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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匹克威克外传最新章节!

    兴高采烈的圣诞节的一章,在其中讲述了一场婚礼和其他一些玩乐情景,这些玩乐本身虽然都是些甚至像结婚一样好的风俗,但是在这种堕落的时代,却不能那么虔诚地完全保存下来了

    在我主基督圣朝的某年某月,也就是他们那些忠实记述下来的奇遇被实行和结束的那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的早晨,四个匹克威克派,虽然没神仙那样快乐与轻松,至少是像蜜蜂那样活泼地集合了。圣诞节近在眼前,基督的荣光普照天下;这是收获、欢乐和开怀的季节;旧年像一位古代的哲学家,正预备召集他的朋友们围绕在他旁边,让他在欢宴声中和平而安静地逝去。时间就意味着一切——欢乐、笑容、无数的心由于它的来临而感到高兴而欢呼,而在这无数的心之中,至少有四颗是真正欢乐的。

    圣诞节确实给人们的心带来短期的幸福和享乐。无数个家庭里的成员为了生活在作不间歇的斗争,东离西散,天涯海角各据一方,而这时候却又团圆了,在亲密和友善的快乐心情之下又欢聚一堂,这是那么纯洁那么完美的欢愉的源泉,这种纯洁的幸福,和世俗的忧虑风马牛不相及,无论按照最开化的民族的宗教信仰或者最粗卤的野蛮人的低劣传统,都应该算做为上帝所保佑的幸运儿而预备的天国里头等的喜事!多少往日的回忆,多少潜伏着的感情,被圣诞节的时间唤起来了!

    此刻我们记录下这些东西的时候,我们所在的地方,离开我们从前年复一年在这个日子欢聚的地点很遥远了。那时候曾经那样欢畅地跳动着的心情,有许多已经停止了跳跃;曾经容光那么焕发的面貌,大多数已经没有了光辉;我们握过的手,有的已经冰冷了,我们所寻觅的眼光,多数早就埋没于坟墓里去了;然而,那破旧与古老的房屋,那个房间,那些愉快的话声和笑脸,那些诙谐,那些哄笑,还有和那些愉快的聚会有关的许多细枝末节,每逢这个季节就会涌到我们脑海里来,仿佛最后一次相聚就在转瞬间的事!快乐的、快乐的圣诞节呵,它能够把我们拉到童年的幻想中;能够给老年人召回青年时代的欢乐,能够把千万里外的水手和旅人送到他离别很久的家园和炉火旁边!

    但是,我们太沉湎于圣诞节的美景与好处,以致怠慢了刚刚到达玛格尔顿的马车的外座上、裹着大衣围巾等御寒物的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害得他们在寒冷的露天里等了那么久,旅行皮箱和毛毡包着的行李都摆放好,维勒先生和车掌正在努力把一条庞大的鳕鱼塞进车子前部的行李柜——这条鱼平平整整地包扎在一个红褐色的长篓子里,顶上铺了薄薄的一层干草,不过要放进那个行李柜,未免太大了一点,而且它是被留到最后才放的,为了使它不致于被压坏,先把六桶真正土产的牡蛎安放在柜子底;这些牡蛎和鱼一样,都是匹克威克先生的财产。匹克威克先生脸上流露着盎然的兴味,看山姆和车掌努力把鳕鱼塞进柜子,他们先是把它头朝下,然后尾巴朝下,然后竖起来塞,然后倒过来塞,然后侧着塞,然后把塞塞住,但是这一切手法都被那难说话的鳕鱼断然拒绝,直到车掌突然在篓子的正中揿了一下,它却突然隐没在柜子里,并且把车掌本人的头和肩膀都带了进去,他因为没有想到鳕鱼消极抵抗会这样突然停止,因此体验到那么出乎意外的震骇,使所有的脚夫和旁观者都忍不住哄然大笑。匹克威克先生看了,深深的微笑了一下,并带的一点点的甜意。从背心口袋里摸出一个先令,交给从柜子里挣出来的车掌,叫他去喝一杯热的掺水白兰地来祝自己健康;听了这话,车掌也微微一笑,史拿格拉斯、文克尔和特普曼诸先生也都合伙微微一笑。紧接着,车掌和维勒先生走了约莫有五分钟的时间,很可能是去喝掺水白兰地去了,因为他们回来的时候带着很强烈的酒味。于是,车夫爬上了驭者座,维勒先生急忙上了车尾厢。匹克威克派们把大衣裹紧两腿,把围巾围住鼻子,助手们脱掉马衣,马车夫叫出来“好哇”,他们就动身了。

