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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语通释》(之释“一贯忠恕”“异端”“仁”“圣”“大”“学”)

    自周、秦、漢、魏以來,未有不師孔子之人。雖農工商賈、廝養隸卒,,未有不讀《論語》者。然而,好惡毀譽之私,不獨農工商賈、廝養隸卒有之,而士大夫爲尤甚。夫讀孔子書,而從事于《論語》,自少且至于老,而好惡毀譽之私不能免,則《論語》雖讀,而其指實未嘗得。讀《論語》而未得其指,則孔子之道不著。孔子之道所以不著者,未嘗以孔子之言參孔子之言也。余嘗善戴東原氏作《孟子字義疏證》,于理、道、性情、天命之名,揭而明之若天日,而惜其于孔子壹貫忠恕之說,未及闡發。數十年來,每以孔子之言參孔子之言,且私淑孔子而得其指者,莫如孟子,復以孟子之言參之。既佐以《易》、《詩》、《春秋》、《禮記》之書,或旁及荀卿、董仲舒、揚雄、班固之說,而知聖人之道,唯在仁恕。仁恕則爲聖人,不仁不恕,則爲異端小道。所以,格物、致知、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無不以此。故其道之大,其事易。自小其道而從事于難,是己非人,執一而廢百,讵孔子一貫之道哉。嘉慶癸亥夏五月,鄭柿裏舍人以書來問“未可與權”,適門人論“一貫”,不知曾子“忠恕”之義,因推而說之,凡百余日,得十有五篇。曰“一貫忠恕”,曰“異端”,曰“仁”,曰“聖”,曰“大”,曰 “學”,曰“多”,曰“知”,曰“能”,曰“權”,曰“義”,曰“禮”,曰“仕”,曰“據”,曰“君子小人”,統而名之,曰《論語通釋》。聖人之道大,未敢言知,或亦遠于異端雲爾。

    孔子以“一貫”授曾子。曾子雲:“忠恕而已矣。”[1]然則“一貫”者,忠恕也。忠恕者何?成已以及物也。孔子曰:“舜其大智也輿!舜好問而好察迩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2]孟子曰:“大舜有大焉,善輿人同,舍己從人,樂取于人以爲善。” [3]舜于天下之善,無不從之,是真一以貫之,以一心而容萬善,此所以大也,孔子告顔子曰:“克己複禮爲仁。”[4]惟克己,斯能舍己,故告顏子以仁,告子貢以恕,告曾子以一貫,其義一也。人惟自據其所學,不複知有人之善,故不獨邇言之不察,雖明知其善,而必相持而不相下,荀子所謂“持之有故”,“言之成理”。[5]凡後世九流二氏之說,漢魏南北經師門護之爭,宋元明朱六陽明之學,近時考據家漢學宋學之辨,其始皆源于不恕,不能克己、舍己、善與人同,終遂自小其道,而近於異端。使明於聖人壹貫之指,何以至此!故有聖人所不知而人知之,聖人所不能而人能之。顏子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得一善則拳拳服膺,即大舜之“舍己從人”,而孔子之一貫,忠恕也。孔子焉不學而無常師,忠恕而已矣。一貫之指,曾子明之,子貢識之,而孟子詳之。

    《大學》言治國平天下,而原之於格物。《中庸》言贊化育與天地慘,而原之以盡性。孟子曰:“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6]明庶物即格物知致也。又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7]是即盡性之謂也。格物、盡性、正行恕之功。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 [8]孟子曰:“物之不齊,物之情也。”[9]惟其不齊,則不得執己之性情,例諸天下人之性情,即不得執己之所習所學,例諸天下人之所習所學也。《系辭傳》雲:“天下何思何慮?天下同歸而殊途,壹致而百慮。”何晏解“一貫”,引此文而倒之以爲“殊途而同歸,百慮而一致,知其元則眾善舉矣。”韓伯康注《易》雲:“少則得,多則惑。塗雖殊,其歸則同;慮雖百,其致不二。苟識其要,不在博求;以一貫之,不慮而盡矣。”與何晏說同。《莊子》引《記》曰:“通於一而萬事畢。”[10]此弼、晏所出也。夫通於一而萬事畢,是執一之謂也,非一以貫之也。人執其所學,而強己以從之,己不欲,則己執其所學,而強人以從之,人豈欲哉?知己有所欲,人亦各有所欲,己有所能,人亦各有所能。盡天下之性,則範圍天地,曲成萬物。聖人因材而教育之,因能而器使之,而天下之人,各得聖人之一體,共包函於化育之中,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此一貫之極功也。

