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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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米尔就这样坚持了四天,四个混沌的白天,他甚至有一种这两个女人马上就要战胜自己的感觉。这正是玛格丽特的阴谋,想让他神经紧张、方寸大乱。
玛格丽特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年,还从来没往家里带过像马丁夫人这么粗俗的女人。埃米尔现在觉得马丁夫人就是这个街区的女巫,黑眼珠,由于化妆太浓,嘴唇和颊骨都红得过分,身穿一袭深色长裙,邋里邋遢,里面的紧身胸衣清晰可见。
像第一天一样,她下午四点准时来访。埃米尔先是听到她在胡同里的脚步声。然后她经过第一扇窗户,过一会儿又出现在第二扇窗户后面。
一会儿过后,门铃就响了。埃米尔对马丁夫人的进门毫无反应,还是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埃米尔毫不屈服,他明白只要让一小步,家里就不会再有他的位置。
玛格丽特这一招够毒辣。埃米尔就是想盯着玛格丽特并且确定她对此很满意。
“您能来真是太好了……”
“能跟您说说话,我很高兴!我们并不是每天都能遇到一个像您这样高尚的女性……今天太热了……您家里很凉快……我们的公寓楼能让人窒息,而且,每天还得忍受邻居家的录音机……”
“要是他们有点品位也就算了……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听的都是些靡靡之音……”
“亲爱的,进来啊……我准备了茶水……”
马丁太太进来时扫了埃米尔一眼,埃米尔仍旧是穿着长袖衬衣坐在扶手椅上。埃米尔就喜欢这样。他有权利坐在这儿,有权利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再说了,马丁太太也不是来拜访他的,所以也不在乎。或者说,她对埃米尔的态度多多少少跟对家里的动物差不多,就像对那只在笼子里的假鹦鹉一样。
“您昨晚过得好吗?”
“您也知道,到了我这个年纪,睡得特别少……一上床,所有的忧愁烦恼全来了……”
一派胡言!她几乎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时马丁太太神秘兮兮地偷瞄了埃米尔一眼。
“您没有新添烦恼吧?”
“还是以前那些事……我都已经习惯了……如果我意志不坚定,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人世或者去疗养院了……”
埃米尔痛恨这两个人。埃米尔最终还是承认他恨妻子了。玛格丽特请了外援。他们之间的战争不公平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再从大街上搜罗其他的马丁夫人和她形成统一战线,高举家庭妇女的旗帜啊?
埃米尔喝多了。这次不再是为了享受快乐的昏昏欲睡时刻。他现在每时每刻都需要一两杯酒给自己加油鼓劲。
妻子在监视他。即使埃米尔把酒瓶锁在碗橱里,自己装着钥匙也无济于事,因为玛格丽特已经看到他早上喝了多少,而且对埃米尔越来越频繁地出入厨房的原因一清二楚。
她会不会把埃米尔喝酒的事说给想听的人?马丁夫人就是证人。或者,玛格丽特在还没掌握埃米尔的生死,也不敢贸然怂恿马丁夫人时,头脑里已经有把埃米尔送进精神病院的想法了。
埃米尔害怕了。即使她们两人没有谈到他,他还是选择待在离她们说话不远的地方,她们的谈话充斥着各种叹气声和富有表现力的眼神。
“您品质高尚,但是太可怜了,您简直就是被生活毁了……”
“我从来都没有抱怨过……如果上帝决定如此……”
“幸亏您还有信仰……我总是这样说,只要我们还有宗教……”
“我同情那些毫无信仰的人。”
玛格丽特说这句话时,死死地盯着埃米尔·布安。
“那不就把自己降到畜生那一类了吗?”
