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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早饭时,我遇到一个奇人。他是一名轻骑兵,为他的团打尖先行。他吃早饭时,有一个勤务兵在树下给他看着马。他告诉我他是哥萨克人,出生在西伯利亚,十一年来一直在边疆打中国土匪。他长得挺瘦,浓眉大眼,蓝眼睛很醒目。他原本正在瑞士度夏,战争爆发三天前,受令立即前往法国。宣战后,他发现自己回不了俄国,于是被派到法国的一个骑兵团任职。他健谈、爽朗,喜欢自吹自擂。他告诉我他俘虏了一个德国军官,把他带回自己的住处,告诉他说:“现在,我要让你瞧瞧我们是怎样对待俘虏和绅士的,”随后给了德国军官一杯巧克力饮料。等那军官喝完之后,他又说:“现在,我再让你看看你们是怎样对待他们的。”于是扇了他一个耳光。“他说了什么?”我问。“什么都没说。他晓得他要是敢张嘴,我就会干掉他。”他又和我说那些塞内加尔人,说他们坚持要砍下德国人的脑袋:“那样你就能确定他们死透了————et ça fait une bonne soupe(法语:而且拿那玩意儿做汤不错)。”他向我这样形容炮弹:“它们嗖嗖地飞,而不到它们落地,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将是死是活。”

    在距离这里不到二十五公里的地方,两军正打得热火朝天。在等待用午餐的时候,我和一个机灵的十三岁男孩聊了起来。他告诉我说前一天,有两个俘虏被押解着路过这里。男孩子还补充说,当时他的帽子里盛满了滚烫的栗子,于是他便拿栗子一个一个地往那两个可怜的家伙脸上砸。当我对他说这样做不对时,他大笑起来,然后问我:“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砸他们啊。”后来,又来了几个德国人,他们要去取一辆征用的汽车,和市长一起开车去放车的那所房子。法国宪兵听到风声,他们有十个人呢,便一路跟踪。他们赶到时,军官和市长正向房子走去,还有一个德国兵在车子底下检修什么。军官退后一步让市长先行。“这说明他很有点礼数,”给我提供住宿的老太太这样说。就在这时,宪兵开枪打死了他,他们还打死了车子底下那个人。其余的人举手投降,但他们把这些人统统打死了。

    部队分配我住在一间古怪的小房子里,房主是一位退了休的老店主和他的太太。他们有三个儿子,都已被征召入伍。他们非常热情友好,很高兴能有一名军官住到他们家,非常乐意为我做一切。睡前,他们要给我一杯热牛奶,还说只要在这儿我就是他们的儿子。我的房间很小,有一张带篷的大木床,窗户外可以看见院子和很大的红色斜坡屋顶。

    整个上午,我都在一家由学校改造成的医院里忙着。那里肯定有两百到三百名伤员。到处都散发着伤口化脓发出的恶臭,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地板也没人打扫,到处肮脏、悲惨得叫人难以置信。那里似乎只有两名医生负责,另有几个外科手术助手,还有镇子上一群毫无医护知识的妇女在帮忙。那里有一个德国俘虏,我和他聊了一会。他的一条腿被截掉了,他似乎认为如果自己是法国人的话,就不会被截肢。外科手术助手请我向他解释若要保住他的命,非截肢不可,又向我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当时他的腿是怎样一个状况。那个俘虏郁郁寡欢,沉默不语。他满腹乡愁。他躺在那里,面色蜡黄,满脸胡子拉碴,眼神疯狂而悲惨。为了帮助他,医生在他旁边安置了一个也截了肢的法国人,以此表明法国人也照样会被截肢;那法国人躺在床上,兴高采烈,无忧无虑。我已经多年没有做过这样的工作了,起初我觉得窘迫、笨拙,但很快我发现自己能帮上一点忙,也只有这些忙可帮:清理伤口、涂抹碘酒、扎绷带。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伤口:有的肩上有大创伤,骨头全被打碎,淌脓发臭;有的背上裂着大口子;有的肺被子弹射穿;有的脚全烂了,不知这只脚能否保得住。

