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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汪洋中的一条船最新章节!

    考场春秋

    要离开故乡时,爸妈扶著我站在祖宗的“神座”前,三人各执一束沉香,他们说:“孩儿今天要北上参加考试,祈祖先赐其平安。”我虽不迷信,但他们的虔诚,使我非常感动。

    我只身到达台北后,住在黄同学的家,可惜那间房子很低,很暗,又小又热,上下极为不方便。在那儿饿了两天,才搬到从前旧房东(雪丽的母亲)的家,本来以为可以安静的看书,不料台北的陈记者德仁兄又来了,他先到黄同学家,扑个空,再来此地,问问谈谈。于是又登了报。此次把林伯妈的善行,全部发表出来。

    考试前夕我一直无法入眠,也无法看书,看三民主义也不是,翻历史也不是,一直想著明天的情形:人一定很多,我跪著走进去,几百只的眼睛投向我这边。我该请同学载我进去,但又想到守门的校工,可能会板著脸孔说:“车子不可以骑进去!”那时大家一定都朝著我看。想著想著:明天的试题一出来,完了!都不会。唉!不可能,至少也会一两题,可是会一两题有甚么用呢?哈哈!不管不管,现在把重要的题目,看一次算了,但看一次有甚么用?唉!罢了!罢了!看作文吧!书本拿起来,那边儿瞧瞧,这边儿看看,摔过去,躺在床上,明天,决定前途的转捩点。考上了,全家欢腾;落榜了……唉!朋友们的信上最后都写著:祝你金榜题名。邻人都说:“你这么努力、这么用功,每天早晨当我们起床时早就看见你在桌前啃书了,如此手不释卷,大学非你莫取了。”啊!真不可想像,也害怕去想像。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了。希望能够马上睡著。因此把平时所知道的催眠方法都搬出来:先是数数字,可是越数头脑越清楚;念注音符号:ㄅㄆㄇㄈ……不知念到那个字,接不下去了,这可把心急死了,连注音符号也不会,被小学生听到了,不是笑话吗?于是又动起脑筋,数大豆:一千二千三千,喔!三千粒的大豆差不多多少斤呢?如果一斤大豆是五块钱呢?越麻烦了,终于听到鸡鸣,曙光穿进窗口,完了,考试!考个鸡蛋啦!考试。

    起床后头昏昏沉沉的,草草吃过早餐,便被李同学载到北一女。刚进入试场抽出一本历史来看时,一位带照相机的人来了,他趁我念书时左拍拍右摄摄,白光几乎把我的眼睛撩乱了,我嘀咕著:“倒霉,又来了,考不上真要我去当隐士不成。”

    试卷一出来,我很镇定的写著。下课后,一位年轻的记者问:“考得好吗?约有多少分?”第二节下课后,德仁兄又来了,谈了几句后,打钟入场。早上科目全部结束后,刚把房东为我准备的午餐打开,挟起一块肉,正要塞进口里时,面前突然站著两位绅士。他们几乎同时问:“你是郑丰喜同学吗?”“早上成绩如何?”答完后,他们赞扬了几句,走了。真是奇迹,大家对我会如此的关怀。

    随便挟几口菜吞吞,便站在窗口休息,在那儿,我看到巍峨屹立的总统府,也看到穿梭如织的车水马龙。想不到我这乡下人竟有这么一天能站在这里(北一女的光复楼)。

    下午考完后,大家拿著书鱼贯地出去了,我则低下头来整理书包,忽然听到一声:“请问,你是郑丰喜同学?”我抬头一看,正是一位娉婷玉立的小姐。我点点头。“请你跟我到报社好吗?”想推辞却没有勇气说出口,只好说:“好吧!但楼下有人等我呢!”“我们去通知他一声。”她边问边记,要穿过人群时,她紧拉著我的肩,像姊姊怕小弟丢掉一般。到了校门,白光一闪,原来摄影的记者早站在那儿等候了,她牵著我挤过马路,叫了一辆计程车,小心翼翼的拉我上车。在车上她又边问边记:“你这样很好,认为对就往前走,一点也不怕。”“这只因我厚脸皮罢了。”“你太谦虚了,其实要这样才好……同学对你很好吧?”我点点头:“他们都很照顾我。”“这是因为你本身好,别人才会对你好。”“那里!那里!”

    谈著谈著终于到达了公论报的总社。带我上楼后,又是一场自小至今的陈述,拍了几张照片后:“打扰你了!抱歉!抱歉!”本来她是准备用车子送我回去的,奈因同学们也跟著来了。林伯妈(房东)知道这些事时,很不愉快的说:“你应该请他们等考完试再访问呀!”

