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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朦胧幻变,捉摸不住。其实西文语句组织尽管如何繁复曲折,文法必有线索可寻,把文法一分析,一切就了如指掌。所以中国人学西文必须熟习文法,常作分析语句的练习,使一字一句在文法上都有著落,意义就自然醒豁了。这并非难事,只要下过一两年切实仔细的工夫就可以办到。翻译上的错误不外两种,不是上文所说的字义的误解,就是语句的文法组织没弄清楚。这两种错误第一种比较难免,因为文字意义的彻底了解需要长久的深广的修养,多读书,多写作,多思考,才可以达到;至于语句文法组织有一定规律可循,只要找一部较可靠的文法把它懂透记熟,一切就可迎刃而解。所以翻译在文法组织上的错误是不可原恕的,但是最常见的错误也起于文法上的忽略。

    语句文法组织的难倒不在了解而在翻译,和以简单的中文语句来译繁复的西文语句。这种困难的原因很多,姑举几个实例来说明:

    1. But my pride was soon humbled, and a sober melancholy was spread over my mind,by the idea that I had taken an everlasting leave of an old and agreeble companion;and that,whatsoever might be the future date of my History,the life of the historian must be short and precarious.─E.Gibbon.

    2. This is why those periods have been so exceptional in history in which men who differed from the holders of power have been permitted, in an atmosphere of reasoned calm,to prove the validity of the insight they claim.─H.Laski.

    3. All the loneliness of humanity amid hostile forces is concentrated upon the individual soul, which must struggle alone,with what of courage it can command, against the whole weight of a universe that cares nothing for its hopes and fears.─B.Russell.

    这三句文字并不算很难,我叫学生试译,意思译对的不多,译文顺畅可读的更少。我自己试译,译文读起来也不很顺口,至于原文的风味更减色不少:

    (一)但是我的自豪不久就降下去,一阵清愁在(我的)心头展开,想到我已经和一个愉快的老伴侣告永别;并且想到将来我的史书流传的日子无论多么久,作史者的生命却是短促而渺茫的。

    (二)因此,人们和掌权者持异见时,还被充许(可以)在心平气和的空气中证明他们所自以为有的真知灼见是对的,这种时会在历史上很不多见。

    (三)人类在各种对敌的(自然)势力之中所感受的寂寞都集中在各个人的心灵上,这各个人的心灵不得不凭它所能鼓起的勇气,孤独地奋鬬,去撑持宇宙的全副重压,那宇宙对于它(各个人的心灵)的希冀和恐惧是漠不关心的。

    我所感觉的困难有几种。头一种是复句。中文里不常用关系代名词和联接词(relative pronouns and conjunctions)如which,that,whose,where,when,之类,所以复句少。我们遇著用关系代名词和联接词很多的复句,翻译起来就感得棘手。比如第一例的by the ides that and that,第二例的why,in which,who,第三例的which,that都很难直译。第一例只好把by the ides that译成“想到”。第三例why前后文本是一气,译文只好把它译成有停顿的子句“因此一,in which一个插句只好和主句those periods……分开,把主句移置于全句尾。这样译,可以避免冗长笨重的句子如: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时期在历史上很是例外,当其中人们和掌权者持异见还被允许……

    但是第三例中两个代名词which和that就无法直译。which本是代前面的“这各个人的心灵”,小文没有相当的代名词,只好把“这各个人的心灵”复述一遍,that代前面的“宇宙”也是如此。这样一来,原文一个复句便变成三个单句。它的绵密组织和抑扬顿挫的节奏因此就不能保存了。总之,关系代名词和联接词所造成的复句在西文里很自然,在中文里很不自然,译西文复句时常须把它化成单句,虽然略可传达原文的意思,却难保存原文的风味。如果不把它化成单句,读起来就很不顺口,意思既暧昧,风味更不能保存。

    其次,我感觉的困难是被动语气(passive voice)。被动语气在西文里用得很多,在中文里却不常见,依中文习惯,在应该用被动语气时,我们仍用主动语气。例如:

    他挨打了(他被打了。)

    秘密让人发见了(秘密被发见了。)

    房子给火烧了(房子被火烧了。)

    碗打破了(碗被打破了。)

    他不为人所了解(他不被了解)。

    孟子不列于学官(孟子不被列于学官。)

    如此等例不可胜举。在翻译时,如果遇到被动语气,就很难保存。例如,

    It is said that his book has been published.

