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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黑色玻璃制造业的进展史

    按蒙费梅村民的说法,这个母亲似乎抛弃了她的孩子,她境况如何?她在哪里?她在干什么?

    她把自己的小柯赛特托付给泰纳迪埃夫妇以后,继续赶路,来到滨海蒙特勒伊。

    读者记得,这是在一八一八年。

    芳汀离开家乡已经有十多年了。滨海蒙特勒伊已改变了面貌。正当芳汀慢慢地走向穷困时,她的家乡却繁荣起来。

    大约两年以来,这里实现了一件工业壮举,在小城中这是大事。

    这个细节事关重大,有必要展开说明一下;几乎可以说有必要强调一下。

    滨海蒙特勒伊以仿造英国碧玉和德国的黑色玻璃为特种工业,已经年代久远了。由于原料昂贵,影响到人工费,这门工业始终发展不顺利。正当芳汀来到滨海蒙特勒伊时,这种“黑色工艺品”生产进行了一项空前的改革。将近一八一五年末,有一个人,一个陌生人,定居在这个城市,想到在生产中用漆胶代替树脂,尤其是制造手镯,用接头靠拢的扣环来代替焊接。这一小小的改变是一场变革。

    事实上,这一小小的改变惊人地降低了原料的费用,首先能提高人工价格,对当地来说是个福音;其次,改善了制作方法,对消费者来说又是好事;第三,可以降低售价,利润提高三倍,厂主有利可图。

    因此,这是一箭三雕。

    不到三年,这个方法的发明者成了富人,这是好事,又使他周围的人富有起来,这是更好的事。他不是本省人。关于他的身世,人们一无所知;对于他踏入社会的情况,大家知之甚少。

    据说他来到这个城市时囊中羞涩,至多有几百法郎。

    正是用这笔微薄的资本,实施一个好主意,加以安排有序,考虑周密,他发财致富了,也让整个地方发了财。

    他来到滨海蒙特勒伊时,他的衣服、举止和谈吐都属于工人。

    看来是,他在十二月的一天傍晚,背着背包,手里拿着荆棍,默默无闻地来到滨海蒙特勒伊小城那天,市政厅刚刚燃起大火。这个人扑进火里,冒着生命危险,救出宪警队长的两个孩子;所以别人没有想到要看他的身份证。此后,大家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做马德兰老爹。

    二、马德兰先生

    这个人约莫五十岁,神态忧心忡忡,心地善良。关于他,大家只能说这些。

    由于他的出色改动,这门工业获得迅速进展,滨海蒙特勒伊变成重要的商业中心。西班牙是个重要的黑玉消费国,每年都来人大笔定购。在这项生意上,滨海蒙特勒伊几乎可以同伦敦和柏林竞争。马德兰老爹利润极其丰厚,以至到第二年,他能建起一个大工厂,厂里有两个大车间,一个是男工车间,另一个是女工车间。饥肠辘辘的人可以来求职,准定能找到工作和面包。马德兰老爹要求男的心地善良,女的品行端正,要求所有的人诚实。他分成男女车间,就是让姑娘和妇人能安分守己。对这一点,他是铁面无情的。可以说,惟独这方面他毫不宽容。尤其因为滨海蒙特勒伊是个驻防城市,堕落的机会比比皆是,所以制定了这个严格的措施。况且,他来到这里是一个福音,他的存在是一种天意。在马德兰老爹来到之前,当地一切死气沉沉;如今人人安居乐业,强有力的流通使一切热气腾腾,并渗透到所有地方。失业和贫困见不到了。羞涩的囊中也多少有点钱,破屋陋室里也多少有点欢乐。

    马德兰老爹雇用所有的人。他只要求一点:做正直的男人!做正直的女人!

    正如上文所述,马德兰老爹是这种繁忙的动因和中枢,他从中发了财,但是,奇怪的是,作为一个普通商人,他主要关心的根本不是发财。他好像更多地想到别人,很少想到自己。一八二〇年,大家知道他有六十三万的一笔款子,以他的名义存入拉菲特银行;可是,他为自己存入这六十三万法郎之前,已为该城和穷人花费了一百多万。

    医院设施很差;他加放了十张病床。滨海蒙特勒伊分为上城和下城。他所住的下城只有一个学校,破破烂烂的校舍变成了废墟;他建造了两所学校,一所是女校,另一所是男校。他出钱给两名小学教师补贴,数目是他们微薄的正式工资的两倍。有一天,他对一个感到吃惊的人说:“国家首要的两种公务员,就是奶妈和小学教师。”他出钱建造了一个托儿所,这在法国当时还鲜为人知,又为老工人和残废工人设立了救济金。他的工场是一个中心,一个新区很快在他周围出现,里面有许多贫穷的家庭;他在新区创办了一个免费药房。

