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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宿命论者雅克和他的主人最新章节!

    话音没落,骑士已经起身走到我眼前,热泪盈眶地冲我张开双臂,说道:“朋友,那就拥抱我吧。”

    “怎么!骑士,”我说道,“你说的是你?是我?是阿加特这个贱人?”

    “是的,朋友。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你想怎么对我也全由你自己做主。假如你与我一样觉得我行事不端,无可救药,那就绝对不要宽宥我。你可以起身离开,以后尽管带着鄙夷看我好了,任由我沉浸在痛苦与悔恨之中。唉,朋友,你是不知道,那个贱人在我心里有多大分量!我生在正经人家,你想想我得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自轻自贱,充当这么可耻的角色。不知多少次,我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向你望过去,我在为她的欺骗和我的欺骗而呻吟。可惜没有迹象说明你对此有所觉察……”

    他说话时,我愣住了,一动不动有如一根木桩,勉强能听到他的话。我大叫:“呸,你不配!呸呸,骑士,你你……你也配是朋友!”

    “当然是,过去是,现在也还是,因为我掌握了一个秘密————算不上我的秘密,多半是她的秘密,为的是帮你摆脱这个女人的纠缠。叫我难过的是,你为这女人做了许多,却没有得到丝毫补偿。”

    听到这儿,雅克放声大笑,还吹了声口哨。这不是考莱(106)《酒中真言》里的话吗?……看官,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您拼命卖弄您的聪明,其实您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酒里哪有什么真言,酒里只有谎言。我刚才说话粗鲁了,我有点生气,我请您谅解。

    主人:我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我拥抱骑士,他重新落座,双肘支在桌上,握拳压住眼睛,他不敢瞧我。

    雅克:他太伤心了!您心里不落忍,安慰他了吧?(雅克又吹了声口哨)

    主人:当时我觉得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用玩笑来化解。我每说一句逗乐的话,骑士就对我说道:“你这个人,世上绝无仅有,你比我强出千百倍。如果反过来是我受到这样的委屈,我怀疑自己能有原谅你的气度和胆识,而你却能一笑了之,别人是做不到的。我的朋友,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过失?……唉,朋友,这个过失永远弥补不了,我永远永远也忘不掉自己的罪过,也忘不掉你的雅量。这两点铭刻在心。铭记第一点,我厌恶自己,铭记第二点,我崇拜你,加倍爱你。”

    “好了,骑士,别再想这个了。无论是说你的行为还是我的行为,你的话都过头了。为你的健康干杯。骑士,好吧,为我的健康干杯————既然你不愿意提你的健康……”骑士一点点恢复了元气,他向我详细讲述了他如何哄瞒我,他拼命用丑话形容自己,他数落那姑娘,数落她爹、妈、姑妈乃至整个人家,说他们是一帮子贱货,根本配不上我,相反与他倒相配————这是他的原话。

    雅克:这就是我为什么奉劝女人莫跟喝醉的人上床的缘故。骑士背叛友谊,我瞧不起他,他对女人三心二意,我几乎同样瞧不起他。去他的吧!他当初要是……当个老实人,开始就跟您说……算了,不说了。先生,我还是那句话,他是个无赖,头号大无赖。我不知道这事怎么了结,我很担心他一面跟您坦白,一面又在忽悠您。赶快把我,把您自己,从小客栈拉走,从这家伙的狐群狗党身边拉走……

    说到此,雅克又举起酒壶,他忘了里面既没有汤剂也没有酒,主人笑起来。雅克连续咳了一刻钟,主人掏出表和鼻烟盒,继续讲故事。如果您赞成,我打算打断他,即便打断他的目的只为呛一下雅克,向他证明并非像他想的那上边写了,他讲话一定会被打断,而主人一定不会被打断。

    主人(朝着骑士):“你把这家人这样痛骂一顿,我希望以后你不再见他们。”

    “我?再见他们!……不过,离开他们之前不报复一下,心有不甘哪。他们欺骗、玩弄、嘲笑、搜刮了一位绅士,又利用了另一位绅士————我自认还算是绅士————的感情与软肋,引诱他干了许多坏事,他们差一点叫两个朋友反目成仇,甚至置对方于死地————说到底,亲爱的,你得承认,你这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果发现了我的丑恶行为,很可能恶向胆边生……”

    “不会,不会到这个地步。总之,为什么要闹到这个地步?为谁闹?为了谁都不敢保证不会犯的过失?她是我太太?她会成我太太吗?她是我女儿?不是,她就是一个小女孩,你觉得为了一个小婊子……好了,朋友,把这事放下,喝酒。阿加特年轻活泼,肌肤白净,凝脂丰腴,肉体紧绷绷的,对不对?皮肤水润润的,对不对?这样的女孩受用起来想必销魂,我猜想你偎在她怀里的时候,早就把朋友扔在脑后了。”

