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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犯罪日历最新章节!

    这个故事是关于海盗和他们所偷盗的财宝的,事情发生在一年中月长石显灵和罂粟花盛开的八月。月长石可是个令人吃惊的善恶分明的尤物,它可以给其合法拥有者带来好运。在满月的时候把它含在口中,它就可以预示未来;它能使爱情更热烈,使怒火冷下来;它能够治疗羊角风,还可以让树木多结果实,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但是,如果触摸它的是一双邪恶的手,那么它就会唤醒本性中的邪恶的一面,让邪恶之人倒大霉,使其追悔莫及。这种善恶报应是海盗故事里所期望的,对此几乎没有任何争议,在这个故事里更是得到了最好的体现,尽管大量宝石中并没有出现月长石。而那些用死者的鲜血染红的罂粟花呢,往往是在那些发生过激烈战斗和大屠杀的地方才开得最为鲜艳茂密。

    所以讲述这样一个发生在奥古斯都恺撒月份的谋杀案本身就很富有诗意。

    故事里的海盗是冒险号的基德船长,一个苏格兰人,两个半世纪前————天哪,在五月的一天里————他在伦敦被绞死了,他的名字曾一度成了海盗的代名词。埃勒里从前曾跟不少历史人物有过或多或少的纠葛,但是却从未有过像这样的经历,和一个被绞死的海盗打交道!这太激动人心了!必须承认,他是怀着一种强烈的好奇和乐趣投入到基德船长的财宝案中来的,这种趣味应该说更适合第一次看到金龟子护身符的小男孩,而不是纽约一名思维习惯已经定型的现代警察的儿子,对埃勒里这样一个精疲力竭懒得开口并且见多不怪世故冷漠的人来说,这种趣味显得很不协调。

    接着要说的是埃里克·埃里克森。

    埃里克森可称得上是个最具悲剧性的人物,一个探险家,却生于地球上已没有什么险可探的年代。他没法使自己成为“第一个什么什么的人”,就只好在其他方面下功夫,成为“到达……最远的人”、“登上……最高的人”或是“潜入……最深的人”,也只有以此安慰安慰自己了。当已有五条西北航线被发现时,他开辟了第六条。他在中国西部的西康发现了一座山峰,这座山峰隶属于安姆尼梅钦山脉,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出几乎一千英尺,可惜他丢失了测量仪,跟同伴们也失散了,自己的这一大发现无从证实,结果珠穆朗玛峰还是书面记载的地球上的最高峰。埃里克森还到撒哈拉大沙漠的扎夫谷去探险,比斯特洛恩走得更宽更远,但即使这样也改变不了前者已经捷足先登的这个令人懊恼的事实。总之,他一生中尽是诸如此类的倒霉事。现在呢?埃里克森人到中年,身体每况愈下,哪儿也去不了了,只好靠苦涩的名誉聊以自慰————几个学术团体的名誉会员资格和几块奖牌,以及“冒险家”、“宇宙”或“雅典娜神殿”之类的几个俱乐部的正式会员。他终日沉湎于对往事的回忆,经常一个人在纽约的公寓里感叹,有时到长岛蒙托克角对面他拥有的那座小岛的老石屋里住几天,也总是坐在壁炉旁发呆。

    埃勒里八月初在冒险家俱乐部与埃里克森第一次见面时听说了有关威廉姆·基德和埃里克森小岛的故事,但不是从埃里克森本人嘴里听到的。他们是由别人顺带介绍认识的,只简单地聊了几句。如果说双方见面有什么发现和收获的话,那也应该是埃里克森所获居多,他用探险家的眼光迅速而锐利地观察了埃勒里,跟以往在其他领域的探险相比,这次他宁愿相信自己的眼光。然后,这个饱经风霜的大块头驼背探险家就跻拉着脚步走了,剩下埃勒里一个人向晚会的主人问来问去。晚会的主人是一位山地绘图师,当地一位平易近人的名人。当他提到埃里克森小岛和冒险号船上的海盗时,脑袋凑近了埃勒里,埃勒里赶紧洗耳恭听,几乎感觉到了对方的鼻息。

