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反基督:彼得和阿列克塞最新章节!

    一

    自从皇太子了解到沙皇破坏忏悔秘密的谕旨以后,教会对于他来说就不再是教会了。既然主允许践踏教会,就是说,他背离了教会,他想。

    莫斯科大刑讯结束以后,彼得于圣母报喜日前一天,即3月24日返回彼得堡。他又埋头建造他的“乐园”、海军舰队,组建各种部委机关和忙于其他事务,非常热心,许多人以为刑讯就此结束,事情已经完全过去了。然而,皇太子却跟其他一些戴枷囚犯一起从莫斯科押解到彼得堡,关押在紧挨着冬宫的一座特殊的房子里。他被当成囚犯拘禁在这里:不准外出,不准会见任何人。散布出消息说,他被关押是考虑让他不再无度地酗酒。

    基督受难周到了。

    皇太子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斋戒。派神甫来劝说他,但他拒不听从他们:他觉得这些人都是密探。

    4月13日是复活节。在三位一体大教堂举行晨祷,这座教堂是当年兴建彼得堡时建造的,原木结构,规模很小,里面昏暗,像是一座乡村教堂。皇上、皇后、全体大臣和元老都出席了。皇太子本来不想去,可是奉沙皇之命把他强行拉了去。

    半明半暗的教堂里,在基督“棺椁”旁,唱起了复活节赞美诗,好像唱送葬歌一样:

    “你被钉在十字架上,飞升了,万物恸哭。你赤条条地挂在树上,太阳看见了,遮盖了自己的光芒,星辰也隐去了自己的光辉。”

    神甫们从祭坛里走出来,还都穿着黑色袈裟,抬起“棺椁”,放进祭坛里,关上圣障————“安葬了”主。

    唱起最后一支祈祷歌:

    “当你死了的时候,不朽的还活着。”

    寂静无声了。

    突然间,人群骚动起来,好像是在急匆匆地准备做什么事。人们彼此点燃蜡烛。整个教堂被明亮安详的光辉照亮。在这明亮的悄然无声中,有的是对兴高采烈的期待。

    阿列克塞从站在一旁的“叛徒犹大”彼得·安得烈耶维奇·托尔斯泰的蜡烛上点燃了自己的蜡烛。柔和的烛光使皇太子想起了他从前做复活节晨祷时所感觉到的一切。可是现在他却压制着这种感觉,他不想有这种感觉,害怕它,他漫无目的地看着站在他前面的缅希科夫公爵的脊背,尽力只关注蜡烛,别让蜡油滴到这个人脊背上的金丝刺绣上去,而别的什么都不去想。

    从圣障里面传来执事的喊声:

    “救世主基督,你复活了,天使们在天上歌唱。”

    圣障打开了,两个唱诗班都唱起来:

    “我们在地上以纯洁的心把你赞颂。”

    神甫们从祭坛里走出来,已经穿上鲜艳的复活节袈裟,复活节游行的队伍出发了。

    大教堂的钟声响了,别的教堂的钟声也与它相呼应,钟声连续不停,彼得保罗要塞也响起隆隆的礼炮声。

    游行队伍走出教堂。外面的大门关上了,教堂空了,又恢复了平静。

    皇太子一动不动地站着,垂下头,毫无目的地注视着自己的前面,但尽力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想。

    外面响起了都主教斯捷凡那苍老无力的声音:

    “光荣永远,现在和将来,世世代代都属于神圣的、单一的、生机盎然的和不可分割的三位一体。”

    响起了欢呼声:

    “基督死而复活了。”

    这声音开始时很低沉,仿佛是从远处传来的,但后来越来越响亮,越来越近,越来越欢快。终于,教堂的大门开了,吵吵嚷嚷地拥进一群人,响起了歌声,犹如胜利的欢呼声,震撼着天和地:

    “基督死而复活了,用死亡战胜了死亡,赐给躺在棺材里的人以生命。”

    这歌声洋溢着欢乐,任何东西都抵挡不住它。仿佛是就要出现奇迹————世界所期待于造物主的一切马上就要实现。

    皇太子脸色煞白,两手发抖,手中的蜡烛差一点儿没有掉到地上。他不断地抗拒。但是一种受不住的欢乐之情却从心中升起,终于从胸中冲出来。在它面前,整个生活、一切痛苦和死亡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难以控制,哭起来,为了掩饰住眼泪,他走出教堂,来到门前的台阶上。

    四月之夜明亮而寂静。空气中散发着融雪、潮湿的树皮和尚未开放的芽苞的气味。教堂周围人山人海,下面黑暗的广场上亮着蜡烛,像是天上的繁星落到地上,而上面漆黑的天上繁星闪烁,像是地上的蜡烛升到天上。几片浮云飘动,像是天使的翅膀。涅瓦河上流着冰排。浮冰相互撞击着,破碎了,发出欢快的轰隆声,融进隆隆的钟声里。好像是地上和天上都在唱着:基督复活了。

    沙皇做完日祷之后,来到门前的台阶上,跟所有的人互吻三次表示祝贺,他亲吻的不仅有大臣和元老,而且有宫廷里的差役,直到烧炉工和厨师。

    皇太子从远处看着父亲,不敢走到近处去。彼得看见了儿子,自己来到他跟前。

    “基督复活了,阿寥沙!”父亲说,露出从前那种善良可亲的笑容。

    “真的复活了,爸爸!”

