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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乡村里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是岁月由绿转为金黄、由草叶转为收获的日子里漫长的一天。天不冷也不热,如同英国的春日,明媚灿烂,但山后一片灰紫色的云似乎预示着会下雨。草地上荡起阴影的波纹,一会儿又是阳光的涟漪。

    然而在伦敦,尤其在西区,旗帜飞扬的地方,已经感受到了季节的苛难和压力;手杖捣地,裙裾飞舞;新漆的房屋拉开了遮阳篷,挂起了红色天竺葵的吊篮。公园里也一样,圣詹姆斯公园、格林公园、海德公园,全都做好了准备。早晨在人流出现之前,在卷曲的风信子丰厚的黑土花床边,就已经整整齐齐摆好了绿色椅子,就像在等着什么事情发生,等着帘布拉起,等着亚历山德拉王后到来,通过一道道拱门,频频向人们颔首致意。她胸前别着粉色康乃馨,面容如花瓣般娇美。

    男人们躺在草地上,敞着衬衫,看着报纸;大理石拱门旁,冲刷得干干净净、光秃秃的广场上,演讲者们正在聚集;保姆们茫然地看着他们;母亲们蹲在草地上,看着孩子们玩耍。沿着花园巷和皮卡迪利大街,街道如老虎机的槽口似的,小货车、汽车、公共汽车从里面源源不断地被吐了出来;车流停下,又忽地开动;如同一幅拼图被拼好,然后又打乱。因为此时正值热闹季节,街道上车水马龙。在花园巷和皮卡迪利大街的上空,片片云朵自由自在地飘飘停停,把窗户涂成金色、抹成黑色,飘然而过,倏然而逝,就连意大利采石场里那上面黄色花纹交错的闪闪发光的大理石,都比不上公园巷上空的云朵这般坚实。

    要是公共汽车在这儿停下,罗丝垂眼望着一旁,心想,她就起身下车。公共汽车停下了,她站起身。她踏上人行道,瞟了一眼裁缝店橱窗里自己的身影,心想,自己没穿好一点,没打扮漂亮一点,真是太可惜了。总是穿着从怀特莱斯买来的二手服装、外套和裙子。不过这样节省时间,而且这些岁月————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已经让她不再会去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了。他们以前常会问她,你为什么不嫁人?为什么不做这、不做那?多管闲事。不过现在不会了。

    她习惯性地停在了桥上凸出去的一个小观景台里。总是有人会停在那里看河景。河水流得很快,水面平滑,波光粼粼,在这个早晨呈现出浑浊的金色。水面上可以看到常见的拖船和驳船,盖着黑油布,下面露出了玉米。河水在桥墩处打着漩涡。她站在那儿,看着下面的河水,某些尘封的情感开始将眼前的水流排列成一种图案。这图案令她痛苦。她记得她是如何在某次约会后的夜晚,站在这里哭泣;她的眼泪落下,她觉得自己的快乐也随之坠落。然后她转过头————这时她也转了头————她看到城里的教堂、桅杆和屋顶。就是那个景象,她当时心里想着。这景象确实辉煌灿烂她看着,然后回过头来。那儿是国会大厦。她脸上渐渐出现了一种古怪的神情,既像皱眉,又像微笑;她微微朝后侧着身子,像是在带领一支军队。

    “该死的谎言!”她大声说,一拳砸在栏杆上。路过的一个职员模样的人惊讶地看着她。她大笑起来。她总是大声说话。为什么不呢?那也是她自我安慰的一种方式,就像她的外套和裙子,那顶她不用照镜子就胡乱扣在头上的帽子。如果人们要笑她的话,就让他们笑去吧。她大步向前走去。她要到海亚姆斯广场( Hyams Place)和堂姐妹们吃午饭。她是在商店里碰到玛吉,一时心血来潮开口约她们的。当时她先是听到说话声,然后看到一只手。这是多么奇怪啊,想想看,她对她们并不熟悉,他们一家本来住在国外,她坐在柜台前,玛吉还没看到她,她也只是听到玛吉的声音,她就感觉到一种————她觉得是喜欢?————一种来自相同血液的感情。她站起来问,我能来看你吗?玛吉那么忙,她不想在白天打扰。她继续走着。他们住在海亚姆斯广场,在河对岸————海亚姆斯广场,那一小圈新月形的老房子,“海亚姆斯广场”的名字刻在正中,她过去住在那边时常常经过这里。在那些久远的日子里,她常常会问自己,谁是海亚姆(Hyam)?但她从没有找到过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她继续走着,过了桥。

