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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普通工作日的细碎时光里,哪些最令人期待,回顾时也最让人怡悦呢?倘要挑选一个例子,或许早上9点25分到9点30分之间的五分钟,对于玛丽·达切特而言别具魅力。在这五分钟里,她心情好得令人艳羡,沉浸于几近纯粹的满足当中。她的公寓楼层颇高,即便到了十一月,晨光仍能照射其中,直接映在窗帘、椅子和地毯上,绘就三个明亮真实的绿、蓝、紫色光块,垂目便得惬意愉悦,身体也由此温暖。

    几乎每天早晨,玛丽弯腰绑靴子时,总抬头看看明媚的阳光从窗帘移步早餐桌上,她通常会低声感恩生活馈赠此番纯真享受。她并未掠夺他人资源,但能从简单的事物中得到如许乐趣——得以在房间里独自吃着早餐,房里如此多彩漂亮,从壁脚板到天花板的角落俱干净清爽,周遭环境与她如此契合——她禁不住想找人道道歉,给眼前情况挑挑刺。她在伦敦待了六个月,暂时还没发现什么缺陷。待她系好鞋带,结论油然而生——这完全得益于她的工作。每一天,她手拿公文袋站在公寓门前,回头望望是否一切安排妥当,都会暗自高兴要暂别舒适,要是在房里坐上一整天悠然休闲,实在无福消受啊。

    走在街上,她爱把自己看作是清晨时分快速行走于全城各条宽阔人行道上的一名工人。他们微微低着头,仿佛全力跟紧前方的人。看着大家坚定不移地往前走,玛丽想象这是一场人行道上的赛兔集会。她喜欢假装与其他人别无二致,下雨天时,她乘坐地铁或公共汽车上班,同办事员、打字员和商业从业员一样淋得浑身湿漉漉,与他们一同努力维持社会运转。

    那天早晨,她满怀思绪地经过林肯客栈广场,走到京士威道,穿过南安普顿路,到达罗素广场的办公室。她不时停下来看看几家书商或花店的橱窗,早上这时候,店家正在整理货品,橱窗后的货架上空荡荡的,货物尚未上架。玛丽对这些店主满怀友善,希望他们能招揽中午外出的人群购物。每逢这钟点,她把自己当作店员和银行职员的同行,将那些睡着懒觉又有闲钱可花的人当作敌人——也是待宰的猎物。她快步穿过霍尔伯恩路,自然而然想起了工作,忘了严格而言她只是名业余工人。她的服务是无偿的,对世界的日常运作也没起多大作用——迄今为止,世界对于玛丽参加的妇女参政权协会毫无感激之情。

    她走在南安普敦路上,一路想着纸条和大页书写纸,琢磨如何能节省纸张(当然不能伤害斯尔太太的感受),她确信伟大的组织者会首先解决此般琐事,在坚固稳定的基础上改革,进而节节胜利;玛丽·达切特决心成为一名伟大的组织者,在她的引领下,协会注定要进行最为激进的重组。的确,最近有一两次还没走到罗素广场,她突然清醒过来,谴责自己已然形成定势思维,每天早晨同一时间总想着同样的事情,以至于一看见罗素广场上各幢大宅的板栗色墙砖,便想起了办公室节流。这时候她也得准备好与克拉克顿先生、斯尔太太以及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物会面了。她没有宗教信仰,对现世生活也就更上心,时常用心审视自我,实在没有什么比发现这些死板的思维正悄然无声地蚕食她的珍贵本性更恼人了。假如她不能保持新鲜感,尝试各种各样的观点,进行各式各样的实验,那身为女性又有什么好处呢?于是,转过街角时,她便这么提醒自己。待到达办公室,多半哼起了一节萨默塞特郡歌谣。

    选举权办公室在罗素广场一座大房子顶楼,宅子曾是伦敦一位巨贾及其家人的住所,现在分租给将名称缩写印在毛玻璃门上的各个协会。每个协会都有自己的打字机,一整天咔嗒咔嗒忙个不停。老房子气派的石梯从早上十点到下午六点都回荡着打字机的声响和跑腿的人的脚步声。此时,各台机器已然开工,传播着“保护原住民”或是“谷物作为食物的价值”等等观点。听着这些声音,玛丽加快了脚步。无论她几点到达,总是一路跑上顶层,让她的打字机与同行一争高下。

