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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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细雨中,阿兰独自站在法院的铁栅栏前,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拒绝承认自己惊慌了,深信只要再给他多一点时间,给他一支笔和一张纸,他就能理清思绪。
从小他就以一种犬儒的心态活着。高中时,阿兰成立了自己的小帮派。高中毕业会考失败后,他这样和大伙儿说:
“傻子才在乎文凭呢!”
他说着就穿过马路,走进酒吧。
“威士忌……两杯……”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他的朋友们和他性情相近,不过大都没有他能喝,可能是怕醉或者怕第二天难受吧。
这不是一家威士忌酒吧。柜台里只有一瓶威士忌。周围别的客人喝的都是咖啡或者白葡萄酒。
“你还是应该有个工作,阿兰。”
这句话他母亲不知道跟他说过多少遍!但他每天还是到街头和咖啡馆闲逛。他有时也会像母亲一样对自己的未来感到焦虑,不过强烈的自尊心使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我绝对不会过一种奴隶似的生活!”
奴隶似的生活!
像他父亲那样,每天花十三四个小时拨弄病人的坏牙。
或者像他当乡村医生的祖父那样,由于心脏病突发,死在自己的破车里。
又或者像他做糖果的叔祖父那样,每天在一间闷热潮湿的小房间里调配糖果和焦糖,而他的妻子则每天在后面的柜台上忙来忙去。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妈妈,一种人被别人打屁股;另一种人打别人的屁股。”
他还会傲慢地加上一句:
“我是打别人屁股的那类人。”
他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闲逛六个月后从军了。接着就是三年驻扎非洲的军旅生涯。
阿兰差一点就去克里希广场找父母了。他的父亲不会阻止他做任何事,可能觉得越阻拦,阿兰越叛逆吧。
为什么小猫刚刚请求他原谅呢?这是她刚刚对阿兰说的唯一一句话,她说这话时毫无感情。
他差点又要了一杯酒,但最后还是走出咖啡馆,朝停在很远处的车走去。
阿兰滑进方向盘后面,启动发动机。可是去哪里呢?他认识许多人,可以说和成百上千的人都是老熟人。他又是一个赚了很多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成功人士。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不是被打屁股的那种人。
《你》的总发行量已经达到十亿册,唱片也卖得很好。他正在筹办一份面向十到十五岁年轻人的杂志。
此时此刻,他应该和谁说说话,说说心里话?谁又能懂他,愿意和他说心里话呢?
他又回到马里涅街,他到底还是需要这种被人簇拥的感觉。这里的人需要他,而他把这些人称作“亲爱的”。他和小猫的关系也是如此,是他取了这个名字,就像电影《遥远的西方》里面,人们用通红的烙铁标记牲畜那样。他和安德丽娜的关系也是如此。
什么东西突然发出爆裂声。阿兰竟然突然害怕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大厅里,很多人(大部分是女人)在窗口前排队。她们是来参加比赛的。杂志社总是用比赛来吸引读者,然后再利用读者做杂志社真正想做的事。
他爬上楼。只有第二层不属于杂志社,被一家外贸公司占据着。不过,他已经买下他们家的租约,再过六个月,他就会拥有整栋楼。他计划到时候把这座楼翻修一遍。
他今年三十二岁。
这么多年来,谁和他提过诺奈街?谁又问过他和小猫的家庭生活?
没有人!他们诺奈街的房子,其实是一栋半像农舍半像庄园的旧房子。每周末,村里的人都会来这里赶集。他第二天醒来,经常看到床上、沙发上睡着陌生人。
“你好!鲍里斯!”
马莱斯基看着阿兰,想看看逆境中的阿兰怎么挺住这一击。
“你连襟刚刚来过电话。他让你给他打回去。”
“打他家的电话?”
“不是,办公室的电话。”
“装模作样!蠢货一个。”
他经常这样说。他憎恨所有装模作样的人。他也痛恨愚蠢的人。
“亲爱的,帮我接法兰西银行。对,高管部,弗里利埃街。找一下布朗谢先生。”
编辑部的秘书加尼翁这时抱着一摞报纸走进来。
“打扰到您了吗?”
“一点也没有,这是给我的吗?”