    他们坐着车隆隆地穿过街道,在石子路上颠簸过一阵,于是到达了辽阔的乡村。车轮不停地在冰地上连滑带滚着。马呢,在马鞭抽得很猛烈的噼啪声之下,开始轻快地小步跑起来,好像它们后面的负载——车子、乘客、鳕鱼、牡蛎桶子和一切,轻得犹如鸿毛。他们走过一个小坡,紧接着走上了平坦的路,这条路又结实又干燥,像坚实的大理石一般,有两里路长。鞭子又是一声噼啪,他们就在马的驰骤之下疾驶前进,那几匹马时而昂起头时而低下头,使马具嘎啦嘎啦地响着,好像由于运动的迅速感到很高兴。同时,车夫用一只手抓住鞭子和缰绳,腾出一只手脱下帽子,把它放在膝头上,掏出手帕来擦擦额头,一半是因为他有这样做的习惯,一半也是因为要给乘客看看,他是那样的悠然与冷静,给乘客看看,只要有他这样多的经验,驾驭四匹马是多么的轻松。他很悠闲地(否则效果就要大受损失的)这样做了之后,把手帕放好,把帽子戴上,拉拉手套,伸了一下手臂,又把鞭子抽得噼啪响了一声,于是他们比先前更轻快地前进了。

    有一些小小的房屋散布在马路两边,这意味着他们就要开进一个镇市或者村庄了。车掌吹起有键盘的号角,清亮乐耳的号角声清澈寒冷的空气里震颤着,唤醒了车子里面的一位老绅士,他小心地把窗子放下半截,使它成为空中的了望楼,伸出头来看看,最后又把窗子拉上,告诉车子里面的另外一个人说,他们马上就要换马了。那人听了这话,就精神了许多,决定延迟到停车之后再打瞌睡。而当号角重新嘹亮地吹起来的时候,把茅屋主人的妻子和孩子惊醒了,他们站在门注视着马车,看着马车驰过,直到它转了弯,才又回到熊熊的炉火旁边,向火炉里投进一些新的木块,预备父亲回家;而父亲呢,正在一里之外,刚刚跟马车夫交换了友好的点头,回过头来对驰去的马车凝视了很久很久。

    现在,当马车在乡下市镇的铺砌得不平的街道上辘辘通过的时候,号角的活泼的调子又响起来了。马车夫把笼住缰绳的环松开,车子停下的时候就将绳子丢掉。匹克威克先生从大衣领子里伸出头来,怀着极大的好奇心察看着周围;马车夫一瞧见,就告诉他这镇市的名字,并且告诉他这里昨天是集日;这两个消息,匹克威克先生又转告了他的同伴们;他们呢,也就从大衣领子里伸出头来环视周围的环境。文克尔先生坐在尽那头,一条腿悬在半空。马车在乳店门口转个陡弯的时候,几乎把他摔到了街心;而坐在他旁边的史拿格拉斯先生还在惊魂未定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旅馆院子里,披着马衣的生力马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了。车夫丢下缰绳,跳下驭者座,外座的乘客也都下了车,只有那些自己觉得没有十分把握再爬上去的人留在原位,在车上顿着脚取暖,用他那双充了渴望的眼光和通红的鼻子对着旅馆酒吧间的熊熊炉火和装饰着窗子的带红果子的冬青张望着。

