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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自己的家门,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在第一个房间停下了,她不能再往前走,便坐到沙发床上。她完全筋疲力尽了,甚至忘了请公爵坐。这是一间相当大的堂屋、中间放苦一张园桌,有坠炉,靠窗的搁架上放着许多花,后面有一扇玻璃门通向花园。阿杰莱达和亚历山德拉立即走了进来,疑问和困惑地望着公爵和母亲。

    小姐们在别墅通常在9点左右起床;只有阿格拉娅在最近两三天里起得稍早些并去花园散步,但是毕竟也不是7点,而是8点或者再晚些。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挪因为各种各样的疑虑不安确实彻夜未眠,在8点左右就起床了,有意想在花园里遇见阿格拉娅,因为以为她已经起床了;可是无论是在花园还 是在卧室郁没有找到她。这下她可完全着了慌,就把两个大女儿叫回。“从女仆那里她们获悉,阿格拉娅·伊万诺夫闪还 在6点多的时候就去了公园。小姐们嘲笑她们这个好发奇想的妹妹又冒出新的怪念来。便向妈因指出,如果她到公园去找她,阿格拉娅大概又会生气的,还 说,现在她一定拿音书坐在绿色长椅上,还 有三天前她说起过这张长椅,为此差点与ω公爵吵嘴,因为ω公爵认为这张长椅的位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现在叶莉扎维浴·普罗科菲耶夫问回上了女儿的约会。听见了她所说的奇怪的活,不由得惊恐万分,这里有诸多原因,但是眼下把公爵带了来,她倒又为自己生出事来感到胆怯,因为“为什么阿格拉娅不能在公园里与公爵见面和谈话呢?甚至,说到底,假如这是他们事先讲好的约会,那又怎样呢?”

    “爵爷,您别以为,”她终于壮着胆说,“我把您拖到这儿来是要审问您……亲爱的,在发生了昨天晚上这种事后,本来我也许会很长时间不愿意见你……”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

    “但终究您很想知道,今天我怎么跟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见面的?”公爵相当平静地接着她的活把话说完。

    “那好吧,我是想知道!”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马上怒气勃发,“我不怕说真话。因为我没有委屈任何人,也不想委屈任何人……”

    “哪会呢,想知道是自然的事,不存在委屈谁这一点;您是母亲嘛。我今天早晨7点正在绿色长椅那儿会见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是由于她昨天邀请了我。咋晚她用一张字条告诉我,她要见我并有要事跟我谈。我们见了面,谈了整整一小时,全是涉及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个人的事,这就是全部情况。”

    “当然,是全部情况,爵爷、毫无疑问就是这些情况,”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带着一副尊严的神情说。

    “好极了,公爵!”阿格拉娅突然走进房间说,“我衷心感谢您认为我不会低贱到撒谎。妈妈,您够了吧、或是还 想审问?”

    “你知道,至今还 没有什么事使我碍在你面前感到脸红……虽然你可能高兴看到那样,”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用教训的口气回答说,“再见,公爵;原谅我打扰了您。我希望,您依然相信我对您的尊敬是永远不变的。”

    公爵立即朝两边行礼告辞,走了出来。亚历山德拉和阿杰莱达微微一笑,窃窃私议着什么。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严厉地看了她们一眼。

    “我们只是觉得好笑,妈妈,”阿杰莱达笑起来说,“公爵行礼的样子这么潇洒,有时候却完全笨拙得很,而现在一下子就像……就像叶甫盖尼·帕夫雷奇了。”

    “彬彬有礼和尊严体面是自己的心灵而不是舞蹈老师教出来的,”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讪讪地说完话,就上自己楼去了,对阿格拉娅连看都不看一眼。

    公爵回到自己住处已经9点左右了,在露台上遇见了维拉·鲁基扬诺夫娜和女仆,她们正在一起收拾、打扫昨晚留下的杂乱无章的露台。

    “谢天谢地,我们总算在您来之前收拾好了!”维拉高兴地说。

    “您好,我有点头晕;我没有睡好;我想睡觉。”