    “可以肯定的是,尽管女人的妩媚和男女的欢悦,算是开脱我过错的些许说词,但是我毕竟罪恶太深,天下数得上第一了。”

    “话说到这儿,骑士,我要说说我的想法了。我刚才的宽厚不算数,真要我忘掉你背信弃义,必须有个条件。”

    “只管说,朋友,说说你的吩咐,要我从窗口跳出去,还是要我上吊、跳河,还是把这把刀插进胸膛?……”

    说着,骑士抓起了桌上的一把刀,解开领口,敞开衣襟,他眼神迷离,右手持刀,刀尖直抵在左胸锁骨窝,仿佛就等我发话,他便依照古风了结自己。

    “我说的不是这个,骑士,放下这把晦气的刀。”

    “我不放,这是我应得的下场,你发话吧。”

    “把这晦气的刀放在这儿,我跟你说了,我不能让你用这么高昂的代价赎罪……”然而刀尖却依然停在他左胸锁骨窝里。我抓住他的手夺过刀,抛得远远的,然后将酒瓶移近他的酒杯,满满斟上,对他说道:“先喝酒,然后你就知道要我原谅你的条件是什么了。这么说,阿加特确实妩媚妖冶,通晓风情?”

    “嘿,朋友,是不是这样,你和我一样清楚。”

    “别着急,咱们先再叫一瓶香槟,然后你给我讲讲你的销魂一夜。可爱的叛徒,你讲完了才能得到赦免。来吧,开始,你没听到我的话吗?”

    “我听到了。”

    “我的判决,你觉得太重了?”

    “不重。”

    “你做梦哪?”

    “我是在做梦!”

    “我要你做什么?”

    “讲我与阿加特的销魂一夜。”

    “就是呀。”

    然而骑士却从头到脚打量我,自言自语道:“身量一模一样,年纪差不多,就是有什么破绽,没有光线,她凭想象觉得是我,不会起疑心……”

    “我说,你在想什么呢?你的酒杯还满着,你讲不讲!”

    “我在想,朋友,我刚才想好了,全部解决:拥抱我吧,我们可以报仇了,没错,报仇了。对我来说,她是个贱人,不过她虽然配不上我,但是还是配得上小狐狸精这个称呼的。你不是想知道我的销魂一夜么?”

    “是啊,这要求过分吗?”

    “不过分,但是如果我不给你讲,而是送给你一个销魂之夜呢?”

    “那当然求之不得。”(雅克吹了声口哨)

    骑士旋即从兜里掏出两把钥匙,一大一小。他对我说:“小的是开街门的通用钥匙,大钥匙是专开阿加特前屋的。拿着,两把钥匙全归你用了。大约半年以来,我是这样干的,你可以如法炮制。阿加特屋子的窗户在前面,这你知道,只要那两扇窗户亮着,我就在街上溜达。约好的信号是往窗外放一盆藿香花,一看到信号,我就走向她家打开大门,闪身进去关好门,尽量蹑手蹑脚地上楼,拐进右手的小过道,过道左手第一个门就是阿加特的房间————你知道的。用这把大钥匙打开房门,进入右侧的衣帽间,里面有一支夜里照明用的蜡烛,借着蜡烛的微光,我很方便地脱掉衣服。阿加特让房门虚掩着,我进去,阿加特已经在床上。这个你懂吧?”

    “完全明白。”

    “四周房间都有人,所以我们不出声。”

    “而且我觉得你们有比饶舌更要紧的事。”

    “万一有情况,可以跳下床藏进衣帽间。不过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我们的习惯做法是凌晨四点分手,但是如果我们欢悦过度睡过了时间,我们就同时起床,阿加特下楼,我留在衣帽间穿戴好,读一会儿书,放松一下,等到适合露面的时间我就下楼,与大家打招呼拥抱,做出刚刚进门的样子。”

    “今天晚上她等你吗?”

    “每天晚上都等。”

    “你把位置让给我?”

    “诚心诚意。你要是觉得真正过一夜比听我讲有意思,我心里没有半点芥蒂,不过照我的意愿,需要……”

    “说吧,我觉得为了让你高兴,没有什么事是我不敢做的。”

    “需要你在阿加特怀里待到天明,然后等我到了,好撞你个正着。”

    “啊!不行,骑士,这未免不怀好意啊。”

    “不怀好意?我没你想的那么坏。在此之前,我先在衣帽间脱了衣服。”

    “得了吧,骑士,我看你是有鬼魂附体了。再说也没可能这样做,你把钥匙给了我,你就没钥匙了。”

    “嘿,朋友,你可真够笨的。”

    “我觉得自己还可以啊。”

    “咱俩为什么不能同时进去呢?你去与阿加特幽会,我留在衣帽间,直到我们觉得合适的时候你给个信号。”

    “说实话,真够好玩的,真够疯狂的,我真的很想依了你。可是骑士,细想想,我认为还是以后另找个晚上来演这出滑稽戏为好。”

    “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多报复几次。”

    “你同意么?”

