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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匈奴部总论

    《贾谊·新书》《解县》

    天下之势,方倒县,窃愿陛下省之也。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也,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也,何也。下也。蛮夷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是倒县之势也。天下倒县,莫之能解,犹谓国有人乎。非特倒县而已也,又类躄且病痱。夫躄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为上流,东为下流,故陇西为上,东海为下,则北境一倒也。西郡北郡,虽有长爵,不轻得复,五尺已上,不轻得息,苦甚矣。中地左戍,延行数千里,粮食馈饟,至难矣。斥候者望烽燧而不敢卧,将吏戍者,或介胄而睡,而匈奴欺侮侵掠,未知息时,于焉信威广德,甚难。臣故曰:一方病矣,医能治之。而上弗肯使也。天下倒县甚苦矣,窃为陛下惜之。进谏者类以为是,困不可解也,无具甚矣。陛下肯幸听臣之计,请陛下举中国之祸,而从之匈奴。中国乘其岁而富彊,匈奴伏其辜而残亡,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杀之乎,生之乎,次也。陛下威严大信,德义广远,据天下而必固,称高号诚所宜,俛视中国,远望四夷,莫不如志矣。然后退斋三日,以报高庙,令天下无愚智男女皆曰:皇帝果大圣也。胡忍以陛下之明,承天下之资,而久为戎人欺傲,若此可谓国无人矣。

    《威不信》

    古之正义,东西南北,苟舟车之所达,人迹之所至,莫不率服,而后云天子。德厚焉,泽湛焉,而后称帝。又加美焉,而后称皇。今称号甚美,而实不出长城,彼非特不服也,又大不敬。边长不宁,中长不静,譬如伏虎,见便必动,将何时已。昔高帝起布衣而服九州,今陛下杖九州而不行于匈奴,窃为陛下不足。且事有甚逆者焉,其义尤要。天子者,天下之首也,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也,何也。下也。蛮夷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是倒植之势也。天子之势倒矣,莫之能理,犹谓国有人乎。德可远施,威可远加,舟车所至,可使如志,而特扪然数百里而威令不信,可为流涕者此也。