    董子曰:“ 夫喜怒哀樂之發,與清暖寒暑,其實一貫也。四氣者,天與人,天與人所同有也。”[11]此言人與天一貫。忠恕之道,則人與己一貫。

    聞一知十,聞一知二,何也?由一以通於十,由一以通於二也。若執一以持萬有,何二與十之有?聖賢之學,由一以推之,有能推至十者,有不能推至十者。推至十而後為物格,而後為盡性。格物者,行恕之功;盡性者,一貫之效,大學謂之“絜矩”,孟子謂之“集義”,其功在克己複禮,其道在善與人同。由一己之性情,推極萬物之性情,而各極其用。此一貫之道,非老氏抱一之道也。

    一陰一陽之謂道,分於道之謂命,形於一之謂性。分道之一,以成一人之性,合萬物之性,以爲一貫之道。一陰一陽,道之所以不已。《詩》雲:“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12]純之義,為大,為全,又為一。文王之純,即孔子之所為貫,伯夷之清、伊尹之任、柳下惠之和,三子不同道,其趨一也。清、任、和,其性也不同道,即分於道也,其趨一,則性不同而善同矣。孔子,聖之時,則合其不一之性,而貫於一。三子者,分於道,孔子,純於道。分於道者,各正性命也;純於道者,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也。孟子學孔子,而性善之指正,所以發明一貫之指耳。

    右釋“一貫忠恕”凡五條

    唐宋以後,斥二氏爲異端,辟之不遺余力,然于《論語》“攻乎異端”之文,未能解也。惟聖人之道至大,其言曰“一以貫之”,又曰“焉不學,無常師”,又曰“無可無不可”,又曰“無意、無必、無固、無我”,異端反是。孟子以楊子“爲我”、墨子“兼愛”、子莫“執中”,爲執一而賊道。[13]執一即爲異端,賊道即斯害之謂。楊、墨執一,故爲異端。孟子猶恐其不明也,而舉一執中之子莫。然則凡執一者,皆能賊道,不必楊墨也。聖人一貫,故其道大。異端執一,故其道小。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爲也。”。[14]致遠恐泥,即恐其執一害道也。惟其異,至于執一,執一由于不忠恕。楊子惟知爲我,而不知兼愛;墨子惟知兼愛,而不知爲我;子莫但知執中,而不知有當爲我當兼愛之事。爲楊者,必斥墨;爲墨者,必斥楊;楊已不能貫墨,墨已不能貫楊,使楊子思兼愛之說不可廢,墨子思爲我之說不可廢,則恕矣,則不執矣。聖人之道,貫乎爲我、兼愛、執中者也。善與人同,同則不異。舜以同爲大,故執一者異,則爲小。農圃醫卜,皆聖人所爲,執之則小也。許行並耕,何非神農之教?神農不執一于農,故爲聖人。許行專于耕,則小道矣。執一,則人之所知、所行與己不合者,皆屏而斥之,入主出奴,不恕不仁,道日小而害日大矣。

