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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简单的谋杀艺术最新章节!

    1

    男人和女孩紧靠在一起缓缓地走着,经过了写着“惊奇旅馆”的镂花招牌。男人穿着紫色西装,平顺柔滑的头发上戴着一顶巴拿马草帽。他迈着外八字脚,走起路来无声无息。

    女孩戴着绿色的帽子,穿着短裙、光滑的丝袜、鞋跟高达四英寸半的法式高跟鞋,身上散发出“午夜水仙”的香水味。

    到了街角,男人跟女孩贴得更紧了,凑近她的耳朵说了些什么。她从他身旁扭开,咯咯笑了起来。

    “斯米勒,如果你要带我回家,一定得去买些酒。”

    “下回吧,宝贝。我的钱刚用完。”

    女孩的声音变得冷硬了:“帅小子,那么在下一个街区,我就跟你说再见!”

    “这真是要我的命,宝贝。”男人回答道。

    十字路口的弧光灯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他们穿过街道,两人的身影分开得很远了。到了街对面,男人抓住女孩的胳膊,但是她扭开了。

    “听着,你这个下流的骗子,”她尖叫起来,“放下你的爪子。别在我这儿吹牛。滚开!”

    “宝贝,你到底要多少酒呢?”

    “很多。”

    “我疯啦!我到哪里去弄钱啊?”

    “你有手,不是吗?”女孩嘲讽地说,声音不那么尖厉刺耳了。她又靠近了他,“或许你有枪啊,大人物。有枪吗?”

    “是的,可是没有子弹。”

    “中央大道上的金块可不知道啊。”

    “别那样!”身着紫色西装的男人大叫起来,然后打了个响指,挺直身子,“等等,我有了个主意。”

    他停下脚步,沿着来时的街道往后看向镂花的旅馆招牌。女孩用一只手套亲昵地拍着他的下巴,他又闻到了手套上的香水味————“午夜水仙”。

    男人又打了一个响指,在昏暗的灯光下咧嘴笑起来:“如果那个醉鬼还窝在多克那里————我就去弄点儿钱。等我一会儿,嗯?”

    “也许吧!在家里等————如果不用等太久。”

    “你住在哪儿,宝贝?”

    女孩盯着他,丰满的嘴唇上挂着隐隐约约的微笑,不过又在嘴角消失了。一张报纸从水沟里被微风吹起来缠住了男人的腿,他用力地朝它踢了一下。

    “卡利奥佩公寓四-B,是东四十八街二四六号。你要多久才会来?”

    男人走前几步靠近她,手伸到背后拍拍臀部。他的声音低沉而令人心生惧意。

    “你等着我,宝贝。”

    她屏住了气息,点点头:“好的,帅小子,我等你。”

    男人沿着开裂的人行道往回走,穿过了十字路口,朝伸到街上的镂花招牌走去。他穿过一扇玻璃门来到一个狭窄的门厅。一排褐色的木椅子被推到石灰墙边,旁边的空间刚好能让人通过走向柜台。一个光头的黑人正趴在柜台上,用手指玩弄着领带上的绿色别针。

    身着紫色西装的黑人靠在柜台上,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冷酷的笑容。他相当年轻,下巴尖而瘦削,窄窄的前额往前突出,眼睛鲜明地流露出流氓的习性。他轻声说:“那个声音沙哑的家伙还在这里吗?昨天晚上掷骰子发财了的那个人。”

    光头职员仰头盯着天花板木条上的苍蝇:“没看到他出门,斯米勒。”

    “多克,那不是我问的问题。”

    “是的,他还在这里。”

    “还是醉的?”

    “我猜是吧。还没出来过。”

    “三四九,对吗?”

    “你去过,对吗?你想打听什么?”

    “他把我最后能带来好运的钱都榨干了,我得去找他借些钱。”

    光头男人紧张起来。斯米勒温和地盯着这个人领带别针上的绿宝石。

    “滚远一些吧,斯米勒。没人敢在这里撒野,我们这里可不是中央大道上的小客栈。”

    斯米勒非常轻柔地说:“他是我的朋友,多克。他会借给我二十块钱的,你可以分上一半。”

    他把手伸出来,掌心向上。职员盯着那只手看了很久,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走到落地玻璃屏风后面,缓缓地走回来时眼睛一直盯着临街的门。

    他把手伸出来,在那个手掌上方犹豫了一会儿。接到通用钥匙后,手掌合起来,钻进了廉价的紫色西装。

    斯米勒脸上突然绽放的笑容带上了冷意。

    “留心点儿,多克————我在上面的时候。”

    职员说:“去办事吧!有些客人回来得早。”他瞟了一眼墙上绿色的电子钟,时间是七点十五分,“而且墙壁不是太厚。”他补充道。

    瘦削的年轻人又抛给他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点点头,轻轻地走回门厅,消失在阴暗的楼梯间————“惊奇旅馆”没有电梯。

    七点过一分的时候,缉毒小组的卧底警探皮特·安格利奇在硬邦邦的床上翻了个身,看看左手腕上便宜的手表。他的脸上有深深的黑眼圈,宽宽的下巴上满是浓密的黑胡楂儿。他穿着廉价的棉质睡衣,光着脚站到地板上,活动了一下肌肉————伸伸懒腰,弯弯僵硬的膝盖,一边咕哝一边用脚趾蹭着地板。

