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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路边草最新章节!

    当晚,妻子把装在砂锅里的粥端来,又坐在健三的枕边,她一边往碗里盛粥一边问:“要不要起来?”

    他舌头上长满了苔,嘴里膜厚而发苦,根本不想吃东西。但不知因为什么,他却从床上翻身起来,接过妻子手里的碗。可是食不甘味,饭粒只是涩涩拉拉地滑进喉头。他只吃了一碗,就擦了擦嘴,随即照原样躺了下去。

    “食而无味啊!”

    “一点味也没有?”

    妻子从腰带里抽出一张名片来。

    “你睡着的时候,来了一个人。你有病,我挡驾了。”

    健三依然躺着,伸手接过那张用上等日本纸印制的名片看了看,此人既不曾见过,也未听说过。

    “什么时候来的?”

    “好像是大前天。心想告诉你一声,可烧没有退,所以特意没有吭声。”

    “我根本不认识此人嘛!”

    “来人说:为岛田的事想来见见你家主人。”

    妻子把岛田二字说得特别响,而且边说边注意健三的表情。这么一来,前不久在路上碰见那个不戴帽子的人的影子,立即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他高烧刚退,才清醒过来,还来不及考虑那人的事。

    “你知道岛田的事吗?”

    “那个叫阿常的女人寄来那封长信时,你不是对我说过么!”

    健三没有搭腔,只是把放好在褥子底下的名片又拿起来看了看。关于岛田的事,当时向妻子说的有多详细?他已经记不清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是老早以前了吧!”健三想起把那封信交给妻子看时的心情,不禁苦笑起来。

    “是呀,大概有七年了。那时我们还住在千本街呢!”

    所谓千本街,那是某都市的城边小镇,他们当时曾住在那里。

    过了一会,妻子说:“岛田的事就是不问你,从你哥哥那里也能打听到。”

    “哥哥说什么?”

    “说什么……还不是说那人不怎么好呗!”

    妻子还想了解健三对那人有什么想法。可是,他却有意回避,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妻子端着摆有砂锅和碗的托盘,在站起身来之前说:“给名片的那个人还要来的,他往回走时说,等你病好了再来。”

    “是会来的,既然他充当了岛田的代理人,肯定会再来的。”

    “可是,你见吗?如果再来的话。”

    说实话,他不想见,妻子更不想让丈夫会见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还是不见为好。”

    “见一下也行,没有什么可怕的。”

    妻子认为丈夫说这句话,说明他还是固执己见。健三虽然讨厌这样做,但又认为这是个好办法,只能这么做。

    一二

    没过几天,健三的病全好了。他又跟往常一样,时而审阅样稿,时而挥动钢笔,或者交抱着手光是思考。这时,曾经白来过一趟的那个人,突然又出现在他的大门前。

    健三拿起那张印有“吉田虎吉”名字的上等日本纸名片,又看了一会,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妻子小声问道:“见吗?”

    “见,把他带到客厅里去。”

    妻子露出要挡驾的样子,有些踌躇。但见丈夫已经表了态,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又走出了书斋。

    吉田这个人,身子肥胖,体格魁伟,年龄在四十岁上下。他身着条纹大褂,白绉绸宽腰带上悬挂着闪闪发亮的怀表链子,这副打扮在当时是很时髦的。单从他使用的语言,就能看出他是个标准的买卖人,只是绝不能因此就认为他是个有气魄的商人,在该说“难怪”的地方,他却故意硬用上“说的是”;本应说“可不是”的时候,他却用一种极为信服的语气,回答说:“诚然诚然。”

    健三认为按见面的习惯,有必要先问问来人的情况。可是,吉田比他能说会道,无须动问,就主动把自己的经历大致作了介绍。

    他原住在高崎,常在那边的兵营里进进出出,做收缴粮秣的买卖。

    “由于这个关系,我才逐渐得到军官们的照顾,其中有个叫柴野的长官,更是特别照顾我。”

    健三听到柴野这名字,很快想起岛田后妻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军人,那人就姓柴野。

    “因为这个缘故,您才认识岛田的吧?”

    两人谈起了柴野长官的事:他如今不在高崎,调到更远的西边去已经有几年了,因为还是那么爱喝酒,家境不太富裕,如此等等,这些事对健三来说,尽管全是新闻,但并不特别感兴趣。健三对柴野夫妻没有任何恶感,只是随便听听,知道个大概就行了。谈话进入正题以后,他越来越多地提到岛田,健三不禁感到厌烦了。

    吉田却没完没了地只顾倾诉老人的穷困境况。

    “他为人过于老实,终于上当受骗,赔个精光。本来就没有赚钱的希望,却要一个劲地把钱往里塞,这是何苦呢!”

    “哪里是为人过于老实,怕是过于贪得无厌吧!”