    起初,看到他白手起家,那些好人说:“这家伙想发财。”看到他在自己发财之前让地方致富,那些好人又说:“这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尤其是这个人信教,在一定程度上还参加宗教活动,这在当时是很受重视的,这种说法就更有可能。他每个星期天必去听小弥撒。有个地方议员,到处探听有没有人跟自己竞争,很快就对他的宗教信仰感到担心。这个议员曾是第一帝国时期的立法院成员,他赞成一个以富歇之名著称的奥拉托利神父,即德·奥特朗特公爵的宗教思想;他是公爵的心腹和朋友。关起门来,他对天主不无微词。当他看到富有的厂主马德兰参加七点钟的小弥撒时,从中看出可能有个竞选人,决意要超过他;他选了一个耶稣会士当忏悔神父,又去望大弥撒和做晚祷。那时的野心,说白了,就是奔向钟楼。穷人就像天主一样从这种恐惧中得益,因为可敬的议员也在医院安设了两张病床;病床就有十二张了。

    但在一八一九年,一天早上,城里传说纷纷,说是在省长的举荐下,而且考虑到造福于当地,马德兰老爹就要被国王任命为滨海蒙特勒伊的市长。那些早先把这个新来者说成“野心家”的人,激动地抓住这个人人都渴望的机会,大声喊道:“瞧!我们说什么来着?”滨海蒙特勒伊全城沸沸扬扬。传闻有根有据。几天后,任命发表在《通报》上。第二天,马德兰老爹婉言拒绝。

    也是在一八一九年,马德兰发明的用新方法制造的产品,陈列在工业展览会上;根据评审会的报告,国王授予发明人荣誉勋位。小城里又一次街谈巷议。哦!原来他想要十字勋章!马德兰老爹拒绝接受十字勋章。

    这个人可真是个谜。那些好人给自己转圜说:“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冒险家。”

    有目共睹的是,当地大大得益于他,穷人全部有赖于他;他是这样有能耐,大家最后不得不尊敬他,他是这样和蔼,大家最后不得不热爱他;特别是他的工人敬爱他,而他带着某种严肃而忧郁的神情接受这种敬爱。一旦确认他是富翁,“上流社会人士”便向他致意,在城里,大家称他为马德兰先生;他的工人和孩子们继续叫他马德兰老爹,这是最能使他喜笑颜开的事。随着他的地位上升,请柬就越是如雨般落在他的头上。“上流社会”需要他。滨海蒙特勒伊那些倨傲的小客厅,当初对这个手艺人自然闭门不纳,现今双扇门敞开,欢迎这个百万富翁。大家向他献殷勤。他拒绝了。

    这回,那些好人仍然没有被难住。“这是一个无知的人,受过低级教育。不知他从哪里钻出来的。他不会在交际场中打交道。没有什么证明他会读书。”

    有人看到他赚到钱,就说:“这是个商人。”看到他散钱,就说:“这是个野心家。”看到他推拒荣誉,就说:“这是个冒险家。”看到他谢绝上流社会,就说:“这是个粗人。”

    一八二〇年,在他来到滨海蒙特勒伊五年后,他对当地的贡献光彩夺目,当地人的愿望完全一致,国王再次任命他为市长。他再次拒绝,但是省长不接受他的拒绝,所有的名流都来恳请,老百姓上街请求,坚决要求是这样强烈,他终于接受了。大家注意到,使他下了决心的,似乎主要是一个平民老妇近乎发怒的责备;她在他的门口气愤地对他喊道:“一个好市长,对大家有好处。要做好事,怎能后退呢?”

    这是他地位上升的第三阶段。马德兰老爹变成了马德兰先生,马德兰先生又变成市长先生。

    三、拉菲特银行的存款

    况且,他仍然像第一天那样朴实。他头发花白,目光严峻,晒黑的肤色像个工人,若有所思的脸像个哲学家。通常他戴一顶宽边帽,穿一件粗布长礼服,钮扣一直扣到下巴。他履行市长的职责,工作之余,他孤独地生活着。他很少同人说话。他躲避繁文缛节,侧身一施礼,赶快就躲开了,微笑是为了免得交谈,施舍是为了免得微笑。妇女们这样谈论他:“多温和的一头熊!”他的乐趣是在田野里漫步。

    他总是独自进餐,面前打开一本书阅读。他有一个精美的小书橱。他爱书籍;书籍是冷漠而可靠的朋友。随着财富增加,闲暇随之而来,他好像用来充实头脑。自从他来到滨海蒙特勒伊,人们注意到他的谈吐一年年变得更彬彬有礼,更字斟句酌,更谦和。

    他散步时喜欢带一支枪,但很少使用。偶尔一开枪,则是弹无虚发,令人胆寒。他从来不射杀与人无犯的动物。他从来不射杀小鸟。

    尽管他已不年轻,据说他还力大无穷。他给有需要的人助一臂之力,扶起一匹马,推动陷入泥泞中的车轮,抓住牛角,止住一匹逃走的公牛。他出门时口袋里总是装满了硬币,回来袋里空空如也。他经过村子时,衣衫褴褛的小孩高高兴兴地跑在他后面,像一群小飞虫围住他。

