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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晋人对于超乎形象底始更有清楚底认识。也可以说,他们对于超乎形象底有比《老》《庄》及《易传》《中庸》的作者更清楚底认识。于上数章中,我们屡次说到“玄之又玄”。魏晋人了解玄之又玄,他们也喜欢玄之又玄。他们称《老子》《庄子》及《周易》为三玄,称谈玄之又玄底言论为玄谈,称谈玄之又玄底学问为玄学,称谈玄谈、谈玄学底风气为玄风。他们可以说是一玄而无不玄。

    他们也深知讲到超乎形象底哲学能使人“经虚涉旷”。《世说新语》谓向秀《庄子注》“妙析奇致,大畅玄风”。(《文学》)《竹林七贤论》云:“秀为此义,读之者无不超然若已出尘埃而窥绝冥。始了视听之表,有神德玄哲,能遗天下,外万物。”(刘孝标《世说新语》注引)向秀、郭象称赞庄子,亦说:“虽复贪婪之人,进躁之士,暂而揽其余芳,味其溢流,仿佛其音影,犹足旷然有忘形自得之怀,况探其远情而玩永年者乎?遂绵邈清遐,去离尘埃而返冥极者也。”(《庄子注》序)此所说底境界是极高底。玄学的功用就是能使人有这种境界。

    玄学是老庄哲学的继续。老庄的思想是经过名家,而又超过名家底。玄学家的思想也是如此。名家之学,在魏晋时亦盛行。《世说新语》云:“谢安年少时,请阮光禄(阮裕)道《白马论》。为论以示谢,于时谢不即解阮语,重相咨尽。阮乃叹曰:‘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文学》)又云:“司马太傅(司马孚)问谢车骑(谢玄):‘惠子其书五车,何以无一言入玄?’谢曰:‘故当是其妙处不传。’”(《文学》)说惠子“无一言入玄”,这是错底。不过于此两条可见魏晋人对于名家底注意,及他们对于公孙龙、惠施底推崇。

    魏晋人底思想,也是从名家出发底。所以他们于谈玄时所谈之理,谓之名理(《世说新语·文学》篇谓:“王(长史)叙致作数百语,自谓是名理奇藻。”又注引《谢玄别传》云:“玄能清言,善名理。”)“善名理”,就是“能辩(通作辨)名析理”(向、郭《庄子·天下篇注》)。于第三章中,我们见名家所做底工作,例如公孙龙辩“白马非白”“离坚白”,都是辨名析理,就是专就名而分析理,不管实际、不管事实。此亦是所谓“专决于名,而失人情”。

    《世说新语》谓:“客问乐令(乐广)‘旨不至’者,乐亦不复剖析文句,直以麈尾柄确几曰:‘至不?’客曰:‘至。’乐因又举麈尾曰:‘若至者,那得去?’”(《文学》)“旨不至”就是《庄子·天下》篇所说“指不至”,是公孙龙一派的辩者之言。以麈柄确几上,普通以为麈尾至几。但其至若是真至,则至者不能去。今至者能去,则至非真至。此就至之名析至之理,就至之理批评某一至之事实。此即所谓辨名析理。

    《世说新语》此段,刘孝标注云:“夫藏舟潜往,交臂恒谢,一息不留,忽焉生灭。故飞鸟之影,莫见其移;驰车之轮,曾不掩地。是以去不去矣,庸有至乎?至不至矣,庸有去乎?然则前至不异后至,至名所以生;前去不异后去,去名所以立。今天下无去矣,而去者非假哉?既为假矣,而至者岂实哉?”此注不知是刘孝标自己的话或是引他人的话。“飞鸟之影,未尝动也”,“轮不辗地”,亦是《庄子·天下》篇所述辩者之言。此段的大意是说:事物时时刻刻在变,一息就是一个生灭。此一息间的飞鸟之影,并不是上一息间的飞鸟之影。上一息间的飞鸟之影,于上一息间已灭。此一息间的飞鸟之影,于此一息间新生。联合观之,则见其动。分别观之,则不见其移。轮不辗地,理亦如是。所谓去者,是许多一息间的去,所谓前去后去,联合起来底。所谓至者,亦是许多一息间的至,所谓前至后至,联合起来底。因为前至与后至相似,所以似乎是一至,所以至之名可以立。也正因为前去与后去只是相似,所谓一去,亦只是似乎一去,所以去之名不可以立。专就一息间的生灭说,实是无去。既无去亦无至。

    这就是所谓辨名析理。《庄子·天下》篇末段向、郭注,以为辩者之言,“尺棰连环之意”,“无经国体致,真所谓无用之谈也。然膏粱之子,均之戏豫,或倦于典言,而能辨名析理,以宣其气,以系其思,流于后世,使性不邪淫,不犹贤于博弈者乎?”向、郭超过了名家,得鱼忘筌,所以他们似乎是反对辨名析理。其实向、郭并不是反对辨名析理,他们是反对只辨名析理。他们自己是最能辨名析理底,他们的《庄子注》是辨名析理的工作的最好底模范。