    “你是说你从来没听说过那个传闻?”绘图师问,一脸消息灵通人士俱有的怀疑表情,“我还以为每个人都知道呢!”然后,他一边嘟囔着说杯里的东西不怎么样,一边开始娓娓道来。

    埃里克森家族的一员在一六七五至一六八零年期间拥有了这座小岛,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经历了许多大小财产纷争后,小岛总算没有落入他人之手。在此期间,这个北方汉子还获得了小岛的皇家特许权,这样就使小岛在平安度过了漫长的殖民统治期并安然经历了美国历史上的大小事件之后仍归埃里克森所有。

    “那么基德船长知道埃里克森的这座小岛吗?”绘图师问道,摆出一副雄辩的姿态,“有证据表明,是的。比如说,我们知道,一六八八年殖民地发生动乱期间他给政府出了不少力,于是,一六九一年纽约市证会嘉奖了他一百五十英镑。后来,当然,在基德船长一六九九年因为被控谋杀和海盗罪被捕后,有人在长岛对面的加德纳斯岛发现过财宝。要是在晴天,用单筒望远镜可以从加德纳斯岛望见埃里克森岛。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座小岛呢?”

    “这只是你的推测,”埃勒里分析道,“接着说吧。”

    绘图师接着说,由于威廉姆·基德在西印度群岛出色地抵抗了法国势力,一六九五年他在伦敦被作为合适的船长人选推荐给了国王,于是基德船长接到皇命去抓捕海盗。一六九六年基德船长驾驶着冒险号从英格兰普利茅斯港起航,但并没有去追捕海盗,而是直接开始了他的海盗生涯,比其他海盗还干得凶。

    “其余的就是历史了,”绘图师说,“尽管里面有些部分不太可信。我们知道,在一六九八年或前后一段时间,基德驾驶着一艘小单桅船在这一带出没。据这个流传了二百五十年的故事,基德船长从英国出发后,是在马达加斯加离开冒险号乘小帆船逃走的,后来在这一海域活动期间,曾经造访过埃里克森岛。”

    “是加德纳斯岛。”埃勒里纠正道。

    “还有埃里克森岛,”主人固执地说,“为什么不呢?后来在基德的船上和加德纳斯岛上发现了价值大约一万四千万英镑的财宝,肯定还有更多。约翰·艾弗里————也就是‘大个儿本’————有一次一下子就抢劫了十万件财宝,还外加一个千金小姐呢!”

    “基德船长其余的战利品哪儿去了呢?他会把它们都藏在同一个地方吗?他知道自己麻烦大了,于是就想方设法儿贿赂了白勒蒙特总督,你会想起这回事儿的。埃里克森小岛就这么近……”

    “然后呢?”埃勒里喃喃问道。

    “哦,然后,有一天夜里他驾一艘小船进入海湾,使了点小诡计就窜进了埃里克森的房子————顺便说一句,这老房子现在还在呢,保存得挺完好————他给埃里克森和他家人十五分钟,让他们离开小岛,接着在之后的几天把那儿作为他的根据地。后来,基德离开了那儿,不久后就被捕了,又被解往英格兰,这时埃里克森一家又回到了他们的小岛上……”

    “然后他们就掘地三尺,想找出基德可能埋在那儿的财宝。”埃勒里逗乐地说。

    “咦,那当然了,”绘图师有点急了,他说,“你难道不会吗?”

    “但他们从没发现过财宝。”“不仅他们没发现过,他们的后代或是继承人什么的也从没发现过。但这并不意味着财宝不在那儿,奎因。”

    “也不意味着就在那儿。”

    那天晚上,埃勒里回到家还感觉他这一整晚就好像是已驶着一叶小舟经历了加勒比海的飓风。

    此后不到两星期,埃里克·埃里克森打来了电话。探险家的声音听上去十分遥远,言语中似有许多难言之隐————听起来好像是埋藏很深的隐情。

    “奎因先生,我可以私下见您一面吗?我知道您很忙,可是如果可能的话————”

    “埃里克森先生,您这是从城里打来的电话吗?”