    《大學》云:“若有一個臣,斷斷兮無他技。”注云:他技,異端之技也。無異端之技,則善與人同。所以人有技若己有之也。人有技若己有之,庶幾舍己從人之量,所以無他技也。

    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保邦之本也;己所不知,人其舍諸,舉賢之要也;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力學之根也。克己則無我,無我則有能容天下之量,有容天下之量,則仁矣。惟事事欲出乎己,則嫉妒之心生,嫉妒之心生,則不與人同而與人異;不與人同而與人異,小道也,異端也。執其一端爲異端,執其兩端爲聖人。

    君子和而不同,何也?人各一性,不可強人以同于己,不可強己以同于人。有所同,必有所不同,此同也,而實異也。故君子不同也。“天與火,同人。君子以通天下之志。君子以類族辨物”。[15]曰“辨物”,則非一物;曰“通天下之志”,則不一志。不一志,不一物,而通之,而辨之,如是而爲同人,斯君子所以不同也。惟不同而後能善與人同。

    漢世儒者以異己者爲異端。尚書令韓歆上疏,欲立《費氏易》、《左氏春秋》。範升曰:“《費》、《左》二學,無有本師,而多反異。孔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奏《左氏》之失凡十四事。難者以太史公多引《左氏》,升又上太史公違戾《五經》,謬孔子言,及《左氏春秋》不可錄十一事。[16]陳欽[17]以爲“沈溺所習,玩守舊文,固執虛言傳受之辭,以非親見實事之道。《左氏》孤學少與,遂爲異家之所覆冒”。升以習《左氏》者爲異端,欽又以斥《左氏》者爲異家。賈達通五家之說,奏曰:“三代異物,損益隨時,故先帝博觀異家,各有所採。《易》有施、孟,複立梁邱,《尚書》歐陽,複立大小夏侯,三傳之異,亦猶是也。”[18]賈達之言,旬乎爲通儒矣。

    荀子曰:“凡萬物異則莫不相蔽。”[19]孟子曰:“萬物皆備于我矣。”[20]皆備,則不蔽矣。董子曰:“川犢之瀉于海也,異孔而同歸。”[21]孔子曰:“我則異于是,無可無不可。”[22]無可無不可,尚何異乎?惟可其所可,不可其所不可,斯爲異端耳。

    《記》曰:“夫言豈一端而已,夫各有所當也。”[23]各有所當,何可以一端概之。《史記·禮書》曰:“人道經緯萬端,規矩無所不貫。”

    《法言·問道篇》云:“或問‘道’,曰:‘道也者,通也,無不通也。’或曰‘可以適他與?’曰:“適堯、舜、文王者,爲正道;非堯、舜、文王者,爲他道。君子正而不他。途雖曲而通諸夏,則由諸;川雖曲而通諸海,則由諸。’”注云:他,異端也。諸子之異端,若能自通于聖人之道,亦可也。又《學行篇》云:“一閧之市,不勝異意焉;一卷之書,不勝異說焉。一閧之市,必立之平;一卷之書,必立之師。習乎習!以習非之勝是也,況習是之勝非乎?”咸曰:“非謂異端之術。”光曰:“習小道者,安于所習,不知其非。”

    右釋“異端”凡八條。班彪“旁貫異聞”,[24]異而能貫,則我不異矣。“異端”二字,古亦通稱。諸葛長民贻劉敬宣書曰:“盤龍狠戾專咨,自取夷滅,異端將近,世路方夷。”[25]是以異己者爲異端,不必學術中有是名也。

    孔子告子貢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為“恕”;告仲弓又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為“仁”。《記》曰:“恕則仁也。”[26]《中庸》曰:“忠恕,違道不遠。”孟子曰:“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27]求仁必本於強恕,求仁莫近,則違道不遠也。“約我以禮”,即複禮克己。“複禮”即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勿施”即勿聼、勿視、勿言、勿動也。“勿聼、勿視、勿言、勿動”,克己也。非禮則勿聼、勿視、勿言、勿動。是聼、視、言、動者,皆禮也,是複禮也。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弗畔,即不違道。《後漢書》臧洪云:“使主人少垂忠恕之情,來者側席,去者克己。”[28]以克己為忠恕,甚合孔子之指。