    “完全同意。””

    雅克:您的骑士把我脑袋搅糊涂了,我原来以为……

    主人:你以为?

    雅克:不敢,主子,您接着说。

    主人:我们喝啊,说啊,谈论不久之后阿加特在我与骑士中间的那个夜晚,以及以后的很多夜晚。骑士又显出意气飞扬的神色,言谈也不算沉闷。骑士教给我许多房事律条,要一一遵循并非那么简单,不过以往很多夜晚我也过得有声有色,所以这第一夜,尽管骑士自认为身怀绝技,对于骑士的水平我却也不遑多让。他没完没了讲的最多的是阿加特如何有手段,如何尽善尽美,如何解风情。骑士以一种高超的艺术给美酒迷醉添上了美色迷醉。我们感觉到报复的时刻正向我们慢慢走来,然而我们还是离开了餐桌。骑士付了账,这是破天荒第一回。我们登上马车,俩人都迷迷糊糊的,而车夫与仆人比我们更迷糊。

    看官,我要是在这里让车夫、骏马、车辆,连同主人和仆人都栽到坑里去,谁能拦着我呢?如果大坑让您心颤,我就让他们平安回到城里,进城以后与另一驾马车剐蹭,我让那驾车上也坐一帮醉醺醺的年轻人,谁能拦着我呢?有人出言不逊,于是互怼互骂,拔剑相向,发生一场中规中矩的争斗。如果您看不惯争斗,我就让阿加特小姐与她的一位姑妈替代这群青年人,谁又能拦着我呢?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骑士与雅克的主人回到巴黎,主人换上骑士的衣服。半夜,他们到了阿加特的窗下。灯光熄灭,那盆藿香出现在老地方。他俩又在街上转了一圈,骑士把他的经验又传授一遍。他俩挨到大门前,骑士打开大门放雅克的主人进去,留下开街门的通用钥匙,将过道的钥匙递给雅克的主人,关好大门便扬长而去。雅克的主人简单交代了这些细节之后,接着说道:

    “这房子我熟悉。我踮着脚尖上了楼,拧开过道门,关门后踏进衣帽间,那盏夜灯亮着。我脱掉衣服,卧室的门半掩半开,我进屋走向床帐,床帐里阿加特还没有睡,我撩开帐子,瞬间被两条光溜溜的胳膊围住脖子,往下一拉,我顺势睡到床上。爱抚弄得我周身酥软,我还以同样的柔情。刹那间我成了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当我准备再次体验这幸福时,这时……”

    这时,雅克的主人发现雅克睡着了或者假装睡着了,他便对雅克说:“你睡着了,蠢家伙,故事讲到最精彩的地方你居然睡着了!……”也就是这个时候,雅克听见主人说话了。“你该醒醒了吧?”

    “我认为还不行。”

    “那为什么?”

    “因为假如我醒了,我嗓子的毛病就也醒了,倒不如我与它都休息……”

    说着,雅克的脑袋便又耷拉下去了。

    “你就不怕折了脖子。”

    “不怕,既然那上边都写好了。您不是在阿加特的怀里吗?”

    “是呀。”

    “您觉得不快活?”

    “快活极了。”

    “那就待着吧。”

    “让我待着,你就爱这么说。”

    “起码要待到我知道了戴格朗的膏药的故事为止。”

    “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是在报复。”

    雅克:就算是吧,主子,您问了无数问题,耍了无数花招,把我的风流事弄得七零八碎,我一句怨言也没有,我就不能恳请您把您的风流事搁一搁,给我讲讲好心的戴格朗的膏药?我在外科医生家身无分文,前途未卜,是戴格朗救我出了困境,在他家我才得以结识丹妮丝,而要是没有丹妮丝,我何以能伴您走这么远的路,说这么多的话?主子,我亲爱的主子,戴格朗的膏药对您来说,您高兴简短说就简短说,而对我来说,它可以驱散袭上心头控制不住的困乏,您放心,我一定聚精会神地听。