    车掌从用皮带挂在肩膀上的小邮袋里拿出一个褐色纸包交给了粮食铺子,看见他很快地套上了马,把放在车顶上的一只从伦敦带来的鞍子搬下来丢在路边,加入车夫和马夫之间谈起了一匹在星期二伤了右前腿的一匹灰色母马;于是他和维勒先生都上了车尾;车夫爬上了前面的驭者座;在车箱里的老绅士呢,他把放下很久的窗子又重新拉上,马衣也脱掉了;他们都准备就序了但是却不见了“两位胖绅士”,这令车夫很不高兴。车夫、车掌、山姆-维勒、文克尔先生、史拿格拉斯先生和所有的马夫,以及比他们合起来的数量都多的看闲事的人们,全都直着嗓子叫唤。从院子里远远传来了回答的声音,接着是匹克威克先生和特普曼先生气喘不断地跑过来。原来他们是去喝一杯啤酒,而匹克威克先生的手冻得那么僵,足足花了五分钟的工夫才摸到一枚六便士钱币付了账。车夫喊了一声训诫意味的“来吧,绅士们”,车掌响应了这句话,车箱里的老绅士感觉得很不平常,怎么人们竟会在明知不是时候的时候下车去;于是,匹克威克先生那一端挣扎着上了车,特普曼先生从另一边同样做了,文克尔先生大叫一声“行啦”,大家开始行动了。围巾又围上了,大衣领子又翻起来,石子路走完了,屋子再也看不见了;他们重新在旷野的大路上疾驶前进,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并且吹得他们内心快乐起来。

    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坐在玛格尔顿马车上丁格来谷去的途中,所经过的情形大致如此。在那天的下午三点钟,他们就高高的站在蓝狮饭店的台阶上了,全都身体健康,精神饱满。寒冷的天气用它那铁一般的镣铐束缚了大地,把它的美丽的霜网撒上树木和篱笆,但是匹克威克先生他们一路上喝够了啤酒和白兰地,所以他并不在意了。正当匹克威克先生忙着点牡蛎的桶数,监视着把鳍鱼发掘出来,这时忽然觉得有人轻轻地拉他的衣据。他转过身一看,原来那位用这种方法弓怕注意的人正是华德尔先生的宠爱的小厮,也就是这本朴质的传记的读者很熟悉的那个出色的胖孩子。

    “啊哈!”匹克威克先生说。

    “啊哈!”胖孩子说。

    他说着这话还一边对鳕鱼和牡蛎桶了看看,很快乐地格格笑着。他比以前更胖了。

    “我刚刚睡好觉,正对着酒吧间的火炉子,”胖孩子回答说;他在一小时的瞌睡中间把自己烘成一个新装的烟囱帽一般的颜色了。“主人叫我坐了小马车来,把你们的行李运去。他本来要备马来接,但是他想你们还是走去的好,因为天冷。”

    “对呀,对呀,”匹克威克先生连忙补充说,因为他记起以前有一次几乎就在这同一条路上他们怎样骑过一次马的。“是呀,我们还是走去好。来,山姆!”

    “先生,”维勒先生答应。

    “帮助华德尔先生的用人把行李搬上小马车,然后你同他坐车子去。我们马上先走着去。”

    匹克威克先生发出了这个命令,并且和驿车车夫清了手续之后,就同三位朋友折人田间的小路匆匆走掉,留下维勒先生和胖孩子初次萍水相逢。山姆怀着极大的惊异对胖孩子看看,但是没有说一句话;他动手把行李迅速地放进小马车,胖孩子静静地站着袖手旁观,好像觉得看着维勒先生自己单独工作是很有乐趣可研的。

    “喂,”山姆把最后的行李包丢进小马车的时候说,“都在这儿了。”

    “是呀,”胖孩子说,是很愿意听的调子“都在这儿了。”

    “嘿,你这个宝贝东西,”山姆说,“你真是呱呱叫的能得锦标的孩子!”

    “谢谢你,”胖孩子说。

    “你的心里没有什么叫你操心的事吧,有没有?”山姆问。

    “是我所知道的那些没有吧,”胖孩子回答。

    “看你那样子,我差不多认为你是跟什么年轻女人闹单相思哪,”山姆说。

    胖孩子摇摇头。

    “好,”山姆说,“这么说我很愿意听。你平常喝点儿什么不?”

    “我倒是更喜欢吃,”那孩子回答。

    “啊,”山姆说,“我应该想到的嘛;但是我的意思是说,能不能喝点什么能叫你暖和的东西?不过我想你是永远也不冷的,你浑身有那样富有弹性的装备呵,对吗?”

    “有某些时候也很难说”那孩子回答:“而且我也欢喜那种喝的,只要是好的。”

    “啊,是吗?”山姆说,“那末这里来!”