    《匈奴》

    窃料匈奴控弦大率六万骑,五口而出介卒一人,五六三十,此即户口三十万耳,未及汉千石大县也。而敢岁言侵盗,屡欲亢礼,妨害帝义,甚非道也。陛下何不使能者一试理此,将为陛下以耀蝉之术振之。为此立一官,置一吏,以主匈奴,诚能此者,虽以千石居之可也。陛下肯听其事计设,令中国日治,匈奴日危,大国大富,匈奴适亡。吒犬马行,理势然也。将必以匈奴之众,为汉臣民,制之令千家而为一国,列处之塞外,自陇西延安至辽东,各有分地以卫边,使备月氏灌窳之变,皆属之其置郡,然后罢戎休边,民天下之兵。帝之威德,内行外信,四荒悦服,则愚臣之志快矣。不然,帝威不遂,心与嘿嘿。窃闻匈奴当今遂羸,此其示武昧利之时也。而建隆义渠东方诸国,又颇来降。以臣之愚,匈奴动疑,将一材而出奇,厚贽以责,汉不大兴不已,旁午走急,数十万之众,积于此方,天下安得食而馈之。临事而重困,则难为工矣,陛下何不蚤图。建国者曰:匈奴不敬,辞言不顺,负其众庶,时为寇盗,挠边境,扰中国,数行不义,为我狡猾,为此奈何。对曰:臣闻彊国战智,王者战义,帝者战德。故汤祝网而汉阴降,舜舞干羽而三苗服。今汉帝中国也,宜以厚德怀服四夷,举明义将示远方,则舟车之所至,人迹之所及,莫不为畜,又且孰敢忿然不承帝意。陛下为臣建三表,设五饵,以此与单于争其民,则下匈奴犹振槁也。夫无道之人,何宜敢捍此其久,陛下肯幸用臣之计,臣且以事势谕天子之言,德匈奴大众之信陛下也,为通言耳,必行而弗易。梦中许人,觉且不背其信,陛下已诺,若日出之灼灼,故闻君一言,虽有微远,其志不疑,仇雠之人,其心不殆,若此则信谕矣,所孤莫不行矣。一表。臣又且以事势谕陛下之爱,令匈奴之自视也,苟胡面而戎状者,其自以为见爱于天子也,犹若子之遌慈母也,若此则爱谕矣。此谓一表。臣又且谕陛下之好,令胡之自视也,苟其技之所长与其所工,一可以当天子之意,若此则好谕矣。此谓二表。爱人之状,好人之技,仁道,信为大操,帝义也。爱好有实,已诺可期,十死一生,彼必将至,此谓三表。凡赏于国者,不可以均。赏均则国窾,而尚薄不足以动人。故善赏者踔之,駮轹之,从而时厚之,令视之足见也,诵之足语也,乃可倾一国之心。陛下幸听臣之计,则臣有馀财。匈奴之来者,家长已上,固必衣绣,家少者必衣文锦,将为银车五乘,大雕画之,驾四马,载绿盖,从数骑,御骖乘。且虽单于之出入也,不轻都此矣。令匈奴降者,时时得此而赐之耳。一国闻之者见之者,希心而相告,人冀幸,以为吾至亦可以得此,将以坏其目。一饵。匈奴之使至者,若大降者也,大众之所聚也,上必有所召赐食焉。饭物故四五盛,美胾煮炙,肉且醯醢。方数尺于前,令一人坐此,胡人观欲者,固百数在旁,得赐者之喜也,且笑且饭,味皆所嗜而所未尝得也。令来者时时得此而飨之耳,一国闻之者见之者,垂涕而相告,人徐悼其所自,以吾至亦将得此,将以此坏其口。一饵。降者之杰也,若使者至也,上必使人有所召客焉。令得召其知识,胡人之欲观者勿禁。令妇人傅白墨黑,绣衣而侍其堂者二三十人,或薄或掩,为其胡戏,以相饭。上使乐府幸假之俾乐,吹箫鼓鼗,倒挈面者更进,舞者踰者时作。少间击鼓,舞其偶人莫时乃为戎乐携手胥彊上客之,后妇人先后扶侍之者固十馀人,使降者时或得此而乐之耳。一国闻之者见之者,希吁相告,人人急急,唯恐其后来至也,将以此坏其耳。一饵。凡降者,陛下之所召幸,若所以约致也,陛下必有时有所富,必令北有高堂邃宇,善厨处,大囷京,厩有编马,库有阵车,奴婢诸婴儿畜生具,令此时大具,召胡客,飨胡使,上幸令官助之,具假之乐。令此其居处乐虞因令之畜,皆过其故。王虑出其单于,或时时赐此而为家耳。匈奴一国倾心而冀,人人急急,惟恐其后来至也,将以此坏其腹。一饵。于来降者,上必时时而有所召幸拊循,而后得入官。夫胡大人难亲也,若上于故婴儿召贵人子好可爱者,上必召幸大数十人,为此绣衣好阏,且出则从,居则更侍。上即飨胡人也,大谷抵也,客胡使也,功士武士固近侍傍,胡婴儿得近侍侧,故贵人更进得佐酒前,上乃幸自御此薄,使付酒钱,时人偶人。为间则出绣衣其带服宾馀,时以赐之。上即幸拊胡婴儿,捣遒之,戏弄之,乃授炙,幸自啖之,出好衣闲,且自为赣之。上起胡婴儿,或前或后。胡贵人既得奉酒,出则服衣佩绶,贵人而立于胡,令数人得此而居耳。一国闻者见者,希吁而欲,人人急急,惟恐其后来至也。将以此坏其心。一饵。故牵其目,牵其耳,牵其口,牵其腹,四者已牵,又引其心,安得不来下胡抑抎也。此谓五饵。若夫大变之应,大约以权决塞因宜而行,不可务形,尊翁主,重相室,多其长吏,众门大夫皆谋士也,必足之财,且用吾八,且用其尊,观其限,窥其谋,中外符节,适拘也。夫或人且安得久捍若此。故三表已谕,五饵既明,则匈奴之中乖而相疑矣。使单于寝不聊寐,食不甘口,弹剑挟弓,而蹲穹庐之隅,左视右视,以为尽仇也。彼其群臣,虽欲毋走,若虎在后,众欲无来,恐或轩之,此谓势然。其贵人之见单于,犹迕虎狼也,其南面而归汉也,犹弱子之慕慈母也。其众之见将吏,犹噩迕仇雠也,南乡而欲走汉,犹水流下也。将军单于无臣之使,无民之守,夫恶得不系颈顿颡请归陛下之义哉。此谓战德。彼匈奴见略,且引众而远去,连此有数。夫关市者固匈奴所犯滑而探求也,愿上遣使厚与之和,已不以,许之大市。使者反,因于要险之所多为凿开,众而延之,关吏卒使足以自守。大每一关,屠沽者、卖饭食者、美??炙膹者,每物各一二百人,则胡人著于长城下矣。是王将彊北之必攻其王矣。以匈奴之饥,饭羹啖膹,多饮酒,此则亡竭可立待也。赐大而愈饥,多财而愈困,汉者所希心而慕也,则匈奴贵人以其千人至者,显其二三,以其万人至者,显其十馀人。夫显荣者,招民之机也。故远期五岁,近期二年之内,匈奴亡矣。此谓德甚。或曰:建三表,明五饵,盛资翁主,禽敌国而后止,费至多也,恶得财用而足之。对曰:请无敢费御府铢金尺帛,然而臣有馀资。问曰:何以。对曰:国有二族,方乱天下,甚于匈奴之为边患也。使上下疏蹖逆,天下窾贫,盗贼罪人蓄积无已,此二族为宗也。上去二族,弗使乱国,天下治富矣。臣赐二族,使崇匈奴,过足言者。或曰:天子不怵,人民悹之。曰:苟或非天子民,尚岂天子也。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者于天下,苟舟车之所至,人迹之所及,虽蛮夷戎狄,孰非天子之所作也。而慉渠颇率天子之民,以不听天子,则慉渠大罪也。今天子自为怀其民,天子之理也,岂有怵人之民哉。〈按此匈奴一段悉依原本疑字句中多有讹处〉