    一句英文,依被动口气,应该译为:

    那是被说过,他的书已被发行了。

    但是依中文习惯,它应该译为:

    据说,他的书已发行了。

    上面引的Gibbon“自传”里一段文字只是一个用被动语气的长句,可分析为下式

    My pride was humbled

    by the idea that……

    a sober melancholy was spread…

    and that……………

    如果勉强保持原文被动语气,那就成为:

    但是我的自豪不久就被我已和一个愉快的老伴侣永别那一个念头,和我的史书将来流传初日子无论多么久,而作史者的生命却是短促而渺茫的那一个念头所降伏下去了;而且一阵清愁也被这两个念头散布在我的心头。

    一般初学者大半这样生吞活剥地翻译,但是这句话是多么笨重!为求适合中文习惯使语气顺畅起见,被动语气改译为主动语气较为方便。但是西文的被动语气有它的委婉曲折,译为主动语气,就难保存。比如上文所引的Laski一句话中的Men…have been permitted依英文被动语气应译为“人们被允许”;依中文习惯应译为“人们可以”;“被允许”和“可以”究竟有一点差别。

    第三,原文和译文在繁简上有分别,有时原文简而明,译文简则不明;有时原文字多才合文法。译文须省略一些字才简炼。比如第一例Whatsoever might be the future date of my history直译应为“无论我的史书的将来的日子是怎样”,意思就不明白,我们必须加字译为“我的史书将来流传的日子无论多么久”。第二例“人们和掌权者持异见时还被允许……”加了“时”字文气才顺,加了“还”字语气才足。第三例Strugle alon…against the whole weight universe直译应为“孤独地向宇宙的全副重压奋斗”,但是意思不如“孤独地奋斗,去撑持(或抵挡)宇宙的全副重压”那么醒豁。至于虚字的省略是很容易见出的,第一例And a sober melancholy was spread over my mind中and(而且)和(my)(我的)都可不译。中文用虚字比西文较少,这是文字习惯,可省略的就不必要。

    这是关于语句组织的几大困难。此外像词句的位置,骈散长短的分配,中西文也往往不同,翻译时我们也须费心斟酌。在这里我们可以趁便略谈直译和意译的争执。所谓“直译”是指依原文的字面翻译,有一字一句就译一字一句,而且字句的次第也不更动。所谓“意译”是指把原文的意思用中文表达出来。不必完全依原文的字面和次第。“直译”偏重对于原文的忠实,“意译”偏重译文语气的顺畅。那一种是最妥当的译法,人们争执得很厉害。依我看,直译和意译的分别根本不应存在。忠实的翻译必定要能尽量表达原文的意思。思想情感与语言是一致的,相随而变的,一个意思只有一个精确的说法,换一个说法,意味就不完全相同。所以想尽量表达原文的意思,必须尽量保存原文的语句组织。因此,直译不能不是意译,而意译也不能不是直译。不过同时我们也要顾到中西文字的习惯不同,在尽量保存原文的意蕴与风格之中,译文仍应是读得顺口的中文。以相当的中国语文习惯代替西文语句习惯,而能尽量表达原文的意蕴,这也并无害于“直”。总之,理想的翻译是文从字顺的直译。

    一般人所谓直译有时含有一种不好的意思。就是中西文都不很精通的翻译者,不能融会中西文的语句组织,又不肯细心推敲西文某种说法恰当于中文某种说法,一面翻字典,一面看原文,用生吞活剥的办法,勉强照西文字面顺次译下去,结果译文既不通顺,又不能达原文的意思。许多这一类的译品读起来佶倔聱牙,远比读原文困难,读者费很大的气力还抓不住一段文章的意思。严格地说,这并不能算是直译。

    一般人所谓意译也有时合有一种不好的意思,就是不求精确,只粗枝大叶地摘取原文大意,有时原文不易了解或不易翻译处,便索性把它删除;有时原文须加解释意思才醒豁处,便硬加一些话进去。林琴南是这派意译的代表。他本不通西文,只听旁人讲解原文大意,便用唐人小说体的古文敷衍成一部译品。他的努力不无可钦佩处,可是他是一个最不忠实的译者。从他的译文中见不出原文的风格。较早的佛典翻译如佛教遗经和四十二章经之类,读起来好像中国著述,思想和文章风格都很像是从印度来的。英国人译霸罗(Boileau)的诗学,遇著原文所举的法国文学例证,都改用英国文学例证代替。英美人译中国诗常随意增加原文所没有的话,以求强合音律。这些都不足为训,只是“乱译”。

    提起“改译”,人们都会联想到英人Fitzgerald所译的波斯诗人奥马康颜的劝酒行。据说这诗的译文比原文还好,假如这样,那便不是翻译而是创作。译者只是从原诗得到一种灵感,根据它的大意,而自己创作一首诗。近来我国人译西方戏剧,也有采用这种办法的。我们对于这一类成功尝试原不必反对;不过从翻译的立场说,我们还是要求对原文尽量的忠实。纵非“改译”,好的翻译仍是一种创作。因为文学作品以语文表达情感思想,情感思想的佳妙处必从语文见出。作者须费一翻苦心才能使思想情感凝定于语文。语文妥贴了,作品才算成就。译者也必须经过同样的过程。第一步须设身处在作者的地位,透入作者的心窍,和他同样感,同样想,同样地努力使所感所想凝定于语文。所不同者作者是他的本国语文去凝定他的情感思想,而译者除著了解欣赏这情感思想语文的融贯体以外,还要把它移植于另一国语文和那情感思想融成一个新的作品。因为这个缘故,翻译比自著较难;也因为这个缘故,祇有文学家才能胜任翻译文学作品。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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