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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德川时代的文艺与社会最新章节!

    作为祖先的遗产之一的江户时代中叶以后的平民文艺,在明治、大正时代被直接继承下来,即便我们自以为可以摆脱它,但它已经成为一种文化势力,在冥冥之中深深地渗入我们的血肉中,并在无意识的深处支配着我们的生活。在文化史研究中,曾有人武断地把这些平民文艺一概作为衰世之征兆,即作为亡国之音来看待,这种看法直到现在似乎仍然具有显而易见的影响力。这使我想起了曾在京城听到的艺妓唱的歌,两者可以做个对照。那是在酒席上吟唱的、由普通的大鼓做伴奏的一种歌曲,它给我的印象,可以说那是真正的亡国之音————没有活力的、虚脱的、阴郁的、单调的、令人打哈欠的靡靡之音。而与此相反的,却是江户时代的歌谣和浮世绘,充满了内在的激情和活力,是从最深处奔涌而出的一种东西。其中所表现的忧愁和绝望,从形而上学的宗教意义上来说,即便不是所有人都能从中受到感染,但它却从深处透出黑油油的光亮,人们可以从那幽暗的光亮中,感受到温暖、柔情和安慰。那种激情、那种底力、那种光亮究竟来自何处呢?那种激情、那种底力,还有光亮为什么会以这种奇妙的方式表现出来呢?这是我们必须思考的问题。

    江户时代的文化,难以捕捉、不可名状,而且极难概括。那是一种奇特的Ragout(大杂烩),虽然陆地作物、水产品、紫苏、水蓼、蕺菜,还有鳗鱼、泥鳅、鸡蛋、赤蛙、蟾蜍、纹蛇等,乱七八糟都在一个锅里煮,如何以敏锐的味觉辨别出其中的味道,如何以理性分清哪是草药哪是毒药,如何靠悟性和想象力将其中蕴含的贯通始终的根本精神简洁洗练地概括出来,哪怕是对江户时代的文化无所不通的专家,要做到这一切恐怕也是很困难的吧。不必说,我主动地涉猎这一困难的课题,自找苦吃,并不是分内必做的事。然而,只要我对江户时代的不可思议的文化抱着一种热爱和憎恶,只要我在这种研究探讨中体会到乐趣和烦恼,换言之,只要我们的血脉与这种文化有切不断的联系,只要我们迫不得已只有以这种文化为基础才能有自己的创造,那么,无论我们是怎样的外行人,都必须对江户时代的文化作出自己的判断。现在我在这里来谈我对江户时代文化的看法,就是建立在这一认识基础上的,因为这是我们研究江户时代文化的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

    在我看来,江户时代的本质,就是在政治上拥有特权的阶层,和在文化上拥有创造力(文化的创造力基于经济上的实力)的阶层之间的分离和对抗,而以前者的失败、后者的胜利告终。这种根本性的社会关系决定了这一时代的文化特质。这个时代的有创造性的文化基本上(不是全部)是由后者创造,并在后者之中发展起来的。起初是两个阶层之间的相互影响,到后来被后者的文化统一起来了。这种富有创造性的文化的特色,是以创造这一文化的阶层在政治上的无权无势、在社会上的低贱地位所决定的。这个时代的文化,在日本文化的磨难史上是引人注目的一章。现在我们看到的江户时代的文学艺术,便是这种文化磨难史的见证。在这个磨难的见证中,胜利与堕落被同时标示出来。这不是衰朽的艺术,而是一个新兴的阶层————无论如何遭受压抑和虐待也不屈不挠的新兴阶层————的扭曲的艺术。江户时代的文学艺术的特征或特性,在文艺与社会之关系的层面上,大部分都可以得到解释和说明。

    注释

    [1] 全书分为“前编”(1——31节)和“后编”(32——59节)两部分,又在前后两编之间加了一个《补遗·〈好色一代男〉觉书》(原载《思想》杂志1927年2月日本文化号)。本书最初曾以《游欧杂记》为题在《改造》杂志连载,前后达七年。为连载方便,总共划分为59节。1931年6月收编整理成书,由改造社初版发行,书名改为《德川时代的文艺与社会》,后收入《阿部次郎全集》(全17卷,角川书店1961——1967)第8卷,1972年又由角川书店收入“角川选书”出版单行本。