“更严重!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茶水。银色托盘。小点心。埃米尔只要去厨房找酒倒酒,就会被她们看见。
这是个错误,埃米尔不应该再这样做了。本能告诉他这么做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慢慢地,埃米尔习惯了一天出去喝好几次。去的地方是在监狱对面的一个小酒吧兼饭馆的地方,这里是给监狱里有钱的嫌疑犯准备饭菜的地方。
在这个小饭馆里,会听到老板传达命令的声音:
“给扭曲者准备两个猪排……多放土豆和生菜……”
“公证员要一份红酒烩鸡……”
基本上每一个囚犯都有一个绰号。没有人对他们在铜墙铁壁里面的生活感兴趣。
“医务室收留‘我的眼’了吗?”
“昨天让他离开的……医生发现他并没有病得比我厉害……”
埃米尔在柜台上喝红酒。还没有被认出来,但是人们都在观察他。
“您不是这个小区的人吗?”
“不是……”
“我以前好像见过您……”
“我住在塞巴斯蒂安——杜瓦斯广场……”
埃米尔觉得有必要证实自己的身份,就像要获得考试资格一样。跟在内莉的咖啡馆不同,来这个地方的客人并不固定,都是一些奇怪的人。有时候,他们会在角落里低声谈论,招呼老板过去,然后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
“您不会就是那个有点发疯的小老太太的丈夫吧?”
埃米尔做了个是的动作,好像问题都出在玛格丽特身上。
“她为什么不卖呢?”
“卖什么?”
“当然是她的房子了……就是要把胡同铲平建一座高楼大厦这件事……人家给她那些破屋那么高价钱,但就是因为她固执地不肯接受,整个计划才不得不全部调整……”
埃米尔随后又去了内莉那里,但是没提进厨房的事。内莉马上就意识到他情绪低落。
“有什么事不顺心?”
“她们无所不用其极地让我……那个马丁夫人,就是个……就是个……”
“一个很健壮、皮肤黝黑的女人,眼珠子像是从煤里掏出来的一样黑,是不是?”
“是……”
“就是那天跟你妻子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两年前,她还用纸牌给人算命呢……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最后警察牵扯进来了……现在,她什么都不干了……好像攒了不少钱吧……”
“我再也受不了她们了……”
“那你为什么还跟她们待在一块儿?”
“因为,只要我踏出屋子一步,她们肯定就会认为我认输了……”“你这个男人还真可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们在捉弄你……你确定你妻子没有冒犯你?”
“我恨她……”
“先喝了你这杯酒,然后再试着想想其他的东西,想想大自然啊,小鸟什么的……”
“我是认真的……”
“我也很认真……”
马丁夫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廉价香水的气味,弄得整个客厅里都是。玛格丽特平时闻不了香水味,但现在也不说什么,这足以表明她们之间存在着一种默契。
玛格丽特去买东西时,埃米尔有时还是会跟踪到很远。玛格丽特已经不满足于下午与马丁夫人见面了,但她们在意大利香料店或者肉店排队时还要装出偶然碰到的样子。
第五天早上,埃米尔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踏入内莉家咖啡馆时,内莉就意识到他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喝一杯或是在厨房里温存一会儿。
“老兄,你的处境好像不太妙啊……她们这次又对你做什么了?”
“我要跟你谈谈……”
埃米尔很不好意思,也不敢直接进入主题。
“你知道,男人也是有自尊的……”
内莉在心底暗暗发笑。她比埃米尔更了解男人,根据她的经验,男人谈到尊严,说明事态真的发展到了糟糕的地步。
“给我来杯酒……”
“这是你今天的第四杯。”
“你也这样?”
“什么意思?”
“因为我妻子成天数着我喝多少杯……她从早到晚都在观察着我……好像我比一个在地上乱爬的孩子还要糟糕……我一进门,她就做好准备从我身边走过,闻我身上的气味……现在浴室是我唯一能关门上锁的地方……”
“我可怜的埃米尔……”
其实内莉并不觉得这有多么悲惨和糟糕。对她来说,埃米尔说的他们夫妻之间的事跟和其他人并无分别。
“那么……捍卫你的尊严吧……”
“你上面有几间房啊?”
