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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國維曰:“詞家之有清真,猶詩家之有杜少陵。”(《清真先生遺事》)周濟曰:“清真,集大成者也。”濟又教人以學詞之次第云:“問塗碧山,歷夢窗、稼軒以還清真之渾化。”(《宋四家詞選目録·序論》)近人論詞之最高標準,爲一“渾”字,周濟以“渾化”目清真,是以清真爲詞家之極則。宋陳郁亦稱:“清真,二百年來以樂府獨步,貴人學士、市嬛妓女知美成詞爲可愛。”(《藏一話腴》)然則清真信不媿古今來之詞學宗師,而爲萬流所崇仰也!

    周邦彦(1056——1121)字美成,自號清真居士,錢塘人。疎雋少檢,不爲州里推重,而博涉百家之書。元豐初,遊京師,獻《汴都賦》萬餘言。神宗異之,命侍臣讀於邇英閣,召赴政事堂,自太學諸生一命爲正。居五歲不遷,益盡力於辭章。出教授廬州,知溧水縣,還爲國子主簿。哲宗召對,使誦前賦,除祕書省正字,歷校書郎、考功員外郎、衞尉宗正少卿,兼議禮局檢討,以直龍圖閣知河中府。徽宗欲使畢《禮書》,復留之。逾年,乃知龍德府(王國維云:當作隆德),徙明州。入拜祕書監,進徽猷閣待制,提舉大晟府。未幾,知順昌府,徙處州。旋罷官,居睦州。適方臘反,還杭州,又絶江之揚州,過天長,至南京,卒於鴻慶宫齋廳,年六十六。(《宋史·文苑傳》六,參《清真先生遺事》)今所見邦彦詞集,有毛氏汲古閣《宋六十家詞》本、王氏《四印齋所刻詞》本、許氏《西泠詞萃》本、鄭氏文焯精校本、陶氏《涉園續刊宋金元明本詞》景宋陳元龍注本、朱氏《彊邨叢書》陳注本,除王、鄭二刻題《清真集》外,餘並稱《片玉集》。

    考清真之生平,以一賦而得三朝之眷(樓鑰、陳郁説並同)。賦多古文奇字。方李左丞(清臣)讀於邇英閣,多以邊旁言之。(《咸淳臨安志·人物傳》)樓鑰考之羣書,略爲音釋,猶有“闕其未知者以俟博雅之君子”之言,而於《清真先生文集·序》中,復有如下之稱述:

    其學道退然,委順知命,人望之如木鷄,自以爲喜,此尤世所未知者。樂府播傳,風流自命。又性好音律,如古之妙解,顧曲名堂,不能自已。人必以爲豪放飄逸,高視古人,非攻苦力學以寸進者。及詳味其辭,經史百家之言,盤屈於筆下,若自己出。一何用功之深,而致力之精耶?(《攻媿集》卷五十三)

    據此,知清真之學,雖專注於辭章,而博覽羣書,儲材至富,一如杜甫所謂“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者,此清真詞成就之始基也。詞體之進展,本與音樂爲緣。《宋史》稱:“邦彦好音樂,能自度曲。”張炎亦云:“崇寧立大晟府,命周美成諸人討論古音,審定古調,淪落之後,少得存者。由是八十四調之聲稍傳,而美成諸人又復增演慢曲、引、近,或移宫换羽爲三犯、四犯之曲,按月律爲之,其曲遂繁。”(《詞源》卷下)清真在當時音樂界中,既居要職,又得万俟詠、田爲等與之商榷律吕。據《碧雞漫志》二云:

    崇寧間,建大晟樂府,周美成作提舉官,而製撰官又有七。万俟詠雅言,元祐詩賦科老手也。三舍法行,不復進取,放意歌酒,自稱大梁詞隱,每出一章,信宿喧傳都下。政和初,召試補官,置大晟樂府製撰之職。新廣八十四調,患譜弗傳,雅言請以盛德大業及祥瑞事迹製詞實譜。有旨依月用律,月進一曲,自此新譜稍傳。時田爲不伐亦供職大樂,衆謂樂府得人云。

    大晟樂府爲當日政府所設之最高音樂機關,網羅專門人才,既如《漫志》所稱之美備。以是創製新譜,其曲遂繁。清真實總其成,自製當不爲少。雅言詞既絶出,美成目之曰《大聲》,不伐才思與雅言抗行(並詳《漫志》二),又善琵琶,無行(《宋史·樂志》四)。雅言《大聲集》,美成、不伐皆爲作序(《直齋書録解題》二十一),雖與不伐詞集俱不傳,而三人之交誼,與當日共同研討樂律,極意歌詞之關係,可以推知。《漫志》又稱:

    江南某氏者,解音律,時時度曲。周美成與有瓜葛,每得一解,即爲製詞,故周集中多新聲。

    與《避暑録話》所載“教坊樂工每得新腔,必求(柳)永爲詞,始行於世”者,彷彿相類。其沈浸於音樂環境中者如此,此爲清真詞成就之又一主因也。

    邦彦叔父有名邠者,“熙寧間,蘇氏倅杭,多與醻唱,所謂周長官者是也”(《咸淳臨安志》)。考熙寧五年至七年(1072——1074),軾在杭州通判任,邦彦時已十八九歲。軾爲邠題《雁蕩圖》詩,有“西湖三載與君同”之句,則二人蹤跡之密,蓋可推知。軾喜宏奬風流,對此“通家子”,宜其樂於奬掖,乃兩家集中,皆不一見姓名,豈邦彦少時,果如《宋史》所言“疏雋少檢,不爲鄉里所重”耶?時當柳詞盛行之後,東坡出而思所以摧陷廓清之,對通家子弟之學爲詞者,定以柳七爲戒。邦彦乃絶不受其影響,意或由於性格志趣之不同。邦彦以元豐二年(1079)入京師,遊太學。(王國維《清真先生年表》)是年八月,東坡即由湖州逮赴臺獄,旋責授黄州團練副使(王宗稷編《蘇文忠公年譜》),自是彼此即無相值之期。邦彦在汴梁,先後歷十餘載,爲太學正後,既益盡力於辭章,則與“元祐詩賦科老手”之大梁詞隱,必多交往。其詞學淵源,不期然而接受柳永風氣。王灼列舉當時諸作者云:

    沈公述、李景元、孔方平、處度叔姪、晁次膺、万俟雅言,皆有佳句,就中雅言又絶出。然六人者,源流從柳氏來,病於無韻。雅言初自編集,分兩體,曰“雅詞”,曰“側豔”,目之曰“勝萱麗藻”。後召試入官,以“側豔體”無賴太甚,削去之。再編成集,分五體:曰“應制”,曰“風月脂粉”,曰“雪月風花”,曰“脂粉才情”,曰“雜類”,周美成目之曰《大聲》。次膺亦間作“側豔”(《漫志》二)。

    所謂“側豔小詞”,即爲柳永一派之專業。反觀《大聲集》五類所標諸目,一望而知皆屬應歌之詞。邦彦年少風流,又居汴梁聲歌繁盛之地,閒游坊曲,自在意中。集中側豔之詞,時有存者。如《青玉案》云:

    良夜燈光簇如豆,占好事,今宵有。酒罷歌闌人散後,琵琶輕放,語聲低顫,滅燭來相就。  玉體偎人情何厚,輕惜輕憐轉唧 。雨散雲收眉兒皺,只愁彰露,那人知後,把我來僝僽。

    試與《樂章集》中“淫冶謳歌”之作相較,亦“伯仲之間”。此類作品,或亦有如雅言之悔其“無賴太甚”,稍自芟除。今所傳清真詞,要多淳雅之作耳。《耆舊續聞》:

    美成至汴,主角妓李師師家,爲賦《洛陽春》云:“眉共春山争秀,可憐長皺。莫將清淚溼花枝,恐花也如人瘦。清潤玉簫閒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倚闌愁,但問取亭前柳。”師師欲委身而未能也。

    此外,張端義《貴耳集》及周密《浩然齋雅談》,對邦彦與李師師事,並有紀述,以爲《少年游》“并刀如水”闋,及《蘭陵王》“柳陰直”闋,皆作於在汴時,而覈其歲月,時復乖舛,鄭文焯、王國維二氏,已力闢其非(詳鄭著《清真詞校後録要》及王著《清真先生遺事》)。然觀集中追念舊歡之詞,如《瑞龍吟》諸作,其居汴京日,必有所戀,殆可無疑。吾嘗論曲子詞之發展情形,往往與倡樓妓館,發生密切關係,即清真亦何莫不然。私意以爲論清真詞之作風,言其師友淵源,則不免於万俟詠諸人,以上迄柳永之影響。言其音樂環境,則前期流連坊曲,獲助於教曲伎師;後期提舉大晟,集思於同官諸友。即其所以與東坡異趣,大約亦以此種因緣,非偶然而已也。