    他俩互吻了三次。

    阿列克塞接触到父亲刮得精光的有些浮肿的面颊和绵软的嘴唇,感觉到了他所熟悉的气味。突然间,又像是童年常有的那样,心怦怦地跳起来,喘不上气来,产生一种愚蠢的希望:也许会宽恕,开恩吧!

    彼得身材高大,几乎是亲吻所有的人时都得弯下腰来。他的脖颈和脊背疼痛。他躲开围拢来的人群,躲到祭坛后面去了。

    早晨六点,天已经亮了,人们从教堂转移到元老院,这是一栋很长的抹泥的低矮建筑物,像是兵营,也坐落在广场上,紧挨着教堂。在拥挤的会见厅里,准备好圆柱形大甜面包、甜奶渣糕、彩蛋、葡萄酒和伏特加等开斋的食品。

    雅科夫·多尔戈鲁基在元老院门前台阶上赶上皇太子,伏在他耳朵上低声说,阿芙罗西妮娅这几天就要到彼得堡来,上帝保佑,她很健康,但已到了妊娠后期,眼看着就要分娩。

    皇太子在门厅里遇见皇后。卡简卡肩上斜挎着蓝色的安得烈绶带,胸前佩戴着钻石金星奖章,身穿豪华的白色花缎筒裙,上面绣着镶嵌珍珠和金刚石的双头鹰,涂粉的脸上微微泛出红晕,显得格外年轻和美丽。作为一个善良的主妇,她迎接来宾时,尽力做出笑容,但这微笑不免单调而造作。她也对皇太子微微一笑。他吻了她的手。她亲吻了他三次表示祝贺,跟他交换了彩蛋,想要走开,可是他却突然跪下,看着她,眼神古怪,使她不由得往后退去。

    “母后,开开恩吧!你求求爸爸允许我跟阿芙罗西妮娅结婚吧……此外,我一无所求了,上帝做证,什么都不再需要了!我想,我不会活得很久……但愿能摆脱开一切,安静地死去……开开恩吧,母后,看在这愉快节日的分上!……”

    他又看了她一眼,她感到不寒而栗。突然,她皱起眉头来。她哭了。卡简卡喜欢哭,而且善于哭:难怪俄国人说她的眼睛长在潮湿的地方,而外国人则说每逢她哭的时候,虽然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仍然会大为感动,就像“上演《安德洛玛刻》一样”。可是这一次,她哭得却很真诚:她的确是可怜皇太子。

    她向他俯下身去,亲吻了他的头。他透过衣服看见了白皙的丰满的乳房和上面两个美丽的暗色斑点。他根据这两个斑点明白了,将会一事无成。

    “噢,我可怜的孩子,真可怜!我能不为你高兴吗,阿寥申卡!……可是有什么用呢?难道他能听吗?但愿情况不至于更糟……”

    她迅速转过头去————看看是否有人偷听————然后把嘴唇凑近他的耳朵,急匆匆地小声对他说道:

    “你的情况不妙啊,孩子,很糟糕,要是能逃走,那就扔下一切,逃吧。”

    托尔斯泰走进来。皇后离开皇太子,偷偷地用剔花手帕擦掉眼泪,然后向托尔斯泰转过身来,脸上又露出先前那种愉快的笑容,问他是否看见皇上在何处,为什么不去开斋。

    从隔壁大厅的门里走出一个骨瘦如柴的高个子日耳曼女人,只见她虽然身穿节日盛装,但并不风雅,长着一张长长的狭窄的马脸,这个老处女就是东弗里斯兰公主,已故夏洛塔的侍从长,现在是两个孤儿的教师。她走路时表现出一种果敢、傲慢的神气,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为她让路。她一只手抱着小彼佳,另一只手领着四岁的娜塔莎。

    皇太子好不容易才认出自己的子女来————他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向你们的爸爸问好,小姐!”这个日耳曼女人推着娜塔莎,女儿看来也没有认出爸爸来。彼佳开始时好奇地盯着他,后来却转过脸去,挥动着小手,号哭起来。

    “娜塔莎,娜塔莎,女儿!”皇太子向她伸出双手。

    她向他抬起那双阴郁的完全跟妈妈一样的浅蓝色大眼睛,突然笑了,奔过去搂住他的脖子。

    彼得走进来。他看了看孩子们,气哼哼地用德语对那位公主说:

    “你为什么要把他们带到这儿来?此处不是他们待的地方。快走吧!”

