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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迂回曲折的战略

    在此说明一点,这对于下面几页和后来的情节,都是必不可少的。

    本书作者很遗憾,不得不谈到自己;他已经有许多年不在巴黎。自从他离开巴黎以后,巴黎改变了。一个新城市出现了,可以说他已不认识。用不着说他爱巴黎;巴黎是他精神的故乡。由于拆毁和重建,他在青年时代的巴黎,他在记忆中虔诚地带走的巴黎,眼下成了旧日的巴黎。但愿读者允许他谈论那时的巴黎,仿佛它还存在似的。凡是作者把读者带往之处,他会说:“在这条街上,有这样一座房子,”可能今日既没有房子也没有街道了。读者如果愿意跑一次,可以去验证一下。至于作者,他不知道新巴黎,他写作时眼前的旧巴黎显现在他珍视的幻象中。想象他生活过的地方,还有他见过的东西,并不是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对他来说是一件快意的事。只要在故乡走动,就可以设想,这些街道与己无关,这些窗户、屋顶和大门对您无关紧要,这些墙壁是陌生的,这些树木是随便遇到的,这些进不去的房子对您没有用,您行走的街道铺着石块。后来,您不在那里时,会发现这些街道对您是珍贵的,您怀念这些屋顶、窗户和大门,这些墙壁对您是不可或缺的,这些树木是您所热爱的,这些进不去的房子有人天天要进去,您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鲜血和心都留在这些石子路上。所有这些您再也见不到,也许永远诀别,却保留了形象的地方,有着令人痛苦的魅力,带着幽灵的忧伤重新回到您的身上,对您构成可见的圣地,可以说是法兰西的形象本身;您热爱它们,记得它们今天的模样和以前的模样,并且乐此不疲。您不愿有丝毫的改变,因为珍重祖国的形象,如同珍重母亲的形象。

    因此,请允许我们从过去回到现在。交代过这一点,我们请读者记住,然后继续道来。

    让·瓦尔让马上离开了大街,踅入小巷,尽可能七弯八拐,有时突然回到原地,想证实一下有没有人跟踪。

    这种办法是受到围攻的鹿所采用的。在印上足迹的地方,这种办法除了其他优点,还能以相反的足迹欺骗猎人和猎狗。在狩猎中,叫做“假回树林”。

    这一夜是满月。让·瓦尔让并不发愁。月亮还很靠近地平线,在街道中投下大块的明与暗的区域。让·瓦尔让可以沿着暗的一面房屋与墙壁溜过去,观察亮的一面。也许他没有足够考虑到,他忽略了暗的一面。在毗邻波利沃街的所有不见人影的小巷中,他有把握没有人在后面跟踪。

    柯赛特只管走路,没有提问题。她一生头六年所受的痛苦,在她的性格中插入了一点被动的成分。再说,这个见解我们以后还要不止一次提及,她不知不觉地习惯于老头的怪脾气和命运古怪。况且她感到同他在一起是安全的。

    让·瓦尔让比柯赛特更不知道往哪儿去。他信赖天主,就像她信赖他一样。他觉得,他也被一个比他更强大的人牵着手;他似乎感到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引导他。另外,他没有什么固定的想法和计划。他甚至还没有绝对肯定这是沙威,再说,这可能是沙威,而沙威不知道他是让·瓦尔让。他不是化装了吗?大家不是以为他死了吗?不过,几天以来,有的事显得很奇特。他用不着想更多的事了。他决定不再回到戈尔博老屋去了。就像被赶出老巢的野兽一样,他在寻找一个躲藏的洞穴,直到找到一个居住的地方。

    让·瓦尔让在穆弗塔尔区摆了几个迷魂阵,变换路线;这个街区已经沉睡,仿佛还在遵守中世纪的禁令和宵禁的束缚;他以精明的战略,在桑西埃街和柯波街,巴托瓦-圣维克托街和隐士井街之间,变着方式兜圈子。那里有小客店,但他没有进去,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其实他并不怀疑,万一有人找到他的踪迹,也会失去的。