    她坐在满桌子信件前面,纷繁的想法一去而空,信件的内容、办公室的家具、隔壁房间里的动静使她愈加入迷,眉间的两道纹路越拧越紧。到了十一点,她已全神贯注,任何其他想法甫一出现便消失无踪。手头的任务是组织一系列娱乐活动,所得利润将造福社会,可惜活动缺少资金。这是她首次尝试组织大规模活动,迫切想取得非凡的成绩。她意图在打字机前敲敲打打间从芸芸众生中挑选思想独特的候选人,让他们在一周内抓住内阁大臣们的注意力。一旦大臣们留意,便可以新瓶装旧酒地向其推销协会一向秉承的观点。这便是她的整体计划,思考时她满脸通红、激动不已,得时常提醒自己留神出现在计划与成功之间的诸般细节。

    克拉克顿先生推门进来,从一沓沓传单当中搜索某张传单。他身材单薄,一头沙金色发丝,年龄约三十五岁,说话带有地道的伦敦腔,看上去勤俭节约,貌似命运从未慷慨对他,他与别人相处时也绝无慷慨。他找到传单,就如何保持文件整洁提了几条诙谐的建议后,打字机的响声戛然而止,斯尔太太匆忙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急需解释。这个中断比起克拉克顿先生的出现更难应付,因为玛丽从来不知道斯尔太太到底想要什么,她会忽然冒出六个请求,却没有一个讲得清楚明白。她身穿紫红色天鹅绒衣裳,留着一头短短的灰发,满脸通红,表情慈祥又热心。她总是急急忙忙,总是手忙脚乱,戴着的沉甸甸的金链子上有两个十字架,在她胸前打了结。在玛丽看来她向来迷迷糊糊,若非她满怀热情,对协会先驱之一的马卡姆小姐忠心耿耿,可没有足够资格保留职位。

    晨光渐逝,桌上的信件有增无减,玛丽逐渐感到她是一个遍及英格兰的精细绝伦的神经网络的中枢,而总有一天,当她触动系统的心脏,它便有所感受,情感汹涌而出,喷射革命烟火的璀璨火焰——如此比喻大概代表着大脑专心致志运转三小时后,她对工作的观感。

    快到一点时,克拉克顿先生和斯尔太太停止工作,每天这时候循例得讲讲关于午餐的笑话,这天又重复了一遍,词句几无变化。克拉克顿先生光顾一家素食餐厅;斯尔太太带了三明治,坐在罗素广场的梧桐树下享用;玛丽则一般去附近一家装潢华丽,椅子上铺着红色毛绒坐垫的餐厅,在那儿可以吃到令素食主义者侧目的两英寸厚牛排,或是浸在满锡盘肉汁里的烤鸡段。

    “天幕映衬下光秃秃的树枝真让人心旷神怡。”斯尔太太望着广场感叹。

    “但是树上没有午餐呀,莎莉。”玛丽答。

    “我得说我真佩服您,达切特小姐,”克拉克顿先生搭话,“要是我中午饱餐一顿,一整个下午都会昏昏欲睡。”

    “最新的文学潮流是什么呀?”玛丽问,好心情地指着克拉克顿先生胳膊下那黄色封面的书,他总在午休时读读新近冒出的法国作家的作品,要么挤点时间参观画廊。玛丽猜测,他是以暗自得意的文化生活平衡社会工作。

    三人互相道别。玛丽疑惑两人是否猜到她真心想逃离他们,转念又想他俩应该没那么心细。她买了一份晚报evening paper边吃边读,不时从报纸探出头来,瞧瞧人们买着蛋糕或交头接耳,直到看见一位认识的年轻女士走近,她大声招呼,“埃利诺,过来跟我坐一起。”两人一同吃完午饭,在人行道上愉快告别,再次朝永恒变动的人类生活中的不同方向走去。