    他走到有裂纹的衣橱前,拿起一瓶一品脱的廉价黑麦威士忌喝了一口,然后歪眉皱脸地把木塞塞回瓶口,重重地把酒瓶放下。

    “噢,我真是宿醉过了头。”他用沙哑的声音嘟囔着。

    他瞪着穿衣镜里的自己,还有下巴上的胡楂儿、喉咙上靠近声带处的粗糙的白色疤痕。他的声音沙哑,这是因为留下这个疤痕的子弹对他的声带下了点儿功夫。那是一种迷人的沙哑,就像蓝调歌手的嗓音。

    他脱掉睡衣,赤裸地站在房间中央,用脚趾蹭着地毯上一个大破洞的边缘。他的身形很宽,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上矮一些;肩膀斜削,鼻子有些粗大,双颊上的皮肤好像皮革,黑色的短发是鬈曲的,眼神极为坚定,小而紧闭的嘴看上去是心思敏锐之人所有。

    他走进阴暗、肮脏的浴室,踏进浴缸,打开淋浴开关。水温温的,不太热。他站在水流下,在身上涂满肥皂,揉搓着身子,然后冲掉泡沫。

    他从架子上扯下一条肮脏的毛巾,开始擦拭身体。

    从尚未掩紧的浴室门后面传来的轻微的响声让他停住了动作,继而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细听,结果再次听到了声响————钥匙咔嚓转动的声音、衣服的窸窣声。安格利奇伸手把门缓缓地拉开。

    身着紫色西装、头戴巴拿马草帽的黑人站在衣橱旁边,手里拿着安格利奇的外套。在他面前的衣橱上有两支枪,其中一支是安格利奇老旧的科尔特手枪。房门是关着的,带着牌子的钥匙躺在门边的地毯上,好像是从门锁里掉出来的,又像是被人从门的另一面推出来的。

    斯米勒随手把外套扔在地板上,左手拿着一个钱包,右手握着科尔特手枪。他咧嘴一笑。“好吧,白人小子,继续擦干你的身体吧!”他说。

    安格利奇拿着毛巾擦身子,直到把全身擦干,然后就赤裸着站在那里,左手拿着湿毛巾。

    斯米勒把掏空的钱包放在衣橱上,用左手数着钞票,右手仍然抓着科尔特手枪。

    “八十五块,不错。有些是我用来掷骰子的,可是现在我要全部拿走,老兄。别慌张。我和这里的管理人员是老朋友。”

    “替我考虑一下吧,斯米勒。”安格利奇粗着嗓子说,“那是我所有的老本了。留下几块钱吧,嗯?”他故意让声音听起来又低沉又沙哑又刺耳,好像喝了酒似的。

    斯米勒微微一笑,摇摇窄窄的脑袋:“不行,老兄。我有约会,需要这些钱。”

    皮特·安格利奇往前跨了一小步,停下来,怯弱地笑笑。他自己的枪调整方向对准了他。

    斯米勒侧着身子朝那瓶黑麦威士忌走去,然后抓起酒瓶。

    “这个我也用得着。我的宝贝很想喝酒。好极了。你裤子里的全都是你的了,老兄。够公平的吧?”

    皮特·安格利奇跳到一边,大约有四英尺远。斯米勒的脸抽搐了一下,枪掉了个头,威士忌酒瓶滑出他的左手,摔在脚上。他叫喊了一声,使劲往外踢出一脚,脚趾卡在了地毯上撕裂的地方。

    安格利奇把湿毛巾的一头径直甩向斯米勒的眼睛。

    斯米勒像个醉汉一样摇摇晃晃,痛得惨叫。然后,安格利奇用硬实的左手抓住斯米勒握着枪的那只手的手腕,使劲一扭。他的手往下滑到斯米勒的手上,盖住手枪。枪口往内转向,碰着了斯米勒的身体侧面。

    一个坚硬的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安格利奇的下腹部。他吸了一口气,手指紧紧地扣住了斯米勒扣在扳机上的手指。

    手枪发出一声闷响,声音被紫色的衣服捂住了。斯米勒翻了翻白眼,尖尖的下巴变得松垮起来。

    安格利奇松开手让他倒在地板上。他站在一边喘着粗气,脸色发青,然后弯下腰在地板上摸索了一下,抓起那瓶掉落的黑麦威士忌,拔开瓶塞,朝喉咙里灌下几口烈酒。

    脸上的青色消退了,呼吸平缓下来。他用手背抹去前额的汗水。

    他摸摸斯米勒的脉搏————已经没有脉搏了,他死了。安格利奇松开手上的枪,走到门边,往外朝走廊上瞥了一眼————空无一人。一把通用钥匙插在门外面,他把钥匙取下来,从里面把门锁上。

    他穿上内衣、袜子、鞋子、破旧的蓝色哔叽西装,绕着皱皱巴巴的衬衫领子系了一条黑领带,然后回到死人旁边,从他口袋里掏出一卷钞票。他往一只便宜的布料行李箱里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将它立在门边。