    《盐铁论》《本议》

    大夫曰:匈奴背叛不臣,数为暴于边鄙,备之则劳中国之士,不备则侵盗不止。先帝哀边人之久患,苦为虏所系获也,故修障塞,饬烽燧,屯戍以备之。边用度不足,故兴盐、铁,设酒榷,置均输,蕃货长财,以佐助边费。今议者欲罢之,内空府库之藏,外乏执备之用,使备塞乘城之士饥寒于边,将何以澹〈古赡字〉之。罢之,不便也。

    文学曰:孔子曰: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畜仁义以风之,广德行以怀之。是以近者亲附而远者说服。故善克者不战,善战者不师,善师者不陈。修之于庙堂,而折冲还师。王者行仁政,无敌于天下,恶用费哉。

    大夫曰:匈奴桀黠,擅恣入塞,犯厉中国,杀伐郡、县、朔方都尉,甚悖不轨,宜诛讨之日久矣。陛下垂大惠,哀元元之未澹,不忍暴士大夫于原野;纵然被坚执锐,有北面复匈奴之志,又欲罢盐、铁、均输,忧边用,损武略,无忧边之心,于其义未便也。

    文学曰:古者,贵以德而贱用兵。孔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废道德而任兵革,兴师而伐之,屯戍而备之,暴兵露师,以支久长,转输粮食无已,使边境之士饥寒于外,百姓劳苦于内。立盐、铁,始张利官以给之,非长策也。故以罢之为便也。

    《复古》

    大夫曰:宇宙之内,燕雀不知天地之高也;坎井之蛙,不知江海之大;穷夫否妇,不知国家之虑;负荷之商,不知猗顿之富。先帝计外国之利,料胡、越之兵,兵敌弱而易制,用力少而功大,故因势变以主四夷,地滨山海,以属长城,北略河外,开路匈奴之乡,功未卒。善文王受命伐崇,作邑于丰;武王继之,载尸以行,破商擒纣,遂成王业。曹沫弃三北之耻,而复侵地;管仲负当世之累,而立霸功。故志大者遗小,用权者离俗。有司思师望之计,遂先帝之业,志在绝胡、貉,绝单于,故未遑扣扃之义,而录拘儒之论。

    文学曰:燕雀离巢宇而有鹰隼之忧,坎井之蛙离其居而有蛇鼠之患,况翱翔千仞而游四海乎。其祸必大矣。此李斯之所以折翼,而赵高没渊也。闻文、武受命,伐不义以安诸侯大夫,未闻弊诸夏以役夷、狄也。昔秦常举天下之力以事胡、越,竭天下之财以奉其用,然众不能毕;而以百万之师,为一夫之任,此天下共闻也。且数战则民劳,久师则兵弊,此百姓所疾苦,而拘儒之所忧也。

    《备边》

    大夫曰:鄙语曰:贤者容不辱。以世俗言之,乡曲有桀,人尚辟之。今明天子在上,匈奴公为寇,侵扰边境,是仁义犯而藜藿不采。昔狄人侵太王,匡人畏孔子,故不仁者,仁之贼也。是以县官厉武以讨不义,设机械以备不仁。

    贤良曰:匈奴处沙漠之中,生不食之地,天所贱而弃之,无坛宇之居,男女之别,以广野为闾里,以穹庐为家室,衣皮蒙毛,食肉饮血,会市行,牧竖居,如中国之麋鹿耳。好事之臣,求其义,责之礼,使中国干戈至今未息,万里设备,此兔罝之所刺,故小人非公侯腹心干城也。

    大夫曰: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四方之重,其义莫不愿为臣妾;然犹修城郭,设关梁,厉武士,备卫于宫室,所以远折难而备万方者也。今匈奴未臣,虽无事,欲释备,如之何。

    贤良曰:吴王所以见禽于越者,以其越近而陵远也。秦所以亡者,以外备胡、越而内亡其政也。夫用军于外,政败于内,备为所患,增主所忧。故人主得其道,则遐迩潜行而归之,文王是也;不得其道,则臣妾为寇,秦王是也。夫文衰则武胜,德盛则备寡。