    那个日耳曼女人看了看沙皇,她那双善良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满的神情。她本来想要说什么,可是看见皇太子顺从地从手中松开了娜塔莎,便耸耸肩膀,气哼哼地把还在号哭着的彼佳一晃,气哼哼地抓起小姑娘的手,一声不响地向门口走去,像进来时一样,表现出傲慢的神气。

    娜塔莎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看父亲,他觉得她的目光很像夏洛塔:这个孩子的目光里也跟母亲的目光一样,有一种默默的绝望。皇太子觉得今后永远也看不见自己的孩子了,感到一阵心酸。

    大家入座。沙皇坐在费奥凡·普罗科波维奇和斯捷凡·雅沃尔斯基中间。他们对面是“公爵教皇”带着全体弄臣。他们已经履行过开斋仪式,于是开始了胡闹。

    对于沙皇来说,这是一个双重节日:复活节和涅瓦河解冻。他考虑着一些新的舰船下水,愉快地从窗子往外望去,只见宽阔的蓝色水面上流动着白色冰块,在早晨的阳光照耀下如一只只白天鹅。

    开始了关于宗教事务的话题。

    “我们的宗主教很快就能准备好吗?”彼得问费奥凡。

    “很快,皇上,袈裟就要缝好了。”他回答道。

    “我的帽子可是准备好了!”沙皇笑着说。

    所说的“宗主教”指的是圣主教公会;“袈裟”就是《宗教管理条例》,普罗科波维奇正在起草;“帽子”就是关于建立圣主教公会的谕旨。

    费奥凡谈起新设立的机构的好处,这时,他脸上的每个线条里都流露出非常兴奋的神采,洋溢着自得的神情:有时仿佛是他在嘲笑自己所说的话。

    “这个机构比单独一个治理者具有更自由的精神。最重要的是:由于有了这样的教会管理机构,国家就不必担心暴乱了。因为黎民百姓并不明白宗教权力与专制君权有什么区别,但是威慑于大牧首的威严和荣耀,以为这种治理者便是第二个君主,其权力相当或者大于专制君主。如果二者之间出现分歧,他们更听从宗教权力,而不听从世俗政权,敢于反抗世俗政权,安慰自己说,拥护上帝,不会弄脏自己的手,甚至去厮杀流血,也会变得圣洁。很难说,这会造成什么灾难。只消看看尤斯季尼安时代君士坦丁堡的历史,就能看出许多东西来。教皇把罗马帝国的政权分成两份,不仅自己窃取了大部分,而且把其他国家几乎弄到灭亡的边缘,他也不是用别的方法取胜的。无须提起我国从前的一些失误!在这样的教会管理机构里就不会有这类灾难。民众温顺,绝不期望摆脱教会而暴乱。最后,这样的教会管理机构将像是一座宗教管理学校,任何人都能在这里学到宗教政策。因此,靠着上帝的帮助,俄国很快就能摆脱宗教事务上的愚昧,而且将来有希望更好……”

    这位高级教士直接盯着沙皇的眼睛,露出竭力讨好的微笑,但这种微笑同时又是狡黠的,几乎又是狂妄的,他最后庄严地说:

    “你是彼得,是磐石,我要把我的教会建造在这磐石上。”

    大家全都沉默不语了。只有“酗酒大联欢”的成员还在哇啦哇啦地叫,还有老实正派的雅科夫·多尔戈鲁基公爵独自嘟哝着,但谁都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恺撒的物当归给恺撒,上帝的物当归给上帝。”

    “神父,你是怎么看的?”沙皇转过头来对斯捷凡说。

    普罗科波维奇讲话的时候,斯捷凡低头坐着,闭着眼睛,好像是在打瞌睡,他那没有血色的苍老的脸好像是死人的。可是彼得却觉得这张脸上有一种东西是他最害怕和最憎恨的————消积反抗。老人听到沙皇的声音,浑身一抖,好像是睡醒了,小声说:

    “陛下,这种大事,我怎能插嘴!我老了,愚钝。让年轻人说吧,我们听着……”

    他把头垂得更低了,更加小声地说:

    “在河里不可能逆水而游。”

    “老头儿,你总是诉苦,愁眉不展!”沙皇懊丧地耸耸肩,“你要干什么?直截了当地说吧!”