    “是的。”

    “那您现在马上来吧。”

    妮奇不明白埃勒里为什么这么兴奋:“埋在地下的财宝,”她从鼻子里哼哼着,“还是个大人呢。”

    “女人,”奎因先生摇出一副权威的口吻说,“根本没有想象力。”

    “如果你说的想象力就是指两杯酒下肚就对着一堆陈年烂谷子的事儿莫名其妙地兴奋不已的话,”女秘书冷冷地说,“我想你说对了。有谁听说过女海盗吗?”

    “干海盗这行最残忍的两个就是女的,安妮·波妮和玛丽·里德。”

    “她们可不是什么淑女!”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妮奇依旧不以为然地哼哼着,把小岛的主人让进了屋。

    “埃里克森先生,真高兴你这么快就来了,”埃勒里热情地说,“这样我们就可以早些着手这事了……”

    “你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吗?”探险家皱起眉头。

    “既然心照不直,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嘛。”

    “您究竟在说什么?”

    “哦,放松点,埃里克森。”埃勒里哈哈大笑,“如果你是对妮奇有所顾虑的话,我向你保证,妮奇知道我所有的秘密,而且她对什么财宝并不感兴趣。”

    “财宝?”埃里克森不耐烦地摆了摆干枯嶙峋的手,“这可不是我想见您的原因。”

    “不是……因为这个?”

    “我可从来没把那个传闻当回事儿,奎因先生。事实上,在我看来,基德做海盗勾当的那回事儿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不负责任地歪曲历史。基德不过是个政治阴谋的牺牲品,我敢肯定,他压根儿就不是海盗。道尔顿的书里有很好的证据。如果你真要找什么海盗的话,倒不如去翻翻巴塞洛缪·罗伯茨的事儿。罗伯茨那会儿可是掌管了四百条船……”

    “那么有关基德那伙人霸占你那座小岛的传闻……?”

    “他可能是在一六九八年左右造访过那座小岛,但如果他是去埋什么财宝的话,那我可从没看见过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奎因先生,我想告诉您我来这儿的原因。”

    “好吧。”埃勒里长叹了一声,妮奇几乎有点同情他了。

    埃里克森的烦恼牵涉到了一段浪漫史,但似乎跟海盗沾不上什么边儿。他惟一的姐姐,一个寡妇,在他退休后不久就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女儿。探险家跟他姐姐的关系本来一直很疏远,他上次见到他的外甥女英格时,她还是一个鼻子上长着一个红粉刺的十二岁的长腿小姑娘。可是,在姐姐的葬礼上,他发现热烈拥抱“埃里克舅舅”的是一个满头金发的十九岁的古斯堪的纳维亚妙龄女郎。他的外甥女在这个世界上孤身一人,对他很依恋。而埃里克森,这个单身汉,亦发现这姑娘填补了他以前从未梦想过的一种需求。英格大学毕业后就搬来与舅舅同住,作为他的被监护人,成了也退休以后空虚生活的慰藉和他那笔不大不小的财产的惟一继承人。

    起初他们一直在一起————住在埃里克森在纽约的公寓,偶尔也到小岛的石屋里度周末。但是,渐渐成熟的英格浑身散发着魅力,难免招蜂引蝶。都是些年轻人,难免做傻事。于是,埃里克森就————他承认这很自私————重新修整了他的帆船,带着英格远航加勒比海。

    “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探险家耸耸肩,“我们中途停在巴哈马群岛,英格在那儿遇见了一个年轻的英国人,那人叫安东尼·霍伯斯-沃特金斯,看上去倒像个绅士,实际上不过是莱福德岛礁一带的一个无业游民,莱福德岛礁就在新普罗维登斯岛的另一头。这是英格头一次严肃的恋爱。我要是立刻带她走就好了。当我明白过来时,一切都太晚了。”

    “他们私奔了?”妮奇蛮有把握地猜。

    “不,没有,波特小姐。他们在大教堂举行了婚礼。我实在受不了英格那样。我当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埃勒里说:“那个安东尼·霍伯斯-沃特金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奎因先生。”埃里克森严肃而倦怠的脸庞还是没有表情,这倒跟他的眼睛不一样,“这正是我想找您帮忙的原因。”

    “你对他了解多少?”

