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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托万悄悄地在黑暗里穿好衣服。他知道费尔南德肯定听到了,但是他还是尽量不跟她说话,这样就不会把她完全弄醒了。

    再过一个月,他起来购物时天就会比现在亮了。在巴黎跟在乡下一样,他是根据早上太阳升起的时辰发现季节更替的。

    他穿着一件卷领羊毛套衫,一件黑色旧皮夹克。他走到二楼时,看到父母房间的门了。勒德吕太太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着。蜡烛的光芒在卧室里跳动着,奥古斯特独自一个人面对永恒。

    没有守灵。没人守着死者,安托万觉得有点罪过。

    在皮埃尔·莱斯科街上,空气里已经充满蔬菜的气味,一道特殊的光照亮了围着食品摊位的黑人。

    大部分人昨天晚上就过来了。清晨有点冷,女人们拍着胳膊取暖。饭店里不停有人点咖啡、白葡萄酒以及白酒,就跟在奥弗涅一样。

    “早啊……”他经过时跟人打招呼。

    他并不认识所有的人,但是熟悉所有人的面孔。有人回他:

    “早啊,安托万……”

    那些老人是看着他从青年步入中年的,他以前跟爸爸一起来采购。还有一些人是曾经跟他一起在街上玩过的伙伴。

    还有些人对他很尊重:

    “早安,安托万先生……”

    一个掉了牙的卖菜大妈身上穿着两三件羊毛套衫,还套着一件男人的外套,问道:

    “那件事是真的吗?”

    “是的,贝尔特……”

    “他以前总是跟我说,他迟早有一天会死在柜台上……”

    他看到最早的草莓摆好放在漂亮的编织篮子里。他谈好价,然后买了二十篮。

    “我待会儿让内斯特给您送过去。我这里还有一些桃子,当然,不是本地的……”

    他继续走着,先是在水果摊和蔬菜摊里穿来穿去,然后往路边走去。

    他有鲜花供应商。他需要买一些花放在桌子上,于是买了一些银莲花,接着又回去买了几束菊花,打算放到死者的房间里。

    夜色越来越淡,头顶上的路灯颜色变得更加苍白。他慢慢地走着,脑袋里渐渐不自觉地想好了菜谱。

    “有人跟我说了您父亲的事……”

    要么就是:

    “谁能想到老奥古斯特竟然走得这么突然!不过说到底,这样更好……他一直为自己的好身体感到骄傲,要是生病了,还不知道会怎么难受呢……”

    整个雷阿尔地区的小圈子里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些没跟他说过话的人都比平时更严肃地看着他。

    他要负责下葬的事情。但跟两个兄弟商量之前,他什么都不想做。以前,安托万要跟父母住一起时,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就好像被免去了某个责任。

    现在,奥古斯特去世了,他们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得了一个什么宝贝一样。

    昨夜一来就开始闹了。就连妮可这样一个不算家里人的女人都跑过来维护贝尔纳的权利。

    费迪南的态度还不明朗,他不一定会站在安托万这一边。

    在他们三个人当中,安托万是最不幸的一个,因为他被抓到波美拉尼的集中营待了整整四个年头。

    费迪南因为近视,并没有服兵役。他在拉罗谢尔度过了战争时期。

    贝尔纳在远离前线的部队里待了六个月就不干了。

    不是安托万提出来要跟父亲待在一起的。他本来可以去斯特拉斯堡的百事丽餐厅或者其他地方工作几年,攒下足够的钱,随便去哪个区安家立业都可以。他很勤奋,本行工作干得很好。

    他之所以选择留下来,是因为迈彻家至少得有儿子在大特鲁安得西街。其他两个很小的时候就想逃离这个家,但是他小时候没有这样的想法。有人说他害怕未来,其实不是这样。

    他觉得待在这个充满香味的小饭店也不错。他在德国时很想念这个饭店。那个时候,他总在想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战争结束的那天。

    父亲给他寄过包裹,母亲给他写过明信片,里面错字连篇。他回信时没有说自己很虚弱,更没提过经常生痢疾。

    “那么,你留下来吗?”

