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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一间自己的房间最新章节!

    信步闲看后,我终于来到了摆放在世作家作品的书架前。既有女作家的,也有男作家的,如今,女人写的书几乎与男人写的一样多了。

    也可以这样说:事实不仅于此,如果说在两性之中依然是男性较为健谈,那么,事实的另一面就是:女人不再只写小说了。

    书架上,有简·哈里森的希腊考古学著作,弗农·李注79的美学专著,格特鲁德·贝尔注80的波斯游记;林林总总,包含了上一代女性从不曾涉及的各类话题,有诗歌、戏剧和评论,历史和传记,游记和各种学术研究著作,甚至还有几本哲学、科学和经济学的著作。

    虽然小说仍是主流,却因为与其他著作有所关联,自身也已经发生了变化。

    女性写作史诗年代中的那种天然质朴或许已一去不复返。阅读与批评或许已拓宽她的眼界,让她的视角更细致入微。或许已经宣泄了描写自我的冲动。她或许已开始把写作当成一门艺术,而不再是表达自我的方法。

    从这些新小说中,我们应该能找到对于此类问题的一些答案。

    我从中随意地抽出一本。

    这本书就在书架的最顶端,有《人生冒险》之类的书名,作者是玛丽·卡米克尔注81。今年十月刚刚出版。

    看上去是她的处女作,我自语道,但最好把它当作一套很厚的丛书的最后一本去读,承续我刚刚浏览过的所有那些书——温切尔西夫人的诗集、阿芙拉·班恩的剧作,还有那四位著名小说家的杰作。这是因为书与书之间有连续性,哪怕我们习惯于单独评判某本书。而我也必须把她——这位不知名的女作家——视为那些女作家的后裔,我刚才领略了她们的境况,现在可以看看她继承了多少她们的特色和局限。

    因而,我坐下来,拿出笔记本和一支铅笔,看看我能从玛丽·卡米克尔的第一部小说《人生冒险》中了解到些什么;可一想到小说总像镇痛剂,让人沉昏麻木,而非解毒剂,如同用烧热的烙铁把人惊醒,我不免长叹一声。

    首先,我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页。我对自己说,先要领会她的词句,再去记谁的眼睛是蓝色的、谁的是棕褐色的,还有克洛伊和罗杰可能是什么关系。我得先搞清楚她手里拿的是笔还是锄头,之后才有时间去关心细节。

    于是,我念了一两句话,很快就感觉到行文有失整饬。句子间流畅的衔接被打断了。有什么被撕裂了,有什么被划破了,时不时会迸出一个词,在我眼中如火炬般刺眼。就像老戏中常说的,她是在试图“放开手脚”。

    我心想,她真像一个擦火柴的人,但那根火柴是点不燃的。

    仿佛她就在我面前,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简·奥斯汀的句式对你来说也不称手?就因为爱玛和伍德豪斯先生死了,那些句法也必须统统被抛弃吗?

    唉,如果真是这样,我实在免不了叹息。

    简·奥斯汀的词句就像莫扎特的协奏曲,美妙的旋律婉转相续,相形之下,读这本书就如同坐在敞开式的小船里渡海,一会儿颠升,一会儿坠跌。这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急促感,或许意味着她心有所惧,或许是怕人说她“多愁善感”,又或许是她想到女性的作品曾被讥诮为“花哨”,因而故意添加了些荆棘。

    我并不能肯定她是独创一格,还是步“她人之尘”,直到我细读了某个片段。细读之后,我认为她并不会让读者乏味。但她堆砌了太多事实,以这本书的篇幅而言(只有大约《简·爱》的一半长度),一半素材都用不了。但她就是有办法让所有人——罗杰、克洛伊、奥莉维亚、托尼和比格汉姆先生——全部挤进一条溯流而上的独木舟。

    等一下,我向后靠在椅背上说,在做出进一步评论前,我必须再谨慎一点,要全盘考虑。

    我告诉自己,我几乎可以肯定玛丽·卡米克尔在跟我们耍花招。我的感觉分明像是坐过山车,就在以为车要俯冲下去时,它却骤然飞升。玛丽是在打乱这种预期的顺序。她先打破了句法,又打乱了顺序。

    好吧,只要她不是为了破坏而破坏,而是为了创造,她就有权一连打破两项传统。但究竟是为了破坏还是为了创造,我尚不能确定,除非她让自己面对一个特定的局面。我对自己说,我会给她一切自由,任她选择制造局面的手法,只要她愿意,用几个铁皮罐、旧水壶都可以,但她一定要让我信服,她确信那就是特定的局面;一旦做出了选择,她也必须直面那种局势。她必须投入。只要她向我尽作者之责,我就决意向她尽读者之责,就这样,我翻过一页,读了下去……

    请原谅我唐突地打断一下。

    没有男人出场吗?你能向我保证,那块红色窗帘后面没有藏着查特莱斯·拜伦爵士的身影?你敢肯定我们都是女人?