    “只有他告诉我的那些和我打听到的那点儿。他战争期间当过皇家空军上尉,除此之外就再没什么了————我并不是因为这个对他有看法,这世界本身就动荡不安。英国上流社会热衷的是打猎、玩马球或是发国王的牢骚,诸如此类的事儿。他认识拿骚差不多所有的正人君子,但他在那儿没待多久。”

    “他的父亲是一名上校,不知从什么地方————他说是英格兰————赶来参加婚礼,”探险家继续说,又耸了耸肩,“那是个粗壮的家伙,长着一副马脸,满脸通红,爱咋咋呼呼,简直像个漫画人物。他们好像很有钱,所以应该不是为这个来的。但是,他们身上的确有某种东西,某种神秘的说不清楚的东西,一直让我很烦。他们就像演员在演戏————你看见他们在活动,听见他们在交谈,但是他们根本就不像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么说呢?平面的,而不是立体的人……我说不清楚,”埃里克森说着,脸颊开始发红,“如果一个人像我这样一生中曾徒步穿越过数不清的高山、沙漠和丛林,那他就有了第六感觉。”他抬起头,“我不信任他们。”

    “我猜,”妮奇说,“你的外甥女信任他们。”

    “是啊,英格太年轻,天真幼稚,又处在热恋中,所以事情才会这么尴尬和糟糕。可是,英格对我来说太重要了,看在她的分上,在酿成大错之前我不能让这事儿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你注意到婚礼之后有什么异样吗,埃里克森先生?”埃勒里问,“他们态度上有什么变化?”

    探险家用手绢擦了擦脖后颈,蔑视地说:“他们凑在一起小声嘀嘀咕咕的。”

    埃勒里扬起眉。

    埃里克森继续讲下去:“就在婚礼之后,雷伯斯-沃特金斯上校起身去美国。他说是去处理公务。我把帆船给英格和托尼让他们去度三周的蜜月。他们回来后在拿骚带上我,我们再一起回纽约,在那儿跟托尼的父亲会合……有三次在不同的场合我撞见这父子俩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我就立马住口。我不喜欢这个,奎因先生。你不知道我讨厌这个到了什么程度,”埃里克森轻声说,“现在我故意让大家伙儿留在城里,这种大热天照理是应该带他们住到小岛上去的。但小岛完全与世隔绝,是做……那种事的绝妙场所。现在,托尼和英格住在我的公寓,我栖身在一个俱乐部里,那个上校因为不知什么公务还留在美国,现住在城里的旅馆等着办完不知什么事儿。可是我没法儿再拖下去了。英格一连几个星期催着我到岛上去,她看我的目光都变得怪怪的。我只好答应她我们所有人这个周末就出发去岛上度过这个夏天。”

    “那小岛是个做哪种事的绝妙场所?”埃勒里问。

    “你会以为我疯了。”

    “哪种事,埃里克森先生?”

    “好吧,我说!”探险家抓紧椅子扶手,喃喃地说,“是谋杀。”

    妮奇瞪圆了眼睛:“哦,我敢肯定————”她说。

    埃勒里的脚迅速碰了碰她的足尖:“谋杀谁,埃里克森先生?”

    “英格!我!我们两个————我不知道!”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也可能是我胡思乱想。可是我告诉你,那两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他们来说小岛是个可以为所欲为的绝妙地方。我想请您,奎因先生,这个周末跟我们一起到岛上逗留几天。您能来吗?”