    午餐过后,我们接到指令,要求我们把一百名伤员转移到车站去,因为要全力清空道伦斯[1]的这个临时医院,以准备接纳战役开始后的大量伤员,我们到这儿后,每天路上都满是行进的部队,准备进行这场大战役。有些伤员可以自己走,另一些得躺在担架上被人抬上车。正当我们把第一副担架抬出去的时候,传来了颂歌的声音,担架员于是放下了担架。一个破裂的手铃摇了起来,叮叮当当地传出阴郁的调子。走出来一个大胖牧师,穿着牧师袍和一件短的白色法衣,他前面走着一个盲人,我想这大概是仪仗官,有一个小孩牵着他。仪式一开始,他们先为死者颂歌超度。接着出现了一口四人抬的棺材,盖着简陋的黑布,上面躺着一个冷杉原木做的小十字架,十字架上钉着这位死去战士的身份牌。棺材后面跟着四个士兵和一位护士。他们走了几步,牧师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下,恼火地耸了耸肩。他们止步不前,等待着。终于,又抬出一具棺材,然后是第三具、第四具,队伍又行进起来,破手铃又叮叮当当地响起。他们走出院子,上了大路,市民们纷纷脱帽致哀,士兵们则行军礼,队伍缓缓地向墓地走去。我不知道医院里那些奄奄一息的人,每次听到那破裂的小手铃恐怖的铃声时,心里是什么感受。

    医院设在一座白石砌的别墅里。这别墅看上去很威严,门头上刻着“1726”这个年份。它既有路易十四时期建筑的沉稳庄重,又略有一丝轻快精巧。这座别墅被草草改造成一家医院。大厅和餐室的地板上铺着草垫,伤员们就躺在上面。客厅被用作病房,匆忙中,家具都没来得及搬走,只是推到了墙边,看到脸盆、包扎带和药品都堆在三角大钢琴上,叫人觉得真有点古怪。伤员躺在担架上等着包扎,而担架则摆在镶嵌有玳瑁、黄铜的精美写字台上。前一天晚上,法国军队试图攻下安德西村,炮兵还没有替他们完全清好路,他们就出了兵。有一个团占领了敌人的战壕,但另一个团(是地方自卫队)却士气动摇,临阵逃跑了,于是已占领德军战壕的那个团也不得不撤退,但他们撤退时遭到了猛烈的反攻,死伤惨重:三百人牺牲,一千六百人受伤。我们把担架从救护车上拿出来,等着把那些可以挪动的伤员抬上去。房前有一块圆形草坪,想象得到,平日里它一定是修剪整齐的,现在却泥泞不堪,就好像曾有人雨天在这里踢了一场足球赛,整个夜晚,担架员、救护车一直从上面来来回回地踩啊碾啊的,草坪被糟蹋得七零八落。房子外的小屋里堆着死尸,有些人到医院时就已死了,还有些是当晚死的。他们一个紧挨着一个堆在一起,姿势怪异,军装脏透了,沾满了泥和血。有些人身体扭曲得奇怪,似乎死时极度痛苦;有一个伸长了双臂,好像在弹竖琴似的;一些人瘫在地上,已不成形,像一件空荡荡的衣服;但是死后,这些士兵原本粗糙、脏兮兮的双手失去了血色,倒显得异常柔和精致,与众不同。我们去了这家医院两三趟,然后又去了村子里的教堂。这座乡村教堂光秃秃的,饱经风霜,坐落在一座陡峭的小山顶上。教堂的一间祈祷室里,椅子已经被一张叠一张架了起来,地板上铺满干草。伤员就沿着墙一路排开,在草垫上躺着,因此在他们中间走动很是困难。由于是突发状况,来不及摘掉那些宗教标志,于是高高的圣坛上,有一位石膏的圣母俯视着下方,瞪大了双眼,脸颊上还涂了脂抹了粉,她的两旁有蜡台和插着纸花的镀金花瓶。只要是伤情不太严重的人就都在抽香烟。这景象着实奇怪。门口附近有一群士兵,抽着烟聊着天,时不时沉重地看一眼伤员们;另一些四处走动,寻找受伤的战友,不时停下向某位伤员询问他的伤势。医院的护理员在伤员中间来来回回穿梭,送水送汤;担架员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抬着伤员上救护车。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聊天声里夹杂着痛苦的呻吟以及垂死者的哭泣。有一些人没有同伴们伤得重,他们开着玩笑,大声笑着,很庆幸自己还活着。一根柱子旁边,一位牧师正在为一个奄奄一息的士兵施最后的圣礼。他压低声音,嘀嘀咕咕地匆匆做着祷告。绝大多数人看起来都伤得严重,横七竖八地躺在那儿,就像我看见的那些死者。有一个人倚着教堂的正门半躺着,他是在另一场战事中受伤的,与别人不一样。他脸如土色,胡子拉碴,瘦削枯槁。他一声不吭,一动也不动,只是愠怒地盯着前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非死不可,心中有的只是满腔怒火。他的腹部有一道恐怖的伤口,我们无力回天;他在等待死亡的降临。我还看到一个人,几乎还是个孩子,长得挺丑,圆脸,黄皮肤,细眼睛,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像日本人。他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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