    第二天,当第一节下课后,我拿著一本三民主义,躲在一间小教室里看。一位胖子和蔼地走过来:“你是北港的郑丰喜同学吗?”“是的!”“你为甚么舍近就远,不在台中而到台北来呢?”“因为我素不出门,想借此机会见见大场面。”“你真有先见之明,到此来是对的,至少可以增加你的见闻及智识。”其实正好还趁便在此装义肢哩!他拿起一个小型的照相机,吩咐我拿著书,让他拍几张照片。照完后他说:“真抱歉,耽误了你看书的时间,谢谢!”号角一响,大家又争先恐后地入场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准备了几年,只有这两天中一试,这真正是“练兵千日,用兵一时”了。

    考完后,大家或许是天下太平,可是我呢?脑中却展开了激烈的血战,自信与猜疑,不分昼夜地在作殊死战。沮丧,欣慰,一日之间,千变万化。

    在此容我抄录一篇当时陈德仁先生的报导吧:

    他的大标题是:双足残缺的郑丰喜跪叩大学之门。接著他说:好学青年郑丰喜是北港高中的毕业生,他的腿部生下来便是畸形,膝盖以下三、四寸的地方,长得奇奇怪怪,右脚长,左脚短,两脚的胫都向内弯。由于双重畸形的关系,当然无法如常人一样的站立,可是他又不能不走,于是只好跪著走。一个先天足部畸形的好青年,走向大专考场!却是跪著走向考场,矮人半截的趋叩大学之门!

    十二年来,郑丰喜靠跪著走的苦学精神,已顺利的走完国民学校、初中和高中的求学过程,今天,他仍然秉持著既往的那种苦学精神,忍受一切常人加诸于他的卑视和嘲笑,跪著走进设在台北一女中的大专联考考场。

    郑丰喜告诉记者说,他报考的是乙组,第一填的是国际贸易系,但心里真正想念的,却是法律系。依照心理学的观点,这种畸形者争取权力欲的潜在意识,其发生是必然的,他可能是想读法律系,争取权力,以补偿自卑的心理。

    但是,根据他的不同解释,又显得另有道理。他说,他想读法律系,将来接触的人数多,问题也较为复杂,这些问题人物,可以供给他许多真实的人生写作题材,他的最后希望,是从事于写作,写有意义的人生!

    这个跪著走路上学的青年,对国文很感兴趣,经常有文章在云林青年和北高校刊发表,其他数学、史地、三民主义的成绩,虽不如国文那么好,但还是相当不错的,他最感伤脑筋的是英文,这次参加大专联考,他就是为英文一科放心不下。

    他在北港高中求学的时候,在他班上,他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每学期的成绩,都在前五名以内。他预计如果考得正常,这次大专联考,考个三百分是没有问题的。

    郑丰喜这次不辞远途,舍近就远,从北港到台北考区考试,他说:这是因为平常难得出外一次,虽然跪著走很不方便,可是他有一位同学叫黄培钰,他愿负责他的交通问题,因此就跟到台北来报考,见见大场面,增进见识。

    几天以前,他们二人到台北来以后,找到另外一个北港同乡,四个人合起来,以二百元一个月的租金,在齐东街租了一间只有四席大的阁楼。他跪著爬到那间小阁楼,楼梯又窄又简陋,很难再跪著爬下来到外边去买东西吃,结果饿了两天,后来想这样子不是办法,于是那位黄同学将他送到他迁到台北来的旧房东那里去住!

    郑丰喜的旧房东林月烟女士,去年才从北港搬到台北来。她告诉记者说,郑丰喜在她那里住了六年,他确是个好学的模范青年,又懂得人情道理,可惜生下来小腿以下就是畸形,只能跪著走路,加上更不幸的,他家里很穷,人口多而耕地少,常常交不出房租和伙食费,为了鼓励他残而不废的好学精神,后来食宿全部免费,使他安心读书。

    这位女房东去年要迁到台北住的时候,临走还特别交代她的小婶,千万不可以收这个苦学青年的食宿费。上个月,郑丰喜还没来台北以前,她又写信给他,告诉他台北既无亲戚,行走又不方便,欢迎他到她的家去住,她非常同情他不幸的遭遇。

    对于这位好房东,郑丰喜表示由衷的感激,他说:她确实把他当作是自己的孩子看待。

    郑丰喜的家的确很清苦,他要到台北,很想把脚踏车也能一块儿带来,可是运费要五十二元,他付不出这笔钱,结果只好免谈了。他到台北来,跪著走,他的同学黄培钰看了很难过,就到他的舅舅那里借了一部给他,解决行走的困难。

    古人说:得道多助。郑丰喜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犹能自助自强。因此,许多人同情他,帮助他。

    一个台北的接义肢专家徐锦章,在郑丰喜还没到台北以前,看到本报的报导,特别赶到北港去看他,本来约好在联考前免费为他接义脚,可是怕妨害到考试前宝贵的复习时间,因此,现在决定考试后就去装义腿,以便可以站得跟别人一般高。

    云林县各界已为郑丰喜准备好升学基金,如果他考得取,他的学杂费是不成问题的;万一考不取,他希望考夜间部,因为他是腿部残废者,没有服兵役的义务,可以投考。不过,他仍然充满信心的,今天,他跪著走进一女中考场,等到放榜时,他希望是考取了,义腿也接好了,大步的迈进大专之门!