    河的南岸破旧的街道十分嘈杂,从一片喧闹声中不时冒出一个声音。一个女人正对着邻居叫嚷着,一个孩子在哭。一个推手推车的男人张着大嘴,对着经过的窗户大声叫卖着。他的手推车上塞满了床架、炉栅、拨火棍和奇形怪状的扭曲的铁器。不过他到底是卖旧铁的还是买旧铁的,就很难说了;他喊得很有节奏,但喊的是什么就完全听不出来。

    各种声音的混杂、车流人流的喧闹、小商小贩的叫卖、四面八方的叫喊声,全都传进了海亚姆斯广场的那座房子的楼上房间里,萨拉 ·帕吉特正坐在钢琴前。她正在唱歌。她突然停下来,看着正在摆桌子的姐姐。

    “去山谷探索,”她看着姐姐,哼着,“拔出每一朵玫瑰。”她停下来。“真漂亮。”她梦呓似的说。玛吉拿来了一束鲜花,剪开了捆扎鲜花的细绳,把花儿一朵朵摆在桌上,正把它们插进一个陶罐里。各色的鲜花,蓝色、白色和紫色。萨拉看着她摆弄着插花,突然大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玛吉心不在焉地问。她往陶罐里又插了一朵紫花,打量着。

    “冥想的狂喜令她眩晕,”萨拉说,“孔雀的羽毛沾满晨露,遮蔽了她的眼————”她指着桌子说。“玛吉说,”她跳了起来,用足尖旋转着,“三等于二,三等于二。”她指着桌上,上面摆了三个人的餐具。

    “确实是三个人啊,”玛吉说,“罗丝要来。”萨拉停下了,她的脸拉长了。

    “罗丝要来?”她问。

    “我告诉过你的,”玛吉说,“我说过的,罗丝周五要过来吃午餐。今天就是周五。罗丝要来吃午餐。随时都会到的。”她说。她站起身来,开始收拾地板上摆着的东西。

    “今天周五,罗丝要来吃午餐。”萨拉重复道。

    “我说过了,”玛吉说,“我在一家店里,正在买东西。有人————”她停下来,把她正收拾的东西仔仔细细叠好————“从一个柜台后面冒了出来,说‘我是你的堂妹罗丝’,她说,‘我能来看看你吗?随便哪天,随便什么时候都行。 ’所以我说,”她把东西放在椅子上,“来吃午饭吧。”

    她环顾房间,确认一切都准备就绪。还缺椅子。萨拉拉过来一把椅子。

    “罗丝要来,”她说,“她就坐这儿。”她把椅子放到面向窗户的桌子一侧,“然后她会摘下手套,她会放一只在这边,一只在那边。然后她会说,我还从没来过伦敦这个区。”

    “然后呢?”玛吉说,看着桌子。

    “你就说:‘这里去剧院很方便。’”

    “然后呢?”玛吉说。

    “然后她就有点期待地微笑着,侧着头说:‘你经常去剧院吗,玛吉?’”

    “不,”玛吉说,“罗丝是红头发。”

    “红头发?”萨拉喊着,“我以为是灰色的————一小绺头发从黑色贝雷帽下滑落出来。”她又说。

    “不,”玛吉说,“她头发很多,是红色的。”

    “红色的头发,红色的罗丝。”萨拉叹道。她足尖点地旋转着。

    “罗丝,我心火热;罗丝,我心燃烧;罗丝,厌尘倦世————红色、红色的罗丝!”

