻衅滋事罪，判了四年，咋地，你也是专业打人的？”
那赵大军笑了，道：“没有没有，我们就是打群架，群殴还凑合，单挑不行，嘻嘻！”
王胜也笑了，道：“好，以后让你当个组长，带着一个组去群殴去！好了，不扯淡了，那谁，常力，你接着背，废话别说了，赶紧背第四章学习规范。”
常力说：“好，俺背背试试。第四十一条 ，是积极参加政治学习，自觉阅读有关政治书刊，紧密联系实际，勇于认罪悔罪，加速思想改造。对吧？组长？”
王胜点头道：“对对，这不挺熟练的吗？继续，第四十二条。”
常力苦笑道：“后面的就不行了，第四十二条，是不是那啥， 按时参加政治、文化、技术学习，遵守课堂纪律，注意听讲，认真记录。完了是啥了？”常力背不下去了。
我小声提示道：“有疑问时要举手示意，得到允许后起立发问……”
“啊对！你看我一着急就忘了，有疑问时要举手示意，得到允许后起立发问，回答教师提问要起立。课后认真复习，按时完成作业。遵守考试纪律，争取优良成绩。对吧？”常力说道。
王胜对我说：“何生，你别提示他，让他自己想！”
常力笑了道：“后面的俺就都知道了，第四十三条 ，努力学习生产技术，钻研科学知识，熟练地掌握本岗位的生产技能，争当生产技术能手。第四十四条 ，积极参加职业技术培训，争取掌握一技之长，为出监后的就业谋生和参加“四化”建设做好准备。第四十五条，上课时坐姿端正，不准脱鞋、跷腿，不准赤膊、光脚，冬天不准戴口罩。第四十六条，尊重教师，上、下课时要起立致意，同时进入教室时，要让教师先行。第四十七条 ，认真爱护教室的桌椅和教学用具，不准乱刻乱画。回答完毕，嘿嘿！”
“好！不错不错，看来你们在新收犯监狱还真都背了！”王胜很满意。
常力举手问道：“组长，这学习规范咋回事？在这里面不就是劳改吗，咋还真学习呀？”
王胜答道：“学你个大头鬼，生产任务都完不成，就等着你们这批新兵下车间干活呐！你没看到老张中都愁成啥样了？”
我问道：“刚刚那个值班的老警官也是中队长吗？”
王胜叹了口气道：“唉！老张中是好人啊！原来是这个中队的中队长，两杠三星，可是前年放跑了一个犯人，到现在没抓回来，这不，就把中队长让人家给撸了，还降了一级，就变成两杠两星，马上退休了，就不可能再升上去了。”
我一听“放跑了犯人”立即来了精神，我很想知道，那犯人是怎么跑出去的，就连忙问道：“怎么把犯人放跑的呀？”
王胜说道：“前年的冬天，大雪封山，老张中和另外几个队长还有武警带着咱们五中队到山里清理山路上的积雪，当时的大组长叫吴昆，是个深受老张中信任的犯人，干活的地方离老张中的家很近，中午吃饭的时候，老张中就领着吴昆回了自己在山下农场的家，结果，老张中喝酒喝多了一些，睡了一会儿，老张中自己讲，也就十分钟不到，他醒来，吴昆就不见了，棉囚服外套丢在他家里，还穿走了他的一件军大衣。由于雪很大，武警象征性地搜山三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就这样，老张中受了处分，中队长给拿下了，看在他在深山老林里面干了一辈子狱警，立过无数次功的面子上，留他在中队做一名小队长……从那以后，整个监狱再也不允许犯人出监劳动了。”
我们听了，都沉默。我在想，那个吴昆，也许根本就没有跑出这皖南山区，我想象得出，在大雪封山的情况下，在茫茫山林中，他将怎样生存？我想起了和二哥在大山里面逃亡的日子，尽管是夏天，但是我们依然艰难万分……
“晚上睡觉，头全部朝向门口的方向，夜里小便，要将马桶提起来，就象这样。”王胜走到马桶旁边，一只手将马桶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扶着“水枪”，哗哗地尿了。完事他放下马桶，说道：“这样是为了避免溅的外面来！这个盖子盖好”
我一听到“盖子盖好，差点笑出来。”
外面的夜值班犯过来了，在窗户下面的那个布帘口掀开，看着我们里面，对王胜说道：“队部让新户头开大帐，张斌关进去了，这是大帐表，老张中说了，第一次开每人开八十的，但是总厂有规定了，不允许替别人开，没有大帐的就不能开了，你们让有大帐的多开点日用品，下个月开始就只能开六十元的了。怎么样，这批新户头有没有大户？”
王胜道：“大户有一个，超级大户，可是不让替别人开有屁用啊？五个三无，可咋整？”
那夜值班说道：“三无这官司就难吃了！唉，到啥时候，没钱都没法活！”
我突然觉得“夜值班”这个劳役不错，天天夜里值班劳役，白天睡觉，也不用劳动干活，就问王胜：“组长，我发现夜值班这个劳役不错，天天夜里值班，白天睡觉，挺好的。”
王胜道：“好啥！黑白颠倒，还没有减刑，都是老弱病残犯才干这个，各个队的夜值班犯都是一队的，一队是咱监狱的老残队，身体残疾的、年龄在六十以上的，都进入老弱病残队，在里面挑选相对身体好点的，来干这夜值班犯，象你们这些人，估计是想都别想！”
王胜把一张大帐明细表递给我，说道：“何生，你先看看，你钱多，尽量多开些日用品，夏天到了，硫磺皂、花露水、蚊香必备，这鬼地方的蚊子绝对厉害，马上下场雨天一晴就有了，还有就是洗衣粉、手纸、牙膏牙刷啥的，信封一个月就一个，不用多开，看看还有就是开一箱方便面、一袋火腿肠、两瓶老干妈辣酱，八十元看着开，也他妈的开不了啥玩意。”
我说：“那好，我就给他们五个没有大帐的每人开一块硫磺皂吧，消毒护肤，呵呵，好东西！”
王胜道：“还有蚊香，开五盒，手纸为他们每人开一刀，牙刷每人一把，牙膏，牙膏就开一管吧，你们五个用一管牙膏！”
我靠！我成了扶贫的了，谁让咱是个“大户”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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