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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转身跑回楼上去,仿佛忘了什么事情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砰地一声!馆长办公室的门当着何姆斯先生面前重重关上,而我们大家在那一瞬间全都吓得魂飞魄散。关门声的响起,也就是那个疯子开始撒野的时候,只不过当时我们并不知情。”

    各位老弟,这个对我而言算是新证词的结局,你们已经听见了。借由伊林渥斯的证词,我可以确切查验普恩的说法可不可采信。而两造的说辞确实完全吻合。

    普恩的叙述不算非常生动精彩,但基本上和事实全然吻合。当时就在波斯陈列室的门边,一小群人包括普恩、蜜丽安、哈莉特,以及山姆·贝克特全聚集在那儿,聆听普恩诉说整个来龙去脉。而何姆斯正捶着馆长办公室门追问发生了什么事。至于跑上楼的巴特勒,则是宣称忘了拿警棍。尔后,杰瑞打开了馆长办公室门,原来他已经把伊林渥斯摆平并顺利拖入电梯里,于是何姆斯也跟着走进室内。一两分钟后,何姆斯和杰瑞争辩不休地走出来。接着贝克特跑向他们,并且在地上找到黑色的假髭须;之后三人经历了一番激辩,随即加入聚集于波斯陈列室前的一伙人。杰瑞叙述他和伊林渥斯交手过招的经过时,众人听到巴特勒走下大理石阶梯。他沿着马车行列走过来,边走边往每一辆马车里头张望,然后打开了旅行马车的车门……

    突然间,巴特勒猛然一跳,并且用力把车门关上。没有人能看到车门内的景象,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他们所站位置是在马车行列较远的一端。然而,巴特勒注意到伊林渥斯的脑袋攀在通风口上面的黑色剪影,于是展开了先追捕伊林渥斯、随后把他拉入地下煤库入口的失控行动。

    “因此,”普恩激动地下结论,“我们————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知道那个死掉的人是谁。”(关于巴特勒提早发现尸体之事,普恩似乎还被蒙在鼓里。)“我们惊慌害怕的是,那名警察会不会想弄清楚状况而找了援兵回来。所以他们都决定走为上策————快溜。巴特勒先生早已先走一步;他搀着仍不省人事的老疯子,坚持要送那家伙回去;巴特勒先生似乎受到很大的惊吓,这让我相当意外。此外,他还要求他们昨夜稍晚时分一定要到何姆斯先生的公寓与他会合。现在回想起来,此举是颇为蹊跷;我觉得纳闷————”

    普恩面露惊愕神情地陷入沉思,尽管如此,他只是继续往下说:

    “巴特勒先生一走,蜜丽安小姐也跟着离开。她————唔,她的情况不太妙,先生;您知道她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他突然盯着我看。“她说她想要开车兜风,好让自己舒服一点。她的车就停在后面的帕默围场。而克尔顿小姐表示要一道同行,但蜜丽安小姐没听见对方的提议。她说如果身体有感到舒坦些,她待会儿就会到何姆斯先生的住处与大家会合,说完她便匆匆离去。”

    “自己一个人?”

    普恩迫不及待地抓住这个话题。

    “这您倒提醒了我。您是不是在想,既然蜜丽安小姐是局内人,那昨晚后来巡官人在这里的时候,她干嘛又返回博物馆呢?没错。她是开车兜风兜了一阵子。然后她把车开回来,并一如往常地停在帕默围场————接着,她看见这个房间的灯光是亮着的。于是她以为他们人都还在这里,所以就进来瞧瞧。

    “但是,他们却没有待在这儿,虽然何姆斯先生原本想要留守,他才不管警察到底来不来。他一直在说:‘那名演员究竟怎么了?他人在哪儿?他跑到哪里去了?’何姆斯先生忧心忡忡,但贝克特先生只是说:‘去他妈的混蛋演员,他早就离我们而去了,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可不想穿着这身可恶的装扮杵在这儿。’但是何姆斯先生本着良心非常尽责地说道:‘这个地方真是乱得不像话,我们应该好好给它收拾干净。’

    “‘这个您甭操心,先生,’当时我对他说,‘我会来收拾干净的,况且我有一整晚的工夫来着手处理。’

    “‘说得也是,’何姆斯先生说道,‘但是要解开货箱,把那个银箱子取出来,再将4英担重的铅板搬上楼,然后放进玻璃柜里,这些事你办不到的;想想看,你确定你行吗?’