    楼下一声门响,她们听到脚步声走上楼梯。“她来了。” 玛吉说。

    脚步声停了。他们听到有声音说:“还往上吗?在顶楼?谢谢你。”然后脚步声又继续往上。

    “这是最痛苦的折磨……”萨拉开口说,她双手绞在一起,缠在姐姐身上,“生活……”

    “别犯傻了。”玛吉说,把她推开。门也开了。

    罗丝走了进来。

    “多年不见了。”她说,握了握她们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来。所有一切都和她想象的不同。屋里显得非常贫困窘迫,地毯都盖不住地板。角落里摆了一台缝纫机,玛吉也和她在商店里见到的有些不一样。可她认出了那把深红色镀金椅子,心里稍有些安慰。

    “那东西以前是放门厅里的,是吧?”她说,把手袋放在椅子上。

    “是的。”玛吉说。

    “那面镜子————”罗丝说,看着窗户间挂着的那面布满斑点的老式意大利镜子,“也是那儿的吧?”

    “是的,”玛吉说,“放在我母亲的卧室里的。”

    一阵沉默,一时间仿佛无话可说。

    “你们找到的房子真不错!”罗丝继续说,想打开话题。房间很大,门框上没什么雕花。“可你们不觉得这里有点吵吗?”她接着说。

    有人正在窗下叫卖。她看向窗外。对面是一排石板屋顶,就像半开的雨伞;在屋顶上方立着一座高耸的大楼,大楼除了一些横着的细细的黑线条外,似乎整个都是用玻璃建成的。那是座工厂。下面街上的小贩正叫卖着。

    “是,是有点吵,”玛吉说,“不过这里很方便。”

    “方便去剧院。”萨拉说,放下了一盘肉。

    “我记得我也是这么感觉的,”罗丝转头看着她说,“那时候我也住这儿。”

    “你也住这儿?”玛吉说,开始分起肉饼来。

    “不是这里,”她说,“是街角那边。和一个朋友一起。”

    “我们以为你住在阿伯康排屋。”萨拉说。

    “就不能住在好几个地方吗?”罗丝问,隐隐觉得有些恼怒,因为她在许多地方住过,有过不少爱好和感情,也做过许多事情。

    “我记得阿伯康排屋。”玛吉说。她停了停,“那儿有一间很狭长的房间,一头有一棵树,壁炉上还有一幅画像,是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子?”

    罗丝点了点头。“是妈妈年轻的时候。”她说。

    “正当中还有一张圆桌?”玛吉继续说。

    罗丝点点头。

    “你们还有一个客厅女侍,长了双非常突出的蓝眼睛?”

    “克罗斯比。她还和我们在一起。”

    她们无声地吃着东西。

    “然后呢?”萨拉说,她就像个孩子在等着听故事。

    “然后呢?”罗丝说,“唔————”她看着玛吉,想着玛吉还是小孩子时过来吃下午茶的事。

    她看到她们围坐在桌旁,她突然想起多年来都没想过的一个细节————米莉过去常常拿发卡去挑茶壶底下的炉芯。她看到埃莉诺拿着账簿坐着,她看到自己走上前说:“埃莉诺,我想去兰黎商店。”

    她的过去似乎正超越了现在。不知怎么,她想要谈论过去,想要告诉她们一些关于自己的,而她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事,一些秘密。她犹豫着,茫然地盯着桌子正中摆着的鲜花。她注意到黄色的釉面上有一个蓝色的结。

    “我记得艾贝尔伯伯。”玛吉说,“他送给我一条项链,一条蓝色项链,上面有金色的珠子。”

    “他还活着。”罗丝说。

    她觉得,她们谈论着阿伯康排屋仿佛那是一场戏剧中的场景。她们仿佛是在谈论真实的人,却不是像她所感觉到的如自己般的这种真实。这让她迷惑,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同时是两个不同的人,仿佛同时生活在不同的时间。她是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而同时此刻又在这个房间里。窗口一阵咔哒咔哒巨响,是一辆运货马车狂风暴雨般驶过。桌上的杯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微微一惊,从儿时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将杯子分开。