    埃勒里瞥了一眼他的秘书,工作中妮奇常常替他作主。可是这会儿妮奇正以旁观者的眼光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您也一块儿来吧,波特小姐,”探险家误解了埃勒里那一瞥,连忙补充道,“你们在那儿英格会喜欢的。而且,你们的到来会显得是纯社交性的,我不想让英格有哪怕是一丝的疑心……行李收拾得简单点,岛上的生活挺简朴。地方也很宽敞,房子扩建了,有以前的三倍那么大。有关费用,奎因先生————”

    “如果真需要什么费用的话,我们到时候再谈。”埃勒里嘀咕着,“我们会去的,埃里克森先生。但是,星期六上午之前我离不开。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

    “星期五。”探险家看上去有点不安。

    “我料想他们不会在第一天晚上就做出什么事来,”埃勒里安慰道,“再说你也并不是毫无反抗能力,那么好对付。”

    “上帝啊!你可别以为我担心自个儿!我担心的是英格……她结了婚,而且……”埃里克森正结结巴巴地说着却突然停住了,随即又笑了笑,站起身,“当然了,你是对的。我会在蒙托克角等你们的。您不知道我现在轻松多了。”

    “但是您邀请埃勒里作客,您的外甥女一点儿都不会起疑心吗?”妮奇问,“要不,埃勒里,你编个理由吧。”

    “这个怎么样?”埃勒里笑眯眯地说,“我最近在冒险家俱乐部遇见了埃里克森先生,听说了有关基德船长的财宝的故事。我对这事儿实在好奇,于是就想到这儿来看看能否解开这个二百五十年前的谜。怎么样?”

    “太棒了!”埃里克森叫道,“在巴哈马的时候英格就让他们对这个传闻将信将疑,要是这周剩下的几天我不停地跟他们说这事,到时候,瞧着吧,他们准会像跟屁虫似地跟着你四处转悠,你会烦都烦不过来呢。二位,星期六见。”

    “是编得挺棒,”探险家走了以后妮奇说,“不过也是事实!我得给你收拾一把大砍刀,好小子————再来几个棒棒糖!”

    埃里克·埃里克森和他的外甥女星期六上午在蒙托克角迎接了他们,他们乘坐着大气艇哗哗地掠过蔚蓝色的水面。这种时刻真令人难以想到邪恶的事。英格是个高大的金发女郎,有着北方人的单纯可爱,她和蔼可亲,美丽迷人,而且————妮奇想————正处在新婚燕尔的甜蜜幸福中。天空如洗,阳光明媚,远处的地平线闪现着几点赛艇的帆影;略带咸味的海风轻轻掠过姑娘们的发梢,这世界看上去是如此样和怡人。甚至埃里克森也放松下来了,好像刚刚美美地睡了一觉,又好像是安详的英格给了他力量掩饰住了内心的恐慌。

    “这真是太刺激了!”英格的喊声盖过了汽艇的隆隆声,“自从埃里克舅舅告诉我们你们来这里的原因,奎因先生,托尼和上校就整天在谈论这事儿。你真觉得有希望吗?”

    “试试看吧,”埃勒里大声喊道,“顺便说一句,我可是有点失望,我还以为你丈夫和公公也会跟你们一起在汽艇里呢。”

    “哦,这都怪埃里克舅舅。”姑娘说,探险家在那儿直乐,“我还没来得及喊救命他就把我绑架到这儿来了。”

    “罪过。”埃里克森脸上笑着,紧紧把着舵的手却暴露出他内心的恐慌,“我对你这个霍伯斯-沃特金斯太太的身份还不太适应。”

    “亲爱的,我很高兴你把我绑到这儿来,真的。”

    “尽管被绑的没准应该是霍伯斯-沃特金斯先生?”