    至言清真詞之風格,則王灼嘗以“奇崛”二字當之。王氏不喜柳永,而頗崇清真。其説云:

    柳耆卿《樂章集》,世多愛賞該洽(案:此處疑有脱字) [1] ,序事閒暇,有首有尾,亦間出佳語,又能擇聲律諧美者用之。惟是淺近卑俗,自成一體,不知書者尤好之。予嘗以比都下富兒,雖脱村野,而聲態可憎。前輩云:“《離騷》寂寞千年後,《戚氏》淒涼一曲終。”《戚氏》,柳所作也。柳何敢知世間有《離騷》?惟賀方回、周美成,時時得之。賀《六州歌頭》、《望湘人》、《吴音子》諸曲,周《大酺》、《蘭陵王》諸曲。最奇崛。或謂深勁乏韻,此遭柳氏野狐涎吐不出者也。(《漫志》二)

    吾人於此,可見柳詞當日之所以盛行,蓋由於“聲律諧美”與“淺近卑俗”,而清真詞之高處,乃反以“深勁乏韻”見譏,殊不知“深勁”二字,正其所以能於《樂章》、《淮海》之外,别樹一幟,而尤以用筆之拗怒奇恣,最爲難能。此雖由於天才學力之高,然於倚曲方面,實有絶大關係。據毛幵《樵隱筆録》:

    紹興初,都下盛行周清真詠柳《蘭陵王慢》,西樓南瓦皆歌之,謂之《渭城三疊》。以周詞凡三换頭,至末段聲尤激越,惟教坊老笛師能倚之以節歌者。其譜傳自趙忠簡家。忠簡於建炎丁未九日南渡,泊舟儀真江口,遇宣和大晟樂府協律郎某,叩獲九重故譜,因令家伎習之,遂流傳於外。

    今《清真集》中之《蘭陵王》,下注“越調”。北齊時,有《蘭陵王入陣曲》。王灼曰:“今越調《蘭陵王》,凡三段二十四拍,或曰遺聲也。”(《漫志》四)證以毛説,則此越調《蘭陵王》,疑爲當時大晟府因舊曲創新聲之一,而又謂爲“九重故譜”,則非坊曲流行之曲可知。其詞雖敍離情,而以聲之激越,讀之使人慷慨。清真詞之高者,如《瑞龍吟》、《大酺》、《西河》、《過秦樓》、《氐州第一》、《尉遲杯》、《繞佛閣》、《浪淘沙慢》、《拜星月慢》之屬,幾全以健筆寫柔情,則王灼以“奇崛”評周詞,蓋爲獨具隻眼矣。《樂章集》中,雖羇旅行役之詞,時亦有大開大闔之筆,未盡如王灼所云“淺近卑俗”者,然欲求如清真《大酺》諸作之聲情激越、削盡浮靡之音者,實不多見。王國維云:

    故先生之詞,於文字之外,須兼味其音律。……今其聲雖亡,讀其詞者,猶覺拗怒之中,自饒和婉,曼聲促節,繁會相宣,清濁抑揚,轆轤交往,兩宋之間,一人而已。(《清真先生遺事》)

    承認周詞風格之高,半屬音樂關係,實爲知言。惟謂詞中所注宫調,不出教坊十八調之外,即斷定“其音非大晟樂府之新聲,而爲隋、唐以來之燕樂”,一似清真詞皆依舊曲而製者,其説未免含混。使果皆爲隋、唐舊曲,則《蘭陵王》不必傳自“九重”,又何必教坊老笛師始能倚之以節歌者乎?