    [2] 本章属于《前编》,其中第1——6节是《在海外看日本/江户文艺的印象》,主要讲作者在欧洲的见闻及对欧洲艺术的感想,略而不译。

    “士农工商”与町人的胜利

    1

    所谓“士农工商”四民制是江户时代社会等级的分别,“士农工商”这个词组,按那个时代的正统的观点(当然室鸠巢[1]及其他有识之士的思想是例外)来看,不单是职业种类的划分,也是一种“Rangordnung”(身份地位的标识)。作为统治阶层的“士”(武士)处于最上位,这是不言而喻的。其次是为“四民”生产不可或缺的食物的“农”,因而有“百姓[2]是国宝”的说法。“工”是生产“可有可无”之产品的人,所以位居农民之下,却位于什么也不生产却不少赚钱的“商”(商人)之上。商人的营业是受到恩准的,他们自身深感自己受到了统治阶层的宽容和“难得的照顾”,他们处在四民制的最下层,仅仅比所谓“秽多非人”(当时的用词,不用说我们对这个表示阶层歧视的词不能接受)高一点。然而恰恰是这个处在四民制最下层的阶级,却在江户时代之前就开始积累了相当的财富,进入江户时代之后其势力日益壮大,最后成为破坏武士政权的社会性(而非政治性)的炸药包。从德川幕府的政治组织来说,商人阶层是对武士幕府具有最大危险性的阶层。德川家康曾小心翼翼地注意“士”这个阶层内部的平衡,他的后继者们————那些对“农”实行十分聪明巧妙的政策的执政者,却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看穿商人的危险性,并采取有效的对策。时代的潮流不可阻挡地从“轻商”思想向“重商”思想转化,而他们却反其道而行之。统治者竭尽全力抗拒着这种潮流,却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一潮流推倒并且冲垮了,于是,武士专制制度不得不土崩瓦解。

    2

    “百姓是国宝”,这句话在一般意义上,是任何一个时代都适用的真理。然而这句话在江户时代却有着特殊的含义。“百姓是国宝”,因而百姓的人格必须得到尊重————但江户时代的重农主义思想并不是在这个逻辑上生发出来的;“百姓是国宝”,因而所有人的生活都必须以他们为榜样————江户时代也没有形成这种带有托尔斯泰主义色彩的思想意识。百姓之所以是“国宝”,只是因为统治阶层的财政是建立在百姓所交纳的赋税的基础之上的。他们没有想到要从町人[3]那里收取一定的赋税,或者即便他们想到了,也认为求助于那帮人是可耻的。轻视商人的武士幕府政权,有理由对来自农民的“年贡”非常看重。农民就是在这个意义上被看重的。为此,农民就必须辛勤劳动,而且必须极为质朴而又顺从。把农民置于这样的状态,可以说这是德川幕府始终一贯的大政方针。农民的无知对于这种政策的施行也非常有利。当然,随着时世推移,农民之中也渐渐地沾染了奢侈之风,但尽管如此,与同时代的町人及武家集团比较起来,还没有达到形成问题的程度。而且,町人的奢侈风气也感染了武家,使武家的财政更加困窘,于是对农民征收的苛捐杂税就更为繁多了,超过一定限度之后,农民便不得不揭竿而起。以木内宗吾等人为开端的几拨“义民”起义,在江户时代社会史上也激起了不小的波澜。不过,那也不过是局部地区的现象,随着特殊的苛征有所收敛,特殊的暴动也就停息了,还没有达到你死我活的阶级对抗的程度。德川幕府实施的农民政策对日本经济文化的发展是否有利,这又另当别论,但无论如何,为了“国泰民安”而实施的对农民的统治政策,是近乎于成功的,这一点毫无疑义。

    不过,虽说如此,我们并不能认为当时的武家仅仅是将农民作为榨取的对象来对待。封建制度的哲学的、伦理学的基础观念,将这种榨取和被榨取的关系缓和化了。每个人生下来就有自己的身份地位,要按照自己的身份而生活。安于本分,避免犯上作乱,这就是“士农工商”四民制的道德。在这样的社会中,所谓“商人谋利”的思想发挥了保障社会秩序的杠杆作用。商人重视金钱是在追求商业利润,即便是在关乎爱子一生幸福的大事上花了大把的金钱,也是在使用他的商业利润。(例如近松[4]在他的剧本《寿之门松》中的净闲这个角色,体现的就是这种思想。)同样地,辛勤劳作、质朴为人,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及时交纳年供,以报“国恩”,也是“百姓本分”。武家对百姓的榨取是立足于这样的道德观念之上的,因而在良心上并没有什么不安,他们对百姓的统治仍然是恩威并重。实际上,武家的“善政”体现为对百姓的无微不至的关心,这一点在庆安二年二月发布的《告各地乡村》的告示中就可以看得出来,这里只是抄出四、五节(全文请参见斋藤隆三《近世世相史》第93页以下)————