    大家以为猜准了,从前他大概靠农活为生,因为他知道各种各样有用的秘密,教给农民。他教他们用普通盐水喷洒粮仓,冲洗木板缝隙,消灭麦蛾,在墙壁、屋顶、屋子里挂起开花的奥维奥草,驱逐谷象虫。他有一些“秘诀”,根除地里的野鸠豆草、麦仙翁、野豌豆、山涧草、狐尾草,各种各样侵害小麦的寄生草。他在兔子窝里放上一只北非种的小猪来防范,老鼠怕闻到这气味。

    一天,他看到当地人忙于拔荨麻。他望着这堆拔出来已经晒干的植物,说道:“死掉了。如果懂得利用,这可是好东西。荨麻幼小的时候,叶子是美味的蔬菜;老了有纤维,像大麻和亚麻一样。荨麻布比得上大麻布。剁碎了,可以喂家禽;磨碎了,可以喂牛羊。荨麻籽掺在饲料里,能让牲口的毛发光;荨麻根拌盐,能产生好看的黄颜料。再说,这是上好的草料,一年能收割两次。而荨麻生长需要什么呢?一点点土,不要照料,不用种植。只不过它的籽边熟边落,很难收获。如此而已。只要稍微花点力气,荨麻就成为有用的东西;忽略不管,它就成为有害。于是让它死掉。多少人像荨麻啊!”过了一会,他又补充说:“朋友们,请记住,既没有莠草,也没有坏人。只有外行的庄稼汉。”

    孩子们喜欢他,还因为他会用麦秸和椰子壳做出美妙的小玩意儿。

    只要他看到教堂门口张挂黑纱,就走进去;他寻找葬礼,就像别人寻找洗礼一样。由于他慈悲为怀,丧偶和别人的不幸吸引着他;他加入到吊唁的朋友、服丧家庭、在棺柩旁叹息的教士的活动中。仿佛他乐意将充满彼界图景的追思圣诗用作自己思想的范本。他仰视天空,怀着对无限的种种神秘的向往,倾听着在死亡的幽暗深渊边上的悲歌。

    他暗地里做着一系列善行义举,有如偷偷做坏事那样。傍晚,他悄悄溜进民宅,悄无声息地爬上楼梯。一个穷鬼回到他的破屋时,发现门是洞开的,有时甚至是他不在家时被撬开的,于是嚷了起来:有坏人来过啦!他走进屋去,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一枚金币,被人遗忘在家具上。来过的“坏人”,就是马德兰老爹。

    他慈眉善目,又愁容满面。老百姓都说:

    “这个人有钱,但并不傲慢。这个人幸福,但并不快活。”

    有些人认为这是个神秘人物,断定从来没有人进过他的房间,那是真正的隐修士的单身房间,里面摆着几个沙漏,装饰着翅膀、交叉的死人股骨和骷髅头。这一点传闻很多,以至于有几个滨海蒙特勒伊的俏丽而狡黠的年轻女子,有一天来到他家,问他说:“市长先生,让我们看看您的卧室吧。据说这是个岩洞。”他露出微笑,马上把她们带进这个“岩洞”。她们大失所望。这个房间简简单单地摆了几件桃花心木家具,像同类的家具一样相当难看,墙壁糊上十二苏的壁纸。她们所能注意的只是两只旧式烛台,放在壁炉上,样子像是银的,“因为上面打了验印”。这是小城市的人充满睿智的观察。

    人们还依旧说,没有人进过这个房间,这是一个隐士的岩洞,一个沉思遐想的地方,一个洞穴,一座坟墓。

    人们还窃窃私语,说他有巨款存在拉菲特银行里,可以随时提取,又说,马德兰先生只消上午来到拉菲特银行,签上一张收据,十分钟之内就能提走两三百万。实际上,这两三百万,上文说过,要减少到六十三四万。