    圣埃蒂安-杜蒙教堂敲响了十一点钟,这时他经过蓬托瓦兹街的警察局,这是14号。过了一会儿,上文说过的本能使他回过身来。这时,由于警察局的灯笼暴露了他们,他清晰地看到有三个人紧紧跟随着他,相继从灯笼下走到街道的暗处。这三个人中有一个走进了警察局那条小巷。走在头里那个人,他觉得确实可疑。

    “过来,孩子,”他对柯赛特说,他匆匆地离开了蓬托瓦兹街。

    他转了一圈,绕过因夜深而封闭的主教巷,穿过木剑街和弩街,踅入驿站街。

    他来到一个十字路口,今日这是罗兰中学所在地,通向新圣女热纳维爱芙街。

    (毫无疑问,新圣女热纳维爱芙街是一条老街,而驿站街十年也没有一辆驿车驶过。这条驿站街在十三世纪时住的是陶瓷工,它的真名叫陶瓷街。)

    这十字路口月光皎洁。让·瓦尔让躲在一扇门下,盘算着,倘若这些人还尾随着他,他们穿过月光时,不会不清楚地看到。

    果然,三分钟不到,这些人出现了。现在他们是四个人;三个高身材,身穿褐色的长礼服,戴着圆帽,手里拿着粗棍。他们的高大身材和粗大的拳头,和他们在黑暗中阴森的行走,同样令人胆战。这简直是四个化装成市民的鬼魂。

    他们停在十字路口中间,聚在一起,仿佛在商量。他们看来游移不定。带领他们的人回过身来,用右手气冲冲地指着让·瓦尔让所走的方向;另一个人好像执拗地指着相反方向。正当前者回过身来的时候,月光全照亮了他的脸。让·瓦尔让完全认清是沙威。

    二、幸亏奥斯特利兹桥有马车行驶

    让·瓦尔让不再疑惑了;幸亏那些人还在迟疑不决。他利用他们举棋不定;他们失去了时间,而他却争取到时间。他从躲藏的门下走出来,穿过驿站街朝植物园那边走去。柯赛特开始疲惫了,他把她抱在怀里。没有一个行人,由于有月亮,没有点燃路灯。

    他加快了步子。

    他大步流星地来到戈布莱陶瓷店,月光照亮了正面清晰可见的旧招牌:

    营销小戈布莱厂的产品;

    陶罐和水壶任你来挑选,

    花盆,管子,砖头,样样崭新。

    老少无欺,公道出售方砖。

    他把钥匙街丢到身后,然后是圣维克托喷水池,沿着植物园走低凹的小巷,来到河边。他在那里回过身来。河边不见人影。街道不见人影。他身后没有人。他长吁了一口气。

    他来到奥斯特利兹桥。

    当时还要收过桥费。

    他来到收费办公室,给了一个苏。

    “要两苏,”那个残废的守桥人说。“您抱着一个能走路的孩子。要付两个人的钱。”

    他付了钱,因过桥时受到注意而不快。凡是逃走都要一掠而过。

    一辆大板车和他一起过塞纳河,像他一样来到右岸。这对他很有利。他可以在这辆车的暗影中穿过整座桥。

    他从躲藏的门下走出来,穿过驿站街朝植物园那边走去

    快到桥中央,柯赛特的脚麻木了,想下来走路。他把她放下地来,又拉住她的手。

    越过桥后,他看到右前方有工地;他朝那边走去。来到那里,必须冒险穿过一片很宽的照亮的空地。他没有犹豫。追逐他的人显然失去了他的踪迹,让·瓦尔让以为摆脱了危险。受到追逐,不错;被跟踪,没有。

