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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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翌日,斯普若太太到伦敦去了。
在她这一方面,只稍微透露一两句试探性的话,逍遥宾馆的房客便有好几个人自告奋勇代她照顾小白蒂。
斯普若太太临行再三嘱咐白蒂乖乖的,一定要做好孩子。她走了以后,白蒂便跟秋蓬在一块儿。原来,她是选来负责在上午照顾孩子的。
“玩,”白蒂说。“玩捉迷藏。”
她现在话讲得愈来愈清楚了,并且养成了一个很可爱的习惯。她同你讲话时,总是歪着脑袋,同时惹人怜爱的对你笑笑,一边低声说:
“请——”
秋蓬本打算带她出去溜溜的,但是外面下大雨,因此,她们俩便转移阵地,回到白蒂卧房。一到卧房,白蒂就带着秋蓬去找五斗橱最下面的抽屉。原来,她的玩具都在那儿放着。
“我们把狗狗藏起来,好不好?”秋蓬问。
可是白蒂已改变主意,不想玩玩具了。
“念故事。”
秋蓬由橱子的一头抽出一本相当破烂的书,可是白蒂
“哇”的一声,阻止了她的行动。
“不,不!那——不好——坏!”
秋蓬奇怪的望望她,然后低头望望那本书。那是一本彩色的“小号手杰克”。
“杰克是坏孩子吗?”她问。“是因为他偷吃过葡萄干吗?”
白蒂更强调的重复说:
“坏!”然后,非常用力地说:“脏!”
她从秋蓬的手里抓过那本书,放回原处,然后由那一排的另一端抽出一本。原来也是“小号手杰克”。同时,她胜利的,满面笑容地说:
“干……净……!好号手——杰——克!”
秋蓬这才明白:原来凡是用脏、用旧的书,都另外买一本新的,干净的。她觉得很有趣。斯普若太太很像是秋蓬心目中那种“讲究卫生的母亲”,这种人总是最怕细菌和不清洁的食物,老是担心,怕孩子吮吸肮脏的玩具。
秋蓬从小都过着一种逍遥自在的教区生活,对于过分的讲究卫生始终有点不以为然。同时,她教养自己两个孩子的方式,就是要他们吸收所谓的“适量的”脏。虽然如此,她还是顺从地拿出那本干净的“小号手杰克”,念给白蒂听,遇到适当的时机,便加一两句评语。白蒂一面低声说:“那就是杰克!——葡萄干——在糕里——”一面用一根粘搭搭的手指指着这些有趣的东西,看情形这第二本不久也就要丢到废物堆里了。念完了这本,她们继续念“鹅公公,鹅婆婆”,“和住在鞋里的老婆婆”。然后,白蒂便把那些书藏起来,害得秋蓬找了半天才能找到。于是,白蒂便乐得不可开交。上午的时光,便很快过去了。
午餐以后,白蒂睡觉去了。就在这个时候,欧罗克太太把秋蓬请到她的房里。
欧罗克太太的房里乱七八糟,有强烈的薄荷味,变酸的蛋糕味,还隐隐有樟脑丸的味儿。每一张台上都摆着像片:有的是欧罗克太太的女儿、孙儿、侄子、侄女、侄孙女。实在太多了,秋蓬感觉到她仿佛是在观赏一出以维多利亚末期为背景的戏,里面的人物都演得很逼真。
“布仑肯太太,你对于孩子倒蛮有诀窍的。”欧罗克太太和蔼地说。
“唔,可是,”秋蓬说。“对于我自己的两个——”
欧罗克太太马上打断了她的话碴儿:
“两个?我记得你说你有三个的?”
“啊,对了,三个。但是有两个岁数相差很少,我是想到同这两个在一起的情形。”
“哦,原来如此。现在请坐罢,布仑肯太太,不要客气呀。”
秋蓬随和地坐下来,心里暗忖:但愿这一次欧罗克太太不会那么令人不安。她如今的感觉完全像格林童话里的两个孩子,到巫婆家里赴宴。
“现在,告诉我,”欧罗克太太说。“你觉得逍遥宾馆这地方如何?”
秋蓬开始滔滔不断的称赞起来,但是欧罗克太太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我的意思是,你是否觉得这地方有些奇怪?”
“奇怪?没有呀。我并不觉得呀。”
“不觉得普林纳太太有些奇怪吗?你得承认:你对她很感兴趣。我看见你老是一个劲儿地瞧她。”
秋蓬的脸红了。
“她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物。”
“她并不是如此,”欧罗克太太说。“她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这就是说,假若她确实是外表那样子的话,她不过是个平凡人物,但是,也许并不是外表上装的那个样子,你的想法是这样吗?”