    省教育厅长潘振球对残而不废努力向上的好学青年郑丰喜,深表嘉许与欣慰。潘厅长说:青年郑丰喜残而不废,好学不倦,此种精神足为时代青年楷模。他表示:郑生家境贫困,祝福他能在此次联考中获得录取遂其宿愿,如有困难我们愿予帮助。

    ──中华日报──

    我的大学生活

    别人的大学生活是甜蜜的、美妙的、多采多姿的,像诗、像歌一样;但我的大学生活是艰苦的、枯燥的、悲惨的。别人的生活要是绿洲的话,那么我的生活就是沙漠。虽然我也有过歌、有过诗,也有过其他。但是,我为了生活而再拼命,为了学业而再奋斗,为了婚姻而继续挣扎,终于在千辛万苦中,我吃尽了人间冷暖折磨,在坎坷人生路上,战胜了残疾,克服了逆境,勇敢地站了起来。所以我的大学生活,可以说是我的再奋斗、再折磨、再挣扎的阶段。

    如愿以偿

    有一天报上突然出现了一群大字,写著:“苦学青年有志竟成,郑丰喜已考取兴大,努力不懈,终于如愿以偿。”

    注册前夕,我到北港拜访戴校长,他赠送给我一千五百元的学费。并鼓励我说:“希望今后,仍本著以往的精神继续努力,继续奋斗,以自强不息。”

    新生训练那一天,我仍然穿著高中时代的冬季制服,骑著单车,正要走进学校时,恰巧同学们排队出来。我只好抱住门旁的电线杆,看著他(她)们往东院走去。等人走光时,我才赶过去。当我跪在礼堂前面张望时,有一位教官走过来问:“小弟弟!你要找谁呢?”“我……法律系……。”他又问:“叫甚么名字呢?”“郑丰喜。”他立刻招手叫一位女同学过来:“你去法律系叫一个郑丰喜的同学来!”我急了。我说:“我就是郑……郑丰喜呀!我是来参加新生训练的。”他呆了半晌才说:“你!你也是大学生哦!”最后他才请她带我去找座位。

    这天,大家都穿著短袖的白衬衫,只有我这“乡巴佬”穿和别人不一样。其实我并非有意要“标新立异”,只因我,嘿!“不喜欢”花钱而已。

    下午是各班自由活动。自我介绍时,同学们一直盯著我看,有的说我是“新闻人物”,有的说我是“下港人,草地佬”,还有人说:“像这种人,也来上大学,真是奇迹。”不管他(她)们怎么说,怎么笑我,反正,我明天就要站起来了。

    站起来了

    考完大学,在林伯妈的陪同下,于大桥头旁边找到了徐大夫。

    他开始卖力的为我设计“脚”了,他要我“站”著,让他看看著地点,要我坐著,让他了解“坐的姿势”,要我脚伸直,让他了解“站”的“直度”,要我脚弯曲,让他观察弯的“程度”,要我前后摆动,让他了解所占的“空间”。他左拍拍、右照照,照不到的,他就画,画不到的,他就观察、思考。他要我趴著给他画,侧著给他画。为了要顺其自然,依脚的形态,套双“鞋子”实在不是简单的事。尤其像我这双“怪脚”,两肢迥然不同。适合右脚,不能适合左脚;适应左脚又不能适应右脚。更惨的是右脚,静止时与行动,姿势完全不一样。即静时是正的、动时是歪的,坐时骨骼正常,站时骨骼凸出。

    为了这双脚,徐大夫站一会儿,坐一会儿;抽烟一会儿,沉思一会儿。从窗口走到工作室,再从工作室走到窗口。拿著一条布尺,量量膝盖,量量弯脚。比比凸出的部份,比比弯曲的地方。费尽他所有的精力,绞尽他所有的脑汁,最后才制出左脚来。右脚更难了,因为它会“变形”,不断地装装脱脱,增增减减,尝试又尝试。终于人力胜天,他“发明”成功了。当第一次帮我“套上”两只“铝脚”时、我激动、呐喊!我就要和常人一样站起来了。啊!上苍“欠”我的两只脚,现在就要还给我了,怎不叫我流下高兴的眼泪呢?安好后,徐大夫叫我:“站起来!”我依他的吩咐“站了起来”。因为突然多了这两块“肉”,重心不稳,哗啦一声,我像棵树般地倒下去了,旁边的人都走过来,伸手要帮我扶起来,我谢绝了他(她)们的好意,用自己的力量慢慢地,机械地,攀著椅子站起来。当我企图向前走时,脚底老是不对劲,不是踏在脚跟就是踏在脚尖。我像初学溜冰的人,更像踩高跷的人摇摇摆摆,跌跌撞撞。徐大夫请人拿了一根拐杖给我,然而当我以它来做“护身柱”时,它“靠不住”了。一滑,便使我跌倒了。大家看到我“笨手笨脚”的,“神经失灵”的样子都哈哈大笑。而且往往要帮我扶起来。但不管跌得多重,跌得多难堪,我总是咧著嘴角笑,总是靠著自己爬起来。