    四、马德兰先生服丧

    一八二一年年初,各报刊登了迪涅主教、“外号福来大人”,即米里埃尔先生的死讯,他有幸享年八十二岁。

    这里补充一个报纸遗漏的细节,迪涅主教已经有好几年双目失明,他去世时,他的妹妹在他身边,他失明倒还自在。

    顺便说说,眼睛失明并有人爱,在事事难全的世间,实际上,这是幸福最美妙的古怪的形式之一。身边总有一个女人,一个姑娘,一个姐妹,一个妙人儿,她在那里,因为你需要她,因为她不能缺少你,自知对我们需要的人来说不可或缺,能以她出现在我们身边的次数不断衡量她的感情,心里想:“既然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我,足见我拥有她的整颗心”;尽管看不到脸,却看到思想;在世界的隐没中,确认一个人的忠诚,感到一件衣裙的窸窣声,就像翅膀的拍打声,听到她来来去去,出出进进、说话、唱歌,心想自己是这些脚步声、说话声、歌声的中心,每时每刻都表现出自己的吸引力,尤其因为虚弱,更感到自己强有力,在黑暗中,而且正是由于黑暗,成为这个天使围着旋转的星球,能与此媲美的幸福世上少有。人生的最高幸福,就是确信得到别人的爱;就本身而言得到爱,说得确切些,不由自主地得到爱;这种确信,这个失明的人就有。在这种不幸中,有人侍候,就是受到抚爱。他缺少什么吗?没有。有了爱,就根本没有失去光明。而且是什么样的爱啊!完全由美德构成的爱。凡是有确信,就根本没有失明。摸索的心灵寻找心灵,而且找到了。这个找到并得到验证的心灵,是一个女人。有只手在扶着你,这是她的手;有张嘴触到你的脑门,这是她的嘴;你听到身旁有呼吸,这是她。从她那里得到一切,从她的崇敬到她的同情,她永远不离开,得到这种温柔而单薄的力量的扶助,能依靠这坚强不屈的芦苇,双手能触摸到天主,搂在自己怀里;天主可以触摸到,多么使人心醉神迷啊!心灵,这朵暗色的美妙的花朵,终于神秘地开放了。人们不会用所有的光明去换取这黑暗。心灵天使就在那里,不断在那里;如果她走开了,那么要再回来;她像梦幻一样消失,又像现实一样重新出现。你感到有热量靠近,这是她。你身上充溢了宁静、快乐和陶醉;你是黑夜中的一束光。千百种细小的关怀。芥蒂小事,在这虚空中却显得非常巨大。最难以形容的女声在于抚慰你,为你取代消失的天地。你受到心灵的温存。你什么也看不到,但却感到有人爱你。这是黑暗构成的天堂。

    福来主教正是从这个天堂过渡到另一个天堂。

    滨海蒙特勒伊的地方报纸转载了他的讣告。第二天,马德兰先生出现时全身穿黑色丧服,帽子上也缠了黑纱。

    城里人注意到这身丧服,议论纷纷。对马德兰先生的身世,这仿佛一道光芒。由此推断,他和可敬的主教有某种因缘。“他为迪涅主教服丧,”沙龙里的人这样说;这大大提高了马德兰先生的声誉,他在滨海蒙特勒伊的贵族社会一下子获得几分敬重。当地的微型圣日耳曼区想到不再孤立马德兰先生,因为他可能是主教的亲戚。马德兰先生发现自己地位提高了,得到老女人更多的尊敬和年轻女人更多的微笑。一天晚上,一个上流社会小圈子年纪最大的女人,依仗资格最老,十分好奇,大着胆子问他:“市长先生大概是已故的迪涅主教的亲戚吧?”

    他回答:“不是,夫人。”

    “可是,”老太太又问,“您怎么为他服丧呢?”

    他回答:“这是因为年轻时我在他家当过仆人。”

    大家还注意到,每当有个周游乡镇,给人通烟囱的年轻萨瓦人经过本城,市长先生便派人把他叫来,询问他的名字,给他一点钱。年轻的萨瓦人口口相传,经过此地的不计其数。

    五、天际隐约可见闪电

    随着时光流逝,所有的反对意见逐渐烟消云散了。马德兰先生先遭到恶毒攻击和造谣污蔑,这是一种规律,凡是青云直上的人总有这种遭遇;然后只是恶意贬低,再然后只是戏言相待,接着便完全灰飞烟灭;大家变得一致毕恭毕敬,热情相迎,将近一八二一年,市长先生这个词说出来,终于在滨海蒙特勒伊同主教大人这个词在一八一五年用的几乎是同样的声调。方圆十法里的人,都来向马德兰先生请教。他调解纠纷,劝阻打官司,让敌对者和解。人人都把他看作判事公正的法官。他的头脑仿佛是一部自然法典。敬重好像能传染,在六七年间逐渐遍及整个地方。

    在城里和周围地区,只有一个人绝对不受这种传染,不管马德兰老爹做什么,他仍然不买账,仿佛有一种不可腐蚀和不可动摇的本能,使他保持警惕和不安。事实上,似乎在某些人身上存在一种真正的动物本能,同一切本能一样纯粹和正直,产生反感和好感,将一种本性和另一种本性截然区分开来,不会犹豫,不会心慌意乱,不会沉默无言,从不说谎,默默无闻,却心明眼亮,不犯错误,威严庄重,对各种明智的建议和理智的融合无动于衷,无论命运怎样安排,这种本能暗暗地警告“狗——人”,有“猫——人”出现,警告“狐狸——人”,有“狮子——人”出现。

    每当马德兰先生走过一条街,平静,亲热,受到大家的感恩戴德,常常有一个高个子,身穿铁灰色的礼服,拿一根粗手杖,戴一顶垂边帽,同马德兰先生交臂而过,突然回过身来,目送着他,直到他消失为止,抱着手臂慢悠悠地摇着头,用下嘴唇顶高上嘴唇,直至碰到鼻子,那副意味深长的怪相好像在说:“这究竟是个什么人?————我准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无论如何,我不会一直受他的骗。”