“欧罗克太太,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没有停下来想想:我们许多人都是这样的吗?我们实际上往往并不是表面上的那种人物。譬如说,麦多斯先生,他是一个很不容易了解的人物。有时候我觉得他是个标准的英国人,糊涂透了。但是,有时候,我偶尔看到他露出一种神气,或说一两句话,一点儿也不糊涂。这很奇怪,你觉得吗?”
秋蓬坚定的说:
“啊,我实在觉得麦多斯先生是非常标准的。”
“还有别的奇怪人物呢。你知道我所指的是谁罢?”
秋蓬摇摇头。
“这个人的姓,”欧罗克太太暗暗的提起:“是S起头的。”
她一面连连点了好几下头。
秋蓬心里冒出愤怒的火花,并且隐隐有一种冲动,要挺身而出来卫护脆弱的年轻人。她急忙说:
“雪拉不过是个叛逆的孩子。我们在年轻的时候往往会这样。”
欧罗克太太点了几次头,样子好像一个胖胖的,穿中国衣裳的瓷玩偶。秋蓬记得格雷茜姑妈的壁炉架上就摆着这种陈设。这时候欧罗克太太的嘴角翅起,满面笑容,轻轻地说:
“你也许不知道,闵顿小姐的教名是苏菲亚。”
“哦!”秋蓬吃了一惊。
“你所指的是闵顿小姐吗?”
“不是的。”欧罗克太太说。
秋蓬转面望着窗口。她想,这老婆婆对她的影响多大,她使她生出一种不安和恐怖的感觉,“像猫爪子下面的老鼠。我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个巨大的,满面笑容的老太婆坐在那里,简直好像一只猫在得意的咕噜咕噜直叫。不过,它的爪子不住的扑打着“扑!扑!”的,玩弄着它的俘虏,绝对不放它走……
无聊!这都是无聊的想法。秋蓬想:这都是我想像的。同时,她在目不转晴的望着花园里的景物。这时候雨歇了,树上轻轻滴下水点。
秋蓬想:“这都是我的想像。我并不是一个爱想像的人哪!一定有什么邪恶的活动集中在这儿。假若我能看出来——”
她的思绪突然打断了。
花园深处的灌木丛中微微露出一个缝,那个缝里露出一个面孔,鬼鬼祟祟的注视着房里的动静,那就是那一天在路上和德尼摩谈话的外国女人。
那张面孔一动不动,也不眨眼,因此,秋蓬觉得那仿佛不是人的面孔,现在正目不转晴的望着逍遥宾馆。那面孔毫无表情,可是,毫无疑问的,上面有威胁的样子,并且一动不动,露出有难消之仇的样子。这样的面孔所表现的那种精神,那种意味,与逍遥宾馆以及英国宾馆的平凡生活,非常不调和,秋蓬想:圣经士师记里的雅意(Jael)把幕橛钉进西西拉(Sisera)的额角时就是这种神气。
这些思绪掠过秋蓬的心里,只不过是一两秒钟。她突然转过身来,低声对欧罗克太太说了些话,便匆匆跑出房间,下楼梯,直往前门跑。
她向右转,跑过侧面的花园小道,往她发现到有那个面孔的地方去,现在,那儿一个人也没有。秋蓬由灌木丛中穿过,来到外面的马路上,山上山下直张望,但是,一个人影儿都没瞧见,那女人究竟跑到那儿去了?
她非常着急,只好转回身来,回到逍遥宾馆里面。难道这完全是她想像出来的吗?不是的。那女人刚才确实是在那儿的。
她到花园乱找,每一株灌木后面都不放过,非要找到她不可。结果,她弄得衣服都湿了,仍不见那奇怪女人的踪影。如今只好回到里面,可是心里有一种模模糊糊的预感,一种奇怪的,不具体的害怕心理,觉得这里快要出事了。
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究竟要出什么事。
二
天气既然放晴了,闵顿小姐便替白蒂穿衣服,准备带她出去散步。她们要进城去买一个赛璐璐鸭子,好放在白蒂的澡盆里浮着玩儿。
白蒂兴奋得不得了,一直在蹦蹦跳跳,所以很难把她的胳膊塞进毛线衣里。她们一同出发的时候,白蒂一直大嚷:
“买鸭鸭,买鸭鸭!给白蒂,给白蒂!”,她不断将这件大事说了又说,因此而感到非常高兴。
在厅里的大理石上有两个火柴匣,随便交叉的摆着。这是告诉秋蓬:“麦多斯先生”今天下午正在追踪普林纳太太,于是,秋蓬便到起居间去找凯雷夫妇。
凯雷今天心情很烦躁。他说:他到利汉顿来,目的是要过绝对安静的生活。但是,宾馆里有孩子,如何能有安静?一天到晚跑来跑去,蹦蹦跳跳。
他的太太温和地低声说:白蒂实在是个可爱的孩子,但是她的话,她的先生并不赞成。
“不错,不错,”凯雷先生的长脖子直摇动,“但是,她的母亲应该让他安静些。要替别人想想,这儿还有病人,还有需要镇定神经的人。”
秋蓬说:“像那样年纪的孩子是很难让她安静的。因为强要她安静是违反自然的。要是一个孩子非常安静,那么,这孩子必定有毛病。”
凯雷先生生气地直叫道:
“无聊,无聊!这种无聊的‘近代精神’实在无聊!什么让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呀!无聊!一个孩子应该让她安安静静坐着,抱抱娃娃呀,或者看看书呀,这才是正理。”
“她还不到三岁呢。”秋蓬笑着说。“怎么能希望这样大的孩子会看书?”
