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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他预料的事都没有发生。一整夜,他醒了两次,每次都感觉浑身酸疼,身体发烫,他以为自己病了。或许生病是摆脱目前所有一切的好办法。到了早晨他如果能够得肺炎或者别的什么严重的毛病,那他可以先在床上待一段时间再面对众人。他在自己的床上待着,妻子会悉心照料他,在他周围营造一方宁静,不会有人来找他要解释。他跟外面世界的唯一接触就是罗杰斯医生,因为他得找医生来看病。

    医生不怎么说话,偶尔说话时声音低沉,有种能让人失神的催眠功效。医生是否也被这样那样的问题困扰着?他是否有时也对自己还有他人心存质疑?他可否也曾问过自己让希金斯从周二晚上开始深陷泥沼的同样的问题?好像不可能,医生总是面容平和,浮现出一抹笑容。对一切尽知的人才有那种神秘的笑容。

    卡尼不怎么喜欢他,所以找凯恩医生看病。卡尼有一天这样说罗杰斯医生:

    “一头心满意足的蠢驴。”

    从那之后,希金斯每次看到罗杰斯医生,都会想象医生的长脸和拉长的驴脸之间的相像之处。

    可这个早晨和其他早晨并无不同,他没有病倒,也就没有任何理由赖在床上。他今天是第一个起床的,不是为了避开家人,而是因为今天是周六,他得早早去到超市。一到周六,孩子们就起得晚了,尤其是弗洛伦斯,银行休息。厨房一直到中午还乱七八糟。他们一个个起床后,各自单独吃饭。

    他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期待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在周围感受到昨晚那番话产生的反应。他想到了这么一个词:“鼠疫患者”。他从没有真的见过得鼠疫的人,但了解这个词的大致意思。这个词此刻或许适合用在他身上,他想象这儿的所有人,或者起码大多数人都会远远地躲着他,整个社区好像从今往后都以他为耻。

    当时他把乡村俱乐部推到风口浪尖,寻求的不正是这个效果吗?大家都知道他提交过入会申请,也知道被拒绝了两次。他如今抨击的对象和他昨天还屈膝谄媚的是同一人群。大家要么对他冷言冷语,要么他会成为大家的笑柄。这两种可能性他都不反感,他的定位也就一目了然了。他尽可以公开炫耀自己令他人作呕的行为,正如一些病人在自己的病痛中得到某种变态的快感。

    可什么都没发生,他有点怀疑昨天晚上的小插曲根本就没有发生过。雨还在下,阴郁且绵绵不止,像极了隐痛难消的牙疾,会一整天不消停。汽车行在涓涓细雨中,女人们走进超市,晃甩雨衣或者雨伞。今天不上学,大多数女人身边还有孩子,超市里喧哗不已。

    他刻意只在不得已时才会逗留办公室,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货架间踱步,左右巡视,就像大饭店里的店堂经理。

    卡罗尔小姐和平时并无两样。她用一贯的声音轻轻说:

    “早上好,希金斯先生。”

    别的职员也是一样。顾客们只在询问信息或者抱怨一件商品又涨价时才来找他。

    他觉得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这是阴谋,是为了凸显出他孤立无援的境地。

    举个例子,刚才他在超市入口处站了一会儿,看到比尔·卡尼从理发店出来,从他面前经过,头上光光的,没有外套,弓着脊背抵御这场急雨。卡尼没有停下来跟他说话,只是朝他挥了个手,喊道:

    “好啊,沃尔特!”

    希金斯想要叫住他,问他对于所发生的一切是怎么想的,对于他是怎么想的。但是药剂师已经一头扎进药店。

    每个人都还是平常的样子,但似乎避免跟他有接触。九点十分,他将手肘撑在总收银台上,问卡罗尔小姐:

    “布莱尔家的厨师打电话来下订单了吗?”

    “还没有,希金斯先生。”

    这事关重大。以前这位厨娘总是在九点前打来电话,让超市听写下一长条需要准备好的预购货品清单。她今天没打电话来,说明布莱尔在治他的罪。

    罗杰斯医生的夫人就在这时出现在他眼前,向他微微致意后朝生鲜肉制品摊位走去。她总是从那里开始采购。同一时间,电话响了,卡罗尔小姐接过去,手挡在话筒上,朝他小声说道:

    “是布莱尔家打来的。”

    之后不久,他在办公室里签阅文件时,透过窗户瞧见克劳布塞克夫人正在女佣的陪同下,进行周六例行大采购。

    他认为,他们商量好了要在他周围营造这种无动于衷、不冷不热的气氛。这是他们报复的方式,是向他证明,他的所谓攻击不会损伤他们丝毫。

    孩提时的记忆又浮现在他面前。那时他们一群男孩女孩一起玩耍,如果有个年纪小点的或者不怎么机灵的孩子想跟他们一起玩,他们这帮孩子就相互在耳边悄悄说:

    “我们就当他不存在哦。”

    也就是说,这个新来的可以跟他们一起奔跑玩闹,可以自认为是跟着大家一起做游戏,但是他的行为和存在没有任何意义。他是不存在的。大家无视他。而他本人不知情,竭力在这个他向往的集体中扮演好被设定的角色,一个从一开始即被宣告不存在的角色。

    如今在他眼前上演的也是这一幕吗?如今是他自己扮演被无视的角色吗?