    摔了又摔,但摔不破我坚定的信心。倒了再爬起来,爬起来!终于我告别了爬的岁月,甩掉手上的拐杖,抹去心头的悲伤,坚强地、乐观地站了起来。

    第二天,中华日报写著:“人工巧补天残,温情弥补缺憾。徐锦章装义肢,郑丰喜站起来了。”“装妥义肢,举步向前,踏上人生新的旅程。”“今后他会不会勇敢地面对人生,自强不息地奋斗下去?依照他过去的奋斗精神,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看他握著拳头,举步向前迈去,一定是有前途的。”(这些只是标题,非全部内容)。

    装上义肢后,我突然高了一尺多,虽然右脚尖会触著阔裤管,但一切尚称良好,不注意的人是看不出来的。记得有一天,班上有一群同学在闲聊,突然有一个同学问:“记得自我介绍时,有一位跪著走路的同学,开学后,为甚么没有见过他呢?是不是不念啦!”大家异口同声说:“是呀!怎么再也没见过他呢?”我笑了,他们莫名其妙的问:“你笑甚么?”我说:“我就是他呀!”大家听说都呆住了。

    还有一次,当我骑车要到街上逛逛时,正巧碰到我的大姊。我问她:“阿姊!你回来吗?”她呆呆的看著我,半晌才毫无表情的说:“你没有到外面赚钱吗?”我奇怪了,她怎么会这样问呢?我说:“我刚刚放假回来。”这时她打量著我的脚说:“你怎么也跟人家穿起皮鞋来呢?”“我这双脚都是假的,你还不知道吗?”这时,她才恍然大悟的“掉泪”了。回到家,她还告诉妈妈说:“丰喜这么一变,连我都不认识了。在路上碰到,我还以为是二叔的那些孩子哩!”

    自己的同学,姊姊都不认识了,何况是别人呢?所以我经常遇到向我打听“郑丰喜”的人。唉!站起来的滋味真有意思。然而每逢再看到那些爬行的儿童时,我仍不免会难过一阵子。因为我虽自立了,但还没有办法去立人。

    日记数则

    九月二十七日:天气凉了,大家都穿起长袖外套。这叫我怎么赶也赶不上。记得前些日子,我才特地花六十元去买一件白衬衫来“应时”,现在大家又开始穿长袖的,只有我还穿著单衣。还好,今天雪丽母女从高雄回来,送我一块西装的布料及一件长袖的白衬衫。她待我太好了,其实她根本就不是以前别人想像的那种人,只不过是嫁给一位比她多十五岁的“老”人罢了。中午,在林伯妈的凑合下,我与雪丽结为异姓兄妹,从今起,她就是我的干妹了!

    十月一日:本来我以为可以“安身”了,因为林伯妈在我来台北时,她也搬回台北:所以我就住进了她的家。可惜,她们要搬了,我不得不到对面的林太太家去住。临别前,我向她的独子文雄兄告别,他是台大毕业的,人很好,对我的“打扰”并不在意,还时常鼓励我。他说:“到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存有让人同情的心理,那些廉价的同情!对你来说是一种成功的障碍。坚强些,凡事靠自己。”对于两个月来的吃住,分文不取,他说:“就以这些,做为你继续奋斗的鼓励吧。”

    今后的吃饭问题,林伯妈有个建议,就是请饭店老板天天送饭来吃,因为她怕我“行动不方便”。但文雄兄反对这样做,他说:“你要同大家一样,去排队,去磨练,否则你怎么可能一辈子都请人送饭呢?”他又说:“不要怕苦,不断地磨练自己,默默地耕耘,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啊!文雄兄实在是一位仁慈、有学问的青年,我会朝著他的指示去做。

    十月六日:当我搬到林太太家时,我认识了黄正雄学长。他是一位活泼、斯文、健谈的青年,对文学、演讲都有一套,交友甚广。今天中午,当我趴在案上写“汪洋中的破船”时,他很感兴趣的说:“能不能借阅一下?”“当然可以!并请多多指教。”他一拿去,就躺在床上翻将起来。上课铃响了,他还沉迷的翻著,第一节都快结束了,他才边看边穿鞋子。临走,他说:“本来我想一口气‘欣赏’完的。不!因这些是你的血泪结晶,不能,也不忍用‘欣赏’,应该说拜读才对。但因时间的关系,只好留著回来再看,你不介意吧?”

    下课后,他匆匆地赶回来,立即脱去鞋子,上了床,又起劲的翻阅著。看完后,他鼓励我继续写下去。他认为这本书不但对教育有帮助,就是对广大的社会也有鼓舞的作用。最后说“赶快写下去,我等著看你的大作。”