    子貢問“博施濟衆為人”,孔子曰:“堯舜其猶病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盡取譬,可謂仁之方也。”[29]己欲立,立人;欲達,達人;民之所好,好之也;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民之所惡,惡之也。博施以濟衆,有己之見存也,立人,達人,無己之見存也。民無能名堯之大,所以如天。孔子曰:“有鄙夫問於我,我扣其兩端而竭焉。”[30]其兩端,鄙夫之兩端也。不使天下之學皆從己之學,不使天下之立、達者皆出於己之施。忠恕之道,至此始盡;聖人之仁,至此始大;一貫之指,至此皆合內外、出處而無不通。以此治己,以此教人,以此平治天下,均是仁也,均是恕也。

    “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爲人。”[31]為己與克己,何以別乎?曰:克己所以為己也。荀子詳之矣。“入乎耳,著乎心”[32],為己也。“入乎耳,出乎口”[33],爲人也。學者群居,人所言,每不耐其終,務欲使己之口譊譊,此即不能克己,即是不能為己。故曰:“仁者,其言也訒”[34]。

    有子曰:“孝弟也者,其爲仁之本與。”[35]《中庸》曰:“仁者,人也。親親為大。”推己以及人,莫先於父兄,故孟子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36]子生三年,免於父母之痛。而宰予欲短三年之喪,孔子曰:“予之不仁”[37],即予之不恕。不以父母懷子之三年而推及於居喪盡禮之三年也。惟仁即恕,故孟子曰:“仁,人心也。”[38]以此心推之,“先王有不忍之心,斯有其不忍人之政”,[39]所以爲仁政。

    因己之克,知人之克;因己之伐,知人之伐;因己之怨與欲,知人之怨與欲。克、伐、怨、欲,情之私也。因己之情,而知人之情,因而通天下之情,不忍人之心由是而達,不忍人之政有是而立,所謂仁也。知克、伐、怨、欲之私,制之而不行,無論其不可強制,即強制之,亦苦心潔身之士。有其壹,不可有其二。以己之制而不行,例諸人,其措之天下,必不近人情,必不可以平治天下。故孔子曰:“可以為難矣。”[40]難之云者,言不可通諸天下也。孔子之言仁也,曰:“我欲仁,斯仁至矣。”[41]曰:“有能壹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42]推己之心以及於人,至易而無難,無煩強制其情也。惟其難,斯不可爲仁。董子論“仁”曰:“其事易”[43],誠得孔子之指哉。孔子不取沮溺丈人、微生畝,孟子不取陳仲子,誠以其不能及物而爲仁也。《呂覽》曰:“孔子貴仁”[44]。仁以及物,言孤介自處不能及物,非孔子所貴矣。

    《容齋隨筆》云:“剛毅者,必不能令色;木訥者,必不為巧言。”此近仁、鮮人之辨也。然則巧令何以鮮仁?非禮勿言則不巧,非禮勿動則不令,勿言勿動爲仁,則巧言令色何得有仁!

    司馬牛問“仁”,以“為之難”[45]爲仁,何也?推己及人而有所不忍,故“為之難”;強己以制己,而不可通乎人,故“可以為難”。“為之難”者,恕也。“可以爲難”者,孤介自處之士也。樊遲問“仁”,子曰:“仁者先難而後獲”[46],何也?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未能者,難也;先之,恕也。不以難遺人,不以獲先己,則克己爲仁矣。“為之難”,即有勿聼、勿視、勿言、勿動之意。

    博學、篤志、切問、近思,何以“仁在其中”[47]?博學即博我以文,篤志、切問、近思,即約之以禮。《中庸》言:“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審則切,慎則近,篤志而後篤行,是擇善固執之功。孔子稱顏淵曰:“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勿失之矣。”“擇乎中庸”,即擇善也;“服膺勿失”,即固執也。