    好吧,我要告诉你们,我接下来读到的是这样一句话:“克洛伊喜欢奥莉维亚……”

    先别表态,也别脸红。让我们在自己的圈子里私下承认吧,这种事时有发生。有时,女人确实喜欢女人。

    我读到“克洛伊喜欢奥莉维亚”,然后突然意识到,这是多么巨大的转变。

    在文学世界里,这可能是克洛伊第一次喜欢奥莉维亚。

    克莉奥佩特拉不喜欢奥克泰维娅;但如果她果真喜欢,那《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将会整个儿变样!

    任由思绪暂时偏离《人生冒险》,我想到:会不会有人胆敢说出来——整出戏被荒谬地简化了,落入了窠臼。克莉奥佩特拉对奥克泰维娅只有一种情感,那就是妒忌。她比我高吗?她的发型是怎么梳理出来的?除此之外,这出戏大概也不需要别的情绪。

    可是,如果两个女人的关系更复杂一点,那将是多么有趣啊。

    我匆匆回顾了一下辉煌的小说长廊中的女性形象,心想,所有这些女人的关系都太简单了。还有太多内容被忽略了,从未被触及过。

    我尽力回想自己读过的书中,是否有过两个女人的友谊。《十字路口的黛安娜》中有过这样的尝试。当然,在拉辛和古希腊悲剧中,她们是彼此的闺中密友;偶尔是母女。

    但几乎毫无例外的是,她们的形象只有在与男人的关系中才能得到展现。想来真让人奇怪,在简·奥斯汀的时代之前,小说中所有的重要女性都是从异性的视角来看的,而且,只有在与异性发生关联的情况下,她们的形象才得以显现。

    然而,在一个女人的生活中,与男性的关系是何其微小的一部分啊;而男人对这种关系的了解又是何其浅薄啊,他们只会戴上“性”给予他们的黑色或粉色眼镜去打量两性关系。

    也许就因为这样,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才有一种特质,或是志得意满,或是不快乐;她们要么美得惊人,要么丑得出奇,要么如天使般善良,要么如魔鬼般堕落——但这些都是透过男人的眼睛看到的她,只是爱意渐浓或爱火渐熄的情人所感受到的。

    注79 弗农·李,Vernon Lee(1856-1935),原名Violet Paget,英国作家,著有超自然主义小说和美学专著。

    注80 格特鲁德·贝尔,Gertrude Bell(1868-1926),原名Gertrude Margaret Lowthian Bell,英国作家、旅行家,对英国与中东的政治关系有极大贡献。

    注81 参见第一章,是作者假想的人名之一。

    当然,在十九世纪的小说家笔下并非如此,书中的女人变得更多样化了,也更复杂了。说真的,也许正是因为产生了书写女人的渴望,男人们才渐渐放弃了诗剧,因为诗剧过于激昂,很难施展女性形象,所以才发明了小说,作为更与之相宜的体裁。即便如此,哪怕是在普鲁斯特的文字中,我们也能明显看出男人对女人的认识仍处处受限,一知半解,恰如女人对男人的认识。

    我看着这一页,继而又想到,除了日复一日的家务事,女人也和男人一样对其他事物感兴趣,这是越来越明显的事实。

    “克洛伊喜欢奥莉维亚。她们合用一间实验室……”我读下去,发现这两位年轻女士正忙着切碎肝脏,那似乎是治疗恶性贫血的良方。尽管她俩之一已结婚,并且有了两个小孩——我想我说的没错——但这些都必须省略不提;因此,小说中这幅出色的女性肖像又变成了寥寥几笔,太单调,太乏味了。

    举个例子来说,我们不妨假设文学中的男性形象也只是作为女性的恋人出现,不曾是男人的朋友、军人、思想家或是空想家,那么,莎士比亚在戏剧中能指派给他们的角色必定屈指可数,文学世界岂不损失惨重!奥赛罗或许大体还在,安东尼也有所保留,但我们将失去凯撒、布鲁特斯、哈姆雷特、李尔王、杰奎斯——文学将会贫乏到不可想象的程度。

    事实上,一直把女性摒之门外的文学世界也同样贫乏得难以估量。

    她们违心地嫁了人,被关在家宅内,只有一件正事可做,剧作家又怎能充分、生动、逼真地塑造她们的形象?只有爱情,或许能担当她们的诠释者。诗人也不得不满怀激情,或满腹辛酸,除非他有意“厌恶女人”,而这往往意味着他对女人毫无魅力可言。

    好,如果克洛伊喜欢奥莉维亚,她们又合用一间实验室,这就会让她们的友谊多姿多彩,并且更长久,因为这种友情不会过于围绕私人生活。

    如果玛丽·卡米克尔知道如何去写,而我也开始喜欢她的独特文风;又如果她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这一点我倒不敢确定;再如果她每年能有五百英镑的收入,虽然这也有待证明——那么,我想,某种意义重大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因为,如果克洛伊喜欢奥莉维亚,而玛丽·卡米克尔又知道如何表达,她就将在这间至今无人来过的大厅里燃起一支火炬。只见幽明的微光、黝黯的阴影,宛如秉烛走入蜿蜒洞穴,你会上下打量,不知踏向何方。