    十月九日:今天,隔壁的陈太太来找我,叫我有空时去帮她看家。她家“住”满“十姊妹”“锦雀”“鹦鹉”等等,臭气冲天,若非为了活下去,我才不答应咧。

    十一月九日:今天陈太太给我一百元。而且不必再去看家了。因为我失职,让她的“宝贝孩子”与李太太的千金“打仗”,把玻璃打破了。

    正愁失业时,罗同学介绍我去“替人值夜”,月薪两百四,也好,反正有甚么工作,我就做甚么工作。

    二月二十日,高中毕业时,台糖总公司的王总干事,曾打长途电话给戴校长,谓:只要是蔗农子弟,他便要资助上大学。所以我拿著校长的介绍信去溪州找他。正好他外出,只好去台幼找王夫人(黄云凤女士)。她见是我,很是高兴,除大大的夸奖、鼓励外,还派人送了两碗面来。当她知道我要赶路上台北时,更是热心地为我设法,找了好几部车子,但都落空。最后她找到了一部崭新的“经理”车,请司机帮我载到彰化站。临别时,她扶我走出来,鼓励说:“好好研读,他日能为社会伸张正义。”

    坐在最新型、最豪华的轿车里,真舒服、真过瘾,想不到一位“贫苦的农家子弟”,竟能坐这种车,简直就像作梦一般。

    三月四日:今天,大伙儿约到故宫博物院玩,因为他们大部份都骑摩托车,或乘公共汽车,只有我骑单车,所以,很早就顶著风与沙去了。等了好久好久,他们才一载一载的来,而且马不停蹄的呼啸而过,招手说,还要再往山上去。我失望了,望著他(她)们飞奔的向山的那边驶去,竟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老庄也很为我抱屈,所以他决定陪我逛故宫博物院。买了票,扶著我观赏著历代的文物,使我眼界大开。回家时,有位住士林的女同学,邀请大家去她家玩。我尾“追”大家,披满一身风霜,本想到她家避一避。然而我失望了,不是为别的,只因她家是“皇宫”,里面全是“地毯”,我“卑微”之身,并拖著“铁脚”不便踏进去。当我为了这双不便脱鞋的脚,而偎立门外时,经常照顾我的李哲征同学说:“老郑!我背你进去好了!”我几乎流泪。主人看到都不表示欢迎了,我又有甚么面子被人背进去呢?因此,我呜咽的说:“谢谢您!李兄。我先走了。”我推出车子时,眼前一片模糊。咬著牙说:“好吧!我要奋斗!我要比你强!”

    三月二十九日:好久没有去大龙峒看郭伟英妈妈了,她是一位经常为我祷告的基督徒。今天我同李哲征、杨忠海、林子去。郭妈妈拉著我的手说:“我很不喜欢看到你来,你知道吗?”我心一跳“为甚么呢?”“因为每当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就会为你流泪。”她真的流泪了,接著她又说:“但我又不能没有看到你,因为如果几天没有看到你时,心中就一直不安著,一直挂念,不知你生活得怎样?所以,总而言之,你还是要常来就是了。”

    挣扎

    未到台北以前,我总是想著:只要能考上大学,就可以用半工半读的方式来完成学业的。然而,事实却相差甚远,为了工作,我到处碰钉子,到处吃闭门羹。

    刚到台北的时候,我在郊区找到了一份家教的工作,每天晚上,我就拖著尚未习惯的义肢,骑著单车,沿著甬道,穿过稻田去为她温习功课。然而一个月结束后,家长给了三百元,并且说:“以后免来了。”因为她“不忍心”看到我“跌跌撞撞”“摇摇摆摆”的跑那么远的田路。我知道,这爱面子的社会,要有美如“明星”,健如“选手”才可以“吃香”的,而我呢?只有失业的份儿。

    还好,这次的失业期间不长,我又托人找到了工作,然而这次的工作消息,所带给我的快乐却弥补不了所带给我的创伤。因为本来是约好六七位要来的,后来一知道我是一位跛脚时,除了一个外都吓跑了,而剩下的那一位,也只“硬”著头皮来的,只上了一个月就溜了。我内心非常的沉痛,难道像我这种人,就得永远被人唾弃吗?

    没有家教时,我找到了一份批改作文簿的工作。可是倒霉事不断而来,正巧遇到高雄闹出“跑堂包改作业簿”的新闻,教育厅山申海令,禁止老师请人代改作业簿,结果我的工作又吹了。

    当我再也找不到工作时,有人建议我去擦皮鞋,然而,擦鞋工作并非我们想像的那么单纯,不是一个箱子,一把刷子,几盒鞋油,几张破布就行了。他们有组织、有派系,别人是不能随便加入的。我也曾想去送报,但征送报生的条件都要“体健”,除非自己找到相当的订户,不得已也只好试试看。因此,我一家一家的扣门找订户,有些主妇硬是要得,一知道我要送报,都自动的把其他的报纸退回去,准备看我的,然而这些人为数不多。大部份的人都说:“已经有了。”或说:“我们看x报,只要七折。”更有些在我背后说:“他脚这个样子,行动不方便,不把早报送成晚报才怪哩!”唉!世间“人情似纸张张薄。”难道帮一位残缺的、饥饿的,连这点“委屈”都不肯吗?真使人痛心极了。因此,报纸非但送不成,反而招来一大堆的“闲话”与“议论”,最后,我陷入绝境。