    他撕下一条床单,用一支铅笔将它捅进枪管,把用过的子弹装回去,接着在浴室的地板上用脚跟将空弹壳踩扁,然后把它丢进马桶冲下去。

    他从外面把门锁上,走下楼梯来到门厅。

    光头职员看到他时目光跳了一下,马上又垂下了眼睛,脸上的皮肤变成灰色。皮特·安格利奇靠在柜台上,张开手掌,两把钥匙叮当落在斑驳的柜台上。职员瞪着钥匙,瑟瑟发抖。

    安格利奇用沙哑的声音缓慢地说:“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职员摇摇头,咽了一口口水。

    “黑店,嗯?”安格利奇说。

    职员的脑袋痛苦地动了动,脖子在衣领里扭了扭。他的光头在天花板上的灯的照射下泛着幽暗的光。

    “太糟糕了。”安格利奇说,“我昨天晚上是用什么名字登记入住的?”

    “你没登记。”职员轻声说。

    “也许我根本不在这里!”安格利奇温和地说。

    “先生,我从来没见过你。”

    “你现在也没看见我。你从来不曾见过我————不认识我————对吗,多克?”

    职员扭动着脖子,努力想露出一个微笑。

    皮特·安格利奇把钱包拿出来,从里面抖出三张一块钱的钞票。

    “我是个不喜欢赖账的人,”他缓缓地说,“这是三四九房间的房费————付到早上为止,是有点儿晚。你给了他通用钥匙的年轻人看起来是个睡得很沉的人。”他停了下来,冷冷的眼睛盯着职员的脸,然后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当然,除非他有朋友愿意把他抬出去。”

    职员的嘴唇上浮起了泡沫,他结结巴巴地说:“他该不是————不是————”

    “对啊,”皮特·安格利奇说,“你还以为是什么呢?”

    他拎着行李箱走向临街的大门,踏出门后在镂花招牌下站了一会儿,看着中央大道上刺眼的白花花的灯光。

    然后,他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街道非常幽暗,非常沉静。他走过了四个木屋遍布的街区才到达午街,这是一个黑人居住区。

    沿途他只看到一个人————一个棕色皮肤的女孩,她戴着绿色的帽子,穿着光滑的丝袜、鞋跟高达四英寸半的高跟鞋,在一棵灰扑扑的棕榈树下抽着香烟,并且回头盯着“惊奇旅馆”。

    2

    便餐车是辆没有轮子的老式自助餐车,停在街尾一家机械店和一栋公寓建筑之间的空地上。车身上有褪色的金色字样:“贝拉·多拉”。皮特·安格利奇踏上车尾的两级铁台阶,走进一股油炸味中。穿着白外套的肥胖的黑人厨师背对着他。低矮的柜台远处有个白人女孩,戴着廉价的褐色绒帽,穿着寒碜的马球装,衣领竖得很高。她啜着咖啡,用左手托着脸颊。车里没有其他人。

    皮特·安格利奇放下行李箱,坐在门边的凳子上,说:“嘿,莫普西!”

    肥胖的厨师转过黑得发亮的脸,绽出一个笑容,用微蓝的大舌头舔舔厚嘴唇。

    “还好吗,老弟?吃什么?”

    “炒两个蛋,嫩一点儿;咖啡、吐司,不要马铃薯。”

    “大个子怎么吃得这么少?”莫普西抱怨道。

    “我才喝醉过。”皮特·安格利奇说。

    柜台远处的女孩突然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架子上廉价的闹钟和她手腕上的表。她垂下头,盯着面前的咖啡杯。

    肥胖的厨师把鸡蛋打进锅里,加上牛奶,搅拌几下:“要来一杯吗,老弟?”

    皮特·安格利奇摇摇头。

    “我得开大车,莫普西。”

    厨师咧嘴一笑,伸手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褐色的瓶子,对着酒杯倒了一大杯,然后将杯子放在皮特·安格利奇旁边。

    皮特·安格利奇连忙拿起杯子凑近嘴唇,将酒灌下。

    “我看我改天再开大车好了。”他放下空酒杯。

    女孩起身沿着一排凳子走过来,在柜台上放了一个一毛钱的硬币。肥胖的厨师敲打着收银机,放下一个五分钱的硬币找零钱。皮特·安格利奇随意地盯着女孩————一个衣着寒碜、眼神纯洁的女孩,鬈曲的褐色头发绕着脖子,眉毛被拔得干干净净,重新画上去的眉毛又细又弯。

    “没迷路吧,小姐?”他用温和、沙哑的声音问道。

    女孩打开手提袋,正要把零钱放进去,但听到他的声音,猛地往后退,手提袋掉到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她盯着满地的东西,眼睛睁得老大。

    皮特·安格利奇单膝跪地,把东西捡进手提袋————一个便宜的粉盒、香烟、上面印有“主宰者俱乐部”金色字样的紫色火柴盒、两条花手帕、一张皱皱巴巴的一元钞票、一些硬币。

    他拿着开口合起来的手提袋站起来,将它递给女孩。

    “对不起,”他轻声说,“我大概把你吓着了。”

    她呼吸急促,一把从他手里抢过手提袋,跑出车外,消失了。

    肥胖的厨师看着她跑远,缓缓地说:“那女孩不属于这个糟糕的地方啊!”