    一条小巷,圣安东尼绿径街,从两个有围墙的工地之间穿过。这条街狭窄、幽暗,好像专为他而设的。在踏入之前,他朝后张望。

    他从所在之处,可以看到整座奥斯特利兹桥。

    四个人影刚刚踏入桥头。

    这些人影背对植物园,朝右岸走去。

    这四个人影正是那四个人。

    让·瓦尔让像又被截住的野兽一样颤抖起来。

    他剩下一个希望;就是这些人还没有上桥,他牵着柯赛特的手,穿过照亮的大片空地时,没有看到他。

    这样的话,如果他踅入面前的小巷,来到工地、沼泽、农田、没有建筑的空地,他就可以逃脱了。

    他觉得可以信赖这条寂静的小巷。他走了进去。

    三、查看一七二七年的巴黎地图

    走了三百步,他来到小巷的岔道口。小巷分成两条斜路,一左一右。让·瓦尔让面前形成Y字的两条分支。选择哪一条路?

    他毫不犹豫,踏上右面那条路。

    为什么?

    这是因为左面那条路通向城区,也就是通向有人居住的地方,右面那条通向郊外,也就是无人的地方。

    但他们不再快走。柯赛特的脚步拖慢了让·瓦尔让的脚步。

    他又开始把她抱起来。柯赛特把头靠在老头的肩膀上,一言不发。

    他不时回过身来张望。他留意总是靠街道的暗处走。他身后的街道是笔直的。有两三次他回过身来,什么也没有看到,万籁俱寂,他有点放心地往前走。突然,一次他回过身时,他似乎在刚走过的那条街远处的黑暗中,看到有样东西在蠕动。

    他不是走路了,向前冲去,希望找到一条斜巷,从那里逃走,再一次摆脱跟踪。

    他来到一堵墙前。

    这堵墙并没有挡住去路;而是傍着一条横巷,让·瓦尔让所走的那条路通到这里。

    这儿又得决定取舍;往右走还是往左走。

    他往右边看去。小巷分成几段,延伸在车库或仓库的建筑之间,巷尾是死胡同。可以清晰地看到死胡同的底部;一堵白色的高墙。

    他往左边看去。这边的小巷没有堵死,大约两百来步的尽头,与另一条街相通。这边才是生路。

    正当让·瓦尔让想往左拐,到达小巷尽头的那条街时,他看到小巷和这条要去的街的转角上,有样黑色雕像的东西,一动不动。

    这是一个人,分明是刚刚守在那里,他堵住了去路,守候着。

    让·瓦尔让后退了。

    让·瓦尔让所在之处,位于圣安东尼区和拉佩街之间,是巴黎彻底改造的一个地段,新动工的工程,有人说是丑化,还有人说是改观。农作物、工地和旧建筑都消失了。今日那里是新建的大街、圆形剧场、马戏场、跑马场、火车站、马扎斯监狱;可见进步要有矫正的设施。

    半个世纪前,传统的民间习惯用语,坚持把法兰西学院称为“四民族”,把喜歌剧院称为“费陀”,把让·瓦尔让来到的地方称为“小皮克普斯”。圣雅克门,巴黎门,中士城门,波尔什隆街,加利奥特街,则肋司定会修士街,嘉布遣会修士街,槌球林荫道,烂泥街,克拉柯维树街,小波兰街,小皮克普斯街,这些是新巴黎残存的旧名称。人民的回忆在往昔的残存物上飘荡。

    再说,小皮克普斯几乎不存在了,它从来只是一个街区的雏形,近乎西班牙城市的修道胜地。道路很少铺石块,房舍稀稀落落。除了我们要提到的两三条街,处处是墙垣和荒僻之地。没有店铺,没有马车;从窗户透出的烛光疏疏落落;一过十点,灯光全熄。全是园圃、修道院、工地、沼泽;零星的低矮房屋。还有像楼房一样高的围墙。