    这个人严肃得近乎威严,属于匆匆一见就引人注目那种人。

    他名叫沙威,在警察局任职。

    他在滨海蒙特勒伊履行警探烦难而有益公众的职责。他不知道马德兰先生当初的经历。沙威现在的任职,靠的是当时的巴黎警察厅长、后来的内阁大臣昂格莱斯伯爵的秘书沙布耶先生的保荐。沙威来到滨海蒙特勒伊时,这位大工厂主已经发财了,马德兰老爹成了马德兰先生。

    有些警官有特殊的面相,卑琐外加威严,十分复杂。沙威就有这种面相,不过没有卑琐。

    在我们看来,倘若肉眼能看得见灵魂,那么就可以清晰地看到这种怪事:每一类型的人都与某一类型的动物相应;我们也就很容易辨认出思想家仅能约略看到的这一事实:从牡蛎到老鹰,从猪到老虎,一切动物都反映到人的身上,每一种动物反映在某个人身上。有时,人身上甚至同时反映了好几种动物特性。

    动物只不过是我们的美德和恶习的形象再现,这些形象在我们眼前徘徊,活像我们灵魂可见的幽灵。天主把它们显示给我们,让我们去思索。不过,由于动物只是投影,从完整的意义上说,天主决不把它们创造成具有可以教育的特性;何必呢?相反,由于我们的灵魂是实在的,具有固有的目的,天主给予它们智慧,就是说可以教育。良好的社会教育,不管是什么样的灵魂,都能从中抽取出它包含的有用性。

    当然,这是就表面的尘世生活的狭义而言的,并没有预见到没有人形的前世和后世的深奥问题。可见我决不允许思想家否认潜藏的我。交代了这一点,我们再往下说。

    他名叫沙威,在警察局任职

    现在,如果大家都同意我们的观点,认为一切人身上都有一种兽性,我们就很容易说明治安警官沙威是怎样一个人。

    阿斯图里亚斯[1]的农民深信,在一窝狼崽里,必有一只属狗性,要被母狼杀死,否则,它长大了,就会吃掉其他小狼。

    这只母狼生的小狗,有一副人面,这便是沙威。

    沙威生在监狱里,母亲是个用纸牌算命的女人,父亲那时在服苦役。长大后他想,自己处在社会之外,他对永远回不了社会感到绝望。他注意到,社会将两种人排挤在外,决不原谅,这就是攻击社会和保卫社会的人;他只有在这两种人之中选择;同时,他感到自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刻板、规矩和正直的本质,复杂的是,他还对自己所属的流民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仇恨。他当了警察。

    他成绩卓著。四十岁上,他成了警官。

    他年轻时在南方的监狱里任过职。

    在详细介绍他之前,我们先解释一下刚才用在沙威身上的人面这个词。

    沙威的人面有一只塌鼻子,鼻孔很深,浓密的颊髯耸立在面颊之上。乍看像两片森林和两个岩洞,叫人不舒服。沙威笑时很少,很可怕,薄嘴唇张开,不仅露出牙齿,还露出牙床,鼻子周围像猛兽的嘴一样,有一条扁平凶蛮的皱纹。沙威严肃时是头猎犬;笑时是只老虎。此外,额角很低,下颚宽大,头发遮住脑门,垂到眉毛上,双眼之间总是皱起一个疙瘩,像愤怒的标志,目光阴沉,嘴巴闭紧,令人畏惧,神态恶狠狠地生威。

    这个人由两种非常普通的情感构成:尊敬权力,仇视反叛。这两种情感相对来说是很好的,但他做得过分,就变得近乎恶劣了;在他看来,盗窃,谋杀,一切罪行,不过是反叛形式。凡是在官府任职的人,从首相到乡警,他都盲目地深信不疑。凡是犯过一次法的人,他都投以鄙视、憎恨和厌恶。他讲绝对,不承认例外。一面他说:“官吏不会搞错,法官从不犯错误。”另一面他又说:“这些罪人不可救药。不会做出什么好事来。”他充分赞成那些走极端的人的见解,赋予人间法律某种权力,能判决或者能确定该下地狱的人,将一个斯蒂克斯[2]放在社会的底层。他清心寡欲,严肃朴实,若有所思,愁容满面,像狂热的人既谦卑又高傲。他的目光如同一根钢钻,冰冷而有穿透力。他的全部生活包含在这两个词中:保持警惕和监视。他在人间曲曲折折的道路中引入直线;他意识到自己是有用的,虔诚地热爱自己的职责,他是密探又像是教士。落在他手上的人就倒霉了!他父亲越狱,他会逮捕归案,他母亲违反放逐令,他会告发。而且他会因大义灭亲而心满意足。因此,他生活清苦节樽,孤孤单单,忘我克己,圣洁无疵,从来没有消遣。这是铁面无情的责任,就像斯巴达人对斯巴达那样理解警察,毫不留情的监视,不合群的正直,冷酷的密探,布鲁图斯[3]转世的维多克[4]。