    他把蛋和吐司放在盘子里,在厚厚的杯子里倒满咖啡,然后将它们摆在皮特·安格利奇面前。

    皮特·安格利奇碰碰食物,漫不经心地说:“孤身一人。‘主宰者俱乐部’的火柴,特里默·华尔兹的地盘。你知道的,女孩子落到他手里会有什么结果。”

    厨师舔舔嘴唇,伸手到柜台下拿出威士忌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在瓶里加进差不多等量的水,又把瓶子放回柜台下面。

    “我向来不是个狠毒的人,也不想变得狠毒,”他缓缓地说,“可是我实在是厌烦了那种白人。有一天他一定会挨刀的。”

    皮特·安格利奇踢踢他的行李箱。

    “是啊!莫普西,替我看着这只箱子。”

    他走了出去。

    两三辆汽车在清爽的秋夜里驶过,但是人行道上一片幽暗,空空荡荡的。一个守夜的黑人沿着街道缓步而行,查看一排肮脏的小店的大门。街道对面有不少木屋,有一两家很吵闹。

    皮特·安格利奇穿过十字路口。在距离便餐车三个街区的地方,他又看见了那个女孩。

    她紧紧地靠着一面墙,一动也不动。在她后面不远处,昏黄的灯光从一栋没有电梯的公寓的楼梯射出来。在那后面,有一个小停车场,布告板几乎遮住了停车场的前方。从某个地方射来的幽暗的光线,照在了她的帽子上、她那衣领竖起的寒酸的马球装上、她一侧的脸庞上。他知道那是同一个女孩。

    他踏进一户人家的门口,注视着她。有亮光在她抬起的手臂上闪烁,那是一个亮晶晶的物件————一块手表。不远处钟声响了八下,就像一串低沉的音符。

    灯光从后面的拐弯处刺入街道。一辆大车缓缓驶入眼帘,车子的车前灯被调暗了。它沿着街道缓缓行驶,玻璃和油漆闪着幽暗的亮光。

    皮特·安格利奇站在屋门口冷笑了一下。那是一辆定造的杜森博格车,距离中央大道只有六个街区!听到奔跑的声音————高跟鞋咔嗒咔嗒落在地面的声音,他的身子不禁一僵。

    女孩沿着人行道朝他跑来。那辆车离她还太远,灯光无法把她照清楚。皮特·安格利奇踏出屋门口,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进去。一支枪从他的外套下面悄悄伸出来。

    女孩在他的身边喘着粗气。

    杜森博格车缓缓驶过了屋门口,车内没有人开枪。穿制服的司机没有放慢车速。

    “我办不到。我害怕。”女孩在皮特·安格利奇的耳边喘着气说。然后,她跑开了,沿着人行道跑下去,远离了车子。

    皮特·安格利奇盯着杜森博格车远去。此刻,车子行驶在挡住了停车场的布告板对面,几乎是蜗行了。一件东西从左前窗飞出,随着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落在人行道上。然后,车子无声无息地加快速度,隐入黑暗之中。一个街区之外,车前灯的强光又闪烁起来。

    周围没有任何动静。被扔出车窗外的东西躺在人行道的内侧边缘,几乎就在一块布告板下面。

    然后,女孩又回来了,一步一顿,显得犹豫不决。皮特·安格利奇盯着她走近,没有作出反应。等她靠近时,他轻声说:“怎么回事?能帮得上忙吗?”

    她哽咽了一声,转过身来,好像全然忘记了他的存在。她的头在黑暗中朝他的方向动了动。眼睛跟着移动时,她脸上有一道亮光在晃动。她的下巴上也有一道亮白的东西。她的声音低沉、急促、恐慌。

    “你是便餐车里的那个人,我看见你了。”

    “说吧。怎么回事?————取赃款吗?”

    她的头在黑暗中又朝他上下动了动。

    “包裹里是什么东西?”皮特·安格利奇低吼道,“钱吗?”

    她的话语很急促:“你替我去拿好吗?噢,求求你。我会很感激的,我会————”

    他笑了起来,笑声里有一种低沉的咆哮声:“替你去拿,宝贝?我的生意也需要用钱啊!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她想逃开,可是他紧抓着她的胳膊不放。他把枪收起来,放进外套,用双手抓住她。她哽咽着低声说:“如果我没拿到,他会杀了我的。”

    皮特·安格利奇非常冷酷、严厉地说:“是谁?特里默·华尔兹吗?”

    她惊得开始猛烈挣扎,几乎挣脱了他的手。事情还不止这样呢!人行道上响起了脚步声,布告板前出现了两条黑影。他们没有停下来捡起任何东西。脚步声越来越近,香烟蒂闪闪发亮。

    一个声音轻轻地说:“过来这里,甜心。你想换男朋友啊,蜜糖?”

    女孩缩到皮特·安格利奇背后。其中一个黑人低声笑起来,挥挥红色的烟蒂。

    “见鬼,是个白妞。”另一个连忙说,“我们走吧!”