    主人(耸耸肩膀):戴格朗的邻人中有一个风姿绰约的寡妇,她与上世纪的一位名妓(107)很有些相同之处。从理智上,她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从性情上,她是一个不拘礼节的人。昨天做了错事,今天追悔莫及。终其一生,就是不断从风流到悔恨,再从悔恨到风流。风流成性不妨碍她悔恨,悔恨的积习也不妨碍她风流。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实际上已经来日不多,常说她就要摆脱这两个强大的敌人了。她身上仅有一个毛病,她丈夫以为应该指责,却听之任之。她在世的时候,她丈夫对她怜惜有加;她过世后,他伤感了很久(108)。他认为,他要是不准他女人去爱,就如同不准他女人饮酒一样荒唐可笑。对女人捕获了一个又一个男人,他予以原谅,对他而言重要的是,他女人选人的眼光很敏锐。一个蠢货或者一个恶棍向她示好,她从不理睬,她的青睐无异于给才华或者正直打赏,说一个男人是或曾经是他的情人,那就是说这个男人不是等闲之辈。她知道自己水性杨花,所以她绝不发什么山盟海誓。“我这辈子就起过一个假誓言,”她说,“就是第一个誓言。”不管是人家淡忘了对她的感情,抑或是她淡忘了对人家的感情,朋友终归还是做得的。禀性与行为之间的反差如此鲜明,委实绝无仅有。大家觉得很难说这个女人品行端正,但是大家又都承认,找不出比她更正直的人了。她的神父很少见她坐在布道坛下面,却时常目睹她为穷人敞开钱包。她打趣说,宗教与法律好比一副拐,有人腿脚发软,你就不应该把拐拿走。女人们想到自己的丈夫就害怕与她来往,可是想到自己的孩子又渴望与她来往。

    雅克(在牙缝里嘟囔了一句:“我会叫你为这些烦人的描写付出代价的。”然后接着说):您是不是迷上这个女人啦?

    主人:要不是戴格朗捷足先登,我肯定会为她发狂。但戴格朗后来爱上了……

    雅克:先生,戴格朗膏药的故事与他的爱情故事关系有那么紧密,竟弄得两下分不开?

    主人:当然分得开。膏药是一段小插曲,故事则是讲述他们相爱前后发生的一切。

    雅克:发生了很多事?

    主人:很多。

    雅克:假如您讲每一件事都像描述寡妇那样长篇大论,那么从现在起直到圣灵降临节,我们也走不出您的故事,您的风流事和我的风流事就都没戏了。

    主人:既然这么说,雅克,那你干吗还跟我打岔?……你在戴格朗家没看见一个小娃娃?

    雅克:一个调皮、固执、放肆、体弱多病的小孩?没错,我见过。

    主人:他是戴格朗与寡妇养的私生子。

    雅克:这娃娃给戴格朗添了不少忧愁。他是独生子,这是一条足以使他成为逆子的理由,他将来会很富有,这又是一条足以使他成为逆子的理由。

    主人:他体弱多病,所以什么也不叫他学,无论何事都不管束他,也不为难他,这是第三条足以使他成为逆子的理由。

    雅克:一天夜里,这个小疯子像畜牲似的嚎叫起来,整栋房屋的人都惊醒了,大家奔过去,他要他父亲起来。

    “您父亲睡了。”

    “我不管,我要他起来,我要,我就要……”

    “他生病了。”

    “我不管,我要他起来,我要,我就要……”

    有人禀告戴格朗,他披上睡袍,来到儿子跟前。

    “说吧!宝贝,我来了,你要什么?”

    “我要他们都过来。”

    “谁?”

    “庄园里所有的人。”

    厨师、仆人、客人、蹭饭的,还有冉娜、丹妮丝与忍着膝盖伤痛的我,总之所有人,只有一个例外,是一个残废的门房老太太,已经获准养老,住在离庄园三四里路的一间茅屋里。小疯子要人把老太太找来。

    “可是,我的孩子,现在是半夜。”

    “我要她来,我要。”

    “你知道,她住得很远。”

    “我要,我要。”

    “她年纪大了,走不动的。”

    “我要,我要。”

    可怜的门房来了,是人家抬过来的,否则要她走过来,比叫她把路一口口吃下去还难。人到齐了,小疯子叫人扶他起来,给他穿好衣服。等他起来穿好衣服,他叫人全都到大厅去,他自己由人搀扶到他父亲的大躺椅中落座。一切照办。他叫我们互相牵手,一起跳圆圈舞,于是我们一起跳圆圈舞。但是,更加不可思议的事还在后头呢……

    主人:我希望你抬抬手,不说后面的事行不?

    雅克:不行,不行,先生,您得听下去……他还以为拖泥带水地描述了小疯子的母亲,能够不受报应哩……

    主人:雅克,我太惯着你了。

    雅克:您认栽吧。

    主人:对寡妇又臭又长的描述,叫你耿耿于怀,但是,你讲她儿子的怪癖,也是又臭又长,你已经把苦恼送还给我了。

    雅克:既然您这么看,那么还是接着讲他老爹的故事吧。但是,主子,别再做人物描写,我讨厌人物描写讨厌得要命。

    主人:你干吗那么讨厌人物描写?

    雅克:因为这些描写太不真实,假如我们碰巧和真人见了面,我们根本就认不出来。您就跟我讲讲发生了什么事,真实地复述人家讲了什么话,我立马就知道我面对的是什么人。有时候,一个词或一个手势教给我的,比满城传言教给我的还要多。

    主人:有一天戴格朗……

    雅克:您不在的时候,我有时会溜进您的书房,拣一本书,通常是历史书。

    主人:有一天戴格朗……

    雅克:我翻看书里的画像。

    主人:有一天戴格朗……

    雅克:对不起,主子,机子已经上足发条,不走到底是不行的。

    主人:真的上足了?

