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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德森(Charles A. Peterson)

    学界对唐代军事史的研究异常薄弱。唐代是中国历史上最长的朝代之一,它给人的印象就是武功赫赫、疆土广阔。这个图像的中心是唐太宗(626——649年在位)以及他的“昭陵六骏”。然而,唐代的历史还有不那么光鲜的一面,从755年开始,唐朝主要陷入了内部问题的纠缠。可以确定,唐朝中央政府在中亚以及华北的势力已丧失殆尽。由于强邻压境,对外防御不能忽视,但是内部的威胁才是心腹大患。王朝要对付组织完善的藩镇,后来还要对付处于巅峰的农民起义领袖。624——755年之间(从唐朝统一到安史之乱),战事只发生在边疆地区;而755——907年就不同了,帝国内部战乱频仍是最大的特点。

    事实上,本文所处理的政治军事史时段更为广阔,远不能以唐朝灭亡为限。从8世纪直到979年宋朝戡定内乱,从许多方面看,都是一个连续性极强的历史阶段。在这一漫长的历史时期,中国的军事力量分散而不集中,主要用于内战,而非外战。由于没有外敌入侵的压力,所以最具决定性的战役发生在中原,而非塞外。这段时间里,中央政府难于、甚至不可能应对藩镇的挑战。压倒一切的问题就在明面上摆着:谁主天下?

    对这一时期的战争的研究,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这一内在趋势。此时少有传统定居社会与游牧社会的边境冲突,以及由此带来的大开大阖、以骑兵为主、以通信和补给为关键的战争。更多的战争是阵地战,而非运动战,敌军的地盘防御严密,补给充足。这些战争发生在定居的、人口稠密的地区,一方面可以获取充足的人力,另一方面,不只是地盘,百姓也处在危险之中。防御技巧的高度发达,使得婴城固守成为上上策。战争时间拉长了,攻城技术更是不可或缺。认为中原鏖战和塞上交锋完全对立自然是不对的;然而,这种区别为我们评价8——10世纪中国的主流战争形式提供了一个有益的出发点。

    本文是中晚唐藩镇军队防御能力的案例研究,聚焦于唐代的一次战争————唐朝中央政府在815——817年征讨藩镇淮西的战争。此战在当时影响极大,是唐宪宗(805——820年在位)一个里程碑式的政治成就。这场战争结束于一次奇袭,那算是中国历史上名头最响、戏剧性最足的奇袭之一,其本身就非常值得探究。2另外,关于这场战争的史料之丰富,整个唐代大概无出其右者,所以最有深入研究的可能。3

    中晚唐的割据藩镇————淮西

    这一场战事的起因要追溯到安史之乱(755——763)。安史之乱将唐代截然分为两段,4其最终结果是,藩镇长官长期控制长安之外地区。他们手握重兵,因而也取得了行政权。5其后数十年,中央政府为重新取得藩镇支配权,做了艰苦的努力。到了8世纪末期,大部分藩镇都回到了中央政府手中,藩镇的高级长官,无论文武,都由朝廷任命。然而,偏有七个强藩,成为完全独立于中央之外的政治存在,自除官吏,自行其是。其中六个藩镇盘踞帝国东北角,约当今的河北、山东地区;而第七个藩镇淮西却地处唐代河南道的西南部、淮河上游。805年,宪宗甫一即位,就把淮西选为收复七镇的突破口。这意味着,朝廷与淮西等藩镇的直接武力较量将不可避免。这一主题贯穿了宪宗朝始终。宪宗虽然未竟全功,却也完成了大半。820年宪宗晏驾时,割据的藩镇只剩下两个了。帝国大体上有了一个稳定的基础,得以安然度过后来的近半个世纪。6

    安史之乱初期,淮西被忠于朝廷的军队控制。第一任淮西节度使在安史之乱中证明了自己的忠贞,是东北地区少数几个没有跟随安禄山造反的将领之一,7所以辖境和职权比继任者都大。虽然此人的政治忠诚后来也没有根本改变,但是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他治淮西极少在意朝廷的功令。779年他在一场兵变中被驱逐后,淮西马上对朝廷构成威胁,直到817年。781年,淮西在新节度使的率领下参加了四镇之乱(781——786),而且同其他藩镇一样,在叛乱结束时并没有被击败。8后来一位忠于朝廷的节度使长期控制淮西,恢复了和平。他被武力推翻后,取而代之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军阀,断然走上了割据之路。9接下来的三十年中,淮西的三任节度使都姓吴,虽然并不都是一家血脉,却都警惕地守护着淮西的割据地位,必要时会动用武力。10淮西对朝廷的第一场成功的防御战发生在8世纪80年代早期,第二场发生在799——800年,朝廷大举讨伐淮西,却以失败告终。11815年朝廷第三次征讨时,对收复淮西的难度并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平时,淮西等割据藩镇与中央政府维持着一种脆弱的相安无事的局面,其关系并未到势不两立的田地。例如,藩镇遭遇灾荒,中央还会拨粮赈济。12大体而言,藩镇没有什么表示,更没有什么行动表明自己不服从朝廷。一旦节度使过世,他的继任者一定会争取朝廷对自己地位的认可,这是对“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政治神话的承认。此时新任节度使还没坐稳,正是朝廷下手的良机。宪宗正是看准了这一时机,才对割据藩镇开刀的。809年,淮西就出现了此类情况,这是宪宗朝的头一遭。然而,宪宗正受另一场战争的牵制,难以抽出手来,于是他认可了自封的继任者,但是将淮西列为必除之患。814年底,淮西再度发生继承问题,宪宗决定出手。中央已经知晓淮西内部各首领的分歧以及即将到来的权力更迭,因此有余裕做军事准备。13