    他们哧哧笑着继续往前走,拐过街角消失了。

    “跑吧,”皮特·安格利奇怒斥道,“不知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吗?”他的声音严厉而愤怒,“噢,见鬼!待在这里,我去替你拿那该死的赃款。”

    他从女孩身边走开,轻手轻脚地沿着公寓往前走,在布告板的边缘停下脚步,眼睛在黑暗中搜寻。他看见了包裹————用深色的质料包着,不大,但能够让人发现。他弯下腰瞧了瞧布告板下面,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他向前走了四步,弯腰捡起包裹,手指碰到了布料和两根粗厚的橡皮筋。他安静地站着细听了一会儿周围的动静。

    遥远的车声在一条大街上隆隆地响着。街对面的公寓的一扇玻璃门后亮着一盏灯。一扇窗户是打开的,上面一片漆黑。

    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刺耳的尖叫声。

    他的身子一僵,猛地转身,一道亮光射在他的双眼之间。亮光来自街道对面那扇黑漆漆的窗户,白得刺眼,把他的身影直直地投射在布告板上。

    他的脸在亮光里侧了侧,眼睛眨了几下,之后没再移动。

    水泥路上响起了脚步声,布告板尾端有一道较小的亮光射在他的身体侧面。在那后面,一个轻松的声音说:“连眼睛都别眨一下,老兄。你被警察包围了。”

    拿着左轮手枪的人从看板两端挪近。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渐渐远去。接着,四周一片沉寂。然后,一辆亮着红色聚光灯的车子绕过街角,朝把皮特·安格利奇围在中间的这群人驶来。

    声音轻松的人说:“我是安格斯警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把包裹给我。如果你把双手放在一起不动————”

    随着一声冷冷的咔嚓声,手铐锁住了皮特·安格利奇的手腕。

    他仔细地辨听,听到了越来越远的高跟鞋的声音————是跑开的。但是现在他的周围太嘈杂了。

    很多屋门打开了,黑人开始涌出房子。

    3

    约翰·维达里身高六英尺二英寸,在好莱坞拥有极其完美的外形。他皮肤黝黑、五官英俊、气质浪漫,太阳穴那儿有一缕显眼的灰发;宽肩窄臀,拥有英国皇家禁卫军那样的腰部,身上的晚礼服如此贴身,使得他的英气不免引起旁人的嫉妒。

    所以,他看着皮特·安格利奇的眼神,让人觉得他好像想对不认识他说声抱歉。皮特·安格利奇的目光扫过他手上的手铐、踩在厚地毯上的破鞋子、墙上高大的自鸣钟。他的脸上有一圈红晕,眼睛明亮。

    维达里用迷人、清晰、富有节奏的声音说:“我从来没见过他。”他朝着皮特·安格利奇微笑。

    便衣警探安格斯靠在雕花书桌的一端,用一根手指弹着帽檐。其他两名警探站在近旁的墙边。第四名警探坐在一张小桌子上,前面摆着一本速记簿。

    安格斯说:“噢,我们只是想你可能认识他。我们没从他身上问出多少事情。”

    维达里扬扬眉毛,微微一笑:“这可真的让我很惊讶。”他绕了一圈,将玻璃杯收到托盘里,开始调酒。

    “这样的事情是有的。”安格斯说。

    “我以为你们有办法。”维达里优雅地说,一边把威士忌倒入杯子。

    安格斯盯着一个指甲:“我说他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事情,维达里先生,我是指有意义的事情。他说他叫皮特·安格利奇,以前是拳击手,但已经好几年没打拳了。一直到大约一年前,他还是个私家侦探,但现在没有工作。他在一场掷骰子的赌局里赢了一些钱,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到处闲逛。他就这样恰巧去了午街,看见一个包裹从你的车窗里被丢出来,就把它捡了起来。我们可以以非法流浪罪拘留他,不过大概也只能如此。”

    “事情可能就是那样吧!”维达里轻声说。他一次拿两个杯子,分两次将威士忌递给四名警探,然后举起自己的那杯,微微点点头,之后才将酒喝下去,此时他的动作极为优雅。“我不认识他。”他又说了一遍,“坦白地说,我觉得他不像想朝我泼硫酸的人。”他摆摆一只手,“所以我恐怕把他带到这里————”

    皮特·安格利奇忽然抬起头,盯着维达里,语带嘲讽。

    “维达里,这可是天大的赞美。他们通常不会无端浪费四名警察的时间,带着囚犯外出拜访别人的。”

    维达里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这里是好莱坞,”他笑着说,“毕竟,我也有些名气。”

    “曾经是这样,”皮特·安格利奇说,“你的上一部片子糟糕得让你难以在女士面前提起。”

    安格斯的身子一僵。维达里脸色发白,他缓缓地放下酒杯,手垂到身体一侧,快步走到皮特·安格利奇面前。

    “那是你个人的意见,”他厉声说,“我警告你————”

    皮特·安格利奇朝他皱皱眉头:“听着,大人物。你扔下一千块钱,是因为某个浑蛋向你说了狠话,如果你不那样做,他就会朝你身上泼硫酸。我捡到了钱,但是你那些漂亮的新钞票我可是一张也没拿。所以你才能把它们拿回来,还得到了价值十倍的宣传效果,一毛钱也不用花。我说这倒真的划算。”