“那么,总得想个办法。我要同普林纳太太谈谈。今天早上七点钟还不到,那孩子就在床上唱啊,唱啊的。我昨天晚上没睡好,早上刚刚要眯着,便让她闹醒了。”
“我的先生一定要尽量多睡,”凯雷太太担心地说。“这是医师说的。”
“你应该到疗养院住。”秋蓬说。
“布仑肯太太呀,那一类的地方贵得很,而且那儿的气氛也不对。住在那种地方,总让人觉着他是在生病,这种下意识的心理对我的身体是不利的。”
“医师说,要在愉快的,能和别人交际的环境里,”凯雷太太帮她先生解释。“要过一种正常的生活。医师说住在宾馆里比只是租一所有设备的房子好。因为这样凯雷先生便不会那么老是沉思默想;他可以同别人交换交换意见,精神可以振奋些。”
其实,根据秋蓬的判断,凯雷先生和别人交换意见的方法,只是报告他自己的病情。所谓交换,完全在别人对他的话是否同情。
秋蓬突然改变话题。
“希望你能告诉我,”她说:“你对于德国生活有何意见。你不是对我说过,你近来到那儿旅行的次数很多吗?听听像你这样有阅历的人发表些高见,倒是很有趣的。我可以看得出,你是那种不受偏见影响的人。这种人才真能够把那儿的情形说得明白些。”
秋蓬以为:就男人而言,不妨尽量拍他的马屁。果然凯雷先生马上就上钩了。
“布仑肯太太,就像你所说的,我才能提出明白的,毫不偏颇的意见,那么,我的意见是——”
他接着所说的是一场独白。秋蓬只是在一旁偶尔插进一两句话,譬如说:“啊,这真有趣!”或是:“你的观察力真锐敏!”她聚精会神的倾听他的高论,并未露出假装的样子。凯雷先生看到对方如此同情的颂听着,不觉得意忘形。他已充份表现出他是纳粹制度的赞美者,他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他对她暗示:英德两国要是联合起来对付欧洲其他的国家多好!
这场独白,毫不间断地延长了差不多两小时,现在,闵顿小姐和白蒂买到赛璐璐鸭子回来了,这才把话碴儿打断。
秋蓬抬头一望,忽然发现凯雷太太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这是什么表示,很难确定,这也许只是做妻子的对于另外一个女人使丈夫注意,而冷落了她,而感到嫉妒。也许是因为丈夫将自己的政治见解说得太坦白了,而感到吃惊。不管是那一种,反正确实是表示不满。
接着是用午茶的时间。刚刚吃完茶,斯普若太太就由伦敦回来了。她叫道:
“希望白蒂很乖,没给你们添麻烦罢?白蒂,你是不是乖孩子呀?”对这个问题,白蒂简单的回答:
“没!没!”
这个不能当作是表示不喜欢她母亲回来,其实不过是表示要吃蜜饯黑莓子。
这一声引得欧罗克太太一阵宠亮的笑声,也害得她的母亲连忙责备她:
“别这样啊,亲爱的!”