    沙威整个人体现出是个躲在暗处窥伺的人。约瑟夫·德·梅斯特尔[5]的神秘学派,当时以高深的天体演化论给所谓的极端派报纸增色;它恐怕不会错过机会说,沙威是一个象征。他的脑门消失在帽子下,别人看不到;他的眼睛消失在眉毛下,别人看不到;他的下巴缩入领带,别人看不到;他的双手缩进衣袖里,别人看不到;他的手杖藏在礼服下,别人也看不到。可是,一旦时机来临,骨棱棱的狭窄脑门,要致人死命的目光,咄咄逼人的下巴,一双大手,吓人的粗木棍,宛如伏兵一样,便突然从暗处显露出来。

    他闲暇时间很少,这时,虽然他是厌恶书本的,他却看书;因此他并非一字不识,这从他说话有点夸大其辞可以看出来。

    上文说过,他没有任何恶习。他对自己感到满意时,就吸一撮鼻烟。这是他通点人性的地方。

    不难理解,司法部每年的统计表上,“无业游民”这一栏指定的人,全都惧怕沙威。一说出沙威的名字,他们就四散而逃;沙威一露面,他们就吓得呆若木鸡。

    这个人就是这样令人生畏。

    沙威好像一只始终盯住马德兰先生的眼睛。这是充满怀疑和猜测的眼睛。马德兰先生终于发觉了,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他甚至没有对沙威提出问题,既不招惹沙威,也不回避沙威。他好像没有留意到一样,面对这令人难堪、几乎施压的目光,他像大家一样,自然而友好地对待沙威。

    从沙威漏出的话来看,可以猜度出,他以同类人应有的好奇心,既出于本能,也出于自身意愿,暗地里调查过马德兰老爹过去在别的地方留下的一切踪迹。他看来知道,有时他欲言还止地说,有人到某个地方,了解到某个消失的家庭的一些情况。一次,他自言自语地说:“我相信我抓住了他的把柄!”随后,他有三天沉思默想,一言不发。仿佛他自以为抓住的线索中断了。

    另外,有必要纠正一些词可能产生的过于绝对的意义。一个人不可能做到真正的万无一失,本能的特性正是容易受到干扰,迷失方向,误入歧途。要不然,本能便高于智慧,禽兽便比人聪明了。

    沙威看到马德兰先生衣着自然,态度安详,显然有点困惑不解。

    但有一天,他的古怪行为好像对马德兰先生产生了印象。实情如下。

    六、割风老爹

    一天上午,马德兰先生经过滨海蒙特勒伊的一条没有铺石的小巷。他听到闹嚷嚷的一片喧声,看到远处有一群人。他走了过去。一个老人,名叫割风老爹,刚刚倒在他的马车下,驾辕的马摔倒了。

    这个割风也是马德兰先生当时有数的冤家对头之一。马德兰来到当地的时候,当过公证文书誊写人,几乎有点文墨的割风在做生意,但经营开始不顺利。割风看到这个普通工人发财致富,而作为老板的他倒要破产。这使他极其嫉妒,他一有机会就尽其可能损害马德兰。他终于破产了,他已经年迈,只有一架马车和一匹马,再说没有成家,没有孩子,为了生活,他当了赶大车的。

    马断了两条腿,站不起来。老人卡在轮子中间。他摔得很不巧,整部马车压在他的胸脯上。马车货装得很沉。割风老爹在喘气,惨不忍睹。大家想把他拖出来,可是徒劳。如果使劲不得当,救人笨手笨脚,马车一倾斜,就会要他的命。除了将马车从下面抬起来,无法把他拖出来。沙威正好在出事时来到,叫人去找一个千斤顶。

    马德兰先生来了。大家尊敬地让开。

    “救命啊!”割风老人喊道。“哪个孩子心肠好,救救老头子啊?”

    马德兰先生朝围观的人转过身来:

    “谁有千斤顶?”

    “已经有人去找了,”一个农民回答。

    “多久才能拿来?”

    “到最近的地方,弗拉肖,那里有个马蹄铁匠;不管怎样,要足足一刻钟。”

    “一刻钟啊!”马德兰嚷道。

    昨天下过雨,地面泥泞不堪,大车时刻往地里陷,越来越压迫老车夫的胸脯。显然,再过五分钟,他的肋骨就会压碎了。

    “不能再等一刻钟,”马德兰对围观的农民说。

    “非等不可啊!”

    “但等不及了!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大车往下陷吗?”

    “当然啰!”

    “听着,”马德兰又说,“大车下面还有地方,够一个人钻进去,用背将车拱起来。只要半分钟,就可以把可怜的人拖出来。这儿谁有腰劲又有胆量?能挣到五个金路易!”