    安格斯怒声说:“说够了,你这个混混儿。”

    “是吗?”皮特·安格利奇嘲讽道,“我以为你想要我说话呢!瞧,我在说话呀!我讨厌胆小鬼。”

    维达里气喘如牛,突然挥出拳头砸向皮特·安格利奇的下巴。皮特·安格利奇的头在拳头下扭了一下,眼睛紧闭,然后睁得大大的。他晃晃身子,冷冷地说:“肘部朝上,拇指朝下,维达里。你那样打人,只会打烂你自己的手。”

    维达里退后几步,摇摇头,盯着拇指。他脸上的苍白消失了,笑容悄悄回到了上面。

    “抱歉,”他懊恼地说,“非常抱歉,我不习惯被人羞辱。警长,既然我不认识这个人,你最好把他带走。别忘了,戴上手铐。没什么风度,对吗?”

    “说给你的马球马听吧!”皮特·安格利奇说,“我才不会那么容易受伤呢!”

    安格斯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起来,老兄。走吧。你不习惯面对好人,对吗?”

    “对,我喜欢流浪汉。”皮特·安格利奇说。

    他缓缓站起来,在地毯上拖着脚步。

    那两名靠墙而立的警探跟在他两旁,他们一起走过这个巨大的房间,穿过拱门。安格斯和另外那个人跟在后面。他们在一个小门厅里等候电梯上来。

    “搞什么鬼?”安格斯气呼呼地说,“跟他动怒?”

    皮特·安格利奇笑了笑。“激动,”他说,“只是激动而已。”

    电梯上来了,他们一起乘到宽大、安静的切斯特大楼的大厅。两个旅馆侦探趴在大理石接待台的一端,两个职员警觉地站在接待台后面。

    皮特·安格利奇像拳击手向观众致意那样举起被铐住的手。“怎么,还没有记者啊?”他讽刺道,“维达里不会喜欢这件事被静悄悄地处理的。”

    “继续走,臭小子。”一名警探怒声说,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胳膊。

    穿过长廊,出了侧门,他们来到一条几乎垂直延伸到树梢上的狭窄的街道上。树梢之后,城市的灯光宛如一条金色的地毯,上面缝着鲜亮的红、绿、蓝、紫等各色针脚。

    两辆车子疾驰而来。皮特·安格利奇被推进了第一辆车的后座,安格斯和另外那个人坐在他的两边。车子徐徐驶下斜坡,往东转到水泉街,在夜色里安静地滑行。在水泉街和日落大道的交叉口,车子朝市区内白色的市政厅大楼驶去。到了广场,第一辆车转到洛杉矶街,往南行驶,另一辆车则继续前行。

    过了一会儿,皮特·安格利奇垂下嘴角,侧头看着安格斯。

    “你要带我去哪里?这不是去总局的路。”

    安格斯黝黑、严肃的脸缓缓转向他。过了一会儿,这个大警探往后一靠,对着夜色打了个哈欠,没有作答。

    车子沿着洛杉矶街来到第五街,往东朝圣佩德罗驶去,继而又往南行,经过了一个又一个街区,它们或安静,或嘈杂,有的街区有人静静地坐在屋前倾颓的门廊上,有的街区吵吵嚷嚷的小混混儿挤在下等餐馆、杂货店和摆满老虎游戏机的啤酒屋前又叫又闹。

    到了圣芭芭拉大道,警车又往东行驶,缓缓地沿着街边开向午街。车子在便餐车后的街角停下来。皮特·安格利奇又板起了脸,但什么也没说。

    “好了,”安格斯慢吞吞地说,“把手铐打开。”

    坐在皮特·安格利奇另一边的警探从背心里掏出钥匙,打开手铐,愉悦地晃得它叮当乱响,之后才将它放回背后。安格斯推开车门,走出车子。

    “出来。”他头也不回地说。

    皮特·安格利奇下了车。安格斯走到阴暗处,停下脚步,打了个手势。他伸手探进大衣,掏出一支枪,轻声说:“不得不这么做,否则整个城都知道了。皮尔森是唯一知道你的人。有什么话要说吗?”

    皮特·安格利奇把他的枪拿过来,缓缓地摇摇头,背对着停在街边的车把枪塞进外套。

    “我猜我们的监视被发现了。”他慢慢地说,“那附近有一个女人在游荡,但这也可能只是凑巧罢了。”

    安格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回到车上。车门砰地关上,车子驶离街边,疾驰而去。

    皮特·安格利奇沿着圣芭芭拉大道走到中央大道————是中央大道的南端。过了一会儿,一块亮闪闪的招牌进入他的眼帘,上面写着紫色的字:“主宰者俱乐部”。他踏上铺着地毯的宽楼梯,没入嘈杂声和舞曲声中。

    4

    女孩得侧着身子才能从围着小舞池摆放得很密的桌子间穿过。她的臀部碰到了一个男人的肩膀,他抓住她的手,咧嘴笑起来。她机械性地笑了笑,抽出手,继续往前走。

    穿着用茶褐色的金属丝布料剪裁的衣裙,露出光溜的胳膊,棕色的头发垂在脖子上,她这个样子看起来美丽多了————比穿着寒酸的马球装、戴着便宜的呢帽美丽,甚至比穿着高跟鞋、光着大腿、上身穿得少之又少、将陈旧的金色男士礼帽俏皮地斜戴在一只耳朵上美丽。

    她的脸小而迷人,显得很浅薄,而且倦容满面。她的眼睛里有种慌乱的神情。周围餐盘碰撞、人声鼎沸,舞池中舞步声不断,乐队只得奏出让人耳膜鼓胀的音乐。女孩缓缓走到安格利奇的桌子前,拉出一张椅子坐下。

    “嘿!”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皮特·安格利奇把一包香烟推过桌面,看着她抖出一根放进双唇之间。他划燃火柴,她只得从他手里接过火柴点燃香烟。

    “喝点儿什么?”