    但玛丽没有直接回办公室,她走进大英博物馆,漫步在陈列着各形各式石像的画廊里,直到在埃尔金大理石雕下找到一个空座位。她看着它们,像往常一样心情激动,生活立即变得庄严而美丽——这感受也许来自画廊的孤清寒冷、沉寂静谧,也由于雕像的曼妙身姿。可事实上,她的感情并非出于纯粹的审美,她盯着尤利西斯一两分钟,渐渐想起了拉尔夫·德纳姆。面对这些无声的形体,她倍感安全,几乎屈服于大声说出“我爱你”的冲动。眼前威严持久的美使她的欲望愈加清晰,为着这份情感心生自豪,尽管它还无法与她对日常工作的热情相媲美。

    她抑制住想大声说话的冲动,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雕像之间,直至走到另一条长廊——里面陈列着刻字方尖碑与带翼的亚述公牛石像,情绪方有改变。她开始想象与拉尔夫在旅途当中,眼前这些怪物皆蹲在沙里。“我爱你,因为,”她暗自思忖,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块玻璃后面的文字,“你最棒的地方在于能接受一切,跟大多数聪明人一样,从不拘泥于传统。”

    她脑海里浮现另一个场景,她坐在骆驼背上在沙漠里行走,拉尔夫则指挥着一整帮当地人。

    “那是你的能干之处,”她想着,继续往下一座雕像走去,“你总能让别人服从你的想法。”

    她的脑中彩光漫溢,眼神变得澄清透亮。然而即便要离开博物馆了,她离说出——就算仅仅在心中默念“我爱上了你”还非常遥远,话语甚至从未成形。她对自己特别恼火,她真不该任由不恰当的思想违反内心的克制,倘若这种冲动卷土重来,恐怕势不可挡。她沿着街道走回办公室,再次屈从于惯常反对爱情的理智。她根本不想结婚。将情爱带入一段完全坦诚的友情——像她与拉尔夫的感情,实在非常幼稚。两年以来,他俩的友谊一直立足于对非个人话题的共同兴趣,例如穷人的住房或土地价值税。

    到了下午,精神状态大大不如早晨。玛丽发现自己在观察鸟儿飞行,在吸水纸上画出树枝的图样。人们前来拜访克拉克顿先生,从办公室里飘出诱人的香烟气味。斯尔太太游离于剪报当中,有的她觉得“很好”,有的“真是太糟糕了”。以前,她会将剪报糊在书册上,有时会寄给友人,寄送之前先用蓝色铅笔在下缘画上粗线,这可能意味着她对这个新闻极其反对,也可能是甚为赞赏,两者的标记毫无区别。

    下午四点左右,凯瑟琳·希尔伯里走在京士威道。到茶点了。街灯已逐渐点亮,她在其中一盏灯下停留片刻,试着想想附近有什么茶室,那儿的火光和谈话正符合她的心情。周遭车水马龙,如梦似幻,她还不想回家。也许总体来说,随意逛逛商店最适合存留此刻的心境,可同时她希望有人聊聊天。记起玛丽·达切特的再三邀请,她穿过马路拐进罗素广场,带着冒险将至的兴奋四处张望找着门牌,虽然这行为本身再平常不过了。

    凯瑟琳走进大堂,那儿光线昏暗,也没有门卫。她推开看见的第一扇门,里面的勤杂工从没听说过达切特小姐。她属于S.R.F.R.协会吗?凯瑟琳不明就里,摇了摇头。里头一个声音大喊:“你该去顶楼的S.G.S.办公室。”

    她走过无数扇印着首字母的玻璃门,对探险的决定愈生怀疑。上到顶楼,她在办公室门前停下,稍稍理顺呼吸、整理仪容。室内传来打字机的响声、聊着专业话题的说话声,但她认不出任何人的声音。她按了按门铃,玛丽几乎立刻开了门。她看到凯瑟琳,表情焕然一新。