内莉皱起眉头,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两间。怎么了?”
埃米尔很难为情地继续说下去,只是声音特别小:
“我知道,我年纪大了……我不该提议跟你生活在一起的,就像……”
“像一对情人,行!但是,首先你要知道,亲爱的,我从来都不会跟男人一起睡觉……这是皮肤、体味之类的问题……偷偷摸摸地做爱,没问题……但是赤身裸体的,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碰到一只胳膊或是一条腿,不行!一开始,我跟泰奥尝试过……他是我丈夫……我们登记结婚是因为经济问题……
“几天之后,我就请求他去再给自己买张床回来……他之后就睡在后面那个房间里……但是我们仍然很相爱……”
“他不知道你背叛了他?”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对不起……我就是想在你这里做某种意义上的寄膳宿者……我会付给你钱……你来定价钱……我不会打扰你的……不让自己碍事儿……”
“我要给你准备吃的吗?”
“也许吧……这样最好……但是,如果有需要,我会出去吃的……”
“住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或许是永远住下去……”
“你家那位老婆婆怎么把你折磨成这样啊?”
内莉琢磨着。
“你能付多少钱啊?……”
“只要我支付得起,都没问题……我在城里拿着一份很不错的退休金……我还有存款……”
“你不会一整天都在咖啡馆里转悠吧?你知道,客人不喜欢这样……”
“我知道……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那要是来了朋友?”
埃米尔看了看厨房的门。
“那是你的事……”
“你不会吃醋吧?”
“我为什么要吃醋?”
“你这样说,就显得不那么友好了……”
“是真的……”
“给我点时间考虑……”
“多长时间?”
“考虑到下次你经过的时候,明天早上……”
“不能在今天做决定吗?”
“都到这地步了?”
埃米尔没有回答,他已经是一副筋疲力尽之态。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内莉。
“好!半个小时之后再过来吧……”
“多少钱?”
“一会儿会记在账上的……”
她好像为所有的常客准备了一本赊账的小本子,上面有他们的消费记录。
“你几点起床?”
“六点……我几点都能起得来……我得起来提前倒垃圾,拉开窗帘,打扫咖啡馆……我都习惯了……”
“先出去溜溜吧……”
埃米尔同意了,但是非常焦虑,他不记得自己以前有过这种状态。在他看来,这里是唯一的避风港。在内莉的咖啡馆里,他不会再想起玛格丽特、马丁夫人,也不会再有胡同里那些压得他喘不上气来的种种威胁。
内莉体谅他。她体谅任何人。内莉从不戴有色眼镜看人,总是只看到好的方面,不管是人还是事。
房间都在一层和二层的半楼处,从对面马路上就可以看到房间里半月形的窗户。房间的地板也就是一层的天花板不高,或许,在里面可以听到咖啡馆和厨房里所有的动静。
这难道不是一个理想的避难所吗?他几乎错认为是跟安格乐在一起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监视他了。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再也不用回头看是不是有人在跟踪自己了。
那两个泼妇再也不能在他面前破口大骂,再也不用给她们窥探他并作为日后对付他的工具了。
埃米尔围着一排房子打转,开始是朝一个方向,之后又掉头接着转,边转边看表,最后时间终于到了,他又重新走进这家黑漆漆凉飕飕的咖啡店。
正好有一位客人站在柜台前,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工人,衣服上满是石膏粉末。他灰头土脸的,睫毛跟眉毛上挂满了白粉,他看起来活像个小丑。
埃米尔害怕打扰他们。这时候惹火内莉可太不高明了。埃米尔看了一下时间,刚要离开,内莉给他做了个手势,让他知道眼前这个客人并不是要进厨房的那一类。
“喝点什么?”
“和往常一样,一杯白葡萄酒……”
“小杯还是大杯?”