    顾客们纷至沓来,带着不容他忽视的客套跟他打招呼:

    “你好啊,沃尔特!”

    又或是:

    “早上好,希金斯先生。”

    好像他从没有参加过校委会,从来没有在市政厅发言。

    就得用这般精妙的点子让他明白自己的言行有多么失礼?又或者,这一切只说明一件事:大家从来没把他当回事儿?

    总而言之,这不仅仅是难堪,更是羞辱。他准备以英雄救世般抗争,却发现不知道要如何抗争。

    没人要听他的说辞。没人来问过他任何问题,当然除了问他为什么牛肋排从上个星期以来已经涨三元钱了。

    清早,他打了两三次冷颤,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一个人在雨里走着,没戴帽子也没有外套。不管四下多么静默(或许正是因为这令他措手不及的肆无忌惮的静默),他一直有种风暴即将降临的预感。但他不知道灾祸怎么降临或者何时降临。可能就是在下一分钟,或者下一秒。有个人走进超市,一反常态,突然冲他吼冷酷的诋毁的恶语。

    他不想,可禁不住监视着超市的出入口,注意来回穿梭的面孔。现在,所有周六会来做采购的老客人今天都已经从这里进出过了。

    他没忘了芝加哥给他布置下来的关于鞋油膏的工作。他在推卖会的货架前停留了好一会儿,时不时向某个家庭主妇提个问题。

    “您试用过这个新产品吗?”

    如果对方回答是,他会接着问:

    “您对效果还满意吗?”

    诺拉在差不多十一点时也来过了,只跟他说了几句话,问他要不要买鸡肉。她的步态比几天前更沉重。按照医生的计算,她两个月后生。肚子的重负使她在走路时将重心压后。

    到了中午,雨还在下,什么也没发生。十二点过一刻,他决定还是回家吃饭,不想显得好像在回避给他妻子一个交待,如果她真的在等一个交待。他路过修车行时停了一下,因为雨刷不好用了。帕辛也在那儿,就在他自己刚加满油的年代久远的四轮吉普边上。帕辛诚意满满地向他比划了一个手势,没说话。

    希金斯不明白他的意思。修理工检查完他的车后说:

    “这就行了,沃尔特。就是接触不良。”

    “谢谢你,吉米。”

    他还是确信,一定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在他身上,令他猝不及防。可能超出他沃尔特·杰·希金斯,威廉森超市经理及校委会财务员想象的事。

    他回到家,所有人————包括伊莎贝尔和两个男孩————都端坐在餐桌旁,他在每个家庭成员的前额上吻了一下,然后就座,摊开餐巾。

    “我待会儿能去电影院吗,爸爸?”亚奇问父亲,却顾虑地看向母亲。她总是在希金斯还来不及张嘴回答就否决了。

    今天她没有介入。她显然闷闷不乐。

    “如果你妈妈同意的话。”

    “他想做什么就做好了。”她说道,吐了一口气。

    “你呢,戴夫?你今天下午干什么?”

    “如果雨停了,我就去打篮球。”

    赛季还没有开始,小伙子们已经开始在社区公共场地上进行训练了。希金斯是否要把这个职务也辞了?他还是当地篮球俱乐部的副财务。一星期有一个晚上要监督这些年轻人训练。

    “你怎么了?”他问妻子。妻子帮他拿了餐具,又坐回去。

    “没什么。”

    “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妻子示意他别在孩子们面前继续问下去了。他感到心惊肉跳了。有事情发生。他刚才还在卖场跟她见过面呀。什么事儿能把她弄得忧心忡忡,还不能在孩子面前谈?

    孩子们已经急吼吼地吵着要甜点了。伊莎贝尔一如往常的磨蹭,她细细咀嚼甜点,挨个观察所有人。

    他觉得这顿饭仿佛怎么吃也吃不完。

    “我能看电视吗?”伊莎贝尔问,男孩们都吃完往外跑了。

    诺拉在门口大喊:

    “戴夫!你回来!我让你把雨衣拿着。”

    “都不怎么下了,妈妈。”

    “回来!”

    “我能看电视吗,爸爸?”

    他回答说是,这样他才能单独和妻子待在厨房里面。弗洛伦斯上楼回房间了,她会待在自己的床上看书或者写点什么。

    诺拉从门口回来,但没再动自己的甜点。她开始收拾餐具,往洗碗槽里放。

    “你到底怎么了?”

    “格伦代尔来电话了。”

    “什么时候?”

    “就在我回家的时候。还好我正好进家门了,亚奇已经准备接电话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下一个问题,他不敢直接问:

    “她死了?”

    妻子好像说给自己听似的继续说道:

    “还是因为那件事。”

    “昨天晚上走的?”