    大夫曰:往者,四夷俱强,并为寇虐:朝鲜踰徼,劫燕之东地;东越东海,略浙江之南;南越内侵,滑服令;氐、棘人、冉、駹、巂唐、昆明之属,扰陇西、巴、蜀。今三垂已平,唯北边未定。夫一举则匈奴中外震惧,释备,而何寡也。

    贤良曰:古者,君子立仁修义,以绥其民,故迩者习善,远者顺之。是以孔子仕于鲁,前仕三月及齐平,后仕三月及郑平,务以德安近而绥远。当此之时,鲁无敌国之难,邻境之患。强臣变节而忠顺,故季桓隳其都城。大国畏义而合好,齐人来归郓、欢、龟阴之田。故为政而以德,非独辟害折冲也,所欲不求而自得。今百姓所以嚣嚣,中外不宁者,咎在匈奴。内无室宇之守,外无田畴之积,随美草甘水而驱牧,匈奴不变业,而中国以搔动矣。风合而云解,就之则亡,击之则散,未可一世而举也。

    大夫曰:古者,明王讨暴卫弱,定倾扶危。卫弱扶危,则小国之君说;讨暴定倾,则无罪之人附。今不征伐,则暴害不息;不备,则是以黎民委敌也。春秋贬诸侯之后,刺不卒戍。行役戍备,自古有之,非独今也。

    贤良曰:匈奴之地广大,而戎马之足轻利,其势易搔动也。利则虎曳,病则鸟折,辟锋锐而牧罢极;少发则不足以更适,多发则民不堪其役。役烦则力罢,用多则财乏。二者不息,则民遗怨。此秦之所以失民心、陨社稷也。古者,天子封畿千里,繇役五百里,胜声相闻,疾病相恤。无过时之师,无踰时之役。内节于民心,而事适其力。是以行者劝务,而止者安业。今山东之戎马甲士戍边郡者,绝殊辽远,身在胡、越、心怀老母。老母垂泣,室妇悲恨,推其饥渴,念其寒苦。诗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之我哀。故圣人怜其如此,闵其久去父母妻子,暴露中野,居寒苦之地,故春使使者劳赐,举失职者,所以哀远民而慰抚老母也。德惠甚厚,而吏未称奉职承诏以存恤,或侵侮士卒,与之为市,并力兼作,使之不以理。故也士卒失职,而老母妻子感恨也。宋伯姬愁思而宋国火,鲁妾不得意而鲁寝灾。今天下不得其意者,非独西宫之女。宋之老母也。春秋动众则书,重民也。宋人围长葛,讥久役也。君子之用心必若是。大夫默然不对。

    《击之》

    大夫曰:前议公事,贤良、文学称引往古,颇乖世务。论者不必相反,期于可行。往者,县官未事胡、越之时,边城四面受敌,北边尤被其苦。先帝绝三方之难,抚从方国,以为蕃蔽,穷极郡国,以讨匈奴。匈奴壤界兽圈,孤弱无与,此困亡之时也。辽远不遂,使得复喘息,休养士马,负绐西域。西域迫近胡寇,沮心内解,必为巨患。是以主上欲扫除,烦仓廪之费也。终日逐禽,罢而释之,则非计也。盖舜绍绪,禹成功。今欲以小举击之,如何。

    文学曰:异时,县官修轻赋,公用饶,人富给。其后,保胡、越,通四夷,费用不足。于是兴利害,算车船,以訾助边,赎罪告缗,与人以患矣。甲士死于军旅,中士罢于转漕,仍之以科适,吏徵发极矣。夫劳而息之,极而反本,古之道也,虽舜、禹兴,不能易也。

    大夫曰:昔夏后底洪水之灾,百姓孔勤,罢于笼锸,及至其后,咸享其功。先帝之时,郡国颇烦于戎事,然亦宽三陲之役。语曰:见机不遂者陨功。一日违敌,累世为患。休劳用供,困弊乘时。帝王之道,圣贤之所不能失也。功业有绪,恶劳而不卒,犹耕者勌休而困止也。夫事辍者无功,耕怠者无获也。

    文学曰:地广而不德者国危,兵强而凌敌者身亡。虎兕相据,而蝼蚁得志。两敌相机,而匹夫乘间。是以圣王见利虑害,见远存近。方今为县官计者,莫若偃兵休士,厚币结和亲,修文德而已。若不恤人之急,不计其难,弊持以穷无用之地,亡十获一,非文学之所知也。