    “不过杰瑞先生却说:‘这还不简单,你们这些傻瓜。我们先离开这里等骚动平息;虽然我很怀疑会有什么骚动。然后大伙儿再一块回来清扫现场。中间的空档我们可以待在小罗的公寓里头。总而言之,我们还是得回来一趟,因为山姆必须将那套波斯服饰归位。’

    “这时候,克尔顿小姐表示杰瑞先生所言是上上之策;她大声叫喊着:快点,快点,快点!当时的情境非常诡异,因为整个地方的灯光都被我们关掉了;我们就站在那儿,大厅里只有我的提灯发出亮光。但何姆斯先生一点也不惊慌。他把我的提灯移到放置匕首的玻璃柜上方,接着说道:

    “‘对了,不管怎么样,’他说道,‘我们还是得把可汗枷放回去,那可是价值连城的玩意。’然后他拿出钥匙,再度打开玻璃柜的锁。‘可汗枷呢,山姆?拿出来。’

    “但是,脾气火爆的贝克特先生却破口大骂:

    “‘我没拿!’他嘶声吼叫。‘整个晚上我一直在问你匕首放到哪儿去了,而我所能找到的,就只有这个掉在那边地上该死的假髭须。髭须和匕首原是放在一起的;但现在匕首在哪里?眼前这个节骨眼上头,我可没闲工夫奚落你匕首放到哪儿去了;我只希望你别拖拖拉拉,赶快离开这里就是,免得————’

    “此刻,两段冗长的嗡嗡门铃声突然响起。

    “哇!先生,您应该可以想像得出来当门铃声响起时,他们是如何吓得魂不守舍!他们的脸全在提灯光线的笼罩下,没有吓破胆的只有我和杰瑞先生,我们俩还彼此相视露齿而笑。不用想也知道,按铃的人绝对是————我们现在也知道了————绝对是曼勒宁先生!但贝克特先生以为是警察来了;他害怕被人发现穿着那套愚蠢到家的服装,而且还搞出这么一个天大的乌龙,如此一来,他非得辞去外交部的工作不可。哇靠,他的反应几乎是暴跳如雷!而何姆斯先生也好不到哪里去。

    “‘赶快离开这里!’贝克特先生叫道。他拿着那个黑色的假髭须,顺手把它塞入就近之处:而所谓的就近之处,就是指玻璃柜里面。接着他从何姆斯先生手中抢来钥匙,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锁上玻璃柜。然后他们就争先恐后地往后门逃窜。曾停下脚步片刻的只有克尔顿小姐一人。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哇靠!她闪闪动人的蓝色大眼睛里又是惧意又是泪珠,我这一辈子永远无法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然后她对着我说:

    “‘你答应我一件事,’她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即使是圣保罗的责任掉到你身上,或者是死人从墓穴爬出来,你都要答应我绝不泄露今晚我们来过这里的事情。’”

    普恩停顿下来,吸了好长一口气,将肩膀挺直。他看着我,眼中散发出自豪的光彩。

    “所以,我对天发誓,先生,”他说道,“就算那具如假包换的尸体真的从墓穴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您的巡官可以作证我有信守诺言。”

    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无言,雨水仍泼溅在窗户上,普恩端坐于红皮椅子上。我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他。从普恩和伊林渥斯身上,你们可以非常清楚地发现,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而我们现在已取得故事的两个下半段版本。

    “唉,你真是个白痴,”我说道,“不过,这事就暂且不提了。听着:关于这场专为作弄曼勒宁而设计的恶作剧,只剩下两件事我还没弄清楚。”

    “是的,先生?”普恩一边催促我提出问题,一边露齿而笑。

    “开曼勒宁玩笑的计划,是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拟定的,是不是?换句话说,你们是在昨天早上才知道老杰·韦德昨晚不会回来。你们是如何迅速妥当地和每个人商量讨论?是用短信传递讯息的吗?”