    “要么就是今天一大早。他们是上午十点发现的,然后就尽快通知我们了。”

    “他们报警了吗?”

    “是的。但是你知道她的。”

    这还真是好笑。他现如今正打算与整个城镇抗争,为他所定义的个人尊严据理力争。然而给他当头一棒的不是威廉森的邻里,而是他的亲生母亲。

    现在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了。她会突然出现在超市里,或者枫叶街房子的门口。他们也可能接到治安警长,或者商铺老板打来的电话。

    格伦代尔离这儿差不多一百公里,在纽约州。但她可以坐长途汽车抑或火车。她也有本事在路边拦下一辆车,跟人家编造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一路搭便车。有一次,他费尽力气才说服将母亲带来的车主————一名笃信忠孝信义的工业家————他不是一个良心泯灭的儿子。在他奋力劝服车主的时候,他看见母亲就在车主背后,朝他扮着鬼脸,意思再清楚不过:

    “瞧你那样儿!”

    她疯狂的时候也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他们说她带着钱吗?”

    “她怎么会没有钱?她不会放过眼皮底下的任何东西。”

    在格伦代尔,有人贴身监护她了,但她还是能把浴室里的水龙头给拆下来,当个宝似的藏在枕头下面。

    那里不是精神病院,而是所谓的疗养所,希金斯每月工资的四分之一多花在了那里。他更应该把母亲送进公立机构。他就这个问题咨询过专家。

    “我无法向您保证,六个月或者两年后,她不会被放出来。这不仅仅是因为相关医院已经超负荷运转,还因为医院必须依照规定,适时将符合标准的精神类病人放回到社会中去。国家的精神病院,不能收容所有的精神疾病患者。而且,如果完全从法定角度讲,您的母亲并没疯。”

    从星期二晚上开始,他竭力克制,但每天还是会想到母亲十来次。即使是和诺拉,他也不愿谈及母亲。他从来没有向诺拉坦诚过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

    比如说关于酒精,比如说他看向集会大厅深处黑暗中的那些面孔,自觉他其实应该是跟他们那群人一伙的。他没跟诺拉说起过这些。

    她现在多少岁了?他总是得先算一算才能知道。四十五加二十三。她六十八了。她样子瘦小单薄,轻巧得很,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可她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活力,一辈子都没生过病。

    他一年会去看她两或三次,都是开车去,基本上总是一个人。诺拉自从又怀孕,就没陪他去过一次,医生不建议她长久坐在车上。他们上次带着那时才七岁的弗洛伦斯一起去探访后,就再也不敢带着孩子去了。

    “就是个假装什么都懂的小丑八怪!”老太太把小姑娘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后说道。

    他们一出疗养所,诺拉就发现婆婆的顽症又犯了,她不知什么时候偷走了弗洛伦斯脖子上的一条金链子。谁都没有再看见过这条链子。疗养所的院长,一个姓安德森的丹麦人,对这位病人的偷窃技巧感到不可思议。

    那里有四十来个病人,一些是上了年纪的,一些是身体有残疾的。所有病人刚进去的头几个星期会抱怨不停,因为他们的个人物品陆陆续续丢失不见。希金斯被一通电话叫过去,好声好气跟母亲交涉,让她把所有东西都交出来。

    “人人为己!”她这么回答他,“到哪天我什么都没有了,没人来给我拿东西吃了,我会饿死的。”

    她说“饿”这个字时十分悲伤,就像有过切身之感的过来人。每次她这样,希金斯都感到自己的胸口紧得慌。

    “你知道的,妈妈,我不会眼看你到那种地步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人人为己,这是我这一辈子学到的唯一一件事情。”

    威廉森这儿的人,尤其是周围的邻居,也许不会相信,他不是为了自己才下定决心把她一个人圈禁在那里。他在旧桥结婚的时候,已经有好几年不跟母亲住了。其实他从小到大,母亲经常消失个把星期或个把月,他们住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她毫无目的地随便找个地方待上一阵子,在咖啡馆里找个服务员的活儿,又或者在旅馆里当个房间清洁员、洗碗工,总之什么都有可能。

    大家对她情绪的起起伏伏和那些怪里怪气的行为很不解,后来又发现她偷偷喝酒。她老道机敏,过了好久大家才发现这一点。

    大家最终又发现,她会偷东西,有时候是钱,虽然只是小数目。有一次,她顺了两把茶匙,警察也被惊动了。警察询问她的时候,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像她的行为很正常:

    “他们那儿有的是茶匙,他们不在乎的。你瞧,过了一个月,他们才发现这两把茶匙不见了。”

    希金斯询问的那个专家以此为依据,认为她具有对自己行为负责的能力,她不是疯子。

    “她是在一时无法抗拒的冲动之下进行偷窃的,”专家说,“这是肯定的。但是还可以肯定的是,她自己具备判断好与坏的能力,也明白什么是被允许什么是不被允许做的,她在这种触犯法律的行为中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愉悦。”

    她无视指控她的受害者,也不把警察放在眼里。

    “您把偷来的东西都藏在哪里了?”

    “我可没有偷它们,我那是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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