    雅克:上足了。

    主人:有一天,戴格朗邀请美丽的寡妇与四邻的几位乡绅共进晚餐。戴格朗的威望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受邀的客人里有那么一位,水性杨花的寡妇开始跟这位眉来眼去了。他们上了桌,戴格朗与情敌并排而坐,寡妇在他们对面。戴格朗绞尽脑汁,想叫席面热闹些,他对那寡妇讲了许多好听话,但是女人心不在焉,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只是拿眼瞟那情敌。戴格朗正好掂起一只生鸡蛋,因为妒火中烧,身体一激灵,不觉攥紧了拳,但见那鸡蛋从手心里挤飞出去,扑哧砸在邻座脸上。邻座手一挥,戴格朗攥住了他的手腕,附耳说道:“先生,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举座肃静,美丽的寡妇感到很难堪。这顿饭吃得又沉闷又急促。撤席之后,寡妇叫人把戴格朗与情敌双双请到另一个房间,一个女人为了让二人握手言和,只要不失体面该做的都做了。她哀求、流泪、晕厥,满满的真情实感。她握着戴格朗的手,泪眼却望着另一位。她对这一位说:“您是爱我的!……”对戴格朗说:“您是爱过我的!……”同时对二人说:“可是你们想毁了我,让我成为笑柄,全省人仇恨与蔑视的靶子!你们俩不论谁夺走了对手的生命,我都永远不会再见他,他既不可能做我朋友,也不可能做我情人,我但有一口气,对他的恨就不会中止……”然后她虚弱难支,就在她即将昏厥过去之际,放出话来:“两个负心汉,拔出剑来,刺进我的胸膛吧,如果我临死能目睹你们相互拥抱,我死也无憾!……”戴格朗与情敌要么愣在那里不动,要么上前救护,反正眼眶里都滚着泪花。不管怎么说,大家非分手不可了。寡妇被送回家,人跟死了似的。

    雅克:哎!先生,您给这女人画的这幅画像对我有何用?您说的这些,难道我到现在还不知道?

    主人:第二天,戴格朗去拜访他的风流多情女,竟与那个情敌相遇。谁吃了一惊?情敌与女人都很吃惊,因为他们看见戴格朗右脸颊上敷了一块圆膏药。“这是干吗?”寡妇对他说。

    戴格朗:没什么。

    情敌:有点红肿?

    戴格朗:会好的。

    交谈数语,戴格朗告辞,临走朝情敌打了个手势,其中的意思,对方心领神会,便也下楼来。二人分别朝街道两头走,走到寡妇花园的后面二人相聚,然后便打斗在一处。戴格朗的情敌就地扑倒,伤得不轻,不过并不致命。有人将他抬回家,同时戴格朗回到寡妇家。他坐定身子,又与寡妇谈论头天发生的事。寡妇问他脸上敷那个滑稽的黑圈是什么意思,他起身朝镜子里瞧了瞧,“确实,我也觉得这玩意儿有点大……”他拿过女人的剪子,揭下圆膏药,剪小了一二圈,又贴回去,对女人道:“现在您觉得我怎么样?”

    “比刚才的模样,滑稽少了一二分。”

    “好歹管点用。”

    戴格朗的情敌伤愈,又一次决斗,胜方还是戴格朗:于是又连续决斗五六回,每斗一回,戴格朗就将膏药剪下一小边,将剩下的贴回腮帮子。

    雅克:这事后来是怎么了结的?他们把我抬到戴格朗庄园的时候,他脸上好像没有黑圈。

    主人:是没有。这件事随着美丽的寡妇去世而终结。因为这件事,她长期闷闷不乐,本来就虚弱,三天两头闹病的身体被彻底搞垮了。

    雅克:那戴格朗呢?

    主人:一天,我和他一块儿散步,他接到一封短笺,读罢,他说道:“他是个好人,但是我不会为他的死而难过……”说着他就揭下了脸颊上剩下的黑圈,那黑圈剪来剪去,已经所剩无几,仅与一只普通的苍蝇一般大小。这便是戴格朗的故事,不知雅克是否满意,我现在是否可以请他听听我的爱情故事,要不然请他讲讲他自己的爱情故事?

    雅克:不听你讲,我也不讲。

    主人:理由何在?

    雅克:理由是天太热,我太累,这地方景色幽美,我们可以躲进树荫,在溪水边乘凉,美美地睡一觉。

    主人:我同意。不过,你的感冒怎么样了?