    马上到了蓝狮的酒吧间,胖孩子毫不犹豫的喝下一杯。连眼都没有霎一霎——这种伟大行为使维勒先生对他的好感大为增加。维勒先生自己也干了类乎这样的一手之后,他们就上了小马车。

    “你会赶车吗?”胖孩子说。

    “我想我能行。”山姆回答。

    “那末赶吧,”胖孩子说,把缰绳塞在他手里,指给他一条小路,“一直走就是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胖孩子说了这说就带着爱恋的心情在鳕鱼旁边躺下,一只牡蛎桶子做了枕头,立刻睡着了。

    “唔,”山姆说,“在我所见过的一切稳重的孩子中间这个小家伙是最冷静的了。喂,别睡了,水肿病的小伙子!”

    但是水肿病的小伙子却毫无回复活动的象征,所以山姆-维勒就在马车的前面坐下双手抖动一下缰绳叫那老马出发,径自向马诺庄园慢慢地走去。

    同时,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兴高采烈地前进着,已经走得血脉循环很流通了。路冻得很硬;草卷缩而冻结着;空气新鲜、干燥、使人振奋地寒冷;而灰色的黄昏(在结冰的天气用石板色这个字眼更好些)迅速降临,这令他们产生一种愉快的期望期待着,在殷勤好客的主人那里等候着他们的舒适的东西。那是这样的一个下午,足以引诱两位上了年纪的绅士在没有人的田野里脱下大衣,满心愉快和轻松地玩起跳背游戏来。我们致信不疑,倘使特普曼先生这时候提议做“背”,匹克威克先生一定会满心欢喜地加以接受。

    然而特普曼先生并没有自告奋勇提供这种方便,所以朋友们只是继续走着,愉快地谈着,在他们绕上一条上路的时候,有许多人的声音冲进了他们的耳朵;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去猜想发出这些声音的人们是谁,已经走到了盼望着他们到来的人们中间——盼望着他们这一个事实最初是以老华德尔看见匹克威克派们的时候嘴里所发出的一声响亮的“嗬拉”来表示的。

    首先是华德尔,他好像比以前精神多了,倘使这是可能的话;其次是贝拉和她的忠诚的特伦德尔;最后是爱米丽和十个八个其他年轻的女士们,她们都是为了明天的婚礼来的,而年轻的女士们在这种重大事件里总是快乐而神气的,她们也正是如此;她们全体一致,以嬉戏和笑声震动了田野和路径,一直传到远方。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介绍的仪式很快就完成了,或者不如说,很快就介绍完了,根本没有什么仪式。两分钟以后,他们来到篱笆的阶梯跟前,年轻的女士们,有的因为他在旁边看着,不肯从她们的身上跨过有的脚长得很美,脚踝也毫无缺点,宁愿在最高一层上站那么五分钟左右,推说害怕,不敢过去,这时候,匹克威克先生已经能够毫不拘束、大大方方地和她们开玩笑了,仿佛她们已经和他交了一辈子朋友似的。更值得说一说的是,就是史拿格拉斯先生给爱米丽的帮助,似乎远远超过那阶梯的恐怖实际上所需要的(固然那阶梯有三尺高,并且只有两级台阶);同时,还可以听见一位穿着一双小巧玲珑的、口子上镶毛的高统靴的黑眼睛年轻女士,在文克尔先生帮助她过去的时候大声的尖叫令人感动不安。

    这一切全都非常舒服和愉快。当阶梯的阻难终于被克服了,大家重新到了旷野里之后,老华德尔就告诉匹克威克先生说,他们会经全体一道去看过一处房子的布置和装饰,那是过了圣诞假期一对新人就要去租下来做新房的;听了这话,具拉和特伦德尔都羞红了脸,红得像秋天的红苹果在阳光照射下发出光那样;那位穿着口子上镶毛的高统靴的黑眼睛年轻女士就对爱米丽嘘嘘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狡猾地看看史拿格拉斯先生;对于这,爱米丽回答说她是个傻姑娘,然而自己却不觉满脸通红了;而史拿格拉斯先生呢,他是像一切伟大天才一样,通常是谦恭有礼的,觉得自己一直红到了头顶,从心底暴发出一股强烈的愿望,恨不得叫上面所说的那年轻女士连同她的黑眼睛、她的狡猾和她的口子上镶毛的靴子,全都安排好放在邻近的州里。[注]