    王弼、向秀、郭象都“善名理”,所以他们注《老》《庄》,与《淮南》讲《老》《庄》,大不相同。《老子》四十二章“道生一”,王弼注云:“万物万形,其归一也。何由致一?由于无也。由无乃一,一可谓无?已谓之一,岂得无言乎?有言有一,非二如何?有一有二,遂生乎三。从无之有,数尽乎斯。过此以往,非道之流。”又说:“一者数之始,而物之极也。”(三十九章注)这一段话的确切底意义,我们姑不必详说。但其所谓道,所谓无,所谓有,所谓一,确乎与《淮南》所解释不同,这是可以一望而知底。经王弼的解释,道、无、有、一等观念,又只是形式底观念,不是积极底观念。有道、有一等命题,又只是形式命题,不是积极命题。

    玄学虽说是老庄的继续,但多数底玄学家,都以孔子为最大底圣人,以为老庄不及孔子。例如《世说新语》云:“王辅嗣(王弼)弱冠诣裴徽。徽问曰:‘夫无者,诚万物之所资,圣人(孔子)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无已,何耶?’弼曰‘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故言必及有。老庄未免于有,恒训其所不足’。”(《文学》)王弼的意思是说,在老子的思想中,尚有有无的对立。他从有希望无,所以常说无。在孔子的思想中,有无的对立,已统一起来,孔子已与无同体。从无说有,所以常说有。用“极高明而道中庸”的标准说,老子不“道中庸”,正因其尚未“极高明”;孔子已“极高明”,所以他“道中庸”。

    向秀、郭象是庄子的最大底注释者,亦是庄子的最大底批评者。现在流传底郭象《庄子注》,大概有一部分是向秀的《庄子注》,我们于本书称为向郭注。向郭《庄子注·叙》说:“夫庄子者,可谓知本矣。故未始藏其狂言,言虽无会,而独应者也。夫应而非会,则虽当无用;言非物事,则虽高不行。与夫寂然不动,不得已而后起者,固有间矣。斯可谓知无心者也。夫心无为,则随感而应,应随其时,言唯谨尔。故与化为体,流万代而冥物。岂曾设对独遘,而游谈乎方外哉。此其所以不经,而为百家之冠也。然庄生虽未体之,言则至矣。通天地之统,序万物之性,达死生之变,而明内圣外王之道。上知造物无物,下知有物之自造也。”向郭此段对于庄子底批评,可分两点说。就第一点说,向郭亦以为庄子的境界,不及孔子。向郭许庄子为“知本”“知无心”,但虽“知”之,而“未体之”。所以“未始藏其狂言”。设为对话,独自谈天,所谓“设对独遘”。若圣人既已“与化为体”,不但“知无心”,而且是“心无为”。心无为则随感而应,这就是所谓“寂然不动,不得已而后起”。既是“不得已而后起”,所以只是随着实际底应对,随机指点,而不“设对独遘”。这就是所谓“应随其时,言唯谨尔”。向郭对于庄子底此种批评,若用我们于《新原人》中所用底名词说,庄子的境界,是所谓知天的境界;孔子的境界,是所谓同天的境界。所谓“与化为体”,所谓“体之”,正是我们所谓同天的意思。庄子仅知与化为体,而尚未能与化为体。故其境界虽亦是天地境界,但仅是天地境界中知天的境界,而不是同天的境界。

    就向郭对于庄子底批评的第二点说,庄子的“狂言”,既只是设为对话独自谈天,所以其言是“无会而独应”。“应而非会,则虽当无用,言非物事,则虽高不行”。“会”是应付事物之意。庄子“设对独遘,而游谈乎方外”,他是离开日常事物而别求“玄冥之境”“恍惚之庭”。所以其言是“虽当无用”“虽高不行”。他所讲虽亦是内圣外王之道,但实在是内圣多而外王少。向郭对于庄子的批评的此点,正是说庄子的哲学,是“极高明”而不“道中庸”。

    因此两点,所以向郭说:庄子与圣人“固有间矣”。其言亦不足为经,而只为诸子之冠。其境界比圣人低,其言的价值亦比圣人的言低。

    老庄“知无”,孔子体无,虽有程度上底不同;老庄只能游于方之外,圣人亦能游于方之内,虽有内外的不同;但老庄与圣人俱“明内圣外王之道”。所以玄学家中,亦有谓老庄与孔子,在根本上没有不同者。《世说新语》说:“阮宣子(阮修)有令闻。太尉王夷甫(王衍)见而问曰:‘老庄与圣教同异?’对曰:‘将无同?’”(《文学》)阮修的意思是说,老庄与孔子不能说是完全相同,亦不能说是完全相异。所以说是“将无同”,意谓他们在根本上是相同底。