    上一世纪这个街区就是这样。大革命已经对它毫不客气。共和国市政官拆毁它、打穿它、到处开洞。那里累积起一堆堆的瓦砾。三十年前,这个街区被新建筑一笔抹掉了。今日它已被完全划掉。小皮克普斯在现今的地图上已不再保留痕迹,却相当清楚地标明在一七二七年的地图上,这张地图由巴黎的德尼·蒂埃里书局印行,它位于石膏街对面的圣雅克街上,也在里昂的让·吉兰书局印行,它位于谨慎街的服饰用品小巷。小皮克普斯有着我们称作Y形的街道,是由圣安东尼绿径街一劈为二组成的,左边取名皮克普斯小巷,右边取名波龙索街。Y字的两条分岔在顶端由一条横杠连起来。这条横杠叫直墙街。波龙索街通到那里;皮克普斯小巷穿越而过,往上延伸到勒努瓦尔市场。从塞纳河那边过来的人,走到波龙索街的尽头,左边就是直墙街,往右角突然一转,前面就是这条街的围墙,右边是直墙街的尾段,没有出路,叫做让罗死胡同。

    让·瓦尔让就在这里。

    上文说过,他看到那个黑影,守在直墙街和皮克普斯小巷的拐角上,便后退了。不用怀疑,那个黑影在窥伺他。

    怎么办?

    往回走已经来不及了。刚才他看到身后一段距离之外在黑暗中蠕动的,无疑是沙威和他那一队人。沙威可能已经在街口,而让·瓦尔让在街尾。看来,沙威熟悉这一小块迷宫似的地段,早有防备,派出他的一个人守住出口。这些猜测接近事实,随即在让·瓦尔让的脑海里旋转起来,如同大片灰尘在骤起的狂风中飞舞。他观察让罗死胡同;那里挡住了。他观察皮克普斯小巷;那里有一个哨兵。他看到那张黑乎乎的脸显现在浴满月光的白色石子路上。往前,要落在这个人手上。后退,这是投到沙威手里。让·瓦尔让感到落在慢慢收拢的网中。他绝望地看着天空。

    四、探索逃脱

    要理解下文,必须正确地想象出直墙小巷,特别是走出波龙索街尾,进入这条小巷时抛在左边的拐角。直墙小巷右边几乎完全夹在外表寒酸的房屋中,直到皮克普斯小巷;左边只有一座线条朴素的楼房,由几间房子连在一起,随着接近皮克普斯小巷,逐渐升至两三层高;以致这座建筑在皮克普斯小巷那边很高,而在波龙索街那边很低。在我们所说的拐角上,低到只有一堵墙。这堵墙没有直通到街,而是缩回去一大截,两角被遮住了,在波龙索街和直墙街的人都望不到这一段。

    这堵墙从断墙的两角起,一是伸向波龙索街,直到49号,一是伸向直墙街,直到上文提到的那座幽暗的楼房,切入山墙,不过这一段短得多;因此,在街上形成一个新的凹角。这片山墙阴森森的;只见到一个窗户,或者说得更确切些,是两块包了铅皮的护窗板,而且总是关闭着。

    我们在这里提供的地形极其精确,准定会在这个街区的老居民的脑海里唤起十分准确的回忆。

    断墙完全被类似一道破烂的大门填塞了。这是用直条木板胡乱拼凑而成的,上宽下窄,由长条的横铁皮连起来。旁边有一扇普通大小的车马通行大门,这扇门的开设显然不超过五十年。

    一棵椴树的树枝伸出断墙,波龙索街那边的墙爬满长春藤。

    在让·瓦尔让危若累卵的处境中,这座幽暗的建筑好像没人居住,又很偏僻,吸引了他。他用目光迅速扫视一遍。他心里捉摸,要是能进去,也许会得救。他先有想法,后有希望。

    在这座建筑伸向直墙街的正面中间部分,各层楼的所有窗户都有旧式的铅皮漏斗。从中心管道分出的支管,接通所有漏斗,在楼房正面像是连成了一棵树。这些支管七弯八拐,就像掉了叶子的老葡萄藤,盘曲在老屋的前面。

    这些铅管和铁管,奇怪地依附在墙上,首先吸引了让·瓦尔让的注意。他让柯赛特背靠在一块墙基石上坐下,吩咐她不要作声,然后跑到管子通到路面的地方。也许他在想办法由此爬上去,进入楼房。但是管子朽烂了,无法利用,仅仅贴在墙上。再说,这座静悄悄的房子的所有窗户都有粗大的铁栅,甚至屋顶的阁楼也是如此。另外,月光完全照亮了房子正面,街道尽头观察他的人会看到让·瓦尔让攀爬。末了,柯赛特怎么办?怎么把她送到四层楼的高度呢?