    唐代的割据大藩集中在今天的河北、山东地界,相比之下,淮西的物产和幅员都不算大。其他藩镇通常领有六七个州,甚至更多,而淮西只领三州:蔡州(治所)、申州、光州,大致分别相当于今天的汝南、信阳、潢川,这个三角地带居于今天的开封和武汉之间,处在华北平原的西南角,属淮河流域。淮西大部属于平原,南有大别山,西有桐柏山(在这里,“山”译作“Hill”比“Mountain”更为恰当),都是重要的自然地理边界。然而,考虑到这一地区的东部有宋代的主要南北陆路通道,14尤其是汉族和外来军队在这一地区来往频繁,所以过分强调淮西拥有什么自然屏障,大概是不合适的。

    与其他割据藩镇比,淮西战略劣势明显。其他割据藩镇集中在东北部,遇有朝廷进攻,可以互施援手,而淮西孤立一隅,四邻藩镇都忠于朝廷。出于同样的原因,在中央政府看来,淮西的位置威胁很大,因为它向东可以破坏大运河地带,向南和东南则可以威胁富庶的江南。结果中央政府只得在周边藩镇遍立堡栅。

    虽然相关数据付之阙如,但是当时的淮西地区应该和现在一样,是富庶的产粮区。从当时这一地区的人口密度就能看出其潜力。15我们只能极为笼统地推断9世纪初淮西的人口。8世纪中期的统计显示,淮西三州共有144 398户、806 541口,16这是时间最接近、也最可靠的数字。我们必须注意,这只是税收登记的户口数,并不是全面普查得来的数字。唐朝未登记人口的比例是非常高的。17因为本文研究的时段比8世纪中期晚了六七十年,又因为北人南迁的趋势从8世纪已经开始,所以淮西人口肯定因此增长。18说这一地区人口超过百万是不会夸张的。19简而言之,这一地区虽然没有八方辐辏的通都大邑,但是人力资源还是相当充足的。

    淮西百姓是和淮西节帅一样具有分离主义倾向,还是不满于节帅,希望与朝廷建立更紧密的联系?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是间接的、有条件的。然而,考虑到本研究的特殊性质,这又不能忽视。第一,朝廷曾公开承认,割据政权通过经年累月的统治,已经在当地百姓眼中树立了合法性。这些地区由朝廷统治已经是好几代人以前的事了;如今当地百姓的利益和忠诚已经和节帅绑在一起了。20第二,藩镇对朝廷抵抗之强韧,标志着他们取得了当地百姓的支持。能够佐证这一观点的例子不少,而淮西是最适合的。藩镇放弃割据的情况是极少见的,直到后来才多了起来。退一步讲,不管当地百姓对军阀的想法怎样,他们会自然而然地相信自己在执干戈以保乡曲,节帅当然也受惠于这种想法。

    图3-1 9世纪初中原及东北的藩镇

    战争的准备

    814年初夏,朝廷收到消息,淮西即将出现权力更迭。21八九月间,22随着更迭的日子越来越近,朝廷开始为新节度使人选可能引发的军事冲突做准备。这些准备包括:一、任命忠于朝廷的将领担任淮西周边关键藩镇的节度使;二、赏给某东北藩镇大笔钱财,确保其忠诚;可能还用了一部分他们的军队。23当时吴元济子承父业,自任淮西留后,朝廷虚与委蛇,意图先稳住他。毫无意外,这些手段统统失败,但其军事影响却被忽视了。24

    吴元济很快摸清了朝廷的意图。九月,他主要在东、北、东北三个方向大举焚掠,远及千里之外,大量百姓流离失所。25吴元济的意图之一当然是使得官民同感惊恐,取得心理优势。另一个意图可能是获得粮草军实,在持久作战中尤其需要。最重要的是,吴元济要取得一项军事优势,在淮西界外建立外围阵地,使得战火延烧到淮西的土地之前要经过漫长的战斗。26