    雅克:这是热感冒,医生说了,以毒攻毒,医之道也。

    主人:肉体如此,精神也是如此。我发现一件怪事,道德训词很少有不演变成医学格言的,反过来,医学格言也很少有不演变成道德训词的。

    雅克:大概是这样吧。

    他们下马仰卧在草地上,雅克对主人道:“您醒着,还是睡着?如果您睡,我就不睡,如果您不睡,我就睡。”

    主人道:“你睡吧,睡吧。”

    “我真能指望您醒着?这回我们可不能把两匹马都弄丢了。”

    主人掏出怀表和鼻烟盒;雅克努力想入睡,可是不断惊醒过来,举起双手胡乱拍。主人对他说:“你见什么鬼啦?”

    雅克:我是给苍蝇蚊子闹的。我真希望有人告诉我,这些烦人的小生物有什么用?

    主人:你认为它们没用处,是因为你不知道它们的用处。大自然不会创造无用的、多余的东西。

    雅克:这话我信,不论何物,既存在,就有存在的理由。

    主人:如果你血液过多,或者有坏血,你怎么办?你会请外科大夫给你放血,放一二托盘的血。那好,这些蚊子,你烦它们,其实它们就是一群会飞的小大夫,携带一支支小标枪,扎进你身体,给你一滴一滴放血。

    雅克:是的,但是它们乱扎一气,也不管我是多血还是少血。您叫一个瘦骨伶仃的人来,您看看这些会飞的小大夫扎不扎他。这些蚊子想的是它们自己。自然万物都为自己着想,而且只为自己着想。这会不会伤害到他人?管他呢,只要自己觉得快活就好……

    说完,雅克又拿双手在空中乱拍,一边还说道:“会飞的小大夫,见鬼去吧!”

    主人:雅克,你知道加罗的寓言(109)吗?

    雅克:知道。

    主人:你觉得这则寓言怎么样?

    雅克:不怎么样。

    主人:答得太快。

    雅克:而且可以立刻说明为什么。就算那株橡树结的不是橡果而是葫芦,那个傻乎乎的加罗会睡在橡树下面?就算他睡在橡树下,不论掉下来的是橡果还是葫芦,跟他的鼻子受不受伤又有什么关系?这种玩意儿,您尽管读给您孩子听好了。

    主人:与你同名的哲学家(110)不这么看。

    雅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再说了,让-雅克与雅克不同名。

    主人:那是雅克的遗憾。

    雅克:不等读到天书最后一行的最后一个词,谁能说得准?

    主人:你想说什么?

    雅克:我想说,您说话,我回话,您跟我说话却并不想跟我说,我回答您的话却并不想回答。

    主人:你还想说什么?

    雅克:说什么,说咱俩真真切切是两台活的、会思想的机器。

    主人:那眼下你在想什么?

    雅克:说实话,还真有点想法。两台机器中只有一根多余的发条在运转。

    主人:你说的这根发条……

    雅克:如果我认为这根发条莫名其妙在运转,那我还不如见鬼去。我队长说过:“果对于因,如影随形;原因弱,结果也弱;原因短暂,结果也短暂;原因永久,结果也永久;原因受阻,结果就慢;原因中止,结果就归零。”

    主人:但是,我感到,我从内心感觉自己是自由的,因为我能感觉到自己在思想。

    雅克:我队长常说:“是的,眼下你一无所求,不过你是不是愿意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主人:行啊,我就从马上栽下来。

    雅克:要兴致勃勃地摔,不埋怨、不勉强,就如同您是在客栈门口下马那样。

    主人:不可能完全一样,不过只要我摔下来,只要我感觉自己是自由的,一样不一样有什么要紧?

    雅克:可是我队长常说:“你难道没有看出来,要不是我戗着你的话说,你哪里会心血来潮要自己摔折脖子?所以实际上等于是我捉住你的脚把你抛下马鞍的。如果你摔下马证明了什么,那证明的也不是你的自由,而是证明你疯了。”我队长还说,具备无动机表现自由的能力,是精神失常的基本特征。

    主人:这样说我,未免有点过火。不过随便你队长怎么说,也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认为,我想到了,我就要。

    雅克:可是如果您的愿望过去和现在一直可以任意掌控,那么您现在既然不愿意爱一个坏女人,您每次想不再爱阿加特怎么都办不到呢?主子,我们这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想,却都没有做。

    主人:的确如此。

    雅克:做的时候却没有想。

    主人:这一点,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雅克:如果您同意我的说法的话。

    主人:我同意。

    雅克:那以后我会解释的。现在谈点别的吧……

    说了这通废话以及几句同样无聊的话之后,俩人都闭上了嘴。雅克掀起他硕大无朋的帽子,这帽子雨天挡雨,暑天遮阴,不论什么天气都能护住天庭,在这个幽暗的大堂之下,每逢关键时刻,世上顶级聪明的脑瓜便向命运发出叩问……帽子掀起来,雅克的脸便挪到上半身的中间,帽子放下来,他就只能勉强看到十步以内,因此他养成了仰面昂头的习惯。这种时候,他的帽子可以这样形容:

    它给人以高贵的面容,

    它要求他昂向天空,

    举目注视繁星。(111)

    雅克掀起硕大无朋的帽子,举目远眺,见一名农夫正朝两匹拉犁的马中的一匹徒劳地挥舞鞭子。这马年轻壮实,卧在犁沟上,不论农夫怎么抖动缰绳,怎么恳求、抚摸、威胁、诅咒、敲打,那畜牲就是动也不动,固执地拒绝爬起来。

    雅克望着这场景沉思片刻,然后对主人道————这场景主人也注意到了:“先生,您知不知道那边是怎么回事?”