    假如说他们在室外已经是这样的亲睦和快乐,那未他们到了庄园之后所受的接待该是何等地热烈和恳切呵!连仆人们看见匹克威克先生都愉快地歪着嘴笑;爱玛呢,对特普曼先生丢了一个招呼的眼风,这眼风是一半儿庄重,一半玩皮,然而百分之百地漂亮,足以使得过道里的拿破仑石像也要张开手臂把她抱在怀里不愿松开双臂。

    老太太是按照她平常的尊严派头坐在前客堂里,不过她从内心深处感到烦感,因此耳朵也就特别聋。她决不单独外出,而她也像她这种性格的其他的大多数老太太一样,假使家里人擅自做了她所不能做的事情,她就要认为是一种家庭的叛逆。所以——上帝保佑她的年老的灵魂吧——她就尽最大的力气把身子挺直靠在大椅子上。尽可能地显出凶狠的样子——虽然结果还是仁慈的。

    “母亲,”华德尔说,“匹克威克先生来了。你还记得他吧?”

    “没有关系,”老太太回答,威严得很的样子。“不要叫匹克威克先生为我这样一个老不死的费心了。现在没有任何人来理我了。这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嘛。”说到这里老太太昂一昂头,用微颤颤的双手扶平她的淡紫色的丝质衣服。

    “好啦,好啦,老太太,”匹克威克先生说,“我不能让你这样不理睬一个老朋友。我这次来是需要特别和你作一次长谈,并且再和你打一次牌;而且我们还要给那些爱跳舞的男孩女孩们看一看爱米丽舞是怎么跳的——在他们的年纪还不到四十八小时之前就给他们看。”

    老太太立刻就软下来了,但是她不欢喜突然之间就表示出来,所以她只是说,“啊!我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别说没用的话了,母亲,”华德尔说,“得啦,得啦,不要生气了,他才是个可交的朋友。不要忘了具拉;你要提起她的精神啊,可怜的女孩子。”

    老太太听见了这些话,因为她儿子说完的时候她的嘴唇在不停的抖着。但是年龄加强了脾气,所以她还没有十分就范。因此,她又抹抹淡紫色的衣服,对匹克威克先生说,“唉,匹克威克先生,我年青的那个年代青年人跟现在可大不相同呀。”

    “那是无疑的嘛,老太太,”匹克威克先生说,“所以我对于现在的少数有世家遗风的人特别重视呵,”——说着,匹克威克先生就去把具拉拉到身边,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把她叫到祖母面前并让她坐在了小板凳上。不知是不是由于她仰视着老太太的脸孔的面部表情唤起了往昔的思想,还是由于老太太被匹克威克先生的诚恳的善意打动了,不管怎么着,总之,老太太已经真正地软下心来;所以她抱住孙女的颈子,所有的小小脾气都在一阵沉默的眼泪中流失掉了。

    那天晚上他们真是快乐的一伙。匹克威克先生和老太太一道打的牌局是沉静而庄严的,圆桌上的欢笑是沸沸扬扬的。牌局散了之后,好久的一段时间,大家还把那热腾腾的接骨木酒——用白兰地和香料掺成的——一巡一巡地喝;而接着来的睡眠是甜酣的,梦是愉快的。值得注意的是,史拿格拉斯先生的梦经常与爱米丽-华德尔有关;而交克尔先生的幻想中的主要形象则是一位具有黑眼睛、狡猾的笑容、一双出色精巧的口子上镶毛的高统靴子的年轻女士。

    匹克威克先生一早就被一阵谈话声和脚步声吵醒了,这些声音甚至足以把胖孩子从沉睡中惊醒。他坐在床上听。女仆们和女客们不断地跑来跑去;那么多声音喊着要热水,三番四次地叫唤拿针线来,还有那么多半抑制住的恳求,“啊,来人呀把它给我系上吧!好人!我的好人!”这些使单纯的匹克威克先生以为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当他更清醒的时候,才记起了结婚。这是个重要的大事,他就特别仔细地打扮了一番,从楼梯门口下去走到早餐室里。