    不管朝廷已经采取了哪些措施,都不足以阻止吴元济占得先机。815年一月之后,朝廷的兵马才到位,具体作战命令才下达,27可以想见,军事上的准备,尤其是补给上的准备,早在吴元济叛乱之初就着手进行了。28然而,除了动员军队迟缓,朝廷迅速取胜还有一个障碍来自战场本身。朝廷倚仗的是高度分散化的军事架构和来源多样的军队。自安史之乱以来,唐朝的军队主要由各藩镇的军队组成,藩镇军队是由节度使直接指挥的。29虽然朝廷的威望与实力在宪宗初年已大大恢复,但藩镇军队仍然直辖于节度使,尽管节度使也由朝廷任命。这种体制的延续固然是由于惯性,但官兵的一致支持也是重要的原因。自780年起,朝廷组建了一支直辖军队————神策军。其主要职责是扼守京畿要地,承担西北边防。神策军虽然偶尔参与其他方面的作战,包括征讨淮西,但都不是主要的。

    征讨淮西的朝廷军队之所以如此复杂,无非是出于政治考虑。以过往的经验看,立功的军队会私吞战利品,以壮大自己,要防止这一点异常困难。只要不分散使用这些军队,肯定会造成恶性循环。为了规避风险,一定要把战斗的任务与自我壮大的机会分得越散越好。据估计,朝廷从二十余个藩镇调兵遣将,最大的一支有数千人,但大多数都不足两千。这些军队布置在不同的地方,分由五名将领指挥。30这是朝廷打破藩镇军队建制的举措。朝廷将军队与将领打乱使用,大概是为了建立某种“国家”军队,让士卒明白,自己不是为节帅效命,而是为朝廷杀敌。朝廷的当务之急是取胜,从一开始就应该想到此举有缺乏统一和默契的弊端,然而不幸的是,朝廷在实践中才认识到此举的弊端。

    史书记载,朝廷征讨淮西的兵力达九万人,31似乎并不为多,很可能后来兵力又有增加。32这个数字和我们所知的这一时期的其他的兵力数据完全吻合。33朝廷军队和大部分叛军一样,都是职业军队。当时府兵制已经废弃百余年,军队职业化的转型到安史之乱时已彻底完成。34地方军队虽然活跃,但是像征讨淮西的作战,所有的朝廷军队当然都是正规军。正规军大概可以保证最低限度的训练和纪律。然而,因为一些最精锐的藩镇军队投入了战争,朝廷也就没有必要派出自己最精锐的军队。

    想弄清淮西的兵力更为棘手。这不单是因为叛军史料的缺乏,还因为非职业武装在战争中起到了更为重要的作用。由于这是一场在淮西本土及周边的防御战,所以倚重地方武装是可行而且必要的。35估计地方武装占总兵力的比例尚无可靠的办法,但按25%估计是不会夸大的。这还不包括临时拉来守城的平民,当时临时拉夫也是司空见惯的做法。36除了这些重要的辅助力量,主要承担作战的还是正规军。淮西军队的数量虽不是各镇最多的,但是精锐甲天下,未尝败绩,信心十足。37史料记载,淮西军队四出焚掠时,有三万兵马。在这种情况下,三万人有可能都是正规军。38加上地方武装,总兵力应该达到四万之谱,和同时代的其他数据也吻合。39

    双方采用的战略,必然依各自的目标而定。淮西的目标肯定是作为一个独立的政治实体生存下来。淮西无法消灭朝廷,但可以遏制朝廷,让朝廷付出巨大的代价,最后放弃。此类先例太多,绝非不切实际的目标。按常理,反叛的藩镇应该以逸待劳,然而,淮西却尽可能频繁地主动出击。

    朝廷的目标则相对局限,即更换淮西节度使。就是说,朝廷并不想在战场上彻底消灭淮西的军队,更不想伤害百姓,除非不这样做就无法达到目的。40朝廷大肆宣扬仁慈的政策,想以此策反叛军的支持者。41尽管如此,战争还是旷日持久、伤亡惨重,不可避免地演变成了拉锯战。