    “我留下。”他笑着回道。

    那天发生的事情出乎意料。他们俩早上七点就在门口站着。那是五月份,春天最美的时候。

    几分钟之前,他们俩还是肩并着肩站在一起看着街的父子。

    但是,安托给出答复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改变了。他们很自然地就变成了合伙人,年龄的差距仿佛不存在了。

    “你也认为这是扩大经营的好时机吗?”

    “我们应该尽可能地利用新的顾客群体……”

    “二楼就要空出来了。梅耶一家要回阿尔萨斯……”

    梅耶一家,沙夫一家,个子小小的布罗西耶太太,马尼亚戈一家,加尼奥一家,阿拉德一家,朱斯蒂娜,贝尔塔,还有其他上百个人。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人不是名字而已,而是一张张脸,是曾经在某个时刻进入过他们生活的人。

    有些人从他们的生活里离开了,只留下些微印记。还有些人如今还活着,今天早上还一脸沉重地跟奥古斯特的儿子打招呼。

    对于这些人来说,安托万是奥古斯特的继承者。但他的兄弟们,嫂子和妮可并不这么想。

    他们不清楚这些年安托万和父亲干了哪些事情。首先,他们还在讨论扩大店面时,安托万已经代替了母亲在厨房里的角色,给店里加了几个新的特色菜。

    顾客们渐渐习惯了他做的菜。他戴着白色厨师帽,在父亲叫他时出来跟客人握手。

    “过来一会儿。这位是比尔卡先生,他想认识你……”

    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奥古斯特指着他高大而强壮的身子,自豪地说道:

    “这是我的儿子安托万,他现在已经是我的合伙人了。”

    实际上,他们还不是真正的合作关系。他爸爸在他需要钱时就给他钱,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你在斯特拉斯堡的百事丽餐厅工作会有多少薪水?我给你付双倍……”

    这些话他父亲在他一开始工作时说了很多次,那时候,两个兄弟一点都不嫉妒他。

    在第二个餐厅和厨房之间弄一个玻璃墙是他的主意,他的一个同学曾跟他讲过,米兰有些饭店是这样装修的。

    约瑟夫战前就在这里工作了,他开玩笑说:

    “顾客们恐怕会觉得是在看木偶戏……”

    这就是为什么,从那以后,大家都把第二个餐厅叫做“木偶戏剧场”或者是“元老院”。而第一个餐厅,因为有一个小酒吧,还有些古老的大理石桌子,最后被约瑟夫戏称为:旧货市场。

    “你去看着旧货市场。我去木偶戏剧院……”

    当然,顾客们肯定是不知道这些外号的,更不会知道老约瑟夫给他们中间的某些人取了一些外号。

    一个一星期至少来一次的部长,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成了“滚珠”肯定会很吃惊,一个大家经常能在《全巴黎》杂志上看到的女人要是知道自己在大特鲁安得西街这里被人称为“绣花枕头”,恐怕会气得中风。

    安托万遇到费尔南德时还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就像个雇佣劳动者。他妈妈照顾着二楼的家务。他则睡在后来勒德吕太太睡的那个房间里。

    费尔南德年轻,柔弱,迷失在一个她根本什么都不懂的世界里。从布列塔尼的村庄出来几个月后,在拉佩街的一家舞厅里跳了几天舞,她就去塞巴斯特波尔街上拉客了。

    他过了很长时间才知道自己爱上了她,于是帮她改变生活,在埃迪安娜·马塞尔街给她租了个房子,每天晚上都去找她。

    他是唯一一个跟父母住在一起的孩子,母亲还不习惯把他当成大人,也不放心他在外面留宿。

    “安托万,你该结婚了……这附近有不少好女孩……你不用去别的地方找……我觉得玛丽·肖塞尔肯定……”

    他们是邻居。肖塞尔一家是屠户。老肖塞尔跟奥古斯特差不多是同时到巴黎的,他们家一年后才开始做生意。

    玛丽跟其他生在肉店的女孩子一样,纯真,丰满,经常看着安托万,安托万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比安托万小一点。她哥哥里昂也跟着他爸爸工作,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在还没开门的院子里杀猪。