    英格看上去情绪很好。

    尽管阳光明媚,但妮奇的心头却升起一丝寒意。她知道,埃里克森是害怕把英格单独留在岛上和她的丈夫在一起。埃勒里还在跟英格谈论着她的模范丈夫,埃里克森站在舵盘旁默不做声。妮奇该劝劝这位大侦探别再白费唇舌。不是吗?这姑娘正陶醉在新婚燕尔的幸福中,沉浸在爱河中的人,眼里的世界是完美的,而且这个世界是不计较什么过去的。

    地平线处出现了一只水獭,身上挂着海草,嘴里叼着一条鱼。很快,一片狭长郁绿的岛屿呈现在眼前,陆地与水面交接处是一片白色的海滩,一个美丽的小海湾。汽艇渐渐驶近,依稀可见岸边的一座平房、一间船坞和一个小码头。突然,码头上立起一个瘦长残缺的身影,仿佛一段朽木立在那儿,仔细看时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残废的独腿老头。他的左腿齐膝截断,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别在断腿上面,断腿下面接着一截又粗又大的假腿。他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鼻梁扭曲着,目光诡秘狡黠,一条油腻腻的花围巾系在耳后用以遮挡阳光。妮奇说这人看上去简直是一个活脱脱的海盗。

    “这就是我们叫他‘长约翰’的原因,”英格说。这时他的舅舅正把着舵小心翼翼地靠近码头,“至少我和托尼是这么叫的,埃里克舅舅叫他伏里奇海默或是其他可笑的称呼,我猜伏里奇海默可能是他的名字。他反应有点迟钝,也一点儿不懂礼貌。嘿!长约!”她叫道,“抓住缆绳!”

    老头灵活地跳了几步,接住了缆绳,晃悠了几下,便被他有力的右手拉紧了。然后,他立刻转向埃里克森,瘦骨嶙峋的尖嘴发出一声怪叫。

    “吸血鬼!”他叫道。

    “行了,约翰。”探险家叹了口气说。

    “什么时候给我加钱?”

    “约翰,我们现在有客人……”

    “你想让我不干了?你就是想让我不干了!”

    “快点弄缆绳。”埃里克森挤出一丝笑容。

    “我可是个穷光蛋,”老海盗嘴里抱怨着,手上却照吩咐做着。突然,他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埃勒里,“这就是那个有名的侦探?”

    “是的,约翰。”

    “哼!”长约翰嘴里哼着,往水中吐了口唾沫,一脸坏笑,好像早把刚才的牢骚忘光了。

    “他待在岛上有好几年了,”当他们走上林中崎岖不平的小径时,埃里克森解释道,“一直作我的看门人。这老家伙脾气古怪,有点迟钝。他还是个守财奴,把我给他的每一分钱都攒起来,还是不停地向我要更多的钱。我也不理睬他。总之,我们相处得不错。”

    小岛背面的山冈上有一幢石屋,石头因年代久了而污迹斑斑。主屋旁排列着几座整洁的小屋。老房那儿立着一个护墙板做的塔屋。塔屋是方形的,带着几扇窗户,分明就是原始了望塔结构。从那儿,埃勒里想,应该可以俯瞰整座小岛和一大片海。埃里克森或是他的什么先人在这幢房屋的边上修建了一个简陋而方便的露台,露台的地面由牡蛎壳铺就,那儿还有一个巨大的烧烤坑。

    两个人————一个发福的中年人和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晃着手中的望远镜,从折叠椅上站起身来。埃勒里的目光落在两个人身上的一刹那,他就明白埃里克·埃里克森是对的。

    很难说清楚是为什么。他们几乎是那种“标准的”英国人,特别是霍伯斯-沃特金斯上校,但这并不是原因所在,那天其余的时间里,埃勒里一直在想,但始终解不开这个谜。

    表面上看,这两个人属于能说会道的那类。英格的丈夫小霍伯斯-沃特金斯英俊瘦削,显得不太成熟,一副没精打采的颓废样子,仿佛话都懒得说,但是酒量很大。这正是战后欧洲年轻一代的典型特征:娇奢、颓废、迷惘。而他的父亲老霍伯斯-沃特金斯则简直就是比利卜上校活了,爱大惊小怪,虚张声势,满脑子过时的偏见。妮奇私下里封他为“回炉烤羊肉”。但是,从上校突肿的眼睛里流露出某种东西,有时也从他那咋咋呼呼的口气中流露出来,这完全是性格以外的一种东西,好像包含着一股缺乏底气又愤世嫉俗的力量。