    为了作战,朝廷在淮西布置了五路兵马42:北、东北、东(或东南)、南、西(见图3-2)。在实际行动中,前两路往往协调行动,组成了一条完整的北线。这两路士卒最精锐,兵力最雄厚,所以普遍认为北线是最关键的。朝廷命西路的严绶统一指挥各路兵马,43可见朝廷想以西路为主攻方向。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严绶只有总指挥之实,并无相当的名义。以当时的军事和行政体制,能允许“同侪中居首位者”存在已经是最大尺度了。如果记载的战争的总体结果和战争规模是匹配的,那么这段战史的重建将会容易许多。但事实并非如此,应该是史料的歪曲造成的。从道德角度来讲,朝廷的胜利才有记录价值,叛军的胜利是不值得记录的。所以,虽然仗打了三年,虽然官军的将领因无能被撤换,虽然不少朝中官员对战果非常绝望,呼吁讲和,但是从记载看,官军打胜仗的比例是叛军的三倍。有关官军的信息也大大多于叛军,关于伤亡的消息尤其如此。当然,朝廷的史官多少是被前线的将领蒙蔽了。战况不利时,前线将领会谎报军情。44此外,中国传统史书的编纂总被一种黑白分明的道德情感左右,自然导致了记载的失衡。

    图3-2 淮西战况

    出于种种原因,细致划分这场战争的阶段并不容易,不过可以大致划出两个阶段:815——816年,淮西军成功拖住官军,将其远远挡在外线,是第一阶段;817年初至该年十月,从官军实力开始占优,到战争戛然而止,45是第二阶段。这两个阶段延续性极强,原因是:第一,至少到817年,双方的战略都没有根本性的调整;第二,直到817年初,没有出现足以改变战争进程的决定性战役。

    第一阶段,815——816年

    就战略而言,朝廷掌握着主动。然而官军开局不利,东西两线尤甚。815年二月,严绶吃了败仗,被迫放弃阵地,退守唐州。46同月,东路的指挥官丢掉了所有阵地,被迅速撤换。47据记载,东北路取得了几次小胜,或许还有一次大捷,但阵线并无前移的迹象。48815年,战事仍无进展,宪宗甚为焦躁,派他信任的御史中丞裴度到前线视察战况。49九月,西路师久无功,严绶失宠遭贬,声望素著的大将高霞寓继任节度使,50征讨淮西诸军都统也改由宣武节度使韩弘担任。宣武军地处运河要冲,向称雄藩。朝廷恐怕并未指望韩弘能立大功,因为其任命是出于政治考虑。51也没有迹象表明韩弘本人曾离开过宣武军的治所汴州(今开封)。上任不久,他就策划了一场各路联合进攻。虽然北线报捷,但整体战果极小。52

    与此同时,又有其他棘手的问题牵制了朝廷的精力。割据藩镇中,平卢、成德二镇与朝廷关系最疏远。二镇都有理由相信,宪宗已经决心拿他们开刀。事实上,成德镇在宪宗朝一度成功守住自己的特殊地位。所以,淮西虽然还没有求援,但二镇节帅都准备帮助淮西这样的难兄难弟,且上表请求赦免吴元济,遭到宪宗的拒绝。于是,二镇展开了有限但直接的干预。53

    平卢的角色似乎更关键。815年初,平卢军派出三千人马,以支援朝廷征讨淮西为名,进入淮西以东地区。事实上,这支部队是来烧杀劫掠搞破坏的,直到年底才被彻底打败。同年四月,平卢招募盗贼将洛阳附近的河阴转运院付之一炬,给朝廷以重大打击,损失的绢帛、粮食、制钱不计其数。六月,平卢刺客又潜入长安,刺杀了一位主战的大臣。同年夏,平卢又策划在洛阳焚掠,谋泄事败。54

    满朝文武都认为,成德军在上述事变中也发挥了重大作用,还搞了其他破坏。结果成德军与朝廷的关系走到了破裂的边缘。816年初,朝廷发河东、河北六镇兵马讨伐成德。55此举又在朝堂上引起争议:同时对两个强藩用兵,尤其是同时在两条独立的战线作战,56是否明智?讨伐成德的战事持续到次年春天,以朝廷罢兵告终。不问可知,经此一役,朝廷方面的信心更加低落,物资更加紧张了。

    整个816年,淮西的战事没有取得任何朝廷认可的战果。李文通稳住了东线,淮西开始感受到他带来的沉重压力。他号称打了一连串胜仗,却未得一城一地,然而对研究者而言,拔城略地才是军事胜利的唯一可靠指标。57北路的乌重胤和东北路的李光颜一直是战功最卓著的官军将领,58但这两线的进展也不大。官军首次攻克叛军的据点是在九月,值得注意的是,这次攻克的陵云栅可能尚在淮西军境外。59南路一直沉寂,究竟是主将不出力,还是没有什么胜仗可记,就不得而知了。60西路官军的运气更加糟糕。高霞寓并没有发挥出独当一面的能力,兵败铁城。因为大败难掩,七月被罢官,宿将袁滋继任。袁滋上任后,一度遭到近乎毁灭性的打击,西路从此一蹶不振,袁滋也在年内被罢。61鏖战两年,朝廷却没有得到实质战果,也没有发生什么可以激励士气的事件。我们不知道朝廷得到的军事情报是否能充分证明战事应该继续,但今天在回溯时我们发现,很可能是一些手握军政大权的人、也包括宪宗自己的坚持,才使得裁抑藩镇的政策得以延续。