    王弼、向秀、郭象以为先秦道家,有其缺点。他们继续先秦道家,实则是修正先秦道家。用我们的名词说,他们以为先秦道家不合乎“极高明而道中庸”的标准,所以他们修正之,以使其合乎此标准。王弼对于先秦道家底主要修正,是圣人喜怒哀乐之说。何晏有“圣人无喜怒哀乐论”。论今不传,其大意,大概是先秦道家所持以理化情,或“以情从理”之说。照庄子的说法,人的感情,如喜怒哀乐等,起于人对于事物底不了解。圣人对于事物有完全底了解。所以“哀乐不能入”(《庄子·养生主》)。哀乐不能入,就是无哀乐,也就是无情。圣人所以无情,并不是冥顽不灵,如所谓槁木死灰,而是其情为其了解所融化。此所谓以理化情。王弼以为这是不可能底。王弼底说法是:“夫明足以寻幽极微,而不能去自然之性。”“圣人之所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三国志·钟会传》裴松之注引)圣人不是无情,而是有情而不为情所累。先秦道家以有情为累,以无情为无累。王弼以有情而为情所累为累,以有情而不为情所累为无累。这是王弼对于先秦道家底一个修正。这个修正是将有情与无情的对立,统一起来。这个对立,与高明与中庸的对立,是一类底。

    向郭对于先秦道家哲学底修正,其要点在于取消“有”与“无”的对立,取消“天”与“人”的对立,统一“方内”与“方外”的对立。

    在先秦道家哲学中,有“有”与“无”的对立。“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所谓“无”是无名的简称,并不是等于零之无。向郭则以为所谓“无”就是等于零之无。《庄子·庚桑楚》云:“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出入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天门者,无有也。万物出乎无有。”向郭注云:“生死出入,皆欻然自尔,未有为之者也。然有聚散隐显,故有出入之名。徒有名耳,竟无出入,门其安在乎?故以无为门。以无为门,则无门也。”“非谓无能为有也。若无能为有,何谓无乎?”“一无有则遂无矣。无者遂无,则有自欻然生明矣。”照向郭的说法,说“有生于无”,就是说没有生有者。也就是说,有是自生,“未有为之者”。说有是自生,只是说没有生有者;不是说,有一时,没有有,忽然从没有生有。《庄子·知北游》注云:“非惟无不得化而为有也,有亦不得化而为无矣。是以有之为物,虽千变万化,而不得一为无也。不得一为无,故自古无未有之时而常存也。”

    有是本来常存,不生于无。物是欻然自生,亦不需要一“先物者”以生之。《庄子·知北游》注云:“谁得先物者乎哉?吾以阴阳为先物,而阴阳者即所谓物耳。谁又先阴阳者乎?吾以自然为先之,而自然即物之自尔耳。吾以至道为先之矣,而至道者,乃至无也。既以无矣,又奚为先?然则先物者谁乎哉?而犹有物无已,明物之自然,非有使然也。”

    向郭的主要底意思,在于破有“造物者”之说。说有上帝是造物者,这是须破底。说有某种气是造物者,这亦是须破底。这些固然须破,但即说有“一切物所由以生成者”,这亦是须破底。俱破之后,则见“造物者无主,而物各自造。物各自造而无所待焉,此天地之正也”(《齐物论注》)。

    没有“一切物所由以生成者”,则所谓道即是等于零之无。道既真是无,则说道生万物,即是说万物各自生;说万物皆有所得于道,也就是说万物皆各自得。《大宗师注》云:“道无能也。此言得之于道,乃所以明其自得耳。”“凡得之者,外不资于道,内不由于己,掘然自得而独化也。”照向郭的说法,只有先秦道家所谓有,没有先秦道家所谓无。“有生于无”,还是可以说底,不过其意义是:没有生有者,如此则即没有“有”与“无”的对立。晋人裴頠有《崇有论》。向郭的这种说法,才真正是崇有论。

    在先秦道家哲学中,有“天”与“人”的对立。《庄子·秋水》篇云:“天在内,人在外。”“牛马四足,是谓天。落(络)马首,穿牛鼻,是谓人。”天是现在所谓天然,人是现在所谓人为。属于天底活动,活动者不知其所以然而然,所以其为是无为;属于人底活动,活动者是有意底,所以其为是有为。以属于人底活动,替代属于天底活动,是所谓“以人灭天”。先秦道家以为“以人灭天”是一切痛苦的根源,他们主张“勿以人灭天”。

    向郭的《庄子注》,取消了这个对立。上所引《庄子》“落马首,穿牛鼻”,向郭注云:“人之生也,可不服牛乘马乎?服牛乘马可不穿落之乎?牛马不辞穿落者,天命之固当也。苟当乎天命,则虽寄之人事,而本乎在天也。”向郭所谓天命,似亦是自然之义。《庄子·人间世》云:“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向郭注云:“自然结固,不可解也。”《大宗师》云:“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向郭注云:“言物皆自然,无为之者也。”据此,则向郭所谓天命,亦是自然之义。鸟筑巢,是出于自然;人盖房子,亦是出于自然。若人盖房子亦是出于自然,则纽约之摩天大厦,亦是出于自然。

    从此方面看,则所谓人为,亦是自然。《庄子·大宗师》向郭注云:“知天人之所为者,皆自然也。”《人间世》向郭注云:“千人聚不以一人为主,不乱,则散。故多贤不可以多君,无贤不可以无君。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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