    “你们不觉得这里非常吵吗?”她说。

    “是的,但是去剧院非常方便。”萨拉说。

    罗丝抬起头来。她又说了同样的话。她把我当成了一个老傻瓜,同样的话说了两次,罗丝想。她微微有点脸热。

    她想,想告诉别人自己的过去,这样又有什么用呢?什么是过去?她紧盯着陶罐,黄色的釉面上松松地系着蓝色的结。我为什么要来,她想,而她们只是在笑话我?萨拉起身开始收拾盘子。

    “还有迪利亚————”她们等着时玛吉说。她把陶罐拉到面前,开始整理里面的花。她没有在听,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罗丝看着她,想起了迪格比————她沉浸在整理鲜花之中,仿佛整理鲜花,把白花放到蓝花旁边,这就是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事。

    “她嫁给了一个爱尔兰人。”罗丝大声说。

    玛吉拿起一支蓝花,放到一支白花旁边。

    “爱德华呢?”她问。

    “爱德华”罗丝刚开口,萨拉端着布丁进来了。

    “爱德华!”她听到了,喊道。

    “噢我的亡妻的妹妹那凋谢的眼睛————我垂死的暮年那枯萎的枝干……”她放下布丁。“那是爱德华,”她说,“是他送我的一本书里写的。‘我虚度的青春————我虚度的青春……’”这是爱德华的声音,罗丝可以听见是爱德华在说这话。他总有办法贬低自己,而事实上他自视甚高。

    可这不是完整的爱德华。她不会任他被嘲笑,因为她很喜欢哥哥,很为他感到自豪。

    “现在的爱德华没有那么多‘虚度的青春’了。 ”她说。

    “我觉得也是。”萨拉说,在对面她的座位上坐下。

    她们都没作声。罗丝又开始打量起花来。我为什么要来?她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她要浪费自己的早晨,影响自己整日的工作,而心里明白她们并不盼望见到她?

    “再说点什么吧,罗丝, ”玛吉分发着布丁,说,“再给我们讲点帕吉特家的事。”

    “帕吉特家?”罗丝说。她看到自己在路灯下沿着宽阔的大街跑着。

    “再平常不过了。”她说,“一个大家庭,住在一栋大房子里……”可她觉得自己就非常有意思。她停下了,萨拉看着她。

    “一点都不平常,”萨拉说,“帕吉特家————”她手里正拿着叉子,于是用叉子在桌布上画了一条线。“帕吉特家的人,”她重复道,“一直走,不回头————”她的叉子碰到了盐瓶,“直到他们碰了壁, ”她说,“而罗丝————”她又在看罗丝了,罗丝稍稍挺直了身子,“罗丝用马刺轻拍身下的马,径直冲向穿金色外套的男人,还说着‘去你的狗眼!’那不就是罗丝吗,玛吉?”她说,看着姐姐,好像她刚才在桌布上画了一幅罗丝的画像。

    没错,罗丝拿起布丁时想,这就是我。她又产生了那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同时是两个人。

    “好了,吃完了。”玛吉推开盘子说,“来,坐到扶手椅里来,罗丝。”她说。

    她走到壁炉边,拖过来一把扶手椅。罗丝注意到椅面下一圈圈的弹簧。

    她们很穷,罗丝想,环顾四周。这就是为什么她们挑了这座房子住,因为这里便宜。她们自己做饭,萨莉去厨房准备咖啡去了。她把椅子拉到玛吉旁边。

    “你们自己做衣服吗?”她指着角落里的缝纫机问道。缝纫机上还放着叠着的丝绸。

    “是的。”玛吉看着缝纫机说。

    “为了舞会?”罗丝说。丝绸的布料是绿色的,上面夹杂着蓝色丝线。

    “明晚。”玛吉说。她把手抬到脸边,很古怪的姿势,仿佛想要隐藏些什么。罗丝想,她想在我面前隐藏自己,就像我想在她面前隐藏我自己一样。她看着玛吉,她已经站了起来,拿了丝绸和缝纫机,正在穿针。罗丝注意到她的手又大又瘦又有力。