    普恩得意地咯咯笑。

    “噢,这个计划已经讨论筹备了有一个礼拜,先生。惟一还没有确定的,就是执行的日期。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临的;虽然时候未定,但良机总会出现的。而眼前这个机会,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因为,您是知道的,因为伊林渥斯博士本人正好就在伦敦,而大帅哥曼勒宁先生可以从报上看到这则消息,这会使他对我们的计划不疑有他。呵呵,许多会造成计划失败的绊脚石,我们都仔细考虑过了。”

    他突然像是有秘密相告似地倾身向前。

    “哎呀,您不信啊?我们想到的第一个方案,是策划一桩谋杀案。那是最原始的构想,但被我们放弃了。我的意思是说,策划一桩有一具真正尸体和所有细节的完全谋杀。当然啦,先生,我所说的尸体,是要从医学院弄来的————您干嘛这么激动?”

    我当场愣住了。我说道:

    “喂,听好我的下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说到要从医学院弄来一具尸体?他们那一伙人当中,是不是有某个人在星期三写了一张这样的字条:‘亲爱的G,非有一具尸体不可————一具真正的尸体。致死的手段不重要,但非得有一具尸体不可。我来设法弄出一场谋杀————那把象牙握柄的可汗枷将可派上用场,要不然,勒杀似乎是比较好的方法。’是不是有人写了那样的字条?”

    普恩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没错,先生。但是昨晚可没有人敢这么做,否则————嗯,您是知道怎么回事的。杰瑞先生有个名叫吉伯特·蓝道的医学院朋友,这件事老板有告诉您吧?他们想到蓝道先生可以从解剖室弄来一具尸体;所谓‘致死的手段’,指的是尸体究竟是怎么死的无关紧要,只要能弄到一具尸体让他们使用就行。他们要的是一副假模型。所以杰瑞先生就在这个房间里头坐下来,开始用打字机打一张字条。但何姆斯先生打断他,并且说:‘拜托你好不好,你这个笨蛋,别写这种东西行不行;如果非这样做不可,请当面去找蓝道帮忙;万一这封信掉了,让人看到了准会笑掉大牙。’于是杰瑞先生就把这张字条塞入口袋,结果后来它却掉在何姆斯先生的公寓里头。想当然耳,杰瑞先生去见蓝道先生时,得知他们不可能弄到一具真正的尸体,所以必须放弃这个构想。”普恩发出愉悦的轻笑声。“您昨晚不在这儿,当时卡鲁瑟巡官突然拿出那张字条,他那副严肃郑重而且煞有其事的模样,所引发的效应非常有煽动性。何姆斯先生当场吓得要死。他害怕卡鲁瑟巡官会向您呈交字条并面授机宜,好让您发现这背后的玄机……杰瑞先生本来要插嘴解释,但是却被何姆斯先生阻拦。可是,唉,先生,字条真的是跑错了地方,掉到不该落入之人的手上,以至于事情真的是变得非常荒诞不堪。”

    又搞错了。

    我茫茫然地靠向椅背。借由伊林渥斯和普恩的说辞,我们已掌握整个事件的全貌。但我们得知了————什么答案呢?结论真的会叫人抓狂。在令人心力交瘁的地毯式搜索下,我们孜孜不倦地四处翻动,终于把造成苏格兰警场满地狼藉且散乱不堪的拼图玩具一片片捡起来。我们把它们拼组在一块,呈现出一幅完整的图像。结果我们看到了什么呢?我们看见的图像,是某人对着我们吐舌头。究竟是谁杀了潘德洛,即使是已把碎片重组起来,但我们和真相的距离却不曾拉近些。