    我又开始读这本书,读到克洛伊看着奥莉维亚把一只罐子放到架子上,并且说道,该回家看孩子去了。

    我敢说,这可是创世以来从未有人见过的场景。

    我也十分好奇,观望着这一幕。因为我想看看玛丽·卡米克尔会如何动笔,去捕捉那些未曾被记载过的手势,那些未被说出口或只说了一半的话,那是只有女人在场、没有被男人带着偏见的任性光芒照亮时才会自然而然呈现的,就像天花板上飞蛾的影子那样不易被察觉。

    如果她真要这么做,就得屏息凝神才行,我一边读下去,一边对自己说;因为女人对任何动机不明的关注都有疑虑,又太习惯隐瞒和压抑,任何向她们投来的目光都会让她们闪躲。

    我又忍不住对玛丽·卡米克尔说道,好像她就在我眼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说点别的事,目光凝望窗外,就这样,把发生在奥莉维亚身上的事记录下来——不是用铅笔记在笔记本上,而是要用最快的速记,甚至用没写完整的字词去记。奥莉维亚,这个在岩石的阴影下存在百万年的生物,感觉到光线落下来,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种陌生的食粮:知识、冒险和艺术。

    我又一次把视线从书上移开,心想,她必会伸手去拿,也必会重新调配已高度发达,但用于其它目的的既有才智,将新知识容纳于旧知识,而且不会因此扰乱精妙复杂、无限延展的整体平衡。

    哎呀,我这不是做了自己决意不要去做的事嘛,不知不觉就在赞美女性了,未经三思;“高度发达”“精妙复杂”,这些都是无法抵赖的赞美,而称赞自己的性别总是可疑的,也往往挺蠢的;更何况,这种事该如何评判呢?

    谁也不能指着地图说哥伦布发现了美洲大陆,而哥伦布是个女人;也不能拿起苹果说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而牛顿是个女人;更不能仰望天空,说飞机在上空飞过,而发明飞机的是女人。

    墙上没有刻度,无法精确测量女性的高度;也没有毫厘分明的码尺能测量母亲有多么贤良、女儿有多么孝顺、姐妹有多么忠实、主妇有多么能干。

    即使是现在,在大学院校有学分的女生也极少,包括陆军和海军、贸易、政治和外交在内的各行各业也几乎没有针对女性的资格考试。

    直至今日,女性都不曾被明确地记载。

    但如果我想了解,譬如说,别人都知道霍利·巴茨爵士的哪些事,我只需翻开《伯克名录》或是《德布雷特名录》注82就能知道他拿过这样那样的学位,拥有一处宅邸,有一个继承人,是一个董事会的主管,出任过英国驻加拿大总督,还荣获了很多学位、官职、勋章和其他荣誉,以铭记其诸多不可磨灭的业绩。

    关于霍利·巴茨爵士,除了上帝,再没有人知道得比这还多了。

    所以,即便我说女人“高度发达”“精妙复杂”,也不能在《惠特克名录》或《德布雷特名录》或大学年鉴中得到证实。

    身在如此困境中,我能做什么呢?

    我又把目光投向了书架。

    上面还有几本传记:约翰逊、歌德、卡莱尔、斯特恩注83、柯珀注84、雪莱、伏尔泰、勃朗宁以及许多人的传记。

    我开始思忖,所有那些伟人都曾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仰慕过、追求过女人,与她们一同生活,向她们吐露心中的秘密,向她们求爱,写下她们,信任她们,并且表露出——只能称之为对某位特定异性的——需要和依赖。

    我不敢断言,这些关系都纯粹是柏拉图式的,但威廉·乔因森·希克斯爵士注85应该会否认吧。但如果我们认定这些男人从这些关系中得到的仅仅是欢愉、谄媚和肉体的愉悦,那未免冤枉了这些显赫的大人物。

    他们得到的,显然,是他们的同性所无法提供的东西;进一步说,是一种刺激,是只有女人的天赋才能给予的创造力的更新,这样的界定应该不算轻率,也无须征引诗人言之凿凿的狂言。

    我想到:他打开客厅或育婴室的房门,就会看到她被孩子们团团围住,膝头或许还搁着一方刺绣——不管怎样,这个世界和他所在的法庭或下议院的那个世界之鲜明对照,生活秩序、生活体系的核心之截然不同,都会立刻带来崭新的面目,令他神清气爽;接下来,哪怕在最简单的家常闲谈中,也会出现天然不同的见解,足以滋润他本已干涸的脑海,思路焕然一新;他看到她用另一种方式创造了一番天地,而那与他自己的方式迥然相异,他的创造力也陡然活跃起来,不知不觉,呆滞的头脑又开始布局谋篇,浮现出的词句或场景都是他戴好帽子、动身去见她前百思而不得的。

    每一位约翰逊都有他的斯雷尔注86,出于诸如此般的原因对她不离不弃,后来,斯雷尔嫁给了她的意大利音乐教师,约翰逊差点发了疯,又恼又恨,那不只是因为他不能再在斯特里特汉姆度过良宵了,还因为他的生命之光“仿佛熄灭了”。

    即便不是约翰逊博士,不是歌德、卡莱尔或伏尔泰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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