于是,斯普若太太坐下来,喝了好几杯茶,然后就兴冲冲地谈起她在伦敦买东西的情形和火车上拥挤的人群。她还谈到新近由法国回来的一个军人告诉同车者的话,以及百货商店售袜柜台上服务小姐对她讲近郊遭到敌机空袭的惨状。
其实,这完全是普通的谈话。这种谈话后来又到外面继续下去。原来外面正是阳光普照,阴雨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白蒂高兴地各处跑着玩。她忽而偷偷跑到灌木丛里,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枝桂枝,忽而弄一堆鹅卵石。她会一面将石子放到在座随便那一个人的腿上,一面不清不楚地讲一些话,谁也不知道那些东西代表些什么。幸亏她这种游戏并不需要什么合作,只要偶尔对她说:“乖,多好呀!真的吗?”她就心满意足了。
这一天晚上的情形,最足以代表逍遥宾馆最安定的生活方式。大家在上下古今无所不谈的时候,多半会对于目前的战争情形加以揣测:法国能挽回颓势吗?魏刚(法国将军,二次大战时曾任联军统帅;MaximeWeygand,1867—译者注)能东山再起吗?俄国可能有什么行动?希特勒要想侵略英国的话,会不会成功?假若这个时局的“疙瘩”没有解开,巴黎会不会陷落?真的会……?据说……大家谣传……
大家高高兴兴地互相散布政治和军事方面的谣言。
秋蓬想:“唠唠叨叨的人会有危险吗?胡说!这种人才保险呢。大家谈起谣言会感到高兴。因为谣言可以刺激他们,使他们找个机会苦中作乐地打打哈哈。”
她也贡献一则趣闻,开头是:“我的儿子对我说——当然啦,这是很机密的——”
斯普若太太突然望望手表说:
“哎呀,快七点啦!早就该让那孩子睡觉了。白蒂!白蒂!”
白蒂已经有一会儿没到阳台上来了,不过,没一个人注意到她不在那儿。
斯普若太太叫得愈来愈不耐烦了。
“白—蒂!这孩子到那儿去了?”
欧罗克太太发出宏亮的笑声道:
“又在胡闹,毫无问题,世界大势总是如此,天下一太平,就要出乱子,”
“白蒂!来,妈妈有事。”
没有应声。于是,斯普若太太不耐烦地站起来了。
“我恐怕得去找她了。不知道她会到那儿去了?”
闵顿小姐说她可能在什么地方躲着。秋蓬却根据自己小时候的经验说她可能在厨房。可是,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白蒂。她们到花园各处叫她的名字,也到房里到处找,那儿也没有白蒂的影子。
斯普若太太慢慢生起气来。
“这孩子真淘气,真淘气!你说她会不会是跑到马路上了?”
她和秋蓬一块儿到大门外面,向山上山下望望,只有一个小伙计把脚踏车放在身边,正和对面的下女谈话,除此以外,一个人影儿也看不见。
由于秋蓬的建议,她俩越过马路。斯普若太太问他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女孩。他们俩都摇头。后来,那个下女忽然想起来了,她问:
“是一个穿绿格子衣服的小女孩吗?”
斯普若太太急切地说:
“对了。”
“大约一点钟以前,我看见她,同一个女人下山了。”
斯普若太太大吃一惊地问:
“同一个女人?什么样的女人?”
那女孩似乎微露不安的样子。
“这个——要我说,就是一种长相很怪的女人,是个外国人,穿着奇怪的衣裳,围着一个围巾似的东西,没戴帽子,面孔很怪——不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明白。我最近看到她一两次。老实说,我觉得她好像不够正常——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最后一句是她怕人不明白,加上的。
刹那间,秋蓬忽然想起那天下午在树丛中偷看的那副面孔,以及当时心里掠过的那种预感。
可是,她根本想不到那女人会和那孩子牵扯在一起。现在,她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如此,她现在可没功夫想了。这时候,斯普若太太几乎要倒到她身上来了。
“啊,白蒂,我的孩子,她给人拐跑了。那个女人是什么样子?是吉普赛人吗?”
秋蓬用力摇摇头。
“不,她是黄头发,皮肤白白的,很白。脸很宽,颧骨很高,蓝眼睛,离得很开。”
她见斯普若太太在目不转晴地望着她,便连忙加以说明:
“我今天下午看见过这个女人——她在花园的树丛里偷望。有一天,卡尔·德尼摩在同她谈话。想必都是这一个女人”
那下女也插嘴道:
“对了。她的头发是黄的。但是样子不够正常。她同那个人谈的话,我一点儿也不懂。”
“啊,主啊!”斯普若太太像呻吟似的说。“我怎么办呢?”
秋蓬一只胳膊抱住她。
“回到房里罢。先喝点白兰地定定神,然后我们再打电话报告警察局。不要紧的。我们会把她找回来的。”
斯普若太太温顺地跟她一同进去,一面低沉的,带着迷乱的神气说:
“我真想不到白蒂会跟一个生人走的。”
“她还小,”秋蓬说。“还不知道认生呢。”
斯普若太太软弱地叫道:
“大概是个德国女人,她会害死白蒂的。”
“胡说。”秋蓬坚定地说。“不要紧的。我想,她大概是一个头脑不正常的人。”虽然口头上这么说,她并不相信自己的话。她绝对不相信那个沉着的金发女人会是一个不负责的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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