    “好的。”

    他向头发凌乱、长着杏眼的侍者招招手,点了两杯鸡尾酒。侍者走开了。皮特·安格利奇往后靠着椅背,盯着自己一个粗糙的指尖。

    女孩的声音非常轻:“先生,我收到你的条子了。”

    “喜欢吗?”他声音里的轻松感显得不自然,眼睛没有看着她。

    她的笑声走调了:“我们得讨好顾客。”

    皮特·安格利奇看着她背后的乐队台子的角落,一个男人正站在一个小麦克风旁抽烟。他体格魁梧,当主持人嫌太老了,长着一头柔顺的灰头发、大鼻子,脸色发暗,那是经年酒精的作用。他对每个人、每件事情都面带微笑。皮特·安格利奇注视了他一会儿,看着他的眼神扫过的方向。他又以不自然的轻松口气说:“反正你会过来的。”

    女孩身子一僵,随后又松弛下来:“你不用侮辱我了,先生。”

    他将目光缓缓地移到她身上,随意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一文不名,什么也没有,小姐。我经常如此,所以看得出来。何况,你今天晚上替我惹了够多的麻烦。我还欠你一两句难听的话。”

    头发凌乱的侍者回来了。他把托盘放在桌布上,用一条脏毛巾擦擦两只玻璃杯的杯底,将它们摆好,然后又走开了。

    女孩握着杯子,快速将它举起,深深地喝了一口。她放下杯子时,身体发颤,脸色苍白。

    “说些废话吧,”她急促地说,“别只是坐在那里。有人盯着我。”

    皮特·安格利奇碰碰他的酒,故意朝着乐队台子的角落微笑。

    “是啊,我可以想象得到。把在午街取货的事情说给我听。”

    她赶紧伸手抓着他的手臂,尖利的指甲掐入肉里。“不能在这里。”她轻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也不在乎。你看起来像是会帮助女人的男人。我吓坏了。但是别在这里谈。你要怎样,我都照你的话做;你要去哪里,我都同意。只是别在这里。”

    皮特·安格利奇从她的手里抽出手臂,又往后一靠,眼神冷漠,但是语气温和。

    “我懂了。这是特里默的要求。他在监视这件事吗?”

    她连忙点头:“我不用走上三个街区,他就会盯上我。他觉得我做的是个肥差,可是他要是看见你在这里,就不会这么想了。你最好放聪明些。”

    皮特·安格利奇啜着酒。“他朝这里来了。”他冷冷地说。

    灰头发的主持人在桌子间穿行,不时地点头弯腰招呼客人,但他在向皮特·安格利奇和女孩的桌子走近。女孩盯着皮特·安格利奇脑袋后面的镀金大镜子,脸突然开始扭曲,神情恐慌,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

    特里默·华尔兹随意地走到桌前,将一只手撑在桌上,并将布满红血丝的大鼻子凑到皮特·安格利奇面前。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温和的笑容。

    “嘿,皮特。自从他们埋葬了麦金利以后,就没有见过你。混得怎么样了?”

    “不好不坏,”皮特·安格利奇用沙哑的声音说,“我酒喝得太多了。”

    特里默向女孩转过脸,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她瞥了他一眼,赶紧移开目光,捏着桌布。

    华尔兹的声音又轻又软:“以前认识这位小姐————还是从队伍里挑出来的?”

    皮特·安格利奇耸耸肩,一副厌烦的神情:“只是想找人喝一杯,特里默。我点了她,行吗?”

    “当然,好极了。”华尔兹拿起一只杯子嗅了嗅,沮丧地摇摇头,“真希望我们能卖好一点儿的东西。五毛钱卖一顿饭,生意没法做。我们找一瓶好点儿的喝吧?去我的房间,怎么样?”

    “我们两个人?”皮特·安格利奇轻声问。

    “是你们两个人。再过五分钟吧。我得先去转转。”

    他捏捏女孩的脸颊,转身走开了。

    女孩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地、绝望地说:“这么说,你叫皮特。你一定是想早死,皮特。我叫特肯·韦尔,很蠢的名字,对吗?”

    “我喜欢。”皮特·安格利奇温柔地说。

    女孩盯着皮特·安格利奇脖子上的白色疤痕下面的地方,泪水渐渐盈满眼眶。

    特里默·华尔兹在桌子之间周旋,不时和客人说上几句话。他挤到远处的墙边,沿着墙走到乐队台子上,眼睛扫视着厅内,直到他看到了皮特·安格利奇。他偏一偏头,退到一个在中间分开的厚布帘后面。

    皮特·安格利奇把椅子往后一推,站起来,说:“走吧!”