    斯捷凡看了沙皇一眼,突然全身蜷缩,流露出这样一种神情,已经只有温顺,而没有任何反叛,于是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说得很快,很悲戚,急急忙忙,仿佛是害怕沙皇不把他的话听完:

    “最仁慈的皇上!你让我安宁一些吧,让我保持沉默吧。我为上帝服务和劳动是有目共睹的,其中有一部分也是为了陛下,我为此付出了全部精力和健康,耗费了整个生命。现在眼睛花了,腿脚不灵了,关节炎使手指弯了,结石把我折磨苦了。然而,我虽然遭受这些灾难,但是唯一值得安慰的却是皇上的仁慈和祖国的幸福,个人的所有痛苦都因这种蜜糖而变得甜蜜。可是如今我看到你的脸色却厌恶我,也不像从前那么亲切了。主哇,哪里来的这种变化呀?……”

    彼得早就不听了:他忙于观看“公爵女教长”勒热夫斯卡娅的舞蹈,只见她蹲下去轮换着向前伸出两条腿,喝醉酒的小丑们唱歌为她伴奏:

    奏起来,我的杜宾努什卡!

    吹起来吧,我的小风笛!

    “放我到顿河修道院去吧,或者到别的地方去,听凭陛下的意旨。”斯捷凡继续“诉苦”。

    “如果你对我的远去有什么怀疑,如果我想图谋不轨,就让我不得好死。彼得堡也罢,莫斯科也罢,梁赞也罢,处处都有你的专制君权管辖我,躲不开它,而且为什么要躲避呢?我往哪里去躲避你的灵魂,我往哪里去躲避你的面容?……”

    歌声悠扬:

    奏起来,我的杜宾努什卡!

    吹起来吧,我的小风笛!

    公爹从炕炉上摔下来,

    掉到整木水槽后面了。

    我要是早知道,一定会

    把台阶搭得高高的,

    把台阶搭得高高的,

    宁肯摔碎自己的脑袋。

    沙皇跺着脚,打着口哨:

    噢,加油!噢,加油!

    皇太子看着斯捷凡。二人的目光相遇了。老人沉默了,仿佛是突然醒悟过来,觉得不好意思了。他垂下目光,低下头,两滴泪水顺着脸上的皱纹滚落下来。他的脸又跟死人的脸一样了。

    而费奥凡则满面红光,像是古希腊的魔神西勒尼,冷笑着。皇太子不由自主地把这两张脸进行比较。一张是教会的过去,另一张则是教会的未来。

    低矮而狭窄的大厅里很气闷。彼得下令把窗户打开。

    涅瓦河上,正像流冰排时常有的那样,刮起了来自拉多加湖的寒风。春天突然变成了秋天。夜里如同天使翅膀一般的浮云,重了,成为灰色,变得粗糙了,像是一块块大鹅卵石;太阳暗淡苍白了,好像是个结核病患者。

    邻近的广场上,客栈里,过了克罗维尔克再往前,食品市场和旧货市场上有许许多多酒馆,从那里传来嘈杂的人声,如同野兽的吼叫声。有个地方在打架,有人号叫道:

    “狠狠地揍他,他福马肥胖得很!”

    沉闷的钟声与这酒鬼的号叫声一起冲进窗户里来,好像也醉了,粗野而又放肆无礼。

    元老院前广场中央,污水坑上面漂着复活节彩蛋的壳,一旁站着一个庄稼汉,只穿一件衬衣————别的衣服可能是换酒喝了————摇摇晃晃,好像是在思索着,是否要倒进水坑里,一边不体面地叫骂着,一边打着嗝,声音十分响亮,整个广场都能听得见。另一个人已经倒进水沟里,伸出两条赤裸的腿,绝望地挣扎着。尽管警察十分严厉,但这一天却拿酒鬼们毫无办法:他们随处倒在马路上,像是狼藉战场上的尸体。整座城市都是酒馆。

    沙皇带着大臣们在元老院里开斋,这里也是个酒馆;这里也在胡言乱语,人们相互谩骂和彼此厮打。

    “公爵教皇”的滑稽合唱与高级僧侣的唱诗班在比赛:看谁唱得好。一些人唱道:

    基督死而复活了。

    另一些人继续唱道;

    奏起来,我的杜宾努什卡!

    吹起来吧,我的小风笛!

    皇太子想起了神圣之夜、神圣的欢乐,很动感情,期待着出现奇迹————他觉得他从天上跌落到污泥里,犹如那个醉鬼跌进水沟里一样。只要这样开始,就能这样结束。什么奇迹也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圣地里只有一片荒凉。

    二

    彼得喜欢彼得戈夫,其程度不次于“乐园”。他每年都在那里度夏,亲自监督建造“令人赏心悦目的花园、菜畦、瀑布和喷泉”。

    “要使一个瀑布水流四溅,”沙皇指示说,“另一个水流平缓,像一面镜子似的落到地上;做几个小瀑布,形成一个水的金字塔;最大的一个瀑布上前方,安放一组雕塑:赫拉克勒斯斗九首怪蛇许得拉,从蛇的头部往外淌水;还要有海神涅普顿,让他驾驭一辆由四匹海马拉的车,马的嘴里也往外淌水,台阶上安放特里同,让他们吹奏号角,进行各种水上游戏。让人把每一个喷泉都绘成设计图,其余的好去处,也要像法国和罗马花园那样,绘成图。”