    一、稍有经商头脑,有利于持家度日。因需要缴纳年供而买五谷,又需购买日用,若无经商之心,则容易上当受骗。

    二、要将屋前的庭院收拾得干净些。院子朝南,有利于收晒稻麦、大豆及杂粮。庭院不干净,会使粮食中夹杂沙土,卖粮时会降低价钱,而蒙受损失。

    三、春秋要注意做些艾灸,以使身体健康、心情愉快、干活有劲。若不健康则妨碍干活,要专心持家过日子。妻子儿女亦应如此。

    四、不要吸烟。吸烟不能代替吃饭,最终只能带来忧烦。吸烟浪费工夫,破费金钱,易引发火灾,百害而无一利。

    五、……以上诸事,务要牢记在心。要努力干活,使家中米粮满仓,生活富裕,吃穿之物,随心取用。如今天下太平,粮食财物纵多,亦不会遭到贪官污吏无理盘剥,也不会遭到抢劫,可惠及子孙。遇到灾荒之年,也可使一家老小衣食无忧。按时缴纳年供,可使百姓心安,切记、切记!并以此教育子孙,好好干活,勤奋持家。

    庆安二年,也就是公历1649年,比歌德出生还早一百年,从那时到大正十四年[5]已经过了二百七十六年,但时至今日我们若进入山乡农村,仍不难看到那些按照庆安年间的公告生活着的农民。的确就像公告所言,“按时缴纳年供,可使百姓心安”。不过,像这样过着“简朴生活”的农民,是没有能力参与新文化之创造的。江户时代的农民只是在“参拜伊势神宫”或“参拜善光寺”之类的活动中,与城市町人创造的新文化有肤浅的接触,根本不可能模仿学习之。他们的文艺,除了少量的俗谣、盆舞之外,与足利时代、战国时代相比,到底有哪些创新呢?假如不对风俗史加以细致的研究,是难以下结论的。

    3

    在器械工业不发达的江户时代,“工”也微不足道,不能形成一种独特的社会势力。在手工艺的时代中,所谓“手艺好”的手艺人,往往是与奢侈品的制作密切相关的人。由于这样一种身份作用,他们作为城市生活者,最终被融入到商人阶层中,而形成了“町人”阶层。而使町人阶层成气候的是金钱,因而町人阶层也可以称作是生意人阶层。他们是江户时代的新兴阶层,是明治、大正时代资本主义文化的直接源头。

    4

    以上提到的《告各地乡村》的告示发布的同时,幕府也下达了《告城镇居民》的告示,此告示一共由十一条构成。包括:

    一、町人的用人不可穿丝绸衣裳;

    二、町人不可身披防雨斗篷;

    三、町人行为举止不可放肆;

    四、町人家中不可置备描金家具;

    五、町人盖房不可以金箔银箔雕梁画栋;

    六、町人楼房不能超过三层;

    七、町人车马不可描金,不可在马头上挂有编织饰物;八、町人骑马不可使用坐垫、毛毡之类多余之物;

    九、町人使用祝福语不可过分美化讲究;

    十、町人不可携带长柄的腰刀;