    正是这个可恶的事实,让我做了一个决定。当我搔着曾为一头美发、如今却逐渐稀疏的脑袋瓜时,普恩满脸期盼地看着我。他说道:

    “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我跟您说的都是事实,即使是天使加百利来问我,我也会这样回答他。您可以找人鉴定看看!去问问他们任何一个人!每一个人都问问看!韦德先生告诉我您会盘问每一个人。”

    我断然说道:

    “普恩老弟,我不打算盘问其他人了。”

    他睁大眼睛瞪着我,而我把现在要告诉你们的话说给他听。做了决定后,我觉得舒坦许多,于是我递了一根雪茄给他。

    “普恩,”我跟他说,“我插手此案的目的,是想弄清楚风是怎么吹的(对于我这个勉强凑合的隐喻千万别提出任何意见,否则我会嗤之以鼻的);是想瞧瞧事情有多严重,并且给予老杰·韦德任何可能的协助。如今我已明白事态确实严重,而且是非常严重。在不让敝单位沾上臭名的前提下,我仍然愿意两肋插刀,鼎力相助。不过剩下的部分,却非我的专业所长。6月14日晚上,在这间博物馆里头有8个人,分别是:蜜丽安、哈莉特、杰瑞、贝克特、何姆斯、巴特勒、伊林渥斯,和你自己本人。如果把伊林渥斯排除在外的话,你们7人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杀了潘德洛。至于在博物馆外面,至少有两个人————曼勒宁和老杰————在有机可乘的情况下,可能会干掉潘德洛。若基于本案每位当事人都应该通通有份而硬把伊林渥斯算进来的话,那我们就有10位————”

    “对不起,先生,”普恩插嘴说道,“您是不是忘了把那位刚才在这里鬼叫鬼叫、而且一直板着脸的女士算进来?我没听见她说些什么,但是从她离开时您跟她的对话来判断,我猜想她和潘德洛之间一定有某种关系。”

    “没错!”我说道。“安娜·莱利太太。是的,她一定得算进来。如此一来,不管合理与否、可能性有无,我们就有11位嫌疑犯了。老弟,我再重申一次:我是个组织者和领导者,却非一名侦探。跟踪盯梢这种事情啊,一定得让那些闭着眼睛也能照干的人来做;但我不是这种人。因此————”

    “嗯!”普恩若有所思。

    “因此我认为,现在是那位名侦探————总探长海德雷————出马缉凶的时候。老弟,关于我这个职位的定义啊,帕普金说得真是一针见血。他说我是收集零散碎片的人;不是那种古怪的碎片和破裂的碎片哦。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算是个清洁工人。帕普金为我列出一份表单,上面写着11项尚待厘清的疑点。11项疑点,11位嫌犯;一切都完全吻合。帕普金说道:‘我遗漏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表单上所列的尽是疑点。’甭怀疑,这他倒是说对了。但是帕普金又说:‘我的建议是,一旦找出这些疑点的解答,您就等于知道凶手的真面目了。’针对这个看法,我只能说,帕普金这个骗子看走眼了。

    “那些疑点如今都逐一获得解答;有的完全拨云见日,有的部分水落石出;然而说起来,整个案情却变得有点更为离奇古怪和匪夷所思。关于这桩怪异事件,我将献上最后一朵鲜花,而我个人对本案的贡献————我惟一的贡献————就只有这件事而已:我要交棒给海德雷。”

    正当普恩纳闷着我究竟在大放什么厥词之时,我把帕普金那张列有11项疑点的表单在桌上摊开,然后从笔盒内拿起一只粗大的红笔。接着我在表单上写下最后一个问题:

    是谁杀了雷蒙·潘德洛?

    译注:1英担等于50.8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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