    《结和》

    大夫曰:汉兴以来,修好结和亲,所聘遗单于者甚厚;然不纪重质厚赂之故改节,而暴害滋甚。先帝睹其可以武折,而不可以德怀,故广将帅,招奋击,以诛厥罪;功勋粲然,著于海内,藏于纪府,何命亡十获一乎。夫偷安者后危,虑近者忧迩,贤者离俗,知士权行,君子所虑,众庶疑焉。故民可以观成,不可与图始。此有司所独见,而文学所不睹。

    文学曰:往者,匈奴结和亲,诸夷纳贡,即君臣外内相信,无胡、越之患。当此之时,上求寡而易澹,民安乐而无事,耕田而食,桑麻而衣,家有数年之蓄,县官馀货财,闾里耆老,或及其泽。自是之后,退文任武,苦师劳众,以略无用之地,立郡沙石之间,民不能自守,发屯乘城,挽辇而澹之。愚窃见其亡,不睹其成。

    大夫曰:匈奴以虚名市于汉,而实不从;数为蛮、貊

    所绐,不痛之,何故也。高皇帝仗剑定九州;今以九州而不行于匈奴。闾里常民,尚有枭散,况万里之主与小国之匈奴乎。夫以天下之力勤何不权。以天下之士民何不服。今有帝名,而威不信长城,反赂遗而尚踞敖,此五帝所不忍,三王所毕怒也。

    文学曰:汤事夏而卒服之,周事殷而卒灭之。故以大御小者王,以强凌弱者亡。圣人不困其众以兼国,良御不困其马以兼道。故造父之御不失和,圣人之治不倍德。秦摄利衡以御宇内,执修箠以笞八极,骖服以罢,而鞭策愈加,故有倾衡遗箠之变。士民非不众,力勤非不多也,皆内倍外附而莫为用。此高皇帝所以仗剑而取天下也。夫两主好合,内外交通,天下安宁,世世无患,士民何事。三王何愁焉。

    大夫曰:伯翳之始封秦,地为七十里。穆公开伯,孝公广业。自卑至上,自小至大。故先祖基之,子孙成之。轩辕战涿鹿,杀两、蚩尤而为帝,汤、武伐夏、商,诛桀、纣而为王。黄帝以战成功,汤、武以伐成孝。故手足之勤,腹肠之养也。当世之务,后世之利也。今四夷内侵,不攘,万世必有此长患。先帝兴义兵以诛暴强,东灭朝鲜,西定冉、駹,南擒百越,北挫强胡,李牧追匈奴以广北州,汤、武之举,蚩尤之兵也。故圣主斥地,非私其利,用兵,非徒奋怒也,所以匡难避害,以为黎民远虑。

    文学曰:秦南擒劲越,北却强胡,竭中国以役四夷,人罢极而主不恤,国内溃而上不知;是以一夫倡而天下和,兵破陈涉,地夺诸侯,何嗣之所利。诗云:雍雍鸣,旭日始旦。登得前利,不念后咎。故吴王知伐齐之便,而不知干遂之患。秦知取进之利,而不知鸿门之难。是以知一而不知十也。周谨小而得大,秦欲大而亡小。语曰:前车覆,后车戒。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矣。

    《伐功》

    大夫曰:齐桓公越燕伐山戎,破孤竹,残令支。赵武灵王踰句注,过代谷,略灭林胡、楼烦。燕袭走东胡,辟地千里,度辽东而攻朝鲜。蒙公为秦击走匈奴,若鸷鸟之追群雀。匈奴势慑,不敢南面而望十馀年。及其后,蒙公死而诸侯叛秦,中国扰乱,匈奴纷纷,乃敢复为边寇。夫以小国燕、赵,尚犹却寇虏以广地,今以汉国之大,士民之力,非特齐桓之众,燕、赵之师也;然匈奴久未服者,群臣不并力,上下未谐故也。

    文学曰:古之用师,非贪壤土之利,救民之患也。民思之者,若旱之望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故忧人之患者,民一心而归之,汤、武是也。不爱民之死,力尽而溃叛者,秦王是也。孟子曰:君不乡道,不由仁义,而为之强战,虽克必亡。此中国所以扰乱,非蒙恬死而诸侯叛秦。昔周室盛也,越裳氏来献,百蛮致贡。其后周衰,诸侯力征,蛮、貊分散,各有聚党,莫能相一,是以燕、赵能得意焉。其后,匈奴稍强,蚕食诸侯,故破走月支氏,因兵威,徙小国,引弓之民,并为一家,一意同力,故难制也。前君为先帝画匈奴之册:兵据西域,夺之便势之地,以候其变。以汉之强,攻于匈奴之众,若以强弩溃痈疽;越之禽吴,岂足道哉。上以为然。用君之义,听君之计,虽越王之任种、蠡不过。以搜粟都尉为御史大夫,持政十有馀年,未见种、蠡之功,而见靡弊之效,匈奴不为加俛,而百姓黎民以敝矣。是君之册不能弱匈奴,而反衰中国也。善为计者,固若此乎。