    十一、町人不可做出格之事。

    这是一个简单而又冰冷的禁令,完全不像乡村告示那样亲切和气。对町人与对农民的两种不同的告示,具有两种不同的语调,两相比较,说明了为政者对町人缺乏对农民那样的爱心,还是因为町人经多见广而不需要那种婆婆妈妈的和蔼亲切?无论如何,这个禁令所提供的信息都足以使我们推测,当时的町人在生活水平上已经远远地超乎农民之上了,两者的实力上的差异决定了官方对他们的不同态度。一般而言,大凡禁令的发布,都是因为此前与禁令相抵触的事情已经多有发生,由于江户时代统治者有绝对的权力可以根据需要随时颁布法令,所以这一禁令的出台是有特别背景的。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通过这个禁令,知道当时的町人已经让用人穿上丝绸衣裳了,已经在家里使用描金家具,而且使用金箔银箔等手工艺品了,已经建造三层的楼房了,在其祝福语和举止动作中已经非常具有“美化讲究”的能力了,外出的时候已经佩戴长柄腰刀了,已经穿用从外国进口的绫罗绸缎的斗篷了,骑马时已经开始使用马鞍装饰了,已经使用骑马用的坐垫、毛毡等物了。由此,当时町人所具有的奢华时髦的都市生活趣味,我们就不难想象了。将町人看得比农民低一等的官府,面对眼前的活生生的事实,也不得不允许町人过着比农民更优裕的生活。在给乡村的告示中,规定“百姓的衣裳除棉布的之外,不准在外面披挂装饰”。而对于町人,“不可穿丝绸衣裳”的规定则限于町人雇用的用人。又,根据庆安以前的法令,农民在车马上使用马鞍、毛毡垫等物,即便在一生一次的婚嫁的场合也是不允许的,但是对于町人,马鞍之类只要不带描金即可。还规定农民应该食用掺杂粮的米饭,家庭主妇不能老是买酒茶之类的消费品,(例如在对乡村的告示中,规定“对那些沏茶时放茶叶过多、又喜欢游山玩水的妻子,应予休之”之类的文字。)这在针对町人的告示中则是完全看不到的。德川幕府初期,町人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何等程度,由此可见一斑,随着承平日久,町人的实力又是如何不断增强的,也完全可以想象。

    5

    武士要保持武士的统治地位,他们为此会做哪些事情呢?要保持一定程度的社会稳定,就需要不断地使用暴力手段,而普通民众就要生活在其武力之下了。简言之,那样的时代就是乱世。而随着天下太平,武士的社会地位就逐渐式微了。他们却仍然要保持自己的统治地位,就必须具备与一般武人不同的能力和资格,也就是在智慧和政治才干上占据优胜地位。在这种情况下,战乱时代也不可轻视的经济实力(借用早见藤太先生的话说,“总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到了太平岁月,就显得越来越重要了。对这种重要性能否有自觉的认识,是新武士与旧武士的区别。在这个意义上,德川家康是新型武士的典型。他之所以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有一半的原因就是他在这一点上很明智。关于新型武士德川家康和旧式武士细川忠兴之间的金钱借贷的故事,早已是家喻户晓的了(参见《藩翰谱》中有关细川氏的部分),那不单是两个人之间的逸事,而且对于新旧武士之不同也是一个很好的诠释。细川忠兴无疑是一个出色的武士,但在理财方面却不擅长,于是在金钱上逐渐陷于窘迫境地。因为缺钱,他向关白秀次借了二百枚黄金,在秀次即将被歼灭的时候,他要把那些钱还上,免得自己受到秀次的牵连,为此而心急如焚,但他一下子拿不出这笔钱。这时新型武士松井佐渡守出现了。松井通过家康的谋臣本多佐渡守,私下向家康请求帮忙。家康打开自己的唐式铁钱柜,将用于“不时之需”、早就准备下的钱拿了出来,交给了松井。结果,这笔钱后来使家康获了大利,成为他日后的资本。细川忠兴是前田利家的姻亲,后来丰臣的诸谋臣合计拥戴利家而除掉家康,忠兴则力谏利家,使之取消这个计划。就这样,二百枚黄金把家康从灭顶之灾中拯救出来。感于恩义的旧式武士,最终成了“恩人”的手足,而帮助家康实现了伟大的抱负。新型武士则受用于他们的恩义,借助旧式武士之手,一步步地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于是,新型武士得以统治天下,而旧式武士则因“重恩义”而保证了身家性命的安全。前者成了“征夷大将军”,后者则成为其麾下的臣子。《藩翰谱》的作者新井白石[6]在谈到秀次出借黄金的动机时,做了这样的说明:“为博取人心而利用钱财。”不知是有意呢还是无意,在字里行间颇有前后照应之妙。

    6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足智多谋的人,却不能摆脱命运给他设下的陷阱,这是因为,他从前造就的因果,与他在成长过程中所受到的影响及教育限定了他的视野,是因为他视野之外的不能预期的东西,作为决定性的要素而影响了他的决策。诚然,由新型武士德川家康所创立的德川幕府及其政治家们,对时世推移绝不是没有感知的。被新政府弃之如敝屣的旧式武士们的反弹式的武断主义,不过是新时代的政治家们所采取的文治政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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