    全部女仆都穿了簇新的粉红洋布长袍制服,帽子上打了白结并带着红边她们在屋子里奔走着,兴奋得无法形容。老太太穿上一件织锦的袍子,这衣服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过阳光——除了那些偷偷从放这件衣服的箱子缝里溜进去的懒散的光线。特伦德尔兴高采烈的唱着小曲,却又有点儿神经过敏。那位强健的老地主极力想表现得很畅快和漠不关心,但是他的企图大大地失败。所有的女孩子都穿着白洋纱布衣服,并且流着眼泪,除了特选的两三个,她们获得了在楼上跟新娘和女傧相们见面的光荣。全部匹克威克派都打扮得十分惹人喜爱,屋子前面的草地那儿传来一阵怕人的吼声,是那些隶属于这个庄房的全部男子们、孩子们和少年们所发出的;他们每人都在钮扣孔上弄了一个白结,全都在拚命欢呼。是山姆-维勒先生的言论和行动的模范作用把他们吸引到那里,并且还在鼓动他们,维勒先生已经在所有人中间得到了位置。如意自在,就像他从小就生长在这里一样。

    结婚原是开玩笑的一个“合法的”对象,但是事实上是没有什么好笑的——我们只是指仪式而言,并且我们要求明确的谅解,我们对于结婚生活并没有暗带讥讽。跟快乐和喜悦混合在一起的,是许多离开家庭的懊恼、父母与子女分离的眼泪。离开人生最幸福阶段中间的最亲爱、最和睦的朋友去面临着还未经受过的、毫不熟悉的生活上的忧烦的这种自觉——这些自然的感情,我们不愿加以描写,免得使这一章带上忧伤的意味,而且我们更不愿意让人误解我们是在加以讥笑。

    那未让我们简单的介绍一下吧!仪式是在丁格来谷本村的教堂里举行的,由那位老牧师主持;匹克威克先生的名字上了登记簿,到如今还保存在那里的法衣室里;那位黑眼睛的年轻女士签名的字迹非常地潦乱不可一视;爱米丽的签名呢,像其他的新娘一样,几乎不可辩认;一切都以非常可赞美的方式办妥;年轻女士们一般都觉得事情不像她们想像的那样美好,还有呢,虽然黑眼睛和狡猾笑容的所有者告诉文克尔先生说,她相信她决不能够忍受任何这么可怕的事情,但是我们却有最好的理由认为她是错误的。除了这一切之外,还得说一说的就是匹克威克先生是第一个向新娘致贺的人;他一面向她表示祝贺,一面把一只贵重的金表和金链挂在她的颈上,这珍贵的表除了珠宝商人,没有人曾经见识过。后来那座古老的钟声快乐地响了起来,于是大家都回去吃早饭。

    “碎肉饼放在哪里呀,小鸦片烟鬼?”维勒先生对胖孩子说,让他帮助他把昨天的食物阵列出来。

    胖孩子指了指该放肉饼的地方。

    “很好,”山姆说,“放块‘圣诞’在里面。对过的那一碟。瞧,这么着就整整齐齐、舒舒服服了,就像那父亲把他的孩子的头割下来,给他医斜眼的时候说的罗。’”

    维勒先生说了这个比喻,就觉得自己的比喻有些过了,使这比喻发生充分的效果,并且带着极其满意的神情端详着他们所作的布置。

    “华德尔,”匹克威克差不多在大家刚就座之后就说,“干一杯来祝贺这件喜事!”

    “那我是很高兴的罗,老兄,”华德尔说。“乔——该死的,他又睡觉去了。”

    “不,没有,先生,”胖孩子回答说,从远的一个墙角里出来,他在那里像胖孩子们的保护神——那不朽的号角神——似的吞了一块圣诞肉饼,虽然吃的时候没有带着那种作为他特有的特征的冷静和悠闲神情。

    “给匹克威克先生的杯子倒满。”

    “是,先生。”

    胖孩子斟上匹克威克先生的杯子,然后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带着令人极其感动的一种忧郁的愉快,监视着刀叉的运动和那些精美的食物从盘子里转移到在座的人嘴里的过程。

    “上帝保佑你,老朋友!”匹克威克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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