    《西域》

    大夫曰:往者,匈奴据河、山之险,擅田牧之利,民富兵强,行入为寇,则句注之内惊动,而上郡以南咸城。文帝时,虏入萧关,烽火通甘泉,群臣惧不知所出,乃请屯京师以备胡。胡西役大宛、康居之属,南与群羌通。先帝推让斥夺广饶之地,建张掖以西,隔绝羌、胡,瓜分其援。是以西域之国,皆内拒匈奴,断其右臂,曳剑而走,故募人田畜以广用,长城以南,滨塞之郡,马牛放纵,蓄积布野,未睹其许之所过也。夫以弱越而遂意强吴,才地计众非钧也,王思臣谋,其往必矣。

    文学曰:吴、越迫于江、海,三川循环之,处于五湖之间,地相迫,壤相次,其势易相禽也。金鼓未闻,旌旗未舒,行陈未定,兵以接矣。师无辎重之费,士无乏绝之劳,此所谓食于厨仓而战于门郊者也。今匈奴牧于无穷之泽,东西南北,不可穷极,虽轻车利马,不能得也,况负重羸兵以求之乎。其势不相及也。茫茫乎若行九皋未知所止,浩浩乎若无网罗而渔江、海,虽及之,三军罢弊,适遗之饵也。故明王知其所无利,以为役不可数行,而权不可久张也,故诏公卿大夫、贤良、文学,所以复枉兴微之路。公卿宜思百姓之急,匈奴之害,缘圣主之心,定安平之业。今乃留心于末计,虽本议,不顺上意,未为尽于忠也。

    大夫曰:初,贰师不克宛而还也,议者故使人主不遂忿,则西域皆瓦解而附于胡,胡得众国而益强。

    先帝绝奇听,行武威,还袭宛,宛举国以降,效其器物,致其宝马。乌孙之属骇胆,请为臣妾。匈奴失魄,奔走遁逃,虽未尽服,远处寒苦硗埆之地,壮者死于祁连、天山,其孤未复。故群臣议以为匈奴困于汉兵,折翅伤翼,可遂击服。会先帝弃群臣,以故匈奴不革。譬如为山,未成一篑而止,度功业而无断成之理,是弃与胡而资强敌也。辍几沮成,为主计若斯,亦未可谓尽忠也。

    文学曰:有司言外国之事,议者皆激一时之权,不虑其后。张骞言大宛之天马汗血,安息之真玉大鸟,县官既闻如甘水焉,乃大兴师伐宛,历数期而后克之。夫万里而攻人之国,兵不战而物故过半,虽破宛得宝马,非计也。当此之时,将卒方赤面而事四夷,师旅相望,郡国并发,黎人困苦,奸伪萌生,盗贼并起,守尉不能禁,城邑不能止。然后遣上大夫衣绣衣以兴击之。当此时,百姓元元,莫必其命,故山东豪杰,颇有异心。赖先帝圣灵斐然。其咎皆在于欲毕匈奴而远几也。为主计若此,可谓忠乎。

    《世务》

    大夫曰:诸生妄言。议者令可详用,无徒守椎车之语,滑稽而不可修。夫汉之有匈奴,譬若木之有蠹,如人有疾,不治则寖以深。故谋臣以为击夺以困极之。诸生言以德怀之,此有其语而不可行也。诸生上无以似三王,下无以似近秦,令有司可举而行当世,安蒸庶而宁边境者乎。

    文学曰:昔齐桓公内附百姓,外绥诸侯,存亡接绝,而天下从风。其后,德亏行衰,葵丘之会,振而矜之,叛者九国。春秋刺其不崇德而崇力也。故任德,则强楚告服,远国不召而自至;任力,则近者不亲,小国不附。此其效也。诚上观三王之所以昌,下论秦之所以亡,中述齐桓所以兴,去武行文,废力尚德,罢关梁,除障塞,以仁义导之,则北垂无寇虏之忧,中国无干戈之事矣。

    大夫曰:事不豫办,不可以应卒。内无备,不可以禦敌。诗云:诘尔民人,谨尔侯度,用戒不虞。故有文事,必有武备。昔宋襄公倍楚而不备,以取大辱焉,身执囚而国几亡。故虽有诚信之心,不知权变,危亡之道也。春秋不与中国为礼,为其无信也。匈奴贪狼,因时而动,乘可而发,飙举电至。而欲以诚信之心,金帛之宝,而信无义之诈,是犹亲蹠、蹻而扶猛虎也。