    “像昨天一样,就睡这儿露台上?好。我去对大家说,让他们别吵醒您。爸爸不知去哪里了。”

    女仆走出去了,维拉本来也要跟在她后面走的,但又回过来,忧心忡忡地走到公爵跟前。

    “公爵,您就可怜可怜这个……不幸的人吧,今天别赶他走。”

    “我绝不会赶他,随他自己怎么样。”

    “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您对他别太严厉。”

    “哦,不会的,何必呢?”

    “还 有……您别笑他;这是最主要的。”

    “哦,绝对不会的!”

    “我真蠢,对您这样的人说这种话,”维拉的脸红了,“虽然您倦了,”她半转过身子准备走开,笑起来说,“可是此刻您的眼睛多么可爱……多么幸福。”

    “难道还 幸福?”公爵生气勃勃地间,并高兴地大笑起来。”

    但是像男孩一样天真纯朴、不拘礼节的维拉,突然不知怎么的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脸也更红了,仍然笑着,急匆匆走出了房间。

    “多么……可爱……”公爵想。但立即就忘了她。他走到露台一角,那儿有一张沙发躺椅,躺椅前有一张茶几,他坐下来,双手捂着脸坐了约10分钟;突然急忙和不安地把手伸进侧袋,摸出了三封信。

    但是门又开了,科利亚走了进来。公爵的手很高兴又得把信放回到口袋里和可以捱过一段时光。

    “嗨,真是一桩事件!”科利亚说着,就在沙发躺椅上坐下,像所有他这样的少年一样,直截了当地就切入话题,“现在您怎么看待伊波利特,不会尊重他了吧?”

    “为什么呢……不过,科利亚,我很疲倦了……而且再来开始谈这一切,太使人忧郁了……但是、他怎么样?”

    “在睡,还 能睡两小时。我明白;您没在家里睡觉;在公园里徘徊……当然,心情激动……这还 用说。”

    “您怎么知道我在公园里徘徊,不在家里睡觉?”

    “维拉刚才说的。她劝我别进来。我忍不住,耽一会儿。这两个小时我在床边值班;现在我让科斯佳·列别杰夫替班。布尔多夫斯基已经走了。所以,公爵,您就睡吧,祝您晚……日,祝您日安!只不过,您要知道,我非常惊诧!”

    “当然……所有这一切……”

    “不,公爵,不;我感到谅诧的是《自白》。主要是他讲到幽灵和未来生命的那个地方,这里面含着一个伟——大——的思想!”

    公爵亲切地望着科利亚,他来的目的当然是想尽快谈谈这个伟大的思想。

    “但是,主要的,主要的不是一种思想,而是整个情境!如果伏尔泰、卢梭、普鲁东写了这份东西,我会去读,会发觉新思想,但不会惊诧到这种程度,但是,一个确实知道自己只能活10分钟的人说这一番话,这可是令人骄傲的!这可是个人人格独立的最高表现,这可是意味着直面勇对人生……不,这是伟大的精神力量!在这之后断定他故意不放上火帽,这就太卑下、太不自然!可是您要知道,昨天他们是欺骗了大家,耍了个花招:我根本没有跟他一起把东西装进旅行包,也从未见过手槍;是他自己收拾东西的,因此他一下子把我弄糊涂了。维拉说,您留他在这儿住;我起誓,不会有危险,何况我们大家都寸步不离守着他。”

    “昨天夜里你们中谁在那里?”