    特肯·韦尔用发抖的手指把香烟拧熄在玻璃烟灰缸里,喝完杯子里的酒,然后站起身。他们往后走到桌子中间,沿着舞池边缘来到乐队台子的侧面。

    布帘后面是一个阴暗的走廊,两边都有门。地上铺着破旧的红地毯,墙壁斑痕累累,门上满是裂缝。

    “左边最后一扇。”特肯·韦尔低声说。

    他们走到那扇门前,皮特·安格利奇举起手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了特里默·华尔兹回应的声音。皮特·安格利奇盯着门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眯着眼冷冷地看着女孩。他把门推开,向她打了个手势,然后两人走了进去。

    房间显得有些压抑。一盏椭圆形的台灯的灯光倾泻在光亮的桌面上,但是破旧的红地毯和外墙上又沉又长的帘子显得暗淡。空气闷热,夹杂着浓烈、甜腻的酒气。

    特里默·华尔兹坐在桌后,双手摸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摆着一个雕花玻璃酒瓶、几只镶着金丝的玻璃杯、一个冰壶、一瓶用来调酒的苏打水。

    他满脸笑容,摸摸大鼻子的一侧。

    “坐吧,朋友。六十九块钱一瓶的威士忌,五分之一加仑。这是我买进的价钱————批发价。”

    皮特·安格利奇关上门,缓缓地打量这个房间,目光扫过长及地面的帘子、未打开的吊灯。他解开大衣最上面的扣子,动作缓慢、随意。

    “这里很热。”他轻声说,“帘子后面有窗户吗?”

    女孩在华尔兹对面的圆椅上坐下来。他非常温和地朝她笑了笑。

    “好主意,”华尔兹说,“你去打开一扇吧,好吗?”

    皮特·安格利奇绕过桌子一端,朝帘子走去。到了华尔兹背后时,他将手伸进外套,抓着枪柄。他轻轻地走向红色的帘子。在帘子和墙壁之间的阴影里露出了一双黑色方头鞋的鞋尖,但是很难看清楚。

    皮特·安格利奇走到帘子前,伸出左手,猛地将它拉开。

    地板上靠墙摆放的鞋子是空的。华尔兹在皮特·安格利奇背后冷笑一声,然后一个粗哑、冰冷的声音说:“把手举起来,小子。”

    女孩惊呼一声,但不是尖叫。皮特·安格利奇放下手,缓缓转过身看过去。那个黑人身形硕大无比,像一只猩猩,身上松松垮垮的格子西装使他看起来更显庞大。他是从壁橱的门后面光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出来的。他的右手几乎覆住了整支黑色的大手枪。

    特里默·华尔兹的手上也有一支枪————萨维奇手枪。他们两人安静地盯着皮特·安格利奇。皮特·安格利奇把手举在空中,眼神空洞,嘴唇紧闭。

    身穿格子西装的黑人大步朝他走来,用大手枪抵着他的胸膛,然后伸手探入他的外套。他的手拿着皮特·安格利奇的枪抽出来,把枪扔到身后的地板上。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枪,接着突然拿枪柄重重地击向皮特·安格利奇的下巴。

    皮特·安格利奇摇晃了一下,舌头尝到了鲜血的咸味。他眨眨眼,声音低沉地说:“大块头,我很久都不会忘记你的。”

    黑人笑了笑:“不会太久的,老兄。不会太久。”

    他又举起枪击向皮特·安格利奇。眨眼间,他把枪放进口袋,挥出两只巨手,掐住皮特·安格利奇的脖子。

    “它们强健的时候,我就喜欢捏一捏它们。”他几近温柔地说。

    皮特·安格利奇感觉那又粗又硬的拇指像门把手一样挤压着他脖子上的动脉。他前面的那张脸越来越大,布满阴影,中间的嘴咧开笑着。它在逐渐变暗的光线里摇晃,成了一张不真实的、荒谬的脸。

    皮特·安格利奇朝那张脸挥出一拳。拳头绵软无力,像个气球,落到那张脸上时什么感觉也没有。大块头的黑人扭着他转了个圈,用膝盖抵住他的背部,把他的身体往后扳。

    有一阵子,除了脑袋里血液涌动的轰轰声,皮特·安格利奇觉得四周一片沉静。然后,他好像听到一个女人在遥远的地方尖叫。在更远处,特里默·华尔兹的声音咕哝道:“别太用力了,鲁夫,别玩过头了。”

    一股令人昏眩的黑暗夹着火热的红色淹没了安格利奇的世界。黑暗变得沉寂无声,此刻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连血液也凝固了。

    黑人把皮特·安格利奇软绵绵的身体放倒在地上,搓着双手往后倒退几步。

    “不错,我喜欢捏一捏它们。”他说。

    5

    身穿格子西装的黑人坐在卧椅的一端,无精打采地拨弄着五弦琴,脸上的神情严肃、平静,还有些感伤。他用光秃秃的手指缓缓地撩动琴弦,头侧向一边,嘴角塞着的一个皱皱巴巴的烟蒂几乎快没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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