    孟子稱公劉好貨,太王好色,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或以孟子主文譎諫,斷章取義,非也。孟子之學,全得諸孔子,此即己立立人、己達達人之義,必不好色、不好貨,而于百姓之飢寒怨曠,漠不關心,則堅瓠也。克、伐、怨、欲不行,所以不得爲仁也,於此可以知仁,於此可以知王道。孔子以管仲為仁,而不取召忽之死,以爲匹夫匹婦之諒,自經於鈎瀆而人莫之知。又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人,有殺生以成仁。”[48]又曰:“殷有三仁焉。”[49]何謂也?三仁者,非指去、奴、死而言也。商紂時,天下不安甚矣,而微子、比幹、箕子則皆能安天下之人,故孔子歎之,謂商之末有仁者三,而紂莫能用,而令其去、奴且死也。仁非指去、奴且死矣。諫而從,則天下可安,天下安則君父安;諫而不從則死,慮其死而不顧天下之安,不顧君父之安,是求生以害仁也。比幹不死而仁自存,仁不在死也。後世以死爲仁,於是侮君父而甘就斧鑕,曰:“吾殺身成仁也。”夫臣之於君,猶子弟之於己,子弟大聲疾呼,揚己之過於前,己能安之乎?己不能安於子弟,而欲君安於己,是己所不欲而施之君父也,可謂恕乎?不恕則不仁,而且曰“吾殺身以成仁也”,不亦妄乎?至生平無安天下之量,而徒能死石之紛如,徒人費其人也。忠於所事則然,不可謂之殺身成仁矣。

    孔子由大司寇攝相事,有喜色,其去魯則歌曰:“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師己以告季桓子。桓子喟然歎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50]孟子言“孔子三月無君,則皇皇如。出疆必載質。”[51]與令尹子文正相反。孔子貴仁而所行如是,子文焉得爲仁。孔子於由、求、赤三子曰:“不知其仁。”[52]不以仁許三子,亦非斷以爲非仁也。於子文、陳文子,曰“未知,焉得仁。”[53]則已斷其不得為仁矣。

    右釋“仁”凡十一條

    聖之爲言通也,用之爲言貫也。荀子曰:“彼學者,行之,曰士也;敦慕焉,君子也;知之,聖人也。”又曰:“此其道出乎一。曷謂一?曰:執神而固。曷謂神?曰:盡善挾恰之謂神,萬物莫足以傾之之謂固,神固之謂聖人。聖人也者,道之管也。”[54]賈子曰:“守道者謂之士,樂道者謂之君子,知道者謂之明,行道者謂之賢,謂之聖人。”[55]《大戴記》曰:“聖人者,知通乎大道,應變而不窮,能測萬物之性情者也。”[56]聖人以通得名,非智無以通,非學無以智,非恕無以測萬物之性情,非能測萬物之性情,無以應變而不窮。應變而不窮,則萬物莫足以傾之。子貢曰:“仁且智,夫子既聖矣。”賈子之說本此。

    舜之好問察言,執兩用中,即舜之舍己從人,輿人爲善,孔子歎爲大智。智崇屬乾,大即元也。孟子稱孔子,云:“始條理者,智之事也。”[57]始亦元也。舜之大智、文王之純亦不已,孔子之始條理,皆合乎乾之元;合乎乾之元,則爲壹貫,爲聖人。

    《洪範》曰:“睿作聖。”睿屬思,雖輿貌、言、視、聽並舉,而實統乎貌、言、視、聽者也。,孟子曰:“耳目之官不得思,”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又曰:“聖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58]蓋思則睿,睿則聖,聖則不思而得,的即得我心之所同然也。心之所同然,何也?謂理也,義也。理爲條理,義爲事宜,其端千變萬化,非思之無以得其同,得其所同,則一貫矣。