    主人:除了眼见的事,你认为还能有什么事?

    雅克:您什么也没看出来?

    主人:没有,你看出什么了?

    雅克:我估计这头愚蠢可恶的犟种是从城里来的,早年是坐骑,神气活现,不屑于拉犁耕地。说透了,一句话,它同您的马一样,象征着您眼前的雅克及其他像雅克一样的可怜的下人。我们离开乡村,跑到京城披上仆役的制服,宁可在大街上要饭,或者饿死在街上,也不愿意回去种地。其实世上最有用而且最光荣的职业就是务农。

    主人乐了。雅克冲着农夫说道————农夫根本听不见:“可怜虫,打吧,打吧,随你怎么打,它性子养成了,要想叫这犟种多少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尊严,养成一点劳动习惯,你得抽断好几条鞭子才行……”主人还在笑。雅克半是耐不住性子,半是出于怜悯,他站起身向农夫走去,走了不到二三百步,却又转回身跑向主人,口中叫道:“先生,快来快来,这是您的马,是您的马。”

    这确实是主人的马。它刚一认出雅克与主人,便自己站起,抖动着鬃毛,嘶叫着直立起来,温柔地将嘴贴向雅克的嘴。雅克却气急败坏恨恨地说:“混蛋,无赖,懒虫,我真想踢你二十脚!……”相反,主人却亲吻他的马,一只手搭在马背上,另一只手轻轻拍打马屁股,眼里噙着高兴的泪花,口中叫道:“我的马儿啊,我的马儿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农夫对这一切无动于衷。“先生们,我看出来了,”他对主仆二人说,“这匹马过去真是你们的。但是我现在拥有它也是完全合法的,它是我上次赶集买的。我买马花的钱,只要你们肯付三分之二的价买回去,就算你们帮我的忙了,因为我对付不了它。你想把它牵出马厩,就好比撞见鬼似的;想给它套上犁,那更难了;到了地里,它索性趴下了。这东西情愿被杀了,也不愿戴辔头或者驮口袋。先生们,你们能不能发发善心,帮我甩掉这可恨的畜牲?它是匹骏马,但是没什么用,除非与骑手一起表演盛装舞步,可那不是我的菜……”雅克他们提出,另外两匹马哪一匹更合适,就用哪一匹来换农夫的马,农夫答应了。两个旅行者不紧不慢地回到刚才休息的地方,他们很满意地看到,换给农夫的马心甘情愿地进入了新角色。

    雅克:您瞧见了,主子?

    主人:嘿嘿!毫无疑问,你被什么附体了,是上帝,还是魔鬼?我说不好。不过,雅克,我的朋友,我害怕你是被魔鬼附体了。

    雅克:为什么是魔鬼?

    主人:因为你干了几件奇事,你讲的道理却很可疑。

    雅克:我们讲的道理和我们做的事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主人:我发现你没有读过堂·拉塔斯台(112)。

    雅克:您说的这位堂·拉塔斯台我确实没读过,他书里说些什么?

    主人:他说,上帝与魔鬼都创造奇迹。

    雅克:那上帝的奇迹和魔鬼的奇迹怎样区分?

    主人:循理而分。道理好,就是上帝的奇迹,道理坏,就是魔鬼的奇迹。

    雅克(打了个呼哨,接着道):那对我这样无知的可怜虫,谁来告诉我奇迹创造者的道理是好还是坏?也罢,先生,咱们上马吧。找回您的马,靠的是上帝还是魔王别西卜(113),这有什么要紧的?莫非有什么好坏之分?

    主人:没有。不过,雅克,如果你中了邪……

    雅克:有什么灵丹妙药?

    主人:灵丹妙药!办法就是,在为你驱魔之前,把你摁在圣水里,让你喝个够。

    雅克:先生,把我摁在圣水里!把雅克摁在圣水里!我宁愿让成千上万的魔鬼待在体内,也不愿意喝一滴,不管是圣水也好,不是圣水也好。您真没看出来,我有恐水症?……

    啊!恐水症?雅克说的是“恐水症”?————不是,看官,不是,我担保他没说这个词。然而您这么挑毛病非同小可,我必须跟您打个赌,您随便从一出喜剧或者一出悲剧里挑一段台词,就算它写得再好,您也不可能不发现人物用的某一个字眼实际上是作者的话。雅克说的是:“先生,你没有发现,我一看见水,就犯疯病?……”行了吧?我没有照他说的写,真实性差了点,不过更简洁。