    “我从来都不会自己做衣服。”她说,看着玛吉把丝绸在针线下面铺得平平整整的。她开始感到自在了,她摘下帽子,扔到地板上。玛吉赞许地看着她。她有一种被掠夺、被蹂躏的美,更像个男人,而不是女人。

    “不过,”玛吉说,开始小心翼翼地转动起手柄来,“你会做别的事情。”她的语气是那种正在做手工活的人特有的全神贯注的语气。

    针头在丝绸上来回穿梭时,缝纫机发出令人感觉舒服的嗡嗡声。

    “是的,我会做别的事。”罗丝说,抚摸着在她膝头伸开四肢躺着的猫咪,“当我住在这儿的时候。”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接着说,“我还很年轻。和一个朋友住在这儿,”她叹了口气,“我们教那些小偷。”

    玛吉什么都没说,她正嗡嗡地转着缝纫机。

    “比起其他人来,我总是更喜欢小偷。”罗丝过了一会儿又说。

    “嗯。”玛吉说。

    “我从来不喜欢待在家里,”罗丝说,“我更喜欢自己待着。”

    “嗯。”玛吉说。

    罗丝继续说着话。

    她发现说起话来很容易,太容易了。不需要说什么显得聪明的话,或是关于自己的话。她正说着她所记得的滑铁卢路,这时萨拉端着咖啡进来了。

    “那个在康帕尼亚缠着一个胖子又是怎么回事?”她放下托盘,问道。

    “康帕尼亚?”罗丝说,“没说过康帕尼亚啊。”

    “从门缝里听到了,”萨拉一边倒咖啡一边说,“听起来很奇怪。”她递给罗丝咖啡。

    “我以为你们在谈论意大利,谈论康帕尼亚,谈论月光。”

    罗丝摇了摇头。“我们在谈滑铁卢路。”她说。可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不只是滑铁卢路。也许她说的都是些胡言乱语。她说的都是脑子里随意冒出来的东西。

    “我觉得,要是把说的话都写下来,那么全都是胡言乱语。”她搅着咖啡,说。

    玛吉的缝纫机停了一会儿,她笑了。

    “就算不写下来也一样。”她说。

    “可那是我们了解彼此的唯一方式。”罗丝反对说。她看了看表。比她想的要晚,她站起身来。

    “我得走了。”她说,“不过,你们干吗不跟我一起走?”她一时心血来潮说。

    玛吉抬头看她。“去哪儿?”玛吉说。

    罗丝沉默了一会儿。“去开会。”她最后说。她想要隐藏住最吸引她的东西,她觉得非常不好意思。然而她想要她们去。可为什么呢?她心想,站在那儿尴尬地等着。谁都没作声。

    “你们可以在楼上等着,”她突然说,“可以见见埃莉诺,见见马丁————活生生的帕吉特家的人。”她又说。她记得萨拉用过的词。“穿过沙漠的大篷车。”她说。

    她看着萨拉。萨拉坐在椅子扶手上,抿着咖啡,一只脚上下晃动着。

    “我也去吗?”她含糊地问,脚还在上下晃动着。

    罗丝耸了耸肩。“你想去的话。”她说。

    “可我该想去吗?”萨拉继续说,还在晃着脚,“……开会?你觉得呢,玛吉?”她说,向姐姐求助,“我去还是不去?去,还是不去?”玛吉没说话。

    萨拉站起来,走到窗前,站了一会儿,哼着小曲。“去山谷探索,拔出每一朵玫瑰。 ”她哼着。那个小贩正在走过,喊着:“有旧铁吗?有旧铁吗?”她猛地转过身。

    “我去。”她说,好像下定了决心,“我穿好衣服就走。”

    她跳了起来,进了卧室。她就像动物园里的那些小鸟,罗丝想,从来不飞,都是在草地上快速地跳来跳去。

    罗丝转向窗户。这是条令人压抑的小巷子,她想。街角处有一家酒吧。对面的房子看上去非常肮脏,街上也十分吵闹。“有旧铁卖吗?”那人又在窗下叫喊着,“有旧铁吗?”孩子们在马路上大喊大叫,他们在人行道上粉笔画的格子里玩着游戏。她站在那儿,朝下看着他们。

    “可怜的小家伙们!”她说。她拾起她的帽子,快速往上面穿了两根帽针。“你没觉得很让人讨厌吗,”她说,一边对着镜子朝帽子一侧轻轻拍了拍,“有时候晚上回家要经过街角那家酒吧?”