    文学曰:春秋王者无敌。言其仁厚,其德美,天下宾服,莫敢受交也。德行延及方外,舟车所臻,足迹所及,莫不被泽。蛮、貊异国,重译自至。方此之时,天下和同,君臣一德,外内相信,上下辑睦。兵设而不试,干戈蔽藏而不用。老子曰:兕无所用其角,螫虫无所输其毒。故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世安得蹠、蹻而亲之乎。

    大夫曰:布心腹,质情素,信诚内感,义形乎色。宋华元、楚司马子反之相睹也,符契内合,诚有以相信也。今匈奴挟不信之心,怀不测之诈,见利如前,乘便而起,潜进市侧,以袭无备。是犹措重宝于道路而莫之守也。求其不亡,何可得乎。

    文学曰:诚信著乎天下,醇德流乎四海,则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执禽而朝之。故正近者不以威,来远者不以武,德义修而任贤良也。故民之于事,辞佚而就劳,于财也,辞多而就寡。上下交让,道路雁行。方此之时,贱货而贵德,重义而轻利,赏之不窃,何宝之守也。

    《和亲》

    大夫曰:昔徐偃王行义而灭,好儒而削。知文而不知武,知一而不知二。故君子笃仁以行,然必筑城以自守,设械以自备,为不仁者之害己也。是以古者,蒐狝振旅而数军实焉,恐民之愉佚而亡戒难。故兵革者国之用,城垒者国之固也;而欲罢之,是去表见里,示匈奴心腹也。匈奴轻举潜进,以袭空虚,是犹不介而当矢石之蹊,祸必不振。此边境之所惧,而有司之所忧也。

    文学曰:往者,通关梁,交有无,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内附,往来长城之下。其后,王恢误谋马邑,匈奴绝和亲,故当路结,祸纷拿而不解,兵连而不息,边民不解甲弛弩,行数十年,介胄而耕耘,锄耰而候望,燧燔烽举,丁壮弧弦而出斗,老者超越而入保。言之足以流涕寒心,则仁者不忍也。诗云: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未闻善往而有恶来者。故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为兄弟也。故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大夫曰:自春秋诸夏之君,会聚相结,三会之后,乖离相疑,伐战不止;六国从亲,冠带相接,然未尝有坚约。况禽兽之国乎。春秋存君在楚,诰鼬之会书公,绐夷、狄也。匈奴数和亲,而常先犯约,贪侵盗驱,长诈谋之国也。反覆无信,百约百叛,若朱、象之不移,商均之不化。而欲信其用兵之备,亲之以德,亦难矣。

    文学曰:王者中立而听乎天下,德施方外,绝国殊俗,

    臻于阙庭,凤凰在列树,麒麟在郊薮,群生庶物,莫不被泽。非足行而人办之也,推其仁恩而皇之,诚也。范蠡出于越,由余长于胡,皆为伯王贤佐。故政有不从之教,而世无不可化之民。诗云:酌彼行潦,挹彼注兹。故公刘处戎、狄,戎、狄化之。大王去豳,豳民随之。周公修德,而越裳氏来。其从善如影响。为政务以德亲近,何忧于彼之不改。

    《论功》

    大夫曰:匈奴无城郭之守,沟池之固,修戟强弩之用,仓廪府库之积,上无义法,下无文理,君臣嫚易,上下无礼,织柳为室,旃廗为盖。素弧骨镞,马不粟食。内则备不足畏,外则礼不足称。夫中国天下腹心,贤士之所总,礼义之所集,财用之所殖也。夫以知谋愚,以义伐不义,若因秋霜而振落叶。春秋曰:桓公之与戎、狐、驱之尔。况以天下之力乎。

    文学曰:匈奴车器无银黄丝漆之饰,素成而务坚,丝无文采裙袆曲襟之制,都成而务完。男无刻镂奇巧之事,宫室城郭之功。女无绮绣淫巧之贡,纤绮罗纨之作。事省而致用,易成而难弊。虽无修戟强弩,戎马良弓;家有其备,人有其用,一旦有急,贯弓上马而已。资粮不见案首,而支数十日之食,因山谷为城郭,因水草为仓廪。法约而易办,求寡而易供。是以刑省而不犯,指麾而令从。嫚于礼而笃于信,略于文而敏于事。故虽无礼义之书,刻骨卷衣,百官有以相记,而君臣上下有以相使。群臣为县官计者,皆言其易,而实难,是以秦欲驱之而反更亡也。故兵者凶器,不可轻用也。其以强为弱,以存为亡,一朝尔也。

    大夫曰:鲁连有言:秦权使其士,虐使其民。故政急而不长。高皇帝受命平暴乱,功德巍巍,惟天同大焉。而文、景承绪润色之。及先帝征不义,攘无德,以昭仁圣之路,纯至德之基,圣王累年仁义之积也。今文学引亡国失政之治,而况之于今,其谓匈奴难图,宜矣。