    主仆二人上了马,雅克对主人说:“您的风流事,上回讲到经过两次鱼水之欢,您正准备享受第三次。”

    主人:就在这时,过道的门突然开了。卧室拥进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但见烛光闪烁,耳闻男男女女七嘴八舌。床幔猛然拉开,我看见了阿加特的老爹、老妈、姑妈、表兄妹,还有一名执事。执事对着众人语气沉重地说:“先生太太们,别出声。抓贼抓赃,捉奸捉双。先生是有身份的,要把这事摆平,只有一个办法,先生必定愿意主动接受这个办法,而不是叫法律逼迫……”

    他每说一句话便被老爹老妈和姑妈表兄妹打断,前者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后者则用最不堪的话数落裹在被子里的阿加特。我呆若木鸡,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执事看着我,挖苦道:“您委实一表人才,不过眼下您还是起来穿上衣服为好……”我穿上衣服,不过是我自己的衣服,他们已经将骑士的衣服换成我的了。有人搬来一张桌子,执事开始滔滔不绝讲起来。老妈使尽浑身解数,生怕女儿吃亏,老爹在旁边不断说:“消消气,老婆,消消气,你怎么责骂闺女,该怎样还是怎样。事情的结果不会太糟……”其他人已经各自寻椅子坐下,伤心、愤然、窝火,表情各不相同。老爹不停地数落老妈道:“你看,这就是你不看管好闺女的结果……”老妈回道:“先生看上去那么老实,那么彬彬有礼,谁能想到他……”其他人默不作声。口供录毕,有人读给我听。因为录下的都是事实,我便签了字。我随执事下楼,他很客气地请我登上停在门口的马车,随行的队伍相当壮观,马车径直朝“主教台”(114)奔去。

    雅克:主教台!进班房!

    主人:进班房。这场官司麻烦透了。说来说去就是要我娶阿加特小姐,任何妥协方案她父母连听也不听。第二天,骑士来到我牢房,他什么都知道了。阿加特伤心欲绝,爹妈怒不可遏,骑士因为向他们提供虚假消息而遭到无情斥责,说他是他们家庭遇难小姐丢脸的罪魁祸首。这些人可怜巴巴的模样叫他很不落忍,他要求与阿加特单独面谈,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得到首肯。阿加特恨不得把骑士的眼珠子挖出来,她用最恶毒的词来称呼他。他对此早有准备,等她的怒火渐渐平息之后,他才竭力开导她去理智地想问题。但是,她说了一件事,使得骑士无以作答:“我父母闯进来,我和你朋友在一起,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我以为跟我上床的是你?……”骑士回应道:“你说实话,你真以为我朋友会娶你?”“不,应该受到惩罚的是你,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你这个下流坯。”

    “不过,”我对骑士说,“能让我脱身的确实只有你。”

    “怎么让你脱身?”

    “怎么办?告诉大家前因后果。”

    “我这样吓唬过阿加特,但是我肯定不会真这么做。很难断定这么做对你是不是有帮助,然而可以断定的是,我们俩都会因此名誉扫地。再说,这是你的错。”

    “我的错?

    “是啊,你的错。我提议的那场恶作剧你要是答应了,阿加特就会从两个男人中间被逮个正着,那样的话,这事最后也就是个笑话。可惜你压根没答应,既然走错了一步,那么如今的问题就是如何挽回了。”

    “不过骑士,有件小事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我拿到的是我的衣服,而你的衣服却放回了衣帽间,说实话,这事很奇怪,我怎么也想不通,头脑一片混乱。我感觉阿加特有点不对劲,我有个念头,她知道这是骗局,她与父母一定串通好了。

    “可能你上楼的时候有人看见了。我可以确定的是,你刚脱掉衣服,就有人把我的衣服送回来,还向我讨要你的衣服。

    “天长日久这事自见分晓……”

    我和骑士,我们正在相对唏嘘、互相安慰、互相指责、互相诅咒、互求谅解的时候,那位执事进来了,骑士脸色发白,匆忙离开。执事是个好人————世上总还是有好人的,他回去之后重读口供记录,想起当年跟他一起念书的一个年轻人与我同姓,于是想到我或许是这个老同学的亲戚,甚或就是他儿子。事实果真如此。执事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他进来的时候溜出去的那人是谁。

    “他没有溜,”我对执事说,“他就是出去了。他是我的好朋友,德·圣乌安骑士。

    “您的朋友!您的这个朋友可真有意思!您知道吗,先生,来向我告发您的就是他,一同来的还有女孩的父亲和另外一个亲戚。”

    “是他!”

    “就是他。”

    “您肯定没搞错?”

    “非常肯定。您刚才说他叫什么?”

    “德·圣乌安骑士。”

    “噢,德·圣乌安骑士,原来如此。您知道您的朋友,您的好朋友德·圣乌安骑士是什么人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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