    我永远记得那串没有工作、没有钱的日子。肚子饿了的时候,只好到专门批发白饭的店里去,买它一块或一块五毛钱,再买上五毛钱的花生或豆腐乳。躲在屋角吃将起来。有时,连五毛钱也没有的时候,就得喝白开水度日。往往喝不下那无色无味,平淡的液体时,就依照小时母亲教我们的治饥方法──先吃盐巴,等口渴了再喝。如果忍受不了这种折磨时,才狠下心,将读过的书或字典拿去旧书摊卖,得点钱到学校吃顿“像样”的饭菜,因为学校餐厅,不管你吃几碗饭,都是一块半。我就贪这小便宜拼命的吃,有时连吃四五碗。真是“一餐可抵两餐用。”现在想起来仍不禁脸红,而唏嘘泪下。

    一穷,甚么都需要钱,房租也到期了,一想到房东太太那两颗灼灼“讨债眼睛”就使人心惊肉颤。每当放学后都不敢马上回家,总是在学校或同学家逗留,一直挨到深更,趁她熟睡了,才悄悄地爬上床。早上,公鸡一啼,就一骨碌地溜出去,在学校洗把脸,顺便喝几口自来水,便算解决了早餐,可是这种日子并没有延续太久。有一个早上,由于下雨的关系,晚了一步出去,就被她撞见了,她拉长脸儿,指著我的鼻子骂:“你还要溜吗?我告诉你,我这间房子已经租给别人了,希望你马上搬出去!”我呆住了,在这种环境下,我那里去找房子呢?谁愿把“吉屋”租给“残脚的人呢?”啊!命运!你给我的一切,未免太残忍了;你简直逼得我……。

    “好吧!我出去一下,最迟明天搬。”说毕,推著车,顶著雨,来到同学的宿舍,此间斗室,刚好有个空铺位。所以说搬就搬,同学们冒著雨,一趟又一趟的帮我搬书桌、搬椅子、搬其他。至于一百块的房租,因尊严的问题,不敢让同学们知道,所以尚未还清。

    她也真是的,为了那些房租几乎天天到学校来要。有一天她又找上门了,我躲过不及,被她撞个正著,正吵得厉害时,庄同学才代我还他。

    当困苦之际,我并未退却,也不求人帮忙。仍然咬紧牙关,拼命地逛旧书摊,跑图书馆,藉著书本上的情节来麻痹肚子的饥饿,以精神上的享受来弥补物质上的缺乏。

    然而恶运却一直纠缠著我不去,正当穷苦潦倒之际,我用以代步的车子丢了。我著急,我呐喊:天啊!难道你忍心眼睁睁地看我如此挣扎吗?难道你有意让我沉沦毁灭?我喊著!我叫著!泪水在眼眶下泛滥著。拭干泪水后,我紧握双拳怒吼著:“恶运!来吧!来吧!你再来吧!我永不倒下,我要克服你,我要战胜你!”

    同学情深

    单车失窃的第二天,沈同学匆匆地来告诉我:“老郑!我要怎么办呢?”“什么事让你这般烦恼呢?”他说:“庄同学说你车子丢了,希望每位同学缴五十元给你买一部。”“给我?”“是的,我们是好朋友,我也是穷鬼(其实不是)可以不缴吗?”这一问,我打了个寒颤说:“你当然可以不缴,就是缴了,我也会还给你的。”“哈哈!那好极了,我先缴给庄,庄给你的时候,你再给我吧!”除了“点头”外,对这位“好朋友”能再说些什么呢?记得这位同学会因怕我向他借钱,所以先装“穷”而向我借一百块,当我向他要时,他赖了,他说:“已经早就还你了,我每月都有薪水领,难道还会拖债不成。你是不是饿昏了头,饿著肚子想‘吃人’?”我那里是饿昏了,简直是气昏了。钱借他,反而招来一阵的奚落与侮辱,世上“人情”何在!“天理”何在?还好他“吃”到我,否则不被人揉成肉团才怪。

    次夜,是个狂风暴雨的晚上,当我以“写作”来麻痹胃口时,房东的“哈利”吠了,随著开门声闪进一位撑雨伞的影子,当他进来时,我才认出是庄信雄同学。他将手上的面包递给我:“吃吧!不要客气!”他好像洞穿我已经好久没有吃的样子,所以一再催我:“快点吃吧!”我仍装著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掩饰我的饥饿相。我感慨的说:“这么晚,天又下著雨,承蒙来关照我,这恩惠怎能报答呢?”“说什么话,同学就是手足,你的事就是大家的事。”谈到这里,他从口袋抽出一叠钞票及十位同学的名单:“请别客气,这是同学们的诚意。”“诚意”我想起“好朋友”来,这十位同学是否还有其他“好朋友”呢?而且我怎能平白向他们要钱呢,因此我坚决的告诉他:“谢谢您,庄兄!我感激您的关怀与帮助,也请您转告他们。大家的诚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无功而受禄。”他说:“不!你一定要收下来,本来大家是要买车子给你的,但因不知那种车子对你比较合适。”“谢谢!我真的不会收下这‘恩惠’的。虽然我没有车,没有脚,也没有其他,但我有勇气,有两手,对这种困境我是有能力克服的。”庄很激动的说:“无论如何,你要收下这些,我不忍再看到你这般的虐待自己。”怎么办?收嘛!往后在班上怎能抬头呢?不收嘛!同学都已经缴了,要庄去还给他(她)们,同学们会怎么想呢?诚如庄说的:“会下不了台的。”最后我想,与其为了自己的尊严而让老庄吃亏,不如让大家来“轻视”我好了。因此,我在噙著泪水下,收受这份“友情”。

    临走前他问:“这些够不够?如果不够,我再替你凑一些吧!”他待我太好了,天下如果没有这种人,那些可怜的人,不知要再痛苦几倍呢!