    文学曰:有虞氏之时,三苗不服,禹欲伐之,舜曰:是吾德未喻也。退而修政,而三苗服。不牧之地,不羁之民,圣王不加兵,不事力焉,以为不足烦百姓而劳中国也。今明王修圣绪,宣德化,而朝有权使之谋,尚首功之事,臣固怪之。夫人臣席天下之势,奋国家之用,身享其利而不顾其主,此尉佗、章邯所以成王,秦失其政也。孙子曰:今夫国家之事,一日更百变,然而不亡者,可得而革也。逮出兵乎平原广牧,鼓鸣矢流,虽有尧、舜之知,不能更也。战而胜之,退修礼义,继三代之迹,仁义附矣。战胜而不休,身死国亡者,吴王是也。

    大夫曰:顺风而呼者易为气,因时而行者易为力。文、武怀馀力,不为后嗣计,故三世而德衰,昭王南征,死而不还。凡伯囚执,而使不通,晋取郊、沛,王师败于茅戎。今西南诸夷,楚庄之后;朝鲜之王,燕之亡民也。南越尉佗起中国,自立为王,德至薄,然皆亡天下之大,各自以为一州,倔强倨傲,自称老夫。先帝为万世度,恐有冀州之累,南荆之患,于是遣左将军楼船平之,兵不血刃,咸为县官也。七国之时,皆据万乘,南面称王,提珩为敌国累世,然终不免首系虏于秦。今匈奴不当汉家之巨郡,非有六国之用,贤士之谋。由此观难易,察然可见也。

    文学曰:秦灭六国,虏七王,沛然有馀力,自以为蚩尤不能害,黄帝不能斥。及二世杀死望夷,子婴系颈降楚,曾不得七王之俛首。使六国并存,秦尚为战,固未亡也。何以明之。自孝公以至于始皇,世世为诸侯雄,百有馀年。及兼天下,十四岁而亡。何则。外无敌国之忧,而内自纵恣也。自非圣人,得志而不骄佚者,未之有也。

    《大学衍义补》《慎德怀远之道》〈纂〉

    汉光武建武二十七年,北匈奴求和亲,不许。臧宫、马武上疏曰:虏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乏力,不当中国一郡。万里死命,县在陛下。岂宜固守文德而堕武事乎。今命将临塞,厚县购赏,谕告高句骊、乌桓、鲜卑攻其左,发河西四郡、天水、陇西羌胡击其右。如此,北虏之灭,不过数年。诏报曰:黄石公记曰:柔能制刚,弱能制强。柔者德也,刚者贼也,弱者仁之助也,强者怨之归也。故曰有德之君,以所乐乐人;无德之君,以所乐乐身。乐人者其乐长,乐身者不久而亡。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逸政多忠臣,劳政多乱人。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彊。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氏之忧,不在颛臾。且北狄尚强,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人。自是诸将莫敢言兵事者。

    戴溪曰:光武启中兴之运,悼斯民之涂炭,亲拯救而抚摩之。初遣冯异入关,戒以征伐,非必屠城,要在还定安集之耳。复遣岑彭击蜀,告以每一发兵,发动皓白,常欲置隗嚣公孙述于度外,自陇蜀平后非警急,未尝复言军旅,务休息群黎而巩固汉业。其肯遵高祖颠沛之畏涂,蹈武帝虚耗之覆辙,而舍近谋远以争胜负乎。故二将抗章北伐,诏引黄石公刚强柔弱之说而报之。帝王之道然也。臣按光武此诏,所谓有德之君以所乐乐人,无德之君以所乐乐身。乐人者,其乐长。乐身者,不久而亡。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又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之有者残。与夫人不自保而欲远事边外,传闻之事恒多失实。凡此皆药石之格言,无间古今,皆所同然也。后世人主有欲勤兵于远者,尚其鉴诸。

    《征讨绥和之义》〈上〉

    班固曰:久矣匈奴之为患也。故自汉兴,忠言嘉谟之臣曷常不运筹策相与争于庙堂之上乎。高祖时则刘敬,吕后时樊哙、季布,孝文时贾谊、晁错,孝武时王恢、韩安国、朱买臣、公孙弘、董仲舒,人持所见,各有同异,然总其要,归两科而已。缙绅之儒则守和亲,介胄之士则言征伐,皆偏见一时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终始也。自汉兴以至于今,旷世历年,多于春秋,其与匈奴,有修文而和亲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有卑下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诎伸异变,强弱相反。

    臣按:班固谓:汉之诸臣,论驭匈奴者不过两科:和亲与征伐而已。然两科之中,又各有两科焉。修文而和亲之上也,卑下而承事之,则失之弱矣。威服而臣畜之上也,黩武而征伐之,则失之暴矣。然此皆视夷狄以为屈伸强弱,非帝王慎德威怀之道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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