    即使像吉田所说,老人家境穷困,健三也只能做这种解释。何况谈到穷困,他感到其中定有蹊跷。这一点,连充当重要代理人的吉田也不为其辩解,承认“也许是那样”,然后用笑脸掩饰过去。尽管如此,最后还是说出了“每个月总得多少给一点才行”的话,来与健三商量。

    为人正直的健三,只好把自己的经济状况,向这个只有一面之交的人明摆出来。他详细地说明了每月自己的收入是一百二三十圆,这笔钱是如何开销的,让对方明白每月开销之后,剩下的等于零。吉田不时使用他的老调子:“说的是”“诚然诚然”,老老实实地听着健三的说明。可是,他对健三相信到什么程度?又在哪一点上对健三抱有怀疑?连健三也不知道。看上去对方一直采取谦逊为主的姿态,不妥当的话不用说,就是稍带勉强的话也只字不提。

    一三

    健三认为吉田要说的事,应该就此了结,心里巴望他早走。然而对方的态度显然与此相反,钱的事虽然就此不再提及了,但无关痛痒的闲话却说个没完没了,就是赖着不走。而且说着说着,话题又自然回到了岛田的身上。

    “不知是怎么回事,也许老人年事已高吧,近来尽说些特别令人担心的话。因此,能不能求您跟过去一样,跟他保持来往呢?”

    健三一时没法回答,只是默默地望着摆在两人之间的烟灰缸。老人撑着一把显得很重的粗布伞,那双异乎寻常的眼睛直盯着他的样子,又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能忘记老人往日给他的照顾,同时也难以抑制从自身人格折射出来的对老人的厌恶,他夹在这两种感情之间,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特意为此事前来,这一点务请屈驾应允。”

    吉田越来越恭敬了。健三想来想去,还是讨厌这种来往。可如果予以拒绝,又未免不近情理。最后终于决定即使讨厌,也应正确对待。

    “如此说来,只好从命。请转告他,我表示同意。但有一点,虽说保持来往,却不能恢复过去的关系,请转告他不要误解。还有,从我目前的情况来看,要经常去安慰老人,也是难以做到的……”

    “这么说,也就是只同意让他来府上登门拜访喽。”

    健三听到登门拜访这话感到好不难受,难置可否,又闭上了嘴。

    “你瞧,我说些什么呀,这就够好的了……过去和现在,情况根本不一样嘛。”吉田露出了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的神态,话一说完,就把刚才使用的烟盒塞进腰间,连忙起身告辞。

    健三把他送出大门,又钻进了书斋,心想尽快把当天的事办完,立即伏在桌案上。可是心里另有牵挂,工作的进展自然很难如愿。

    这时,妻子往书斋里看了看,叫了健三两声。健三仍伏在桌案上,没有回头。妻子只好悄悄地退了回来。妻子走后,健三虽不顺意,还是坚持工作到天黑,比平时迟了许久,才出来吃晚饭。这时,他才同妻子说话。

    “白天来的那个吉田,究竟是干什么的?”妻子问。

    “他说早先在高崎替陆军干过什么事。”健三答道。

    显然,光是这么两句话是不能把事情说清楚的。妻子期望丈夫能就岛田和柴野的关系,以及他和岛田之间的来往等,作出使自己满意的说明。

    “免不了会提出要钱什么的吧?”

    “可不是那样。”

    “那么,你说什么……反正得说明情况吧!”

    “嗯,是说明了情况。除了说明情况,没有别的办法呀!”

    两人各自心中盘算着自家的经济状况。月月不断支出,而且非支出不可,可这些钱是他用辛勤的劳动换来的。何况对妻子来说,用这点钱维持全部家计,的确并不宽裕。

    一四

    健三没有再说什么,想从座席上站起来,妻子却还有事情要问他。

    “那个人就那样老老实实地走了吗?有点奇怪嘛!”

    “可我只能说明情况呀,总不能吵架吧。”

    “也许他还会来,不会那么老老实实走的。”

    “就是再来也不要紧嘛。”

    “可是,怪讨厌的,真烦人!”

    健三知道,妻子在隔壁房间里一句不漏地偷听了他和那人刚才谈的话。

    “你都听到啦?”

    妻子对丈夫的这句问话,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好啦,就这样吧。”健三说完,站起来往书斋里去。他惯于独断专行,打开始就认为没有必要向妻子再多作说明。妻子虽然承认这是丈夫的权利,可只是表面上承认,心里总是愤愤不平。对丈夫那种仗势行事的态度,打心眼里感到不痛快。她寻思:“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再说得明确些呢?”这种思想不断在她心灵深处翻腾。可是,她没有自知之明,不知道自己缺少让丈夫说明事态的天分和本事。

    “你像是答应了可以与岛田保持来往,对吗?”

    “哦!”