    当他走后,我捏住那把钞票,多少温暖流入我的肺腑,它熨干了我的泪水。但另股情绪又涌上心头,不!我不能接受帮助,我要自强,我要把这些“钞票”还给大家。

    第二天,当我一一道谢,一一还钱时,百分之九十的失败了,我屈服在他们的“诚心”,屈服在他们的真情,唯有暂时饮下这杯“温暖”了。

    摆旧书摊

    我永远忘不了,是怎么样才去摆旧书摊的。那时,我再也找不到工作,再也赚不到钱果腹时,我走上了“变”的道路。我藉著逛书摊来麻痹自己的胃口,藉著书上超现实的生活来做粮食。就在此种情形下,我找到了工作──替阿婆摆旧书摊。

    这是一篇以第三者眼光看我的文章。兹抄录如下:

    学校放学了,一大群的学生围在老板的面前听“盖”。他自称是:初中没有毕业,当他念初二时,由于环境的逼迫,使他不得不放弃求学的机会,如今想念已经迟了。他还夸赞学生们的好命“多么幸福啊!有这么好的环境能够天天背著书包上学去,要是我,我不知要怎样的努力呢?”其实他这段无非是鼓励大家用功罢了。

    他的怪癖是,喜欢高谈阔论,只要有人听,他便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口沫横飞地谈个不休。更怪的是,他永远穿著那一套:头戴长舌帽,灰色的外套,阔裤管的卡其裤。而故意把帽舌拉下,遮住大半个脸,和金曲小姐一样,一直不露半点蛛丝马迹。

    有一次,一位建中的学生问他:“老板!你长得这么帅,为什么不去做其他工作,而要到此来呢?”这一问他呆住了,他低下头想:我真的这么帅吗?错了!只是别人看不出来而已,我是有缺陷的。但他感叹的说:“这年头,人浮于事,那里去找工作呢?有这种工作做,算是不错了。”记得他第一天到此来,并非专程来找工作的,他只不过是在走投无路,穷苦潦倒,想藉逛书摊,摄取精神上的安慰,来弥补物质上的需要罢了。没想到,当他到达厦门街与牯岭街附近时,他怔住了,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令他心碎的画面,一位古稀老太婆,显然是劳累过度,老态龙钟的坐著打盹,旁边一位嚎啕大哭的小男孩,穿著一件极短的脏内衣,凸眼,鼻涕泪水糊了一脸,下身光著,疝气很厉害,好像是哭出来的。他很不忍心,所以毛遂自荐,愿意替她们看顾旧书摊。

    摆旧书的人,十家有九家,壁后都藏有黄色书刊的,当然他这一家也不例外,老板娘时常提醒他“那种书”放在箱子后。但是,每当有人来向他问:“老板!你有没有‘小本的’。”或“那种书”或干脆的说“黄色的”他都摇摇头。有一次,一位熟知“内情”的人不悦的说:“你是不是要留著自己享用呢?”这句话使他难受了好一阵子。他何尝不愿多赚钱?只不过他一直认为,这种书留著对社会无益,而且有害。为什么要昧著良心去犯“罪”呢?所以虽然屡遭顾客的不谅解以及老板娘的冷面孔,但他仍然不把那种书拿出来。他只能说是好公民,不能说是好商人,因为他不会做生意,人家都喜欢的,也是获利最高的黄色小说,灰色小说,他不卖。他偏偏欢喜人家买他的“成功之路”“励志文粹”“青年修养丛书”。更绝的是,如果有人向他胃“三民主义”“苏俄在中国”“国父遗教”或“风雨中的宁静”时,他就优待再优待,打折再打折,甚至买一送一。他想,反正这些旧书都是按斤买来的,再便宜也不会让老板娘蚀本。

    他也不是完人。因为他曾经没有告诉老板娘而把他喜欢的书“拿走”。虽然他时常用他卖了“一天的生命”换领书本,但他对书是贪心的。他一来便不断地看书,他想把书架上的书全部看完,但他失望了,因为每当读了一半时,就被人家买走了。