“有篇很让我心烦的文章,我想让鲍里斯看看。”
阿兰已经不过问这星期杂志的事情。今天是星期四。十月十九日,星期四。也就是说,一切都发生在十八日星期三。昨天这个时候,他还坐在鲍里斯现在坐的位子上,随后还去了沙迪伦街上的印刷室。那时,在他眼里,没有比马上要出版的新一期《你》更重要的事情。
“布朗谢先生在线。”
阿兰按下接听键。
“阿兰。”
“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你该怎么做。安德丽娜的父亲到了巴黎,现在住在鲁特蒂亚大酒店。”
“他和所有外省或者外国高级知识分子一样!”
“他想见我们两个。”
“为什么是两个?”
“关系到他的两个女儿,不是吗?”
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被关在监狱。
“我请他今晚来我家吃饭,因为你知道,我们基本上不可能在饭店吃饭。我跟他说跟你确定了再告诉他。”
“几点?”
“八点吧。”
一阵沉默。
“我们明天去取安德丽娜的尸体,这个星期六举行葬礼。”
阿兰还没有想过葬礼的事情。
“今晚可以。”
“你见过她了?”
“对。”
“她没说什么?”
“她跟我说对不起。”
“跟你说?”
“可能让你惊讶了,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法官怎么想?”
“不太满意。”
“他同意为她辩护了?”
“说到他……”
“今晚见。”
“今晚见。”
他看着在一边低声讨论文章的鲍里斯和加尼翁,差点就打算选一个他以前睡过的打字员或者接线员,去随便什么地方做爱。
男人总是有这样设想,但女人总是可以拒绝的。
“回头见或者明天见。”
现在才四点钟,阿兰走进克洛谢顿酒吧。
“两杯?”
他其实并不想喝酒,但机械地说:
“啊,对对,亲爱的。”
“您见过她了?”
酒保认识阿兰,这毫无疑问。所有人都认识小猫,因为她总是在阿兰的右手边。
“不到一个小时前。”
“她没有太沮丧吧?”
“她只需要一杯上好的威士忌。”
酒保不知道该不该笑。阿兰让他感到意外?哈哈!他总是故意让别人感到震惊。这么多年来,这种故意已经变成习惯。
“据说雨快停了。”
“我没发现下雨了啊。”
阿兰在吧台待了一刻钟,又开车上了香榭丽舍大道。天气开始放晴,在阿兰看来,这天气很像一个无赖、痞子。
他又穿过瓦格朗大街,开上库塞尔林荫道。但是他并没有左拐(那是回家的路),而是把车停在巴蒂尼奥勒大道上。
城市华灯初上。阿兰对克里希广场再熟悉不过了。白天从各个地铁口涌入或涌出黑压压的人群,凌晨六点荒芜街道上仅剩清洁工,大雪飘飞,急风骤雨,寒冬,酷暑……
阿兰从窗户看了这个地方十八年,确切地说是十七年。因为他一岁时还够不着窗户。十七年,这个地方已经让他厌烦和恶心。
他走进一条小巷。一家小酒馆和鞋店之间挂着一块牌子,上面的字从来没变过:
奥斯卡·波多
牙科医生
(三层右拐)
从他上幼儿园开始,再到小学、初中,最后是高中,这副牌子就立在阿兰每天放学的必经之路上。阿兰不到八岁,就决定以后绝对不当牙医。
阿兰不屑的还有楼里的电梯。一个星期必定要坏一两次,人们被困在二楼,闹哄哄的。
再说楼梯,那是破旧的老式楼梯,没铺地毯。在一层和二层中间工作的是一个足医,二层的每个房间里,都有不同的人经营着不同的小生意,设施简陋得只能让人想到欺诈。
在阿兰的记忆深处,这座楼里好像总有一个放高利贷的,虽然人总换,楼层总换。
阿兰想到自己的童年时一点感动也没有。本应该让人感觉心中柔软的童年,在阿兰看来却狰狞无比。对于那样一个童年,阿兰只有一笔勾销的冲动。
阿兰也并不依恋母亲。对他而言,母亲就像他一年只在假期才见一次的婶婶们一样陌生。
母亲娘家姓帕默农。这边的阿姨舅母们都一般模样:矮小浑圆,平时面色严肃,有时却满脸堆笑。
阿兰走进餐厅,或者说客厅,因为家里的客厅后来被用作候诊室。隔壁传来父亲诊所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刀绞般的嗡嗡声。
母亲穿着围裙迅速地给他开了门,母亲很矮,阿兰不得不俯身亲吻她的脸颊。
母亲不敢正面看他,她边咕哝边走进摆满厨具的餐厅:
“我这是生了个败类啊!”