    战争的第一阶段就这么过去了,时间比第二阶段长。在此阶段,淮西大获全胜。在认识淮西防御的具体性质之前,让我们先注意一下淮西胜利的几个因素。当然,胜利的前提条件是淮西军民的忠诚,至少是默认的支持。尽管这一情况很快起了变化,但直到817年初,淮西本土的边境还是稳固的,也没有反水的记载。其原因大概是淮西在这两年间还有相当的物资自给能力。防御牢固与补给充足相辅相成,只要官军打不进内线,粮食和其他物资的生产就可以维持在一个相当高的水平。

    专就军事而论,淮西军队的防御极为得力。当然,淮西人保卫乡里的动机非常强烈。指挥似乎也很到位,虽然有一条史料认为吴元济无力控制前线指挥官。62淮西的步兵无论是野战还是守城都堪称一流,但骑兵才是决定性的。不少史料显示,淮西节帅大力推动养马。63皮货是淮西外销的主要货物。64战事一起,朝廷马上认识到(也可能是回忆起)淮西骑兵的战力,于是采取特别手段为官军提供充足的马匹。65淮西骑兵之中,有一支董重质指挥的精锐,尤为官军所惧,对我们来说这也是一个特别的问题。66这支军队号称“骡子军”,顾名思义,士兵都乘骡而战。67如果确有其事,考虑到骡子并不适合骑兵作战,那么将“骡子军”看作是骑乘的步兵大概更为合适。他们高超的射箭和白刃格斗技艺已经让官军胆寒,再加上高度机动性,更是如虎添翼。另外一个更可取的解释是,“骡子军”的起源要追溯到二三十年前,当时马匹匮乏,只好权用骡子代替。此后数十年间,马匹的供给渐渐充裕,但是这支特殊军队的名称保留了下来,虽然已经不合于当时的情形。

    如果我们能够多估计一点淮西军队的机动性力量的重要性,这将对解释它的胜利大有帮助。淮西已经取得了重要的内线优势,它也可以以节约兵力的战法作战。于是,地缘的孤立和数量的劣势至少在有些情况下被抵消了。

    另一方面,战争中敌对双方的能力也是互相关联的,官军肯定有失误,我们也能够看出几桩来。其一是缺乏有效的统一指挥。朝廷授予韩弘都统要职,大概希望能够激励他发挥主导作用,积极作战。68然而,他却辜负了朝廷的期望。于是,朝廷免去他的淮西行营都统之职,此后再没有一个擘画全局、协调各方的主帅。

    起初调集的军队是否足够,也是要打个问号的。如果上文所举的数字大致不差,那么攻守双方的兵力比大概是2∶1至2.5∶1,对于这种战争来说,这一比例远不能取得压倒性胜利。朝廷似乎从来不曾大举增兵,或许有战略考虑,或许也有财政原因。精兵要从边塞、内地要冲(尤其是运河周边)和东北藩镇周围抽调,所以抽调精兵就等于削弱这些要地的兵力。

    按当时的制度,如果朝廷征调藩镇的部队,就要负担其军费。69所以这种战争对朝廷来说不仅仅是军费的增加,而是多出了一块全新的开支。平卢与成德的骚扰破坏所造成的损失也不可忽视。随着战事的绵延、物资的不断消耗,朝廷扩大财政支出的能力必然下降。数字的问题在朝廷所采取的战略上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时任知制诰的韩愈对战事的记载是官方难以接受的。据他记载,朝廷围着淮西修建了一圈堡栅。70然而堡栅的总数虽多,每一处的兵力却很少;堡栅之间距离太远,难以互相呼应,容易各个击破。官军将领未能充分集中兵力,韩愈的建议就是针对这个问题而发的。朝廷四面包围、平均用力的战略最终起到了在物质上困死淮西的效果,这可能同时也是遏制灵活机动的淮西军队的反击手段。查阅史书对一些主要战役的记载,就能知道官军还是采取了某些集中兵力的措施。总体上可以说,朝廷既没有充分地集中现有的兵力,也没有把兵力增加到与其防御战略相匹配的规模。