    彼得戈夫正值五月的白夜。海滨的水面平滑如镜。贝壳形的云朵泛着玫瑰色的光辉,把蓝天染成绿色,黑色的云杉和黄色的宫墙在这个背景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分明。宫殿昏暗的窗户如一只只瞎了的眼睛,反射出永不熄灭的晚霞凄凉的光辉。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好像是苍白的,暗淡的;绿色的草木变成灰色,犹如灰烬,花朵仿佛凋谢了,褪了颜色。花园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喷泉在睡眠。只有长着苔藓的瀑布台阶以及人工岩洞拱顶的多孔石上,往下滴答着水珠,好像一滴滴眼泪。起雾了,无数的大理石神像————全体复活了的奥林波斯众神,在雾中泛白,好像是幽灵。在这极北的大地边缘,在北海之滨,白夜如同冥界的黑昼,业已死去的埃拉多斯 1 苍白的幽灵流露出无限悲哀。他们好像是复活之后又已第二次死去,今后不再会复活了。

    皇上的“开心宫”————一栋荷兰式的砖房紧靠着海滨,花园里的树木修剪得整整齐齐。这里也是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只有一个窗户亮着:沙皇的办公室里点燃着蜡烛。

    彼得和阿列克塞面对面地坐在办公桌前。在烛光和晚霞的双重照耀下,他们的脸色跟这白夜一样,是苍白的。

    沙皇返回彼得堡以后首次审讯儿子。

    皇太子平静地回答着,仿佛是在父亲面前已不再感到害怕,只感到疲劳和无聊。

    “世俗官员和宗教界人士中间,有谁了解你的反叛打算,你对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对你说了些什么?”

    “我再什么都不知道了。”阿列克塞回答道,这已是第一百次了。

    “可说过这样一类的话,诸如:我蔑视所有的人————黎民百姓都拥护我?”

    “也许喝醉酒时说过。全都记不得了。我喝醉的时候总是胡说八道,嘴上不戴笼头,和同伙们在一起不可能不说些反叛的话,所以有可能向人胡诌一些这类的话。爸爸,你自己也知道,谁都可能喝醉过……这都是没有意义的胡扯!”

    他看了父亲一眼,露出一种古怪的冷笑,让彼得感到不寒而栗,觉得在他面前的仿佛是个疯子。

    彼得在文件堆里翻腾一阵,从里面取出一份来,拿给皇太子看。

    “这可是你亲笔写的?”

    “是我写的。”

    那是在那不勒斯写的一封信的草稿,是写给高级僧侣和元老们的,要求他们不要遗弃他。

    “可是自愿写的?”

    “不是自愿。是申鲍伦伯爵的秘书凯勒逼着写的。他说,‘因为有消息说你死了,就得写,要是不写,我们就不再收留你’————没有结果,我没写完。”

    彼得指着信中的一处,那里有这样一句话:

    “现在请诸位现在不要遗弃我。”

    “现在”一词重复了两次,都抹去了。

    “‘现在’指的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后来又抹掉了?”

    “不记得了。”皇太子回答道,脸色煞白。

    他知道,这个抹掉的“现在”是唯一的关键,能揭开他思想的秘密,能让人了解他在叛乱、父亲的死、谋杀他等方面的想法。

    “真的是被迫写的吗?”

    “真的。”

    彼得站起来,走进隔壁房间,唤来听差,吩咐几句,然后回来了,重新坐到椅子上,把皇太子最后的供词记录下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门开了。阿列克塞轻轻地叫了一声,好像是要失去知觉。阿芙罗西妮娅出现在门口。

    他自从离开那不勒斯一直没有见到过她。她的肚子已经不再隆起。可能是在要塞里分娩了,她抵达彼得堡以后立刻就被关押在那里,这是他从雅科夫·多尔戈鲁基那里了解到的。

    “‘银子’在何处?”皇太子思忖着,他浑身颤抖,准备向她奔过去,可是见到父亲的严厉目光,便僵住了,只能用眼睛去看她。可是她并没有看他,好像是根本就没有见到他。彼得和蔼地对她说:

    “皇太子说,给高级僧侣和元老们的信不是自愿写的,是恺撒手下的人强迫他写的,费奥多罗芙娜,这是真的吗?”