    魯人稱臧武仲爲聖人。孔子曰:“若臧武仲之智”,蓋智明于事,聖通于理,兩者相似,魯人誤智爲聖耳。智有小智,有大智。聰明足以燭物,才識足以定慮,一人之智,臧武仲之智也;通天下之志,類萬物之情,窮理盡性,以至于命,大智也,舜輿孔子之智也。智兼仁則大,大智即爲聖人。

    孔子于六德之中尊聖,聖之在六德,猶孝之在六行也。孟子于聖之中尊孔子爲聖之時,而清、任、和亦可稱聖人。又曰:“大而化之之謂聖。”“大而化”即“聖之時”,聖既爲大而化矣,復泛予清、任、和者,孟子引人爲善之心也,故曰“性善”,曰“人皆可爲堯、舜”,[59]而孔子則第曰“性相近也”,“堯、舜其尤病諸”,[60]蓋有管仲之仁,仁而至于堯,則仁即聖也;有臧武仲之智,智而至于舜,則智即聖也;有伯夷、伊尹、柳下惠之聖,聖而至于孔子,則聖乃統乎智仁也。孔子對樊遲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61]子夏舉舜、湯以明之。此聖道之要,而一貫之全也,故合智仁而爲聖,則聖爲至聖;合聖仁以爲智,則智爲大智。孔子尊聖于仁,孟子尊智于聖,其義互相發耳。

    右釋“聖”凡五條

    聖人之道,以大爲歸,故曰:“大哉!聖人之道。”孔子稱堯、舜、禹,皆曰:“巍巍。”曰:“大哉!堯之爲君!惟天爲大,惟堯則之。”[62]達巷黨人贊孔子曰:“大哉!孔子。”[63]孟子曰:“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64]非大不成聖人也。《中庸》曰:仲尼之道,“辟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歸疇”,又曰:“道並行而不相悖,萬物並育而不相害,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爲大也。”

    故聖人亦曰“大人”,爲農爲圃者曰“小人”,言必信、行必果者曰“小人”。天無不包,地無不載,所以爲大,其間五行百物皆蕰于天地,天地皆得而容之,而五行百物則各有得而各不相合,天自以行健不已者,全乎一陰一陽之道。聖人一以貫之,聖人之所以合天也。

    孔子之道,貴大而不言精。荀子言“未有兩而能精”。[65]孔子道在一貫,不主執一,故不言精也。曰“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又曰“仁者安仁”,是亦精矣。孟子言“大而化之”,又言“仁在熟之而已矣”,[66]曰“化”曰“熟”,即精之謂也,但“大而化之”,非執而精之也。就壹事而熟之,爲精;統萬物而貫之,爲化。無所執,故無所成名;無所成名,故大。

    右釋“大”凡二條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67]思與學並舉矣。乃又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68]然則聖人用功之序,先學而後思。蓋學為入德之始功,思為入聖之至境。

    聖人恥乎不知而作者。欲天下則古昔、稱先王、立辟雝、成均,而名之曰“學”。《王制》言“樂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文王世子》言“始立學者,必奠於先聖先師。”[69]其所學則“小樂正學幹,籥師學戈。春誦、夏弦、秋學禮、冬讀書。大率皆誦法古人,效之事也。孔子自述曰:“好古敏求”[70]。曰:“信而好古。”[71]子路曰:“何必讀書,然後為學。”[72]孔子譏其佞、舍讀書、好古而言學,無所為學矣。

    聖人之學在好古。又曰:“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烖必逮夫身。”[73]何也,惡其執也。執己則自專自用,執古則生今反古,皆為執一而害道。

    孔子貴仁。仁而智,乃為聖人。智本於知,知本於學,故治國平天下本於格物致知,格物致知乃為大學之道。大學者,聖人一貫之學也。

    孔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74]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75]不信,有所執而不信也;盡信,亦有所執而盡信也。孔子教人述古,孟子教人不泥古。不泥古,斯能述古也。