    最后,官军的致命弱点是极端缺乏团结。上文已经提到,官军由各路人马杂凑而成,韩愈着重指出了士兵远调而来的问题:不熟悉本地情形,又与本来所属的将校失去联系;待遇微薄,心孤意怯,难以有功。71数年之后的一条权威史料证明了他的观点。战争结束后,淮西大将董重质获得赦免,入朝为官。著名诗人杜牧性喜谈兵,经常请教于他。杜牧想知道,为何朝廷大军攻打区区一个小藩镇如此困难。72董重质同韩愈一样,着重强调了参战官军成分复杂这一原因。他通过讲述具体过程,对这一问题作了更深入地剖析。各路军队远道而来,数量又少,本身不足以独立作战,既要编入“地主”,同时又保持“客军”的身份。73每有战阵,总是客军居前,地主在后。客军自然因此伤亡更重,但是真正的问题是,后面的本地官军未能有效支援客军。他们只在胜局已定时加入战斗,不然就徘徊观望,一见势头不妙便仓皇溃散。官军不但缺乏团结,其士气、纪律、指挥都相当堪忧。董重质说,战事延续两年之后,东、西、南三线的官军所剩无几,士气全无,淮西军队得以集中全力与北线的李光颜、乌重胤部相搏。

    第二阶段,817年

    将第二阶段的开端定在817年初,原因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大事,而是因为此时李愬接任了西线的指挥官74,而淮西方面初现颓态。李愬对整个战局至关重要,但封喉一剑还是在数月之后才出鞘。物资短缺直接削弱了淮西的实力,另一方面又振作了宪宗及其谋臣的信心,使他们决意苦战到底。李愬是平定四镇之乱的功臣李晟的儿子。当时李愬的任命并没有什么特别。75他到达治所唐州后,发现麾下的西路军简直是一团乱麻,76屡败之下,士气低落,淮西方面认为西路不再会进攻,于是抽调大量兵力投入更关键的战场。被敌人忽视正是一种机会。李愬抓住了时机,不声不响地实施自己的计划。西路的当务之急是重建军队,李愬将此事分为三步解决。第一步是恢复西路官军的战斗状态。他安抚士兵,表示自己新官上任,不会马上进攻,让他们不再恐慌。他逐渐熟悉部下,摸清他们的性情才能,认清可用之人;又慎重地派他们打了几场小仗。这样一来,他赢得了部下的信任,也恢复了部下的自信。第二步,补充两千西北骑兵(可能是突厥人)。77此举不仅增加了西线军队的数量,也提高了质量。李愬还招徕当地士卒,在战斗中起到了很好的效果。78他又招募一批精锐的敢死之士,亲自教习,号为“突将”(可能是重骑兵)。李愬还练有一支精兵,号称“六院兵马”,可能是在李愬上任之后才组建的。79

    李愬一边整军备战,一边展开政治攻势。下面这段史料虽然不免有点小说传奇的味道,但是可以看出他更加注重外交和妥协的新策略。他的第一个目标是通过策反以削弱敌人,尤其是策反身居要职的敌人,因为这种人可以带着某处堡栅或某处地盘投奔李愬。在李愬眼中更重要的是,归顺的敌人是最佳的情报来源。他不但注重策反成建制的部队,还注重策反特定的知悉内情的个人。80李愬除了从他们那里获取情报,甚至还留他们在麾下效力。如此善用降人,也可以看出李愬自身的品质。他最终获得大捷的重要前提就是一位淮西降将提供的情报和配合。这种情况下,非凡的个人品质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从记载上看,李愬到任后,西路官军大大活跃了。淮西方面不可能完全视而不见。817年上半年,官军获得几场小胜,能够反映出战局逐渐对朝廷有利。81三月,官军在西线第一次取得进展。文城栅守将率众三千归附朝廷。需加注意的是,官军此前的进攻是失败的。82随后的几个月中,李愬没有再夺取地盘,反而在五月和九月吃了败仗。九月的那一战,李愬的人马已经攻破了外城,最终却未能得手。83李愬已经使西线的军队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而淮西的防御依然强固。

    816年与817年之交,淮西第一次发生了严重的饥荒,绝望的百姓纷纷逃离。淮西的将领们则听之任之,因为存粮剧减,饥民的逃离可以缓解粮食供给的压力。817年二月,朝廷在北线的许汝行营之侧设行郾城,安置归降百姓,李愬对文城栅的淮西军民的慷慨,也吸引了很多人前来归附。84此时北线官军有了推进的迹象,三月间大捷于郾城,四月,郾城守将举城投降,85这是北线取得的最大胜利。郾城、文城之降,都表明了淮西的粮草与士气已到相当危险的程度。

    郾城是整个战争中官军拿下的唯一县城,拿下郾城对叛军是一记重击。淮西必须集中人马于洄曲,建立新的防线。身处蔡州的吴元济感到局势危急,将蔡州的守城士卒,甚至自己的亲兵都派去支援洄曲。86六月,吴元济感到回天乏术,上表请降。据说朝廷已然接受了降表,而元济受制于左右,未能实行。87纵使如此,在朝中文武看来,前途依然渺茫。七月间,朝中又起争议,李逢吉认为战争没有尽头,继续下去并不明智。宰相裴度请求亲赴前线督师,宪宗才同意把仗接着打下去。88八九月间,淮西军队不但固守堡栅,还在北线和西线出击得胜,而淮西的南线明显也没有后顾之忧。89在时人看来,胜负尚在未定之天。最终智勇双全的致命一击,正是在这种混沌的事态下发出的。