    “我,科斯佳·列别杰夫,布尔多夫斯墓;凯勒尔稍稍耽了一会,后来就到列别杰夫那儿睡觉去了,因为我们那里没有床钠好睡。费尔迪先科也睡在列别杰夫那里,7点钟就走了。将军总是在列别杰夫那儿的,现在也走了……列别杰夫可能马上就会到您这儿来;不知道有什么事,他在找您,问过两次了。如果您现在躺下回的话,要不要放他进来?我也要去睡了。啊,对了,我想对您说件事;刚才将军让我吃了一惊:6点多时布尔多夫斯基叫醒我去值班,甚至几乎是6点钟的时候;我出去了一会,突然遇见了将军,而且还 醉得到了不认识我的地步:像根木柱子似的站在我面前;刚清醒过来就冲着我问:‘病人怎么样了?我来是打听病人槽况的……,我向他报告了,嗨,如此这般等等。‘这一切很好,’他说,‘但我是,我起早,主要是为了警告你;我有理由认为,当着费尔迪先科的面不能什么话都说,应该有所克制。’您明白吗,公爵?”

    “难道有这样的事?不过……对我们来说反正无所谓。”

    “是的,没有疑问,这无所谓,我们不是共济会会员!因此我甚至感到奇怪,将军竞为此而特意夜里来叫醒我。”

    “您说,费尔迪先科走了,是吗?”

    “7点钟走的;顺便到我这儿来了一下,我在值班!他说,他去维尔金那里睡个足。维尔金是个十足的酒鬼。好了,我走了:瞧,鲁基扬·季莫菲伊奇来了……公爵想睡觉,鲁基扬·季莫菲伊奇;往回走!”

    “仅仅耽1分钟,我深深敬重的公爵,有件在我看来有点重要的事,”进来的列别杰夫拖长了声音,用一种洞察一切的口吻轻声说着,并且庄重地鞠了个躬。他刚回来,甚至还 未及回自己房间,因此还 拿着帽子在乎中,他的脸流露出忧虑,还 带着特别的不同寻常的自尊神情,。公爵请他坐下。

    “您两次问起过我?大概,您始终为昨晚的事感到不安……”

    “公爵,您是说为昨天这男孩的事?哦,不;昨天我的思想很紊乱……但是今天我已经不打算同您的意见争执了,无论在什么方面。”

    “争……您怎么说的?”

    “我说:争执,是个法语词,像许多其他词一样,已经进入我们俄语了,但我并不特别主张用这个词。”

    “列别杰夫,您今天怎么这样一本正经,循规蹈矩,说起话来咬文嚼字的,”公爵微微一笑说。

    “尼古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列别杰夫几乎用一种使人怜悯的声音对科利亚说,“我有一件事要告诉公爵,涉及到本人……”

    “哦,对,当然,当然,这不关我的事。再见,公爵!”科利亚马上就走开了。

    “我喜欢这孩子的明白知趣,”望着他背影列别杰夫说,“这小家伙挺灵巧,虽然挺缠人的。深深敬爱的公爵,我遭受了一件异常不幸的事,是昨天晚上还 是今天清晨……我还 捉摸不定确切的时间。”

    “是什么事情?”

    “侧袋里丢了四百卢布,深深敬爱的公爵;大家正给您庆贺生日,”列别杰夫苦笑着补了一句。

    “您丢失了四百卢布?这真遗憾。”

    “特别是对一个靠自己的劳动正直生活的穷人来说是这样。”

    “当然,当然,怎么会这样的?”

    “是喝酒造成的后果。我来找您是把您看做神明,深深敬爱的公爵,四百银卢布这笔款子我是在昨天下午5点钟时从一个债主那里得到的,接着就坐火车回到这里。皮夹放在口袋里。我换下制服穿上常礼眼,把钱放进常礼服,我想到了要把钱放在身边,打算晚上应人家的请求把钱交出去……就等代理人来。”

    “顺便问一句,鲁基扬·季真菲伊奇,您在报上登过广告说,您收金银物品作抵押付款,这是真的吗?”