“大杯……”
这一切都是在掩人耳目。埃米尔已经七十一岁了,而且不欠任何人的债。既然知道内莉会为他上一大杯,为何还要执意要小杯呢?
“我们还要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上一周,”小丑对面的一个男人说道,“这并没让我们觉得不舒服……我们总共有三个人,而且相处得很好……我能给其他两个也拿点喝的吗?”
“跟你一样吗?”
内莉要去地窖拿酒,她打开地板上的活板门,慢慢消失了。
泰奥一生都很美好,尽管结局不怎么样,因为他死的时候很年轻,只有六十二或六十三岁。
“谢谢,我亲爱的女士……”
石灰粉刷工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内莉丰满的胸脯上。如果他还要在这个小区干上一个星期,他可能会跟其他男人一样来这里尽情享受这段时光的。这个男人头发金黄,也就三十来岁,眼睛总是笑眯眯的。
“怎么样?”
“要不就搬来试试吧……”
“我什么时候来?”
“你什么时候愿意什么时候过来……我还要重新整理整理床……泰奥死后,就再也没人在那张床上睡过了……”
埃米尔并没有打听价钱。
“吃完午饭后我马上回去整理行李……”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什么都搬过来……”
埃米尔出了咖啡馆后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走在马路上有种想吹口哨的冲动。对他来说,这就是解放,埃米尔寻思着怎么没早想到去内莉那儿呢。
到家之后,埃米尔两只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玛格丽特的生命里将会发生一件她意想不到的事。受害者将要逃离她的生活。以后她就只剩下一个人,再也没法窥探任何人了。埃米尔猜测这两个女人的下午茶谈话。
“他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那个恶毒的马丁太太问。
“没有。只带走了一个大箱子……”
“他去旅行了?或者外省有家人生病或去世了……”
“他根本没有家人……他从来没有收到过信件,只有一些宣传小册子……”
“他走的时候什么表情?”
“蔑视我的神情……”
“我确定他一定会回来的……”
“您真的这样认为?”
“您没有跟着她吗?”
玛格丽特也许会脸红,因为她确实跟踪了埃米尔。只是埃米尔气定神闲地转了很大一个圈子。
箱子很沉。埃米尔扛着它一直到了圣雅克广场,这儿总会停着两三辆出租车。
玛格丽特毫不躲藏,离埃米尔也就十来米的距离。埃米尔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她脸上不安的表情。
看着吧,小老太婆……
玛格丽特走得匆忙,忘记带手提包了。所以她身上没有钱。埃米尔上了第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
“去火车站东站……”
一九一四年,埃米尔就是从这个火车站出发去前线的。
玛格丽特愣在那儿,站在马路边沿上,穿着淡紫色的衣服。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车一到贝尔福狮像,埃米尔就对司机说:
“先开几分钟,随便去哪……一会儿我再告诉您去哪儿……”
“还去东站吗?”
“我改变主意了……”
“您可得付钱……”
最终,埃米尔自己嘀咕了一小阵儿,算着玛格丽特这时候应该到家了。
“到林荫路的路口……”
“哪一个路口……”
“随便一个就行……”
阳光垂直洒下来,很热,也很明亮。巴黎的空气真好。多少年了,埃米尔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享受过这个城市的气味了。
他之前是陪玛格丽特演了一场闹剧吗?玛格丽特最终会明白他不是一只她买来供自己随意训练的宠物。
玛格丽特正在吃饭,桌旁只有她一个人,一个人在厨房,一个人在家,一副不饿而且没有胃口的表情。
此刻,一种纯洁的思想战胜了一切污秽的思想。
“你这就来了?不是说……”
内莉也在吃饭,也是一个人,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胃口很好。
“我放下箱子就走……我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而且再也不想在她面前吃饭了,一次都不想……我一会儿去饭馆吃……”
内莉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他共用午餐,她这顿饭看上去很美味,图卢兹火腿配红椰菜,火腿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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