    几乎所有的记载都认为,李愬从一开始的谋划和措置都是为了奇袭蔡州,但他一直深藏不露,在发动进攻的最后一刻才禀报上司。这种说法未免过于戏剧化了。否认他早已盘算奇袭当然不妥,李愬一直有在817年发动奇袭的计划,其时机完全依整个战局的情况而定。李愬是能征惯战之将,精力主要放在西线的日常指挥之中。然而,到了817年年中他已经确信,淮西足以支持很久,若不是暴雨突至,打乱了部署,他早已下手了。多雨的天气持续了三个月,他的计划只能延宕到秋季。有一条史料可以证明,无人知晓李愬计划的说法是错的。这条史料显示,朝中官员获悉了李愬的计划后,笑其痴人说梦。90这件事可能反而使李愬更能放手去做。

    元和十二年(817)十月十五日午后,91奇袭的队伍从文城大营出发,分作三部,各三千人,先锋是淮西降将李祐率领的三千突将,中军是李愬亲率的三千“六部兵马”,后军是马步三千。三军将士都不知道目标是什么。在黑夜的掩护下,他们强行军六十里到达敌方控制的张柴,突袭得手,尽杀戍卒,又切断敌军的道路桥梁。李愬让士卒吃饭、休息、整理兵刃器械,之后再度出发。此时将士们才知道他们要向蔡州去,都大惊失色。李愬有了李祐的帮助,似乎已经料到了一切,却没有料到天气。大军开出七十里,风雪大至,冻死了大批士兵和马匹。风雪虽然大大增添了官军的困难,却也保证了战斗的突然性。突然性才是此战的关键。黎明时分,官军进至蔡州,破城而入,守军毫无知觉。官军迅速控制全城。虽然官军攻破牙城、生擒吴元济又花了一天,然而战争已经结束了。

    在这一战中,李愬已臻于中国传统将才的最高境界,或许是出于无心,却绝非成于侥幸。他的行动完美地契合孙子的思想。孙子提出“兵之情主速”,而李愬正是“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92。他还践行了孙子的一个思想:“帅与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93当然这种勇猛的举措也只有李愬这样的将才才能执行。

    除了李愬的将才,奇袭的胜利还有四个因素。首先的一个前提是淮西兵力缺乏。淮西四周的防线、乃至蔡州本身,都没有足够的兵力应对奇袭。94第二,李祐的情报至关重要。他让官军知道淮西内部空虚,而且挑了一条防御最薄弱、最出乎淮西军队意料的路线,亲自为官军带路。95第三,此种任务非一流军队不能执行,士卒必须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吃苦耐劳。唐州军正符合这些要求,与李愬的将才相得益彰。最后,突如其来的风雪的助益也不能小觑。虽然没有风雪同样能够奏功,但有了风雪,蔡州乃至各处的守军必然都放松了戒备。96

    这场奇袭对于战争的最终胜利是否不可或缺?它究竟是给一场难分胜负的战争的一锤定音,还是仅仅加速了一场必胜无疑的战争?董重质倾向于后一种说法。97他回顾前事,认为即使没有李愬的奇袭,官军也会节节胜利。如果朝廷只在北线取攻势,而在其他方向取守势,淮西也支持不了一年。这是一个权威的判断,点出了李光颜和乌重胤的关键作用。战争能够支持下去,全赖二人之力。然而,董重质还是忽略了关键一点:如果战争旷日持久,朝廷会转而接受政治解决。长远看来,这样也能结束淮西的割据地位,但淮西节帅不会治罪,他们对淮西的掌控还会更久一些。如果换作其他藩镇,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准。淮西何其不幸,苦战三年才发现,在宪宗这样的对手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皇帝的决断是影响朝廷政策及其实施的最关键因素。宪宗至少遭遇三次巨大压力以迫使他停止战争,他拒绝停战是冒着使一部分官僚离心的危险的。财政压力也日重一日。98为了应对浩繁的军需,宪宗不但加征重税,还不断拨内帑赡军。99战争给人民造成了沉重的负担,不仅仅是财力物力而已。宪宗坚持淮西之役不获全胜绝不罢兵,事后证明是英明的;因为这一场胜利是实现他整体战略的必要一步。平淮西后,他马上挥戈北向,平定平卢。到820年他去世时,已将割据藩镇压缩在河北一隅。淮西被一分为三并入邻近藩镇,不再作为一个政治实体存在,100于是这一地区获得了数十年的和平。