    人群中没有人动弹。

    “十个路易,”马德兰说。

    在场的人都垂下眼睛。其中一个嗫嚅道:

    “要大力士才行。再说,要冒压死的危险呢!”

    “来吧,”马德兰又说,“二十路易。”

    同样没有响应。

    “他们不是缺少诚意,”有个声音说。

    马德兰先生回过身来,看到是沙威。他来到时没有看见警官。

    沙威继续说:

    “缺少的是力气。用背把大车拱起来,要了不起的人才办得到。”

    然后,他盯住马德兰先生,一字一顿地继续说:

    “马德兰先生,我只知道有一个人,能做您要求的事。”

    马德兰哆嗦起来。

    沙威始终盯住马德兰,轻描淡写地添上说:

    “他曾经是苦役犯。”

    “啊!”马德兰说。

    “关在土伦苦役监。”

    马德兰变得脸色煞白。

    大车继续慢慢地往下陷。割风老爹喘着气喊道:

    “我憋死了!肋骨要压断了!千斤顶!来样东西!哎哟!”

    马德兰环视四周:

    “难道没有人愿意挣二十路易,救出这个可怜的老人吗?”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动弹。沙威又说:

    “我只知道有一个人能代替千斤顶。他是个苦役犯。”

    “哎哟!就要把我压死啦!”

    马德兰抬起头来,遇到了沙威一直盯住他的鹰眼,又望着那些一动不动的农民,苦笑了一下。然后,他一声不吭,跪了下来,人群还来不及喊出声来,他已经钻到车底下去了。

    等待的时刻鸦雀无声,人人心惊胆颤。

    只见马德兰几乎贴地趴在这吓人的负载下面,两次竭力让手肘靠拢膝盖,弓起身子,可是徒劳。人们向他喊道:“马德兰老爹!退出来吧!”连割风老人也对他说:“马德兰先生!退出去吧!要知道,该我送命!您也要压死啦!”马德兰一声不吭。

    在场的人喘不过气来。车轮继续往下陷,马德兰已经几乎不可能从车下退出来。

    猛然间,只见庞大的车体晃动起来,大车渐渐地抬高,车轮离开车辙有一截。只听到一个憋住的声音喊道:“快点!帮帮忙!”这是马德兰刚作出最后的努力。

    大家一拥而上。一个人奋不顾身,激发起所有人的胆量,也来出力。大车被二十只臂膀抬了起来。割风老人得救了。

    马德兰爬了起来。他脸色苍白,汗流如注。他的衣服撕破了,沾满了污泥。大伙儿流下了眼泪。老人亲吻马德兰的膝盖,称他为善良的天主。他呢,他脸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表情,不过是快乐的、绝美的。他用平静的目光盯住一直望着他的沙威。

    七、割风在巴黎成了园丁

    割风摔倒时髌骨脱臼了。马德兰老爹派人把他抬到自己的工厂大楼,为工人开设的诊疗所里去,诊疗所由两名修女照料。第二天早上,老人在他的床头柜发现一张一千法郎的钞票,还有一张马德兰老爹亲笔写的字条:“我买下您的大车和您的马。”大车压坏了,而马已经死了。割风痊愈了,但他的膝盖变得僵硬,马德兰先生通过修女和本堂神父的推荐,把老人安置在巴黎圣安东尼区的一个女修道院当园丁。

    不久,马德兰先生被任命为市长。沙威第一次看到马德兰先生披上全权治理城市的肩带时,感到一阵颤栗,如同一只看门狗嗅出一只狼穿上它的主人的衣服,便颤抖起来一样。从这时起,他竭尽所能回避马德兰先生。当公务要求,他不得不和市长见面时,他就怀着十二分的尊敬讲话。

    马德兰老爹在滨海蒙特勒伊创造的繁荣,除了上文指出的明显标记,还有另外一种征象,即使看不出来,却也不是毫无意义。这一点绝对错不了。居民生活维艰,缺少工作,商业萧条,纳税人因赤贫而抗税,到期、过期都不交,国家为了催缴税款,耗费不赀。而一旦就业机会多的是,百姓幸福富有,容易缴纳捐税,国家花费也少。可以说,百姓的贫富有一个准确无误的气温表,就是收税费用的多少。在七年里,滨海蒙特勒伊地区,收税所需费用缩减了四分之三,因此,当时的财政大臣德·维莱尔经常表彰这个地区。

    当芳汀来到这里时,当地情况就是这样。没有人记得她,幸亏马德兰先生的工厂大门友好相迎。她去找工作,录用在妇女车间。芳汀完全是个新手,不可能十分麻利,一天干下来所得甚微,不过也足够了。问题得到解决,她自食其力。