    “不对,”她平静地回答道,“是他一个人写的,他写的时候没有任何外国人在场,只有我和皇太子。他告诉我,他在写信,要暗中寄往彼得堡,高级僧侣和元老们能互相传阅。”

    “阿芙罗西妮娅,阿芙罗西尤什卡……你说些什么呀?……”皇太子惊恐地嘟哝着。

    “她不知道,她忘记了,我想她是记混了,”他转向父亲,又流露出那种古怪的冷笑,让彼得感到不寒而栗,“我当时寄给首相秘书的是进攻贝尔格莱德的计划,而不是那封信……”

    “正是那封信,皇太子。你是当着我的面封上的。我能忘吗?我亲眼看见了。”她照旧心平气和地说,可是突然看了他一眼,那目光跟三年前在维雅节姆斯基府上他醉醺醺地挥动着刀子扑上去强奸她时一样。

    他根据这目光明白了,她把他出卖了。

    “儿子,”彼得说,“我想你看出来了,这可是事关重大。如果说那些信是你自愿写的,很显然,你不仅在思想上有叛乱的打算,而且阴谋付诸行动。可是你在以前的供词中却隐瞒了这一切,这并非由于忘记了,而是有意的,打算将来东山再起。然而,我们在上帝面前不愿意让自己的良心不洁净,不想轻信重刑之下的口供。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是自愿写的,是真的吗?”

    皇太子沉默不语。

    “我很可怜你,费奥多罗芙娜,”彼得说,“可是没法子。我得动刑。”

    阿列克塞看看父亲,又看看阿芙罗西妮娅,明白了,如果他皇太子拒不承认,她就逃脱不掉受刑。

    “是真的,”他低声说,勉强可闻,刚一说完,恐惧就立刻消失了,他又感到毫不在乎了。

    彼得的眼睛闪烁着高兴的光芒。

    “‘现在’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为了让百姓中间有更多的人拥护我,需要求助于报刊,公布梅克伦堡叛乱的消息。可是后来,我觉得不好,就抹掉了……”

    “就是说,你高兴发生叛乱?”

    皇太子没有回答。

    “既然高兴,”彼得仿佛是听到了回答,继续说道,“那么我想,就不会没有打算:是不是要直接加入叛乱的一伙?”

    “如果派人来找我,我就去。我想在你死后就会派人来的,为此……”

    他停顿下来,脸色更加煞白,最后费力地说:

    “为此,想要谋杀你,而为了把你活着推翻,我没想……”

    “活着是在什么时候?”彼得急忙小声问道,盯着儿子的眼睛。

    “如果有力量,活着也可能。”阿列克塞也小声回答道。

    “凡是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彼得又转向阿芙罗西妮娅。

    “皇太子一直热衷于继承皇位,”她开口说,速度很快,语气坚定,好像是在复述背得很熟的话,“他的出走似乎是由于皇上想方设法不让他活。他听说你的小皇子彼得·彼得罗维奇生病了,就对我说:‘你瞧,爸爸做他自己的那一套,而上帝则做自己的一套!’他把希望寄托在元老们身上,说:‘我要把老的都撤掉,按照自己的意愿挑选一批新的。’每当听到什么兆头,或者在报纸上读到彼得堡很平静,他便说,这种兆头和平静可不是无缘无故的:‘不是父亲得死,就是要发生叛乱……’”

    她又说了很久,提到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一些话,揭露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内心秘密。

    “托尔斯泰先生到了那不勒斯之后,皇太子想要脱离恺撒的庇护,去投奔罗马教皇,可是我制止了他。”阿芙罗西妮娅最后说。

    “全都属实吗?”彼得问儿子。

    “属实!”

    “好,费奥多罗芙娜,你可以走啦。谢谢你!”

    沙皇把手伸给她。她吻了他的手,转过身去想走。

    “亲爱的!亲爱的!”皇太子又突然全身向她探去,嘟哝着,好像是说梦呓,自己也记不清说了些什么,“再见,阿芙罗西尤什卡!……也许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了。主和你同在!……”

    她什么都没回答,也没有回头看看。

    “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他小声补充道,没有斥责,只是感到无限惊奇,然后用双手把脸捂上,听见她走出以后门关上了。

    彼得装作阅读文件的样子,偷偷地看了儿子一眼,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是深夜最寂静的时刻,但像白天一样明亮,所以这寂静就显得更深沉了。

    皇太子突然把手从脸上拿开。脸色吓人。

    “婴儿在哪儿?……婴儿在哪儿?……”他说,眼睛盯着父亲,眼神呆滞,射出光芒,“把他怎么处理了?”

    “什么婴儿?”彼得没有立刻明白过来。

    皇太子指了指阿芙罗西妮娅走出去的门。

    “死了,”彼得说,没有看儿子,“生下来就是死胎。”

    “你说谎!”阿列克塞叫喊起来,举起双手,好像是在威胁父亲,“给弄死的,是给弄死的!……给掐死了,再不就是像狗崽子似的给扔到水里了!……他是个无辜的婴儿,为什么连他也不放过?……是个男孩,对吧?”