    对淮西防御性质的假设

    淮西之役在当时颇具代表性,从中我们可以得出三个结论:第一,淮西的防御非常得力。例如,突袭蔡州之前,经过近三年的战争,只有郾城一座县城落入官军之手。第二,防御纵深相当充足。没有史料显示官军此前曾深入淮西内部。第三,永久堡栅几乎无法攻克。官军不管围困也好,突袭也罢,没能拿下一处深沟高垒的据点。蔡州是个例外,因为那个雪夜的蔡州几乎是空城一座。还有两次战斗,官军已经占领了城垣,结果还是被守军击退,损失惨重。101如果细绎史料,还可得出两个更深一层的结论:一、堡栅的防御还有赖于大量辅助工事;第二,这些辅助工事流动性是很强的。

    淮西防御系统的骨干是一系列堡栅,尤其是那些处在本镇外围的主防御点。这些地方是州县的治所、行政的中心,往往也是人口、贸易、交通的中心。在晚唐乃至五代时期,由于贸易的兴盛,许多新城镇应运而生。它们的人口或许不如治所之众,然而战略意义往往不下于治所。这一时期还有大量城垣重筑。安史之乱后,战火从边疆转移到了内地,各地城垣的重筑就是这一转移的结果。其线索很难追寻,但到了淮西之役时,事实已经清晰可见了。城邑变成堡垒在当时司空见惯。其他的要冲也都筑起高城深池,变成了要塞。最典型的例子要属东北线的洄曲。洄曲城之筑,必然是因为淮西的东北边界缺少大邑。设防的城邑和纯军事的堡垒,撑起了淮西防御系统的骨架。

    这些地方城的数量必然极多。一般来讲,城的最外面是一圈“羊马城”,通常齐肩高,土筑,与主城拉开一段距离。102它是最外围的防线,可以随时毁弃。城内军队主动出击,事前也在这里集结。主城墙(一般称为“罗城”,或径称为“城”)是防御设施的主体。103它们的特点如何,典型的规模如何,还需要进一步研究。我们应该注意到,初唐时城高通常是五十尺。104好战如淮西者,城高至少不会低于这个标准。攻方纵使占领了罗城,也不一定能拿下全城。在上文提到的两个战例,攻城部队都已经登城,还是被打退,死伤惨重。这是因为许多城都筑有内城(子城),大概与西方城堡的主堡类似。105它是城中之城,或许并不像罗城那样能够长期坚守,但至少可以让守军集结反攻或固守待援。106蔡州罗城陷落、吴元济避入子城时,他也不是全无翻盘希望。他在等一支前线军马的回援。然而,这支人马已经被招降了。至少在某些藩镇的首府中设有较小的“牙城”,里面有节度使等高官的衙署和住宅。107牙城主要是为了保护高官的人身安全,在城防中没有什么军事价值。

    虽然主防御点是防御的关键,但是它们防御的范围是有限的。例如,在近300千米长的东北防线上,似乎只有四座较大的城邑,填补其中空隙、形成连续防线的,是史书中称为“栅”的次级防御点。“栅”字本身用法就很多。它的本意是“围栏”以及简易工事,引申为军队在战斗时搭建的“野战工事”,后来就有了“堡垒”的意义,“堡垒”就是永久或者半永久的设施了。108后一种用法,甚至又扩大了范围,用来指称大城,比如文城栅(守军三千)、陵云栅。次级防御点还有“栅”“堡”等常见名称(正如大型堡垒常称为“城”,野战的营盘则称为“营”),然而最常用的还是“栅”。109本文所说的“栅”是防御性的,然而在实战中,进攻时也会立栅。这种情形下,栅必然是临时的,带有野战工事的性质。110

    这些次级防御点大小不一,与主防御点相比,有三不如:规模之大不如,墙垣之高厚不如,辐射范围之广不如。次级防御点数量极多,要在地图标出具体位置是不可能的,其实我们对唐代或者唐代之前的县城的位置,也只能大概估计。次级防御点固然在边界上绵延甚长,在纵深上一定也有相当的布置,否则官军深入淮西不会如此艰难。所以准确地讲,淮西建立的不是一条防御线,而是一条防御带。另外,从兵力和据点(包括主防御点)的布置上看,淮西的意图是使其相互呼应,而不是各自为战。至于其呼应程度如何,则很难测算。但至少可以讲,每个地段都有防御点负责。其防御之严密,不但能抵挡官军的纵深突破,还能遏制其横向移动。

    淮西的兵力极为分散,应无可疑。812年,李绛在上宪宗的奏疏中无意间透露了这一情形。李绛主要谈的是割据藩镇的节帅的权力:

    臣窃观两河蕃镇之跋扈者,皆分兵以隶诸将,不使专在一人,恐其权任太重,乘间而谋己故也。诸将势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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