    健三脸上露出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神色。一见丈夫这副样子,妻子照例不再说话了。因为她的脾气就是这样,只要看到丈夫这副神态,马上就感到厌烦,不想再往前迈进一步。可是,她那副不高兴的样子,反过来又会影响丈夫的情绪,使他更加盛气凌人。

    “此事与你和你家里人无关,有什么要紧,所以我一个人决定了。”

    “对我来说,这事与我无关更好。即使有关,反正也不会问我……”

    在有学问的健三听来,妻子的话完全离题了。这种离题,怎么说也只能证明她头脑太笨。他心里感到“这又要发作了”。可是,妻子马上又回到了本来的问题上,说出了他非重视不可的事。

    “这么一来,怕对不起父亲吧。事到如今,还与那人来往。”

    “你所说的父亲,是指我的亲生父亲?”

    “当然是你的亲生父亲喽!”

    “我父亲不是早死了么。”

    “可他临死以前,不是吩咐过:既然已经同岛田绝交,往后就不要同他有任何来往。”

    健三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父亲同岛田吵架后绝交的情景,可是,他对自己的父亲没有那种充满钟爱的美好的回忆,更不记得父亲把绝交的事说得如此严重。

    “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我没有说过嘛。”

    “不是你,是听你哥哥说的。”

    健三认为妻子的回答不足为奇,父亲的遗愿和哥哥的话也无关大局。

    “父亲是父亲,哥哥是哥哥,我是我,这是没法改变的。不过,依我看,拒绝来往的理由并不充分。”

    健三的话说得很肯定,心里也知道这种来往的确十分令人讨厌。可是,他的想法根本没有反映到妻子的心里去。妻子只是认为丈夫在坚持自己顽固的主张,恣意跟大家的意见作对。

    一五

    健三小时候经常由那人牵着手走。那人给他缝制了小西服。那个时候,连大人都不怎么欢喜外国服装,至于小孩的服装式样,裁缝师当然不会认真考究。他的上衣腰身并排钉了两颗扣子,前胸敞开着。布料用的是白斑点的呢绒,硬邦邦的,手摸上去感到特别粗糙。尤其是那条淡茶色的条纹西裤,是当时只有驯马师才穿的,他却洋洋得意地穿在身上,让那人牵着手走。

    当时,他特别珍惜那顶帽子。那是一顶浅锅底一般的黑呢毡帽,紧扣在他的光头上,就像蒙着头巾似的。他却非常满意,照往常一样,由那人牵着手到游艺场去看魔术。当时魔术师还借用他那顶帽子,用手指头从他特别爱惜的帽腔里捅出来给他看,他又吃惊又担心。当帽子还回到他手里时,他来回摸了又摸。

    那人还给他买了好几条长尾巴的金鱼。就是武将画、彩色画、两张一套和三张一套的联画,只要他说要就给买。他甚至还有合身的铠甲和龙头盔,几乎每天把它穿在身上,挥舞着用金纸做的指挥刀。

    他还有适合小孩佩带的短刀。短刀的钉帽上刻着老鼠拖红辣椒,他把这用银做老鼠和用珊瑚做辣椒的短刀当成了自己的宝贝。他总想把刀拔出来看一看,而且拔了一次又一次,就是拔不出来。原来这是封建时代的装饰品,也是那人好心送给小健三的。

    那人还经常领着他去乘船,船上总有身穿短蓑衣的船老大在撒网。当大小鲻鱼游到岸边往上跳时,那样子就像白金闪着亮光一样,映进他那小眼睛里。船老大有时把船划出海面两三海里,连海鲫鱼都能捕到。这时高浪打来,小船直摇晃,他马上就会头晕,所以大多是躺在船舱里睡大觉。他最感兴趣的是河豚落网,他用杉木筷子把河豚的肚子当小鼓,敲得咚咚响,见河豚又鼓肚子又生气的样子,他高兴极了……

    打见到吉田以后,这些儿时的回忆,突然从健三的脑海里不断涌现出来,虽说是支离破碎,但都显得那么清晰。而且哪一个片断都与那人紧密相连。越是顺着这些零零碎碎的情景往前追忆,头绪也就越来越多。既然自己被编织在这取之不尽的经纬线里,那么,那个不戴帽子的人也必然会一起被编织进去。他领悟到这件事时,心里十分难过。

    “这些情景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可当时自己的心情为什么就记不起来呢?”

    这是健三心里最大的疑问。可不是吗,小时候那人是那么关怀自己,当时自己的心情如何?竟忘得如此一干二净。

    “可是,这些事是不应该忘记的呀。莫非打开始起,就对那人缺少与恩义相应的情分?”健三是这么考虑的,也大致是这么来剖析自己的。

    他没有把因此而引起自己去回忆往昔的事告诉妻子,这可能是因为他考虑到女人感情脆弱,但他甚至没有考虑到说出来或许更有利于缓和她的反感。

    一六

    预期的日子终于来了。一天下午,吉田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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