    三年后,安托万没有娶玛丽,而是娶了费尔南德,他妈妈为此事不知道抹过多少次眼泪。接着三楼的房子一空下来他就搬了进去。

    两个兄弟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们只看到些表面现象。他们以为安托万娶了个牵着他鼻子走的妓女。

    后来,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妓女其实也并非不是良配。

    安托万自己只是对一件事觉得遗憾:不能有孩子,因为费尔南德来到巴黎几个星期后得过一次花柳病,做过手术。

    安托万没办法原谅那些给她乱做手术的医生。至今,费尔南德还为此痛苦,不敢给他看自己全裸的肚子。

    “这就是生活……”红头发的服务生弗朗索瓦说。他今年三十五岁,已经有了五个孩子,妻子正怀着第六个。

    弗朗索瓦只想要一两个孩子,顶多三个。

    他不得不搬到罗曼维尔的赛马场附近,这样孩子们才能有更多的空间。

    “这就是生活……”

    如今,昔日的妓女每天都要上去照看老年痴呆的婆婆好几次。

    她躺在沙发或者床上,做着梦。谁也不知道在她眼里,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有时候她会傻笑一下,跟小孩子一样,在害怕时会紧紧抓住勒德吕太太的胳膊。

    她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她无灾无病,只是安静地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认识周围的任何人。

    刚刚,啾啾,雷阿尔街上那个手比别人大很多的傻子给安托万送来蔬菜和水果。

    安托万回到大特鲁安得西街,经小门进了里昂·肖塞尔家的店子。

    里昂比他大两岁,在巴黎开了四家猪肉店。他也把父亲养在家里,如今他父亲已经八十三岁了,每天早上还会去菜市场转转。

    每天下午,阳光照到猪肉店前面的马路,老人会搬出一张椅子,坐在上面抽上一两个小时的烟,看着路人走来走去。

    “今天有什么好东西推荐?”

    “我这里有上好的小牛胸腺,价格也不是很贵……”

    “给我来十五份吧……你有小羊排吗?”

    “有是有,怕你不会喜欢……”

    安托万摆弄着肉,挑选着,脑子里不停地改着菜谱。

    “这事真的就在餐厅里发生的呀?”

    “是的……”

    “他自己知道不好吗?”

    “我不知道……他先是倒下去了,不一会儿就没了意识……一只眼睛闭上了……连呼吸都不顺畅了……那时候我还想他应该还……接着帕坦医生说他不行了……”

    “你妈妈什么也不知道吗?”

    安托万耸耸肩。

    “你也知道她现在的样子……”

    “说句实话,这样对她还好些……”

    也许对奥古斯特也好些吧,他不需要处理妻子的丧事了。自从他们结婚以来,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一晚上,即使在最近一段时间,她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或者家里的一条狗,他还依然坐在她对面,希望她能想起来一点他们的事情。

    “你兄弟他们来过啦?”

    “只有费迪南来过……贝尔纳在出差,还没通知上……”

    里昂有两个妹妹,一个就是母亲希望安托万娶的那个玛丽。她们俩都已经嫁了人,玛丽嫁给了一个税务官,里昂接手父亲的生意时跟两个妹夫闹得有点不愉快。

    “费迪南没说什么吗?”

    他们不用把话说得太明白。

    “妮可倒是说了不少话……”

    “贝尔纳最后还是娶了她吗?”

    “没有,不过也差不多……昨天晚上她就是以家人的身份跟我谈财产的事情……”

    “你有合法的文件……”

    “只有我爸爸的一封信,他承认我有一半的股份……”

    “是在公证人面前签字的吗?”

    “不是的……我爸爸问过他的法律顾问,那个人在贝壳街开了一间小办事处……”

    “你认识他吗?”

    “他来饭店吃饭时我见过他两三次……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这人总是穿着一件厚厚的黑色皮衣,脏兮兮的……好像叫杰森……对,就是埃内斯特·杰森……”

    “他是律师吗?”

    “不是……据我所知,他是个跟人产生过纠纷的老执达吏……我爸爸很信任他,因为他也是从里永过来的……”

    “你觉得你的兄弟会逼着你卖掉饭店或者是买下他们继承的股份吗?”