    他放弃了从管子爬上去,又顺着墙爬回到波龙索街。

    当他来到把柯赛特放在那里的断墙处时,他发现那里没有人看得到他。就像上文所解释过的,他躲开了所有的目光,不管来自哪个方向。再说,他处在黑暗中。有两扇门。也许可以硬闯进去。越过墙,可以看见椴树和长春藤,这堵墙显然对着花园,至少可以藏在花园里,尽管还没有树叶,就这样度过下半夜。

    时间流逝,要赶快行动。

    他摸索到大门,马上认出大门里外都封死了。

    他怀着更大的希望走近另一扇大门。它破旧不堪,这样巨大就更加不结实,木板腐烂了,连着的铁皮只有三条,已经锈烂了。看来可以洞穿蛀蚀的门板。

    在观察时,他看到这不是一扇门。它没有铰链,没有合页,没有锁,中间没有缝。横贯其中的铁皮没有中断处。从板条的缝隙中,可以看到粗粗混合的砂石,十年前,行人还能看见。他不禁惊讶地承认,这看来像门的东西,只不过是一座建筑背后的木板装饰。很容易就取下一块木板,迎面却同一堵墙照了面。

    五、有煤气灯照明就一筹莫展

    这当儿,远处开始传来低沉而有节奏的响声。让·瓦尔让大胆地把头探出去,朝街角那边张望。七八名士兵排着队刚走进波龙索街。他看到刺刀闪闪发光。这是冲着他而来的。

    这些士兵,他辨别出为首的是沙威高大的身材,缓慢而小心地前进。他们常常停下来。显而易见,他们探索所有的墙角、门洞和小径。

    至此,猜测不会搞错了,这是沙威遇到的巡逻队,并征调来的。

    沙威的两名助手走在他们的队列中。

    从他们的步子和停留的次数来看,他们来到让·瓦尔让所呆的地方大约要一刻钟。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刻。这可怕的深渊第三次在他面前张开,再过几分钟他就要坠落下去。现在,不再仅仅是苦役监的问题了,柯赛特要彻底完蛋;就是说,她的生活就像进入坟墓一样。

    只有一种可行的办法。

    让·瓦尔让有这样的特点,可以说他背着两个褡裢,一个放着圣徒的思想,另一个放着苦役犯可怕的才能。必须看情况在其中一个里面摸索。

    办法之一是,由于他曾在土伦苦役监多次越狱,读者记得,他被看作难以想象的攀越能手,不用绳子,不用铁钩,只靠肌肉的力量,仗着颈背、肩膀、臀部和膝盖,仅仅右墙角靠不多的石头突出部分,必要时可以爬到七层楼高;二十多年前,囚犯巴特莫尔靠这种本领成功越狱,巴黎裁判所附属监狱的院子墙角虽然可怕,却变得非常有名。

    让·瓦尔让目测一下围墙,在上面看到了椴树,它大约有十八尺高。它和大房子的山墙形成的角,在下面有一个三角形的水泥块,可能是用来防备行人这类粪虫来这角落行方便。这类墙角起预防作用的填充物,在巴黎十分常见。

    这一大块约五尺高。从它的顶部算起,爬到墙上只有十四尺。

    墙头盖了石板,没有披檐。

    困难在柯赛特身上,她不会爬墙。抛弃她吗?让·瓦尔让没有考虑。带着她爬墙不可能。一个人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完成这奇特的攀爬。任何一点重负都会妨碍他的重心,使他摔下去。