    右釋“學”凡五條

    註釋

    [1]子曰:“參乎!吾道壹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論語.里仁》)

    [2]《中庸》。

    [3]《孟子.公孫丑上》

    [4]《論語.顔淵》

    [5]《荀子.非十二子》

    [6]《孟子.離婁下》

    [7]《孟子.盡心上》

    [8]《論語.陽貨》

    [9]《孟子.滕文公下》

    [10]《莊子.天地》

    [11]《春秋繁露.王道通三》

    [12]《詩經.周頌.維天之命》

    [13]《孟子.盡心上》

    [14]《論語.子張》

    [15]語出《周易.同人》,此處語序及文字與原文略有不同。

    [16]事見《後漢書.鄭範陳賈張列傳第二十六》

    [17]誤,當爲陳元。見《後漢書.鄭範陳賈張列傳第二十六》。下“欽又以斥《左氏》者为異家”句中之“欽”亦當爲“元”。

    [18]見《後漢書.鄭範陳賈張列傳第二十六》,原文“三傳”前有“今”字。

    [19]《荀子.解蔽》

    [20]《孟子.盡心上》

    [21]《春秋繁露.攷功名》

    [22]《論語.微子》

    [23]《禮記.祭義》

    [24]語出《後漢書.班彪列傳》

    [25]《資治通鑒.晉記.卷一一六》,“狠戾專咨”木犀軒本爲“狼戾專咨”,據《資治通鑒》改。

    [26]《大戴禮記.衛將軍文子》

    [27]《孟子.盡心上》

    [28]《後漢書.盧傳蓋臧列傳》

    [29]《論語.雍也》

    [30]《論語.子罕》

    [31]《論語.憲問》

    [32]《荀子.勸學》

    [33]《荀子.勸學》

    [34]《論語.顔淵》

    [35]《論語.學而》

    [36]《孟子.盡心上》

    [37]《論語.陽貨》

    [38]《孟子.告子上》

    [39]《孟子.公孫丑上》

    [40]《論語.憲問》

    [41]《論語.恕而》

    [42]《論語.里仁》

    [43]《春秋繁露.必仁且智》

    [44]《呂氏春秋.審分覽.不二》

    [45]《論語.顔淵》

    [46]《論語.雍也》

    [47]《論語.子張》

    [48]《論語.衛靈公》

    [49]《論語.微子》

    [50]事見《史記.孔子世家》

    [51]《孟子.滕文公下》

    [52]《論語.公治長》

    [53]《論語.公治長》

    [54]《荀子.儒效》

    [55]語出《新書.道術》。“謂之聖人”,原文爲“此謂聖人”。

    [56]語出《大戴禮記.哀公問五義》。“能測萬物之性情者也。”,原文爲“能測萬物之情性也。”

    [57]《孟子.萬章下》

    [58]《孟子.告子上》

    [59]《孟子.告子下》

    [60]《論語.雍也》

    [61]《論語.顔淵》

    [62]《論語.泰伯》

    [63]《論語.子罕》

    [64]《孟子.盡心下》

    [65]《荀子.解蔽》:“未嘗有兩而能精。”

    [66]《孟子.告子上》:“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67]《論語.爲政》

    [68]《論語.衛靈公》

    [69]《禮記.文王世子》:“必釋奠于先聖先師。”

    [70]《論語.述而》:“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71]《論語.述而》

    [72]《論語.先進》

    [73]《中庸》:“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災及其身者也。”

    [74]《論語.述而》

    [75]《孟子.盡心下》

    焦循:《论语通释》(之释“多”“知”“能”“权”)

    孔子之學在讀書好古,而讀書好古必曰“多聞”曰“博學”。惟不知“博學”、“多聞”,守一先生之言,于是執一而廢百,爲小道,爲異端,均不“博學”、不“多聞”之所致。故聖人重博、重多,乃一則曰:“吾少而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1]一則曰:“女以予爲多學而識之者輿?非也,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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