    自宋以來,論清真詞者,除王灼外,真知蓋寡。張炎對周詞之評語,以“渾厚和雅”(《詞源》卷下)當之,尚有見地。至清代賀裳謂:“清真雖未高出,大致匀浄,有柳欹花嚲之致。”(《皺水軒詞筌》)彭孫遹謂:“美成詞如十三女子,玉豔珠鮮,政未可以其軟媚而少之也。”(《金粟詞話》)二説恰與王説相反。彼蓋徒見周詞多言兒女之情,而不深味其聲情激越之處,譏以“軟媚”,非特爲皮相之談,抑亦掩却清真真面目矣。劉熙載沿賀、彭之説,更從而詆毁清真,謂:“論詞莫先於品。美成詞信富豔精工,只是當不得一箇‘貞’字,是以士大夫不肯學之,學之則不知終日意縈何處。”(《藝概》)詞以抒情爲主,苟其言皆出於性情之正,即偏“軟媚”,何不貞之有?又況周詞本不以“軟媚”爲工乎?自常州派出,而清真詞始大顯於清代。周濟能知其“渾化”,而不能見其“奇崛”。近人馮煦乃引毛先舒之説曰:“北宋詞之盛也,其妙處不在豪快而在高健,不在豔冶而在幽咽。豪快可以氣取,豔冶可以言工,高健幽咽,則關乎神理骨性,難可強也。”又曰“言欲層深,語欲渾成”,意以屬之清真(《宋六十一家詞選·序例》),庶幾允當。然則欲見周詞之風格,畢竟當於高健幽咽,層深渾成處,參取消息矣。

    清真詞格,既約略如上所言,更檢集中諸詞,其有時地可考者,猶能藉以推知其環境改移,與作風轉變之迹。清真軟媚之作,大抵成於少日居汴京時。例如《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鹽勝雪,纖指破新橙。錦幄初温,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貴耳集》稱:“道君(徽宗)幸李師師家,偶周邦彦先在焉,知道君至,遂匿於牀下。道君自攜新橙一顆,云‘江南初進來’,遂與師師謔語。邦彦悉聞之,櫽括成《少年游》云云。”王國維謂:“徽宗微行,始於政和而極於宣和,政和元年,先生已五十六歲,官至列卿,應無冶游之事。”(《清真先生遺事》)似《少年游》一類温柔狎暱之作,自不似五六十歲人所爲,假定此爲邦彦少年居汴贈妓之詞,殆無疑義。邦彦留汴京逾十載,三十後始出京,教授廬州,旋復流轉荆州,侘傺無聊,稍捐綺思,詞境亦漸由軟媚而入於淒惋。例如《少年游·荆州作》:

    南都石黛掃晴山,衣薄耐朝寒。一夕東風,海棠花謝,樓上捲簾看。  而今麗日明如洗,南陌 雕鞍。舊賞園林,喜無風雨,春鳥報平安。

    看似清麗,而絃外多悽抑之音。迨元祐八年(1093),邦彦遷知溧水縣。溧水爲負山邑,官賦浩穰,民訟紛沓,似不可以絃歌爲政,而邦彦於撥煩治劇之中,不妨舒嘯,一觴一詠,句中有眼。其所治後圃,有亭曰姑射,有堂曰蕭閒,皆取神仙中事,揭而名之,可以想像其襟抱之不凡(節強焕《題周美成詞》)。證以樓鑰所稱“學道退然,委順知命,人望之如木鷄,自以爲喜”者,知其人自遭時變,漂零不偶(《重進汴都賦表》),即性情亦因之而變化,無復少年“疎雋少檢”之風矣。斯時作品,如《鶴沖天》、《隔浦蓮近拍》之清疎,《滿庭芳》之幽咽,皆有時地可考,足見作風之轉移。且舉《滿庭芳·夏日溧水無想山作》一闋爲例:

    風老鶯雛,雨肥梅子,午陰嘉樹清圓。地卑山近,衣潤費鑪烟。人静烏鳶自樂,小橋外新緑濺濺。憑闌久,黄蘆苦竹,擬泛九江船。  年年,如社燕,飄流瀚海,來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長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聽急管繁絃。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時眠。

    當邦彦自荆州東下,道出金陵,有《齊天樂·秋思》、《西河·詠金陵》之作,沈鬱頓挫,已漸開官溧水後之作風。録《齊天樂》如下:

    緑蕪彫盡臺城路,殊鄉又逢秋晚。暮雨生寒,鳴蛩勸織,深閣時聞裁翦。雲窗静掩。歎重拂羅裀,頓疎花簟。尚有綀囊,露螢清夜照書卷。  荆江留滯最久,故人相望處,離思何限。渭水西風,長安亂葉,空憶詩情宛轉。憑高眺遠。正玉液新篘,蟹螯初薦。醉倒山翁,但愁斜照斂。

    邦彦居溧水約四年,復入京爲國子主簿。十年之内,超擢清班。雖霜鬢催人,應捐綺思,《禮書》待草,稍阻清歡。然而舊曲桃根,問渡頭之艇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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