    “这些我都想到了……两个女人……昨晚,我嫂子就跟妮可站到一起去了,以前她从来不跟妮可说话的……”

    “在请到一个好律师之前,你最好什么也别干,去找一个办事认真、懂得生意资金运转的人……”

    他们没有握手。因为他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再见,里昂……”

    “祝你好运……”

    已经过了七点。奥弗涅饭店的百叶窗已经拉上去,于勒穿着蓝色围裙,将袖子卷得高高的,已经煮好了咖啡。

    小吧台上放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满热乎乎的羊角面包,旁边的一个铁架子上放着一堆金字塔一样的水煮蛋。

    “早上好,老板……”

    安托万绕过柜台,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他一连吃了三个羊角面包,然后停了一下,又吃了一个水煮蛋。在一张桌子旁,两个菜农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厚厚的面包片,喝着白葡萄酒。

    “我太太还没下来吗?”

    “还没有。”

    “没人打电话过来吧?”

    他上楼洗澡换衣服了。主厨到了之后,他们一起确定了中午和晚上的菜单。

    一般只会改动两三盘菜,他们用红笔把当日新菜写在菜单上。

    其他的菜,从猪油火腿面包到蛋羹————就是一种冷的鸡蛋奶油布丁————都没有改变过。

    “面包送来了吗?”

    他刚刚去确认过,橱柜里只剩下三个圆形大面包了。

    “如果我哥哥来了,通知我一声。”

    “当法官那个?”

    所有人,包括家里人,都把费迪南称作法官。

    “我那个当法官的儿子……”昨天晚上,老奥古斯特还这样说。

    他为此很骄傲。他们已经没什么联系了,但那毕竟是他的儿子,还当了法官。

    安托万是个跟他一样的人。他们了解彼此。他们有着同样的生活方式,同样的思考方式,甚至生活在同一群人当中。

    有时,奥古斯特跟老顾客在桌上喝酒时,安托万会小声嘀咕道:

    “别忘了医生跟你说的话……”

    “我只是润润嘴唇……我也不能拒绝老朋友的邀请啊……”

    他有点怕安托万。安托万在远处看到他端杯子时,他就觉得很不自在。他有时候会做点小动作,于勒不在时,他就跑到柜台那里,偷偷给自己倒杯酒,以为别人不知道。

    费尔南德从来没有怂恿过安托万跟他父亲谈谈。这是安托万自己的主意,就好像他爸爸犯了个什么错误。

    “爸爸,看来我们得好好谈谈……”

    难以想象,在一个没有什么尔虞我诈的家庭里也会出现这样的话语。

    “谈什么呢,儿子?”

    那大概是上午十一点,没什么客人。他们在“布偶戏剧院”坐了下来。可以看到于连·贝尔努跟助手正在玻璃后面忙着。那个时候他的助手还不是亚瑟,亚瑟那个时候还只有十七岁,摘菜的也还不是胖胖的露易丝。

    “我刚刚过了三十岁……成了家……我本来都可以做爸爸了……”

    “你妻子怀孕了吗?”

    “没有……医生说她不可能怀上孩子了……”

    “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个吗?”

    “我想跟你说说我在这个家里的形势……”

    “我明白。”奥古斯特脸色沉了下来。

    他用手势让儿子不要再说下去了,说道:

    “如果换了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你考虑到将来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跟你一起工作我很开心……”安托万低下头轻轻说,“但是如果……”

    “如果我死了,是的……你的两个兄弟肯定会要走他们的那份,哪怕他们一点力都没出……”

    奥古斯特点燃黑乎乎的小香烟,他偶尔才抽一根。

    “你说得对……这事我们是得要准备准备了……我要先咨询一下我的法律顾问……”

    他却并没有提到要跟费迪南说这件事。尽管在他的想法里,“法律顾问”这个词不仅包括律师、法官、公证人,还有执达吏和诉讼代理人。

    这次谈话已经过去了十七年,安托万第一次开始考虑它的结果。

    他们俩几个星期没有再谈这个话题。然后,在某一个下午,安托万午睡完下楼时,爸爸给了他一封信。

    “你去看看这个,回头跟我说说可不可以……”

    安托万回到自己的房间,偷偷地看那封信。

    “是什么?”费尔南德问道。

    “一个商业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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