阿兰差点回答:
“对,我就是。”
但那样太粗鲁了。
“你爸爸今天早上看了报纸后都吃不下早餐。”
好在父亲每一刻钟就得接待一位病人,现在还在诊所里。
“漱一下口……吐出来……”
阿兰像小孩子一样把耳朵贴在门上。
“会不会疼?”
“当然不会!您别想就不会疼。”
所以阿兰只要不要想那件事,也不会觉得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兰?她看起来那样温柔!”
“我不知道,妈妈。”
“你觉得是因为嫉妒吗?”
“不像。”
母亲终于似乎有点担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怕看见的是另外一个人。
“你看起来不是很累。”
“不累。你知道,这不过是昨天的事。”
“警察是去办公室通知你的?”
“在我家。一个警察在家门口等我,然后把我带到了巴黎警署。”
“不是你的错,对吧?”
她从橱柜里拿出一瓶酒,一只高脚杯。不管谁来家里,母亲总是这样来招待他们。
“你记得吗,阿兰?”
“记得什么,妈妈?”
阿兰漫不经心地看着墙上的画:乡下的羊群躲在羊圈的篱笆后面。色彩灰暗,平淡无奇。
“记得我常和你说的话。你从来都不听。你得有正经工作。”
阿兰觉得还是不要和她提杂志社的事。因为母亲一直都觉得这种杂志伤风败俗。
“你父亲什么也没有说,不过他应该在心里自责对你放任自流。他太由着你的性子,还老说:”
“‘他以后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
她倒吸一口气,用围裙擦了擦眼角的泪。阿兰走过去,稳坐在家里的皮椅子里。母亲站着。她总是站着。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有一场诉讼。”
“你也要参加?”
“没办法。”
“跟我说实话,阿兰。别说谎。你一说谎我就知道。是你的错,对吧?”
“你是什么意思?”
“你和你妻妹有不正当关系,你妻子发现以后……”
“不是,妈妈,绝对不是那样。”
“那是因为别人?”
“可能吧。”
“你认识的人?”
“有可能,她没跟我说。”
“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不是疯了。如果我是你,就要求专家给她检查一下。她那么温柔,善解人意。总而言之,我很喜欢她,而且我觉得她很爱你。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什么事?”
“很难说。她并不像个正常人。我有一个弟妹————你不认识————就是这个样子。一样的眼神,一样的神态,后来别人只能把她关起来。”
她的耳朵动了动。
“在这儿别动。病人马上要出来了,我叫你父亲在下一个病人来之前跟你问个好。”
她走进诊所。一个方脸、灰色头发的男人跟在她后面走出来。
他没有拥抱儿子。就算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也很少抱他。他把手放在儿子的肩头,看着他的眼睛说:
“挺难的吧?”
阿兰尽力笑着说:
“我能挺得住。”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有……”
“你见过她了吧?”
“见了,在法官那里。”
“她说什么了?”
“她拒绝回答问题。”
“真是她干的?”
“毫无疑问。”
“你有什么想法?”
“我不愿意去想。”
“她妹妹的丈夫怎么样了?”
“他昨晚来我家找过我了。”
“她父母呢?”
“她父亲已经到了巴黎,一会儿我和他一起吃饭。”
“他人不错……”
这两家人只见过三四次,但是两家人从第一次就对对方很满意。
“儿子,加油。不用说,家里永远欢迎你,我们永远都在。我得回工厂了。”
工厂是阿兰父亲对他诊所的戏称。他转身回诊所前,又拍了拍阿兰的肩膀。阿兰看着父亲长到小腿的白褂子,心想他为什么老是选这么长的袍子。
“你看到了吧?他什么也不说,但他真的很震惊。波多一家都不善于表达情感。你也是,小时候从来不当着我的面哭。”
家里的红酒喝起来很难受,阿兰赶忙拦住打算给他倒第二杯的母亲。
“谢谢,不过我得走了。”
“有人照顾你吗?”
“家里有保姆。”
“你老是在饭店吃饭,胃能受得了吗?”
“还行。”
阿兰站起来,头都快碰到了吊灯。他俯身亲吻母亲,走出家门。他快到门口时,又转身对母亲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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