    “是男孩。”

    “要是上帝能让我登上皇位,”阿列克塞若有所思地继续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会让他当上皇位继承人……想要给他取名为伊万……约安·阿列克塞耶维奇沙皇……尸体,尸体在哪儿?……扔到什么地方去了?……你说!……”

    彼得默不作声。

    皇太子抓住自己的头发。他的脸扭曲了,变得通红。

    他想起了沙皇的一种习惯:把死婴用酒精泡上,与别的“畸形者”一起放在珍宝馆里收藏。

    “在瓶子里,在瓶子里,泡在酒精中!……俄国沙皇的继承人像条青蛙,给泡在酒精里了!”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如此古怪,彼得感到不寒而栗。他又想:疯子!他感到一阵厌恶和惊恐,就像他每逢见到蜘蛛、蟑螂和其他爬虫所体验到的那样。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惊恐变成了愤怒:他觉得儿子在嘲弄他,故意装疯卖傻,以便隐瞒自己的恶行。

    “你还有什么事?”他重又开始审讯,仿佛是并没有察觉到皇太子所发生的情况。

    皇太子停止大笑了,很突然,跟他开始笑时一样,他把头靠在椅子靠背上,脸色煞白而消瘦,像个死人。他默默无言地看着父亲,目光呆滞。

    “既然你曾寄希望于黎民百姓,”彼得继续说,抬高了声音,竭力保持镇静,“你是否派人到百姓中间去进行煽动,或者你是否听见过有什么人谈到百姓要叛乱?”

    阿列克塞沉默不语。

    “回答!”彼得喊道,他的脸痉挛地抽搐着。

    阿列克塞的脸也抽动一下。他竭力咬紧嘴唇,说道:

    “全都说过了。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彼得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跳了起来。

    “放肆!……”

    皇太子也站起来,盯着父亲。一瞬间,他们俩又彼此相像起来,几乎是一模一样。

    “你吓唬什么,爸爸?”阿列克塞小声说,“我不怕你,什么都不怕。你已经得到了我的一切,全都给毁了,灵魂和肉体。再没什么可怕的了。除非是杀了。那又怎样,杀吧!我不在乎。”

    不慌不忙的冷笑使他的嘴唇扭曲了。彼得在这冷笑里感到了无限的轻蔑。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吼叫起来,向儿子扑过去,抓住他的喉咙,把他按倒在地,勒他的脖子,用脚踩他,用棒子打他,同时继续发出非人的吼叫声。

    皇宫里的人都醒了,忙碌起来,东跑西颠,但是没有任何人敢到沙皇这里来。人们只是脸色苍白,画着十字,走到门前,偷听从里面传出来的可怕声音:好像是那里有一头野兽在吃一个人。

    皇后在上宫里睡觉。她被唤醒了。她没有穿好衣服,便急匆匆地赶到这里,但是也不敢走进去。

    只是等到寂静下来之后,她才开开门,先往里面瞧了一眼,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悄悄地站到丈夫的背后。

    皇太子躺在地板上,失去了知觉,沙皇坐在安乐椅上,也休克了。

    打发人把御医布留蒙特罗斯特请来。皇后担心沙皇把儿子打死了,但御医却让她放心。皇太子被打得很重,但是伤势并不危险。他很快就苏醒过来,并且很平静。

    沙皇的情况却比儿子要糟。差不多就是把他抬到卧室去的,他痉挛得很厉害,布留蒙特罗斯特担心他会瘫痪。

    但是,他上午情况好转,晚上已经起床了,不顾卡简卡的苦苦哀求和御医的警告,下令备船,到彼得堡去了。皇太子也给押送去了,用的是另一条带篷的小艇。

    翌日,5月14日,向百姓宣读了关于皇太子的第二道诏书,说皇上应允宽恕儿子,“彼如能真心悔罪,毫无隐瞒;然而彼却践踏父皇之仁慈,隐瞒借助外国势力或通过叛乱而篡夺皇位之企图,故不可宽恕矣”。

    当日,指派最高法庭审理皇太子的叛国罪行。

    过了一个月,6月14日,皇太子被押解到彼得保罗要塞的驻军地,关进特鲁别茨科伊炮台。

    注解:

    1古希腊人对其国家的自称,后来一度成为希腊国家的正式名称。

    三

    致诸位都主教、大主教、主教以及其他至圣者:

    吾子反对吾等,实属举世罕见之罪行,诸君对此已早有所闻,吾身为其父同时身为其君,对彼拥有足够之权力,尤其根据俄国法律(在父与子之间充当裁判者,完全可以为私人报仇),本可无须与他人商议而按照自己之意旨,对其罪行进行惩处,然而吾敬畏上帝,唯恐造孽,因为当事者迷,犹如医生不知自己之病情也:彼虽医道高明,也难于治本人之疾,而延请他人;故吾将个人之病委托于诸君,担心死亡而祈求诸君为之医治。吾如亲自医治,难免误诊。吾曾以上帝之名义发誓,在书信中应允宽怨吾子,后又口头肯定之,彼如能真实说出自己之罪过。然而,彼却隐瞒最重要之事和阴谋掀起叛乱以反对吾身为其父和身为其君之企图,吾牢记上帝之言,遇到此类事情当询问神职,如《第二法规》第十七章所言,盼望诸位至圣者身为上帝圣言之导师根据《圣经》教诲吾,依照押沙龙的先例,按照神律,吾子之罪恶企图该受到何种惩罚。恳请诸君在书中签名,以使吾在本案中不受良心之折磨。诸君皆为神训之遵守者、基督之忠实牧人和祖国之祝福者,吾寄厚望于汝等,并以上帝与神圣教会之名义恳求诸君坦诚而秉公决断。

    彼得

    各位高级僧侣回信说:

    本案归世俗法庭裁决,而非宗教法庭也,最高掌权者无须由国民裁决,可根据自己之考虑行事,不必与下级商议,然而陛下既然吩咐,吾等于《圣经》中找到几处,与此几无先例之可怕案件相似,兹禀报陛下。

    接下去便摘抄了《旧约》和《新约》,最后重申:

    本案非由吾等裁决;何人能令吾充当审判吾等主宰者之法官焉?手足只能听从头脑之教诲并受其主宰,岂能教训头脑乎?况且吾等之法庭实乃灵魂法庭也,而无涉血肉之躯;宗教法庭所拥有者乃精神之剑,而非铁剑之权力。然而吾等以应有之顺从,关注至高无上君主之议论以及皇上之所作所为,兹伏呈如下:彼如根据其罪恶之程度,欲惩处该堕落者,可循《旧约》之先例;如欲宽恕,则有基督之垂范,彼接纳其浪子并予以仁慈。简言之:王的心在上帝手中。选择上帝之手所伸向之处。

    签名的有:

    温顺之斯捷凡,梁赞斯基都主教

    温顺之费奥凡,普斯科夫斯基大主教

    还有四位大主教、两位希腊都主教,斯塔甫罗波尔斯基和菲凡德斯基、四位修士大司祭,其中包括费多斯卡,以及两位修士司祭————他们都是即将成立的圣主教公会的成员。

    神父们对于皇上的主要问题————宽恕儿子的誓言问题却根本没有答复。

    彼得阅读这篇议论时,体验到一种可怕的感觉:好像是他想要依靠的东西,如朽木一般,在他脚下坍塌了。

    他达到了他所希望的,但也许是太好了:教会完全服从沙皇,仿佛根本不存在似的;整个教会就是他本人。

    而皇太子就这篇议论则苦笑着说:

    “这些温顺者比小鬼还狡猾!还没有建成宗教机关,但已学会了宗教政治。”

    他再一次感到,教会对于他来说已不是教会了,他想起了基督的话:“你是彼得,是磐石,我要把我的教会建造在这磐石上。”

    “你年少的时候,自己系上带子,随意往来;但年老的时候,你要伸出手来,别人给你系上带子,并带你到你不愿意去的地方。”

    四

    最高法庭第一次会议定于6月17日在元老院的会见厅举行。

    法官有各部大臣、元老、将军、督军、近卫军和海军大尉、少校、上尉、中尉、少尉、军事专员、新设的各部委长官、大贵族、御前大臣、御前侍臣————文职和军职官员总共一百二十七人————显贵们说,鱼鳖虾蟹全都上来了。有些人甚至目不识丁,因此不能在判决书上签字。

    法官们在三位一体教堂向圣灵做了午祷,祈求上帝在这个难于审理的案件中予以帮助,然后从教堂来到元老院。

    大厅里门窗全都敞开,不仅为了空气新鲜————这一天天气炎热,雷雨将至,而且也为了让法庭做出全民性的样子来。然而却戒备森严,邻近的街道上设置了障碍物,用拦路杆封闭了交通————一营御林军荷枪实弹在广场上站岗,不准“卑贱的百姓”通行。

    四名军官手持明晃晃的长剑,把囚犯皇太子从要塞押来。

    会见厅里,一排排铺着红呢的长桌,摆成四方形,桌旁坐着法官。这里本来摆着皇帝的宝座,但是沙皇并没有坐到那儿去,而是坐到法官席上首的一把普通扶手椅上,跟皇太子面对面,好像是原告和被告一样。

    宣布开庭以后,彼得站起来,说道:

    “各位元老先生以及其他各位法官!我请求诸位认真审理本案,切莫忧心忡忡,也不要迎合讨好,绝对不必担心本案如从轻发落会使我反感,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也不要考虑诸位是在审判我的儿子,因为我是一国之君而对审理有所影响;不要看人,而要面对真理,不要损害自己...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