    下午,埃勒里开始扮演他考古侦探的角色,对小岛做了一番考查。英格、托尼和上校坚持要跟着他。

    长约翰正坐在海边一艘小船上钓鱼,看到他们过来,就故意转过身去。

    埃勒里开始沿着海滩闲逛,其他人兴致勃勃地紧跟着他。

    “这没什么难为情的,”他说,同时注意到他身后英格走在那两个可疑的家伙中间,“我只不过侦察一下。快点跟上,英格。”

    “侦察一下,”霍伯斯-沃特金斯上校气喘吁吁地说,“好极了,哈哈!但是我说,我们不会把线索给破坏了吧?”

    “没那么危险,上校,”埃勒里哑然失笑,“尤其是经过了两个半世纪之后。英格,过来跟上我。”

    “我挺乐意这么转一转的。”托尼·霍伯斯-沃特金斯懒洋洋地说,听口气有点言不由衷。埃勒里注意到他的眼睛正目光炯炯地四处观察。

    他们用了一个钟头围着岛走了一圈。岛的形状是狭长的,中部隆起,植被低矮稀疏。除了那个小海湾其他再无处可停泊船只。那些大概是用作路标的树看上去都不太古老;小岛孤零零地立在海中,经历着数个世纪风浪的冲刷。

    “我想这传闻应该有过什么记载吧?”埃勒里问英格,此时已近黄昏,大家正沿着原路返回驻地,“比如说文字、表格、地图之类的东西。”

    “没留下任何东西。但据说一六九八年埃里克森的先人曾留下一封信或是什么日记————如果真有过,也早弄丢了————里面记载了有关基德船长房间里的线索,当然,从此之后这就成了难解的谜。”

    “线索?基德的房间?”埃勒里叫道,“没人跟我提起过这个!”

    “埃里克没告诉你吗?”年轻的英国人低语着,“埃里克这老头可真荒唐,难以想象。”

    “我正纳闷儿你为什么没有直奔那儿去呢。”上校边喘气边说,“英格,想不到你舅舅竟没告诉奎因先生最精彩的部分!那个海盗霸占了小岛以后就是从那个房间里观察海面的,是吗,亲爱的?”

    “是那座塔屋,”英格说着,向黄昏的夜色中指了指,“丢失的信里提到了那儿,还提到了基德留在那儿的线索。”

    “留在那儿的线索?”埃勒里急切地问,一边眯着眼向暮色中望去,“那座小屋一开始就在那儿,是吗,英格?”

    “是的。”

    “什么线索?”

    说话已经到了露台,长约翰站在烧烤坑那儿,正提着鱼叉敌意地望着他们。话题被打断了。

    晚饭后,一轮明月升起,外面变得很冷。埃勒里拿着托盘在露台边踱步,不一会儿,埃里克·埃里克森走过来。

    “怎么样?”探险家问。

    “没什么明显的把柄,埃里克森先生。但是,我也觉得确实有点不对劲。”

    “今晚怎么办?我把你安排在上校的隔壁,我有一把自动步枪,可是英格……她单独跟……”

    “我已经安排好了。在这么原始的环境下妮奇可是不敢一个人过夜的,这不是个很好的巧合吗?妮奇今晚必须跟别人一起睡,而她从小家教很严,就是说,她只能跟这里惟一的女性————英格一起睡。跟新郎官开个玩笑。”埃勒里淡淡地说,“托尼可以在我隔壁的房间里睡。”————埃里克森可怜巴巴地握了握埃勒里的手————“今晚剩余的时间,埃里克森先生,”埃勒里低声说,“请跟着我走。我太想做个寻宝者了。”

    “哈,说悄悄话被我抓住了。”从埃勒里的近处传来一个声音,是小霍伯斯-沃特金斯,手里拿着一只杯子,“在向埃里克打听那个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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