    “是通过代理人;不用我自己的名字,也不用我的地址。我本钱微不足道,又因为添了人了,您自己也会同意,收一点正当的利息……”

    “是的,是的;我不过是了解一下;对不起,我打断了您。”

    “代理人没有来一而那时又送来了那个不幸的人;午餐后我已经处于一种亢奋状态;来了这些客人,喝了……茶,……我很快活,却不料大祸临头。当时已很晚了,凯勒尔进来宣布您的大庆日子,并吩咐拿出香槟来,亲爱的深深敬重的公爵,我有一颗心(您大概已经发觉了,因为我是配得到这一点的),我有一颗心,我不说赤胆忠心,但可以说是知恩图报的,我还 以此引以为豪。为了使准备中的聚会更加庄重,我个人也等着祝贺您,我忽然想到去,换下家常便服,穿上回家后脱下的制服,我这么做了,公爵,您大概也注意到了我一晚上都穿着制眼。我换了衣服,却忘了放在家常便服中的皮夹。哦……上帝想要惩罚人的时候,首先剥夺你的理智,真是这样。直到今天,己经7点半了,我醒来时,像个疯子似的从床上跳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抓那件常礼眼,一只是一只空口袋。皮夹子已音无踪迹。”

    “呵,这真不愉快。”

    “确实不愉快,您刚才找到的合适字眼真是得体,”列别杰夫不无狡黠地添了一句说。

    “不过,怎么会……”公爵若有所思,颇感不安地说,“这可是很严重的情况。”

    “确实严重,您又找了另一个字眼,公爵,为了表示……”

    “啊,够了,鲁基扬“·季莫菲伊奇,这用得着找字眼吗?重要的不是字眼……您认为,您喝醉时皮夹子会不会从您口袋里掉出来了?”

    “可能的。正如您坦率地所说的那样,喝醉时什么都有可能,我深深敬爱的公爵!但是,我请您判断一下:如果换衣服时我把皮夹子抖落出来了,那么掉下来的东西应该就在那里地板上。现在这东西在什么地方呢?”

    “您不会把它塞到桌子抽屉里什么地方了?”

    “全部找遍了,到处都找过了,何况我没有往哪儿藏过,也没有开过任何抽屉,这点我记得很清楚。”

    “看过柜子里吗?”

    “第一件事就看那里,今天甚至已经看了好几遍了……再说我怎么会塞到柜子里去呢,我衷心尊敬的公爵?”

    “我承认,列别杰夫,这很使我不安。这么说,有人在地板上捡了它?”

    “或者从口袋里偷的,二者必居其一。”

    “这使我非常不安;因为到底是谁……这就是问题所在。”

    “毫无疑问,主要的问题就在这里,您用词之确切、表达思想之恰当,分析情况之精确真令人惊讶,公爵阁下。”

    “啊,鲁基扬·季莫菲伊奇,别嘲弄人了,这里……”

    “嘲弄!”列别杰夫双手一拍,大声嚷了起来。

    “算了,算了,算了,好吧,我可不是生气,这里完全是另一回事……我担心的是人们。您怀疑是谁?”

    “这是个最难知……最复杂的问题!我不怀疑女仆:她呆在自己厨房里。也不是亲生的孩子们……”

    “这还 用说。”

    “看来,是客人中的什么人。”

    “但这可能吗?”

    “这是完全不可能,最大的不可能,可是又必定是这么回事。不过、我同意做这样的设想,甚至确信,如果是偷窃,那么不会是在晚上发生的,因为当时大家都聚集在一起,而会是在夜里或者甚至是在快要到清晨的时候,是在这里过夜的哪个人干的。”

    “啊,我的天哪!”

    “自然,布尔多夫斯基和居古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我是排除在外的,因为他们没有进我的房间。”

    “这还 用说,甚至即使他们走进去过也不会!谁在您那里过夜的?”

    “连我在内,我们有四个人,住在两个相邻的房间:我,将军,凯勒尔和费尔迪先科先生。看来,是我们四人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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