    “是你呀!”她喊,“我们以为是印刷工呢。”门还开着,她回头叫唤,“不,克拉克顿先生,不是彭宁顿他们。我应该打个电话,3388,中央区。好吧,这可真惊喜。快进来,”然后又补充道,“你刚好赶上喝茶的点。”

    玛丽的眼神显示她舒了一口气。午后的无聊消失无踪,她很高兴凯瑟琳看见他们忙忙碌碌,印刷工还没送回校样呢。

    办公室的灯泡没装灯罩,亮光洒在堆满文件的桌上,凯瑟琳看着好一阵茫然。傍晚散步时她思绪纷繁,此时这小房间里的一切却异常集中、异常明亮。她本能地转过脸去看窗外——窗帘拉开了,可玛丽马上呼唤她。

    “你真聪明,能找着这儿,”她说。凯瑟琳站着,感觉心不在焉,一时想不起为什么过来。在玛丽眼中,她确实跟办公室格格不入,她的长斗篷垂坠华美,她的脸敏感忧惧,令玛丽一时错觉凯瑟琳本在世外之境,陡然降临尘世惹得天翻地覆。玛丽随即焦虑不安,期盼凯瑟琳明白她的工作至关重要,希望在这印象传达之前,斯尔太太与克拉克顿先生暂且不要出现。可惜她要失望了。斯尔太太提着水壶冲进房间,把水壶放在炉子上,急急忙忙点燃煤气,火苗呼地蹿高,转瞬又熄灭了。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她咕哝着,“除了凯特·马卡姆,没人晓得该怎么对付这东西。”

    玛丽不得不出手相助,她俩一起摆好桌子,为着东拼西凑的杯具与平淡普通的食物道歉。

    “要是知道希尔伯里小姐过来,我们就事先买好蛋糕了。”玛丽说,斯尔太太听了终于认真瞧瞧凯瑟琳,她可是需要特意为之买蛋糕的人呐。

    这时克拉克顿先生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的信件大声宣告:

    “索尔福德加入了。”他说。

    “干得好,索尔福德!”斯尔太太激动惊呼,将茶壶砰地放在桌上,好腾出手来鼓掌。

    “是的,这些省中心终于跟我们一条战线了。”克拉克顿先生回答。玛丽把他介绍给希尔伯里小姐,他非常正式地询问她对“我们的事业”是否感兴趣。

    “校样还不来吗?”斯尔太太问,她两只胳膊肘搁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玛丽开始倒茶。她继续说,“太糟糕了,太糟糕了。以这样的速度,我们要错过国家邮政了。我想起来了,克拉克顿先生,我们该向各省通报帕特里奇的上一次演讲吧?什么?您还没读过?噢,那可是这一期下议院最好的讲话。连首相阁下……”

    但是玛丽打断了她的话。

    “我们喝茶时不聊公事,莎莉,”她坚定阻止,“每次她忘记,我们就罚她一便士,罚款用来买李子蛋糕。”她向凯瑟琳解释,试图吸引她融入群体,对打动她已经不抱希望了。

    “对不起,对不起。”斯尔太太道歉。“我是名狂热的信徒,”她边说边转向凯瑟琳,“有其父必有其女,我注定如此。我以前跟别人一样参与过各种各样的委员会,有流浪儿救助、救援工作、教会工作、C.O.S.——那是地方分支,还得履行主妇的日常职责呢。可为了咱们的使命,其他那些委员会我全放弃了,我一秒都不后悔。”她补充,“这可是根本的问题,直到妇女享有投票权……”

    “这至少得六便士,莎莉,”玛丽说,拳头敲敲桌面,“我们都听腻妇女选举了。”

    斯尔太太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喉咙发出不同意的“啧啧”声,她轮流望望凯瑟琳和玛丽,边看边摇头,最后朝玛丽的方向点点头,偷偷对凯瑟琳说:

    “比起我们,她做得更多。她贡献了青春,唉!我年轻时,国内的情况可不好……”她叹了口气,突然不说了。

    克拉克顿先生立马讲起了关于午餐的笑话,聊起斯尔太太无论天气如何,总在树下吃饼干。凯瑟琳觉得她像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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