    需要一根绳子。让·瓦尔让没有绳子。半夜在波龙索街,到哪里去找到一根绳子呢?这时,如果让·瓦尔让有一个王国,他会拿来换一根绳子。

    一切危急关头总有闪光,有时使我们目眩神迷,有时令我们心明眼亮。

    让·瓦尔让绝望的目光遇到了让罗死胡同的路灯杆。

    这个时期,在巴黎的街道上还根本没有煤气路灯。入夜,要点燃等距离置放的路灯,路灯用一根绳子升降,绳子横穿过街道,在一根路灯杆的凹槽里调整位置。操纵这根绳子的绞盘,固定在路灯下面的小铁盒里,点灯工人有钥匙,绳子到一定高度有金属管保护。

    让·瓦尔让以拼死一搏的毅力,一蹦便越过街道,进入死胡同,用刀尖去掉小铁盒的锁舌,一会儿他就回到柯赛特身边。他有一根绳子。这些不幸的人,同命运搏斗,总找到办法,行动干脆利落。

    我们解释过,这天夜里没有点路灯。让罗死胡同的路灯当然像其他路灯一样是没点亮的,有人从旁边经过,甚至不会注意到路灯不在原来位置上了。

    但时间、地点、黑暗、让·瓦尔让的焦虑、他古怪的行为、他的来来去去,所有这一切开始令柯赛特不安。换了别的孩子,早就高声叫喊了。她仅仅拉拉让·瓦尔让的衣襟。巡逻队走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地传过来。

    “爸爸,”她低声说,“我害怕,那边谁来啦?”

    “嘘!”不幸的人回答。“是泰纳迪埃的女人。”

    柯赛特瑟瑟发抖。他又说:

    “别作声。让我来应付。要是你叫喊,要是你哭,泰纳迪埃的女人候着你。她会来把你抓走。”

    于是,他不慌不忙,每个动作不做两次,准确、坚决、利索,尤其是巡逻队和沙威随时会突然而至,就更显得出色,他解开领带从腋下绕过柯赛特的身体一圈,小心不弄伤孩子,将领带系在绳子一端,打了个海员所说的燕子结,牙齿咬住绳子的另一端,脱掉鞋和袜,从墙头扔过去,爬上水泥石块,在围墙和山墙的切角上往上爬升,稳当而有信心,仿佛脚跟和手肘下有梯级。半分钟还没有过去,他已经跪在墙头上。

    柯赛特惊讶地看着他,一声不吭。让·瓦尔让的嘱咐和泰纳迪埃的女人的名字使她呆住了。

    突然,她听到让·瓦尔让的声音很低地在叫她:

    “靠在墙上。”

    她照着办。

    “别说话,也别害怕,”让·瓦尔让又说。

    她感到从地上被提了起来。

    她还没有弄清,就来到墙头上。

    让·瓦尔让抓住她,背到背上,把她的两只小手抓在自己的左手里,匍匐在墙头上,爬到断墙那儿。正像他所猜测的,那里有一座建筑,屋顶从木墙上边开始,慢慢地往下倾斜,碰到椴树,非常接近地面。

    情况很有利,因为这边的墙比街那边的墙高得多。让·瓦尔让看到脚下的地面很深。

    他刚来到屋顶的斜面,还没有松开墙脊,一阵喧腾表明巡逻队到了。只听到沙威雷鸣般的声音:

    “搜索死胡同!守住直墙街,也守住皮克普斯小巷。我担保他在死胡同里!”

    士兵们冲向让罗死胡同。

    让·瓦尔让沿着屋顶往下滑,一面护住柯赛特,来到椴树上,跳到地下。要么是恐惧,要么是勇敢,柯赛特一声不响。她的手有点擦伤了。

    六、一个谜的开端

    让·瓦尔让来到一个相当宽广、面貌奇特的园子里;一种令人愁惨的园子,仿佛建造起来是为了供冬夜观赏。这个园子呈长方形,尽里有一条种植了高大的杨树的小径,角落有一些大树,中央一片空地没有树荫,有一棵孤立的大树,还有几棵果树,枝干虬曲,像大丛荆棘耸立着,一畦畦菜地,一块瓜田,瓜秧培育罩在月光下闪亮,另有一口排污水老井。这里那里有一些石凳,好像黑乌乌的长满苔藓。小径两旁是一些幽暗的小灌木,全都长得笔直。杂草侵占了一半小径,绿苔藓覆盖了其余一半。