    八、维克图尼安太太为道德花了三十五法郎

    芳汀看到自己能维持生计了,高兴了一阵。体面地自食其力,这是上天的恩赐啊!她身上工作的兴趣又真正回复了。她买了一面镜子,喜孜孜地从中看到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秀发和皓齿,忘却许多往事,只想她的柯赛特和未来的希望,她几乎是幸福的。她租了一个小房间,以今后的工作做担保,买了一些家具布置房间;这是她生活习惯杂乱无章留下的痕迹。

    由于她不能说自己结了婚,上文读者已经看到了,她小心谨慎不提到自己的小女儿。

    读者已经知道,开初,她按时给泰纳迪埃夫妇寄钱。因为她只会签名,她不得不让代笔人给他们写信。

    她常常写信。这引人注目。在妇女车间,大家开始窃窃私语,说是芳汀“常写信”,她“行为很怪”。

    窥伺别人的行为,最起劲的莫过于与事情毫无干系的人。————为什么那位先生总在黄昏时来到?为什么那位先生每逢星期四,总是不把帽子挂在钉子上呢?为什么他总是走小巷呢?为什么那位太太到家之前就下车呢?为什么“她的匣子里装满信纸”,她还要派人去买一本信笺呢?等等。————有这样一种人,他们想了解谜底,尽管与此毫不相干,也要花费比做十件善事更多的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而且分文不取,只是为了高兴,为了好奇而好奇。他们整天跟随这个男人或这个女人,在街角,在过道的门洞里,夜晚,冒着寒冷和淫雨,守候几个小时,贿赂跑腿的人,灌醉车夫和仆人,收买女仆,串通看门人。图什么?一无所图。纯粹出于强烈地想看、想知道和想深入了解。纯粹出于渴望说话。一旦秘密了解到,隐私公诸于众,谜底大白于天下,带来的是灾难、决斗、破产、家破人亡,“发现这一切”的人却幸灾乐祸,其实他们本来并不图利,纯粹出于本能。真是可悲可叹啊。

    有些人很恶毒,仅仅在于要饶舌。他们的谈话,在客厅里谈心,在候见厅闲聊,如同很快就烧光木柴的壁炉一样;它们需要许多燃料,燃料就是周围的人。

    因此,人们注意到芳汀。

    除此之外,不止一个女人嫉妒她的金发和皓齿。

    大家注意到,在车间里,在大庭广众之中,她常常回过身去擦一滴眼泪。这时,她正想到她的孩子;兴许也想起她爱过的男人。

    割断以往的情怨,这是个痛苦的差使。

    大家注意到,她每个月至少写两次信,总是同一个地址,而且她自己贴邮票寄信。有人终于弄到了地址:蒙费梅的旅店老板泰纳迪埃先生。代笔人是个肚子里不灌满红酒,就不会把秘密倒出来的老头儿,人家在小酒店里把他的话套了出来。总之,大家知道,芳汀有个孩子。“大概是个女儿。”有一个长舌妇,到蒙费梅转了一圈,同泰纳迪埃说过话,回来后说:

    “我花了三十五法郎,把事情弄明白了。我看到了孩子!”

    这样做的长舌妇是个魔女,名叫维克图尼安太太,所有人的品德的守卫者和看门人。维克图尼安太太五十六岁,既丑又老,戴上这双重面具。声音颤抖,思想古怪。这个老婆子有过青春,那真是咄咄怪事。她年轻时正值九三年,嫁给一个从修道院逃出来的修士,他从贝尔纳教派转到雅各宾派,戴上红帽子。她冷酷无情,难以相处,脾气暴躁,专爱挑剔,动辄易怒,近乎狠毒;她是个寡妇,但常常思念她的修士,他把她治得俯首帖耳,唯唯诺诺。这是一棵被修士道袍拂来拂去的荨麻。在王政复辟时期,她成了一个虔信的女人,她是那样热诚,以致教士们原宥了娶她的修士。她有一小笔财产,她大事张扬地遗赠给一个宗教团体。在阿拉斯主教区,她非常受人重视。这个维克图尼安太太到蒙费梅跑了一趟,回来后说:“我看到了孩子。”

    这件事发生后过了一段时间。芳汀在工厂里干了一年多,一天上午,车间工头代市长先生交给她五十法郎,对她说,她不再是厂里的人了,而且市长吩咐,劝她离开本地。

    正是在这个月,泰纳迪埃夫妇继十二法郎而不是六法郎的要价之后,刚要求付十五法郎而不是十二法郎。

    芳汀吓呆了。她不能一走了之,她欠着房租和家具钱。五十法郎不够还清这笔债。她咕哝了几句求情的话。女工头通知她,她要立刻离开车间。芳汀只不过是个低级女工。她很绝望,更感到耻辱,离开了车间,回到自己房里。她的过错如今人人知晓了!

    她感到没有勇气申辩。人家劝她去找市长先生;她不敢。市长先生给了她五十法郎,因为他心地善良,但把她赶走,因为他按章办事。她在这判决下屈服了。

    九、维克图尼安太太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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