    由于书看多了,自然也不免要涂它两笔,刚学涂鸦的人,对作家都有无限的崇拜。这事也巧,在他阅完“艺林散记”的第二天,该书的“作者”李x安出现了。当他知道他是一位“多产”的作家时,佩服得五体投地。语言声音,极尽巴结的能事,又是羡慕,又是恭维。最后李告诉他,他想来拿几本书,他不敢怠慢,马上请他“多多照顾”。一本又一本的堆,至少也选有两百元了。当要付钱时,他告诉他“我与老板娘有‘交付计算’你请老板娘中午到我家来。”他太老实了,送走后,他乐得不得了,中午便满怀喜悦的告诉老板娘。她说:“完了!完了!又被骗了,上次,我妹妹被他骗去了五百元。”他后悔了,惭愧得无地自容,“竟”被一位不学无术的人骗了。

    有一天,一群大学生围过来,他正好在作笔记。他们惊奇的问:“老板!你也在念书吗?”他急著回答:“不!不!这是替人家抄的。”他说:“抄一本多少钱呢?”“随便他们送的。”“那以后我们也请你帮忙抄好了!”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只手拍著他的肩膀并叫著:“老板!这本多少钱呢?”当他转身过去时,两人几乎同时叫了起来。真没想到,高中毕业后一直没有联络的同学,竟然会在这儿相见。他们互吐别后的情趣,当然,变得最多的是老板,因为他以前是用爬的,现在装上义肢,却“站起来了”。

    事实上,他还有一段曲折动人的过去,他小时候曾被人当作玩偶,辗转各地卖艺,稍大以后,危难和困苦又不断折磨他,但他却凭著不气馁的奋斗精神,在自助人助的社会温暖下,不但站了起来,而现在更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了,他的奋斗精神,也已赢得同校一位女同学的崇敬,共同读书游息,编织友谊。

    二四年前,他出生于云林县口湖后厝村,那是一个近海的小村,土地贫瘠,位置偏僻。

    他是家中第八个孩子,呱呱堕地时,上身如常,双腿却畸形弯曲,不能伸直,也不能站立,父母虽然慈爱,亲戚邻居却不喜欢他。

    由于家中只有几分土地,人口众多,父母和年龄较大的兄姐,都整天外出工作赚钱,他留在家中,没有人照应,好像在自生自灭中长大。

    从出生到五岁,他都不敢见人,不肯出门,好哭,父母为他烦恼,却想不出好办法。忽然有一天,村中来了一个卖草药的老人,带著一头猴子,看到他,向他父母表示愿意带著他,他的父母勉强同意,从此,他就与老人,猴子为伍,离家流浪。

    他当时上身和大腿发育正常,只有两条小腿蜷曲,无法站立,行走都用手辅助爬行,因此,两臂强健。那个卖草药的老人,就教他模仿猴子的行动,与猴子合作,表演四足爬行、身体倒立,玩吊竿、悬索等把戏,吸引观众。

    他现在认为那个老人对他不错,辗转各地,使他增加不少见识。

    流浪生活惯了,回家不久,他就想念老人和猴子,常常偷偷地爬到村口探望。可是,他每次走出家门,总会引起好奇的村民和顽皮的孩子围观,这些人好像看怪物,有时还会对他嘲笑,玩弄或欺侮,他受不了一次次的侮辱,天天向父母吵著要离家,那几年,他家又添了二个弟妹,家境更差。父母受不了他的纠缠,他就离村约一公里外自己的田里,搭了一个茅寮,派他十三岁的五哥郑文瑞,陪他住茅寮。养一群鸡鸭,躲开别人的骚扰。

    据他说:这一段时间的生活过得最困苦,他爬行著和五哥一起种菜,找蕃薯,田螺和泥鳅作为食物果腹,他现在还能回味起那些带青草昧的滋味。

    那段日子里,他也没有衣物穿,热天还好,到了冬天,他白天只穿一件姐姐的夹衣,晚上与哥哥一起躲在一堆破棉絮里瑟缩。就这样,他与五哥,在那个茅寮里过了三个冬天。

    台风对人有害,可是,民国四十二年有一次台风,却转变了他的命运。

    那次台风,刮走了他与五哥蜗居的茅寮,大量的雨水淹没了田地,他五哥恐惧地背著他逃回村子,在看不见路的原野里,跌跌撞撞,摸索了半天才回到家。当时,五哥的两条腿,被荆棘刺伤多处不断流血,母亲开门看到后,禁不住抱著他们兄弟俩痛哭失声。从此,他母亲再也不让他回到田野去了。

    再度回家,他已十岁,经过三年来的独立生活,爬行动作迅速,也会做家事了,可是村中没有学校,他的父母没有念过书,兄姐也只有小学程度,因此,全家对他的前途毫无计划,只留他在家帮忙照顾弟妹。

    他当时对邻居孩子上学颇感兴趣,可是,最近的文光国校在距离一公里外的邻村,他不能走去,小学又没有寄宿,因此,虽然学校派人来调查通知他入学,父母并没有办法。

    有一天,邻居赵姓的孩子,答应背他到学校去玩,那个孩子把他背到学校后,有一位吴姓老师对他非常关怀。以后,他就经常要求别人带他去学校,有时自己爬去学校。学校中的老师发现他很知上进,就再度劝说他的父母,终于,他在十岁那年秋天,正式进入国校读一年级。

    从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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