    “你是说,醉鬼们?”玛吉说。

    “是的。”罗丝说。她扣上自己定制的外套上那排皮扣,这里拍拍,那里拍拍,好像准备好动身了。

    “现在你们又在说些什么呢?”萨拉拿着鞋进来了,“又一次去意大利的旅行吗?”

    “没有。”玛吉说,她说得含混不清的,因为她嘴里都是针,“跟踪人的醉鬼。”

    “跟踪人的醉鬼。”萨拉说。她坐下来,开始穿鞋。

    “可他们从不跟着我。”她说。罗丝笑了。那是自然,她面黄肌瘦,长得又不漂亮。“我什么时候都可以走滑铁卢桥,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她继续说着,使劲拉着鞋带,“没人注意。”鞋带打成了结,她笨手笨脚地理着。“不过我记得,”她继续说,“一个女人告诉我的————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样子像————”

    “快点,”玛吉打断了她,“罗丝等着呢。”

    “……罗丝等着呢。嗯,那女人告诉我,当时她到摄政公园吃冰激凌————”她站了起来,想把脚伸进鞋里,“吃冰激凌,就在树下那些小桌子那里,树下那些铺了桌布的小圆桌————”她只穿了一只鞋四处跳着,“她说,眼睛就像阳光投射一样穿透每片树叶,她的冰激凌化了她的冰激凌化了!”她重复道。她踮着脚尖转着圈,拍着姐姐的肩膀。

    罗丝伸出手。“你要留下来做完你的裙子吗?”她说,“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她其实只想要玛吉去。

    “不,我不去。”玛吉握了握她的手,说。“我不喜欢那个。”她对罗丝微笑着,又说。她的微笑中有种坦率,令人沮丧。

    她指的是我吗?罗丝走下楼梯时想。她是说她不喜欢我吗?而我那么喜欢她?

    在通往霍尔本那边的老广场的那条巷子里,有一个老头,衰老不堪,红着鼻头,就像在街角风吹雨打了许多年,他正在卖紫罗兰。他的摊子就搭在一排路灯旁边。每一束花都绑得紧紧的,围了一圈绿叶装饰,在托盘里摆成一排。花朵都有些枯萎了,因为他实在没卖出去多少。

    “漂亮新鲜的紫罗兰。”有人经过时,他就机械地重复着。大多数人看都没看就走过去了。但他还是机械地继续重复他的叫卖。“漂亮新鲜的紫罗兰。”好像他根本不指望有人会买。这时两位小姐过来了,他伸出紫罗兰,又说着“漂亮新鲜的紫罗兰”。其中一位小姐往托盘里扔下两个铜钱,他抬起了头。另一位小姐停了下来,把手放在灯杆上,说:“我们就此告别。”听到这话,矮胖的那个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犯浑!”高个子小姐突然咯咯笑个不停,从托盘里拿了一束紫罗兰,就好像她付了钱似的,然后两人走了。那是个老主顾了,他想,她没付钱就拿走了紫罗兰。他看着她们围着广场走着,然后他继续开始咕哝起来:“漂亮新鲜的紫罗兰。”

    “你们遇上的地方就是这儿?”她们在广场上走着,萨拉问道。

    这里很安静。车流的噪声已经停息了。树上的叶子还未勃发,鸽子在树顶蹿动着,咕咕叫着。鸟儿在枝叶间闹腾,小树枝坠落到人行道上。和风拂面,她们围着广场走着。

    “就是那边那栋房子。”罗丝说,指着那边。走到一座门楣雕花、门柱上写了很多名字的房子前,她停下了。底楼的窗户都开着,窗帘飘进飘出,透过窗帘能看到一排脑袋,好像有人在桌旁围坐一圈在说话。

    罗丝在门口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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