    让·瓦尔让身旁是那座他顺着屋顶滑下来的房子,还有一堆干柴,干柴后面靠墙有一座石雕像,损坏的面部成了畸形的面具,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房子像废墟一样,可以分辨出一些拆毁的房间,其中一间装满了东西,好像用作仓库。

    直墙街的大建筑拐向皮克普斯小巷,有两面成直角对着这个园子。园子里这两个正面,比临街两面更加凄切。所有的窗户都有窗栅,看不到里面有灯光。上面几层像监狱一样有窗斗。房子的一面向另一面投下影子,这影子像一大幅黑布一样落在园子里。

    看不到其他房子。园子的尽头隐没在雾气中和黑夜中。但可以隐约分辨出一些围墙交错在一起,仿佛园外有园,还可以看到波龙索街的低屋顶。

    难以想象比这个园子更荒僻更孤清的地方了。不见人影,这很简单,因为时候不早了;但这里不像是供人漫步的地方,即使是在中午也罢。

    让·瓦尔让首先关心的是,重新找到鞋穿上,然后和柯赛特进入仓库。逃跑者总感到没有隐蔽好。孩子一直想着泰纳迪埃的女人,同他一样想法,尽可能蹲在暗处。

    柯赛特颤抖着,紧偎着他。可以听到巡逻队在死胡同和街上搜索的喧闹声,枪托敲在石头上的声音,沙威对守住路口的密探的喊声,还夹杂着话语的骂声,但听不清楚。

    过了一刻钟,这阵暴风雨的咆哮似乎开始远去了。让·瓦尔让不敢透气。

    他刚才轻轻地用手捂住了柯赛特的嘴巴。

    况且,他周围是这样古怪地僻静,这场可怕的喧闹,来势汹汹,如此接近,却没有扰乱里面。仿佛这些墙壁是用《圣经》里所说的哑石筑成的。

    突然,在这岑寂中,响起了新的声音;这是美妙的、神圣的、难以形容的、令人愉悦的,更显出刚才的声音可怕。这是从黑暗中发出的圣歌声,在黑夜骇人的寂静中,祈祷与和声混合的动人乐声;妇女的声音,不过这声音由处女的纯净声调和孩子的天真声调组成,这声音不属于人间,却像新生儿还听得到,而垂死的人已经听到的声音。这歌声来自俯瞰着园子的幽暗建筑。正当恶魔们的喧阗远去,天使的合唱仿佛接近了园子的黑暗。

    柯赛特和让·瓦尔让跪了下来。

    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什么地方,但他们感到两个人在一起,一个男人,一个孩子,一个悔罪,一个纯洁,他们必须跪下。

    这歌声非常奇特,它并不妨碍大楼看来的空荡荡。这仿佛是一幢无人居住的楼里超自然的歌声。

    正当歌声响起的时候,让·瓦尔让什么也不想了。他不再看到黑夜,他看到蔚蓝的天空。他似乎感到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有的翅膀张开了。

    歌声停息。也许还延续很久。让·瓦尔让说不清楚。迷醉的时刻从来只是一刹那。

    一切复归于宁静。街上什么也没有,园子里什么也没有。来势汹汹的,给人安慰的,统统烟消云散。风吹动墙头上的枯草,发出轻微的阴郁的簌簌响声。

    七、谜的续篇

    夜风骤起,这表明大概是凌晨一两点钟了。可怜的柯赛特什么也没有说。她坐在他旁边的地上,她把头俯向他,让·瓦尔让思忖,她睡着了。他低下头来看她。柯赛特睁大了眼睛,一副沉思的神态令让·瓦尔让心里难受。

    她还在发抖。

    “你想睡觉吗?”让·瓦尔让问。

    “我感到很冷,